第59章

    林知粒到的时候，班上的那群人早就玩嗨了。还未进门，就听到一声比一声高的灵魂歌唱。

    还能闻到混合着各种品种的酒气，微微醺人。

    林知粒在混乱中进门，一眼就看到被丢得乱七八糟的纸牌和盅骰。六个骰子一碰，再一敲桌，隔着罩子发出尘埃落定的声响。掀眼一看，不论结果如何，首先气势是要能压阵的。

    都是以前玩剩下的东西了。

    高中时，有艺术生的光环加持，这些人从来都算不上什么循规蹈矩的人，最沙雕的历史是在画室天台搞小灶台打火锅差点烧了学校……没想到出来社会泡一泡，这些人还倒回归起童真来了。

    西乔从两个人间望到林知粒，一脸朦胧的站起来，大声道：“知知，你怎么……才来啊！”

    她这么一喊，坐在她旁边鬼哭狼嚎的男生也看了过来，再经手中的麦一通报，全场的人都安静了片刻，眼神全集中在她身上。

    本来就很吸目光的脏橘在灯下闪着晦涩不明的光，长发随意搭着，眉骨没怎么修，显得有点冷。

    有人很快记起了她。

    “哇，这不是那谁那谁吗……”

    “女神你竟然会来！！”

    “就是林知粒啊你不记得了吗？”有人大着舌头解释，“虽然人家也只待了一年多就走了，但那一战，我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

    “什么东东？”

    林知粒一眼望去，沉默的听着角落里记不清姓名的男生在嘴碎，而几个本来在说话的女生在看到她之后，默默的翻出了化妆包。

    钢铁直男如班长一杯酒下肚，“别抹了唉，再补也都没人好看，还卡粉。”

    “……”

    林知粒对众人笑笑，“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这几天一直在收拾美国留下的烂摊子，要不是提前做了备忘，她恐怕直到结束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

    “没事，没事，”大伙打着哈哈，“你能来，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是学过这行的，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圈内消息，复杂了不说，就最简单的办展，这几年下来引进来了多少国外厉害的艺术家，都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里无偿的开起来，其中的构造，没有林家的财力是行不通的。

    即便是迟到，那也是巴不得，过去本来就没多少情分，能来也算是给了脸面，也没人敢不识相的过来罚她酒。

    西乔很满意的看着全场讶异的样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拉着她坐下，“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

    说罢，还暗搓搓的给她使了眼色。

    林知粒抿下嘴，打量着横在桌上的几个杯子，里面的液体不一，大概是用来做游戏输了的惩罚。

    桌子的另一侧坐着另一个女生，面容姣好，一脸挑衅的望着西乔。

    不用说，这傻子肯定被坑了。对于只能喝奶啤的弱者，这些足以让她腿软。

    女生：“这里没有可以帮忙的规矩。”

    林知粒微勾嘴，淡声问她，“你还记得牛油火锅底料的味道吗？”

    “……”

    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这位没少在背后嚼舌根，有次下雨天，还趁她不在把她放在抽屉里的画丢到窗台前，让它们被雨浸湿。

    全班人都心知肚明，以为安静如她，即便是知道也不敢报复，就没有特地保守秘密，很快传到她耳边。

    不曾想，她默默的走到了最后一排，站在那女生的身边，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整理头发，冷不防的抬脚一踹，把她连人带椅子的踹翻。

    “…………她就一头扎进了后边的垃圾桶里，当时中午我们几个敢偷打完边炉，里边全是火锅底料的垃圾。老班震惊的站在门口，忙跑过去拉她起来。”

    “然后！她整个人都是浓浓海底捞牛油锅的味！而且牛油冷掉后会结层，都沾在她的头发丝上。”

    “噢噢，我想起来了，搞到最后，她一点事都没有，我们还因为偷带违规电器，被抓小检讨……不过学校多了一栋新画室。”

    西乔了然，怪不得她对自己有诸多刁难……不敢硬碰硬，就来搞我？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呸】

    西乔：“知知，揍她！”

    女生面色僵住，瞬间戒备。

    “就是那一战！”

    配合着班长连尾音都上涨了几分贝的背景音，林知粒坐下，她眦睚必报的本性就好在，就算是脸盲，但得罪过她的人她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你想重新回忆一下高中吗？”林知粒一眼探穿出她的恐惧，先前的装腔作势开始溃散。

