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沉溺于深渊之始(二)
对黑夜的恐惧是从原始社会时期就根植在人类基因深处的本能。
若只是黑, 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颜色,若只是夜,不过是人类挥霍白昼后的纵情狂欢。所以, 与其说害怕黑暗,不如说害怕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和无法掌控的未知。
周围是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石床边强迫症般整齐的摆放着营养药剂的空瓶。
你已经记不得这是被关禁闭的第几天了。
你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 闭着眼睛。禁闭室回荡着轻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更显幽静,若不是你起伏轻微的胸膛, 误入此地的人一定会以为你已经死了。
身处黑暗能让你更加冷静的思考。
关禁闭的前三天,你是用回忆的方式度过的。从上辈子从实验室里诞生开始想起, 一直回忆到A离开这间封闭的监牢。
7天有168个小时,成年人在静息状态下每分钟心跳的频次是60-100次。你一边漫无边际的回忆着过去打发时间, 一边摸着自己的脉搏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惊讶地发现这才过去了一天。
回忆完了过去你就开始睡觉,盘腿冥想的坐姿也开始变化, 从正襟危坐逐渐退化:侧卧→仰卧→趴→横躺→竖躺→瘫。
但周围单调乏味的环境和限制性的设施仍然让你感到压抑,那感觉就像是你还身处实验室的培养仓里一样, 骸被泡成罐头的那段日子也不过如此。
目光所及之处被黑暗占据, 明明你一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时间久了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睁着眼睛的还是闭着眼睛的了。抬手一碰眼部, 差点戳到眼睛,眼睑本能的闭上了,浓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轻扫过指腹。
禁闭期间的食物都是营养剂, 堆了一床角,你一伸手就能拿到。黑衣人送来时你用手摸索着数了数,发现刚好只有七天的量,多一支不多少一支不少,只能维持身体最低的营养和能量需求。
禁闭室的隔音性很强,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你几乎觉得自己的听觉连同语言能力都退化了。虽说你可以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是那样太傻了,你内心是拒绝的。
渐渐的,一直独处于黑暗中,你莫名感到焦躁不安,注意力无法集中,思维也时不时开始涣散。当肚子开始抗议饥饿的时候,你喝下营养剂只能感觉恶心反胃。
生理上发生的变化太过明显,当你意识到自己被关出毛病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忘记用脉搏跳动的规律计算时间很久了。
现在,你像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一样死尸一般的躺在床上,饿了就机械的喝营养剂,能量耗光了就睡眠补充,不断重复。因为欠缺人际沟通,你无聊的摸着黑把空了的营养剂瓶子码得整整齐齐,就等着禁闭的七天过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思想逐渐变得有些神经质。
谁能想到,当你身处无人之境,都要面对来自于自身的威胁,唯一所需要战胜的恐惧就是你自己。
前世中也向你伸出的手、给你的糖果,今生森鸥外牵着你的手、带你走过的路,太宰治松开你的手、对你的背叛,龙之介握住你的手、送你的花朵......回忆里印象深刻的画面在你脑海中重复,消磨着煎熬的时间。
可是到了后来,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为回忆而回忆,还是因为发了疯。
波涛汹涌的脑海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亲生父母的坟墓前。
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眼前黑暗中的幻觉消失,尚且保持着理智的你清楚的意识到了这是你因孤寂而产生的幻觉。
“小信子。”直到一个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在你耳畔响起。
“......你是谁?”
营养药剂已经被你在百无聊赖之际提前喝光了。你体力大减,费力的靠着墙坐起来,尽管警惕,询问的声音也依然有气无力。
真实与虚幻、回忆与现实的界限被模糊,你已经无法分辨了。
“我和你既是舅甥,又是父女。”那个宠溺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你的质问停下,“而现在即将结为夫妻。”
你失手将石桌上的营养药剂瓶都扫落到地上,听着玻璃瓶噼里啪啦摔碎发出的脆响,满心的抗拒令你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没有刀剑,你手无寸铁。
没有异能,你无法反抗。
没有任何人能帮你,你只能靠自己。
那个声音却随着停歇的破碎声一起消失了。
黑暗中,你扶着残留着淡淡血腥味的墙面下了床,因为有过暂时失明的经验,你一来就习惯性的记住了这个房间的主要布置,所以不会被障碍物绊倒。虽然这个空荡死寂的禁闭室根本没有什么家具来充当障碍。
地板上是锋利的玻璃碎片。
痛觉愈发迟钝的你光着脚踩在上面。
像用尾巴跟女巫换了双腿的人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淋漓的鲜血犹如怒放的玫瑰。
“我想要看曾经高高在上的矢花家族人奴隶一般的匍匐在我脚下!”
这是天野黎的声音。
“我想要把我在大小姐身上投入的一切,用其他方式加倍拿回!”
这是太宰治的声音。
“我想要采摘我亲自栽种、亲自浇灌、亲自培育的未知名花朵!”
这是世界根源的声音。
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围的黑暗让你无论朝哪个方向转都看不到它的主人们藏匿的身影。
“我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我想要信君为我侍寝,我想要整个横滨!”
这是A的声音。
“不可能!”
情绪激动之下,你破了音的沙哑嗓音显得尖锐而又刺耳,但现在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
你能接受能力比你强的人光明正大的击败你,却不能接受A这种空有野心能力不足的小人用其他手段让你品尝失败!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咬牙切齿道,明明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显得有些病态,“横滨是我的!”
你感知到了从自己的灵魂深处传来的炽热和慷慨,并对耻辱和无能不屑一顾。神圣的仇恨点燃坚韧的心中的怒火,城市愤怒的守护者对平庸和愚蠢的蔑视!
而正是因为你桀骜不驯,胸中有恨,才能和仇恨互相支撑着走到今天!
你从不向隅而泣,就算身处逆境,也只令你佝偻承蜩,绝不束手待毙。若把你形容成历史上的文豪,那么你平生的文风从来都不会让你被评判成一个浪漫主义者,只会是一位理想主义的实干家。
你要撕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你要破坏这陈腐的规则制度,你要在火焰和废墟之上重塑这个世界,你要带来改/革,要港口黑手党脱胎换骨,要横滨整个城市重获新生!
你要点亮令世人