    林知粒慢慢探手，瘦劲的手指搭在杯面上，南瓜色的指甲油，小块的金箔碎片倒着浅褐色的酒光，粼粼一动，“我从没听过这么多规矩，向来都是我在哪，规矩就在哪。”

    “不让我帮，那你帮好了，”她把酒杯推了过去。

    身后，西乔紧张兮兮的和她咬耳朵，“这么多……会不会喝死人啊？”

    林知粒轻声回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人家称霸酒吧街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蹲着削铅笔呢。”

    一排下来六杯酒，大概是林知粒施加给她的心理压力太过庞大，女生硬着头皮，伴着一旁的起哄声，哐哐哐的一连灌下去。

    同她抬杠，还不如喝酒，光是坐着，气势上早就输了不止一星半点。

    偏偏她还要补刀：“抱歉啊，乔乔的未婚夫吩咐过的，不准让她吃亏。没几天就要当新娘子的人，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女生有苦不敢言，扭头只说权当自己口渴了，然后讪讪的去切了首歌来唱。

    周围人则被新的信息量提醒，纷纷簇拥在西乔的身边，东问西问的探听情报，满脸写着不甘心和艳羡。

    林知粒自知任务结束，转身出去。

    一根烟的时间结束后，她从厕所折回房间，想带西乔走人。不想就在包间里看到了纪行。

    他刚到不久，浸商多年有一张好口才，把同学都哄得坐在一起组队玩游戏。见到林知粒，班长热情的挪了位置，生怕她感到不合群的招呼她过来。

    林知粒没动。

    纪行：“怕了？”

    林知粒一眨眼：“怎么会。”

    牛油女抬手，“我也玩。”

    接着她的小姐妹也点头加入。

    林知粒没应，低头看着六个空的酒杯和一排被包装过，看不清里子的酒。

    雕刻着复杂图纹的俄罗斯转盘在酒桌上一圈圈而过，不多时酒杯依次被满上了酒。

    空杯越少，意味着危机感越大。

    第二把轮到她，林知粒眼尖的发现对面排排坐的小姐妹有人嘴角划过一丝坏笑。

    她八风不动，盯着转盘到了第四。她拿起四号酒杯，一饮而尽。

    ……

    ……

    迟钝如西乔，也看出了端倪。

    玩任何游戏都很少输过的林知粒竟然就这么一杯杯的喝下去？她茫然，很快就反应过来，玩游戏的人里，分明是两派人。

    林知粒和专搞她的。

    第十杯。林知粒觉察到了异样。

    之前的九杯，对她来说不过是像小孩喝的气泡酒，没什么烈性。

    而这杯，即便是兑了葡萄汁进去，也掩盖不住余味的涩。

    像一味火，从舌尖燃烧到舌根，再爬上神经。

    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在泰国时，她喝过的鞠芊供养着的宝贝——“一杯倒”。

    妈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把组局的纪行骂了一遍，但是碍于心里的一番算计，她面上没多表示。

    好在她天生就算喝醉也不上脸，又是冷皮。众人之中，唯有她看着最清醒。

    到了最后。

    她成功的凭一己之力，成功喝倒一圈人。原本热热闹闹的包间，此刻倒尸遍野，余下小部分的人相互窝在一起聊天。

    纪行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提着衬衫领子坐到她身边，“知知，我送你回去。”

    林知粒凉薄的吐出一个字：“滚。”

    喝醉酒的人变得无比烦，絮絮叨叨的依旧在她耳边说着话。

    纪行婆婆妈妈的本性暴露无遗，林知粒不说话了，要不是醉酒上头，她一定把他灌到进厕所，让他张嘴也讲不出话。

    她索性疲软的闭上眼。

    没人在唱歌，但不妨碍歌曲一首首的轮换。伴奏如潮水般涌来，同外边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般，时而静而吵闹。

    久到她以为自己要睡着时。

    浮雕大门终于被推开。

    黑发男人沉默的站着，发梢微湿，睫毛沾着水汽，眼眸湿漉漉的，让人看不出太多的真章。

    很多情的一双眼，从以前到现在，就没变过。即便什么都不说，都能让所有女生在脑里臆想出一出和他通奸的大戏。

    ——哇靠，终于看到顶级上单选手的本尊了。

    ——哇靠，校草还是一样的帅。

    男生女生双双震惊脸。

    苏柏晗看过去，没什么表情的在一群似曾相识的脸蛋里逮到了林知粒。

    羊毛卷慵懒，微扬着头，安安静静的，同周围人的丑态不同，她眉宇间清冷，更像坠入凡间的仙女。

    他阴沉沉的走过去，顾不上打招呼，直接把眼中钉纪行拖起，扔到最远的一处沙发上。

    再继尔，弯腰把全场最漂亮的女人拦腰抱起，大步往外走。

    有人清醒了大半。

    “…………所以，之前suki大神一直疯狂表白的女朋友就是林知粒啊？”

    “什么？”

    “唉，我找给你看吧。”

    刚关上的门又被大力的踹开。

    众人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叉腰站在门口，声音极大的咆哮，“谁？！欺负了我老婆？”

    所有人：“……”

    有服务员跟在后边，指着凹下一块的门，“先生你好……”

    “别吵，正事要紧，”男人一副暴发户的口吻，“明天我让人抬一个全金的给你。”

    “还有你们，”老板从身边的助理手中拿过支票，一字排开的砸在桌上，“不准对外宣扬在这里见过苏柏晗，这些钱买你们闭嘴。”

    有凉凉的雨滴从车窗缝隙滚进来，林知粒不太愉悦的从醉梦的泥塘里睁开眼。

    一只手盖住了她的脸，让她免去了受凉，接着车窗被完全升上去。

    苏柏晗觉察到她醒了，冷着脸想教育几句。

    扭头却见她一副莫名欣喜的模样，同刚刚的神态不一样，嘴唇动了动，他没听清，凑近了点，“知知，你说什么。”

    “知知？”

    不叫她还好，一叫，她眼眶都红了，非常激动。

    “晗晗，我……我们有宝宝了！！！

    苏柏晗整个后背的冷汗瞬间炸开，血管都冷了，从未想过有一日，要处理一个酒后后遗症的女朋友。

    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讲道理，理清现实。

    林知粒迫不及待的拿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一脸郑重，“你看，是不是能感受到宝宝在动。”

    会动才有鬼。

    苏柏晗清了清嗓子，努力告诉她真相“知知，没有。我们没有宝宝。”

    林知粒睫毛一颤，哪怕是喝醉了，戏精的本领也是随手就来，眼泪顺着她的话音轻轻落下，“……我们的孩子，没了？为什么？”

    苏柏晗：“？”

    林知粒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像预测到了什么，哭声渐大，“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宝宝？”

    “没有，”苏柏晗给她擦眼泪，“想，我想。”

    “那宝宝呢？怎么会不见了，”她异常委屈的追问，靠在他怀里，丝毫没有要清醒的意识。

    苏柏晗郁闷的抬起头，冷不防从后视镜里对上司机充满嫌弃，满眼写着渣男的眼神。

    “老婆怀孕了还带她喝酒？”司机冷漠脸：“小伙子你做人不行啊。”

    林知粒扭了扭腰：“才不是，我老公对我可好了！你根本就不懂，凭什么骂他！”

    苏柏晗把她拎回怀里坐好，浑身写满无力，“别乱发脾气，对宝宝不好。”

    林知粒狠狠瞪了无辜的司机一眼，低头一脸母爱的看着自己的肚子，“晗晗，你觉得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苏柏晗都快被她念叨着信了自己真的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想训斥她的心都被收了，只能安抚的附和她，“都好。”

    “我要生个女宝宝，”她眼眸朦胧着，“给她买全世界最漂亮的公主裙。”

    “买。”

    “对了，我已经………想好了宝宝的名字了，”林知粒皱眉道：“叫什么来着呢……我明明已经想好的……”

    “这么快的吗？”苏柏晗抿着嘴角，认真思考该怎么陪她演戏。

    “就叫——苏妲己！”她笑眯眯的用手去捏他的耳朵，“你觉得如何？”

    哪怕苏柏晗刚入戏不久，此刻也快被她整崩溃了，他沉下嗓子，凉飕飕的道：“我觉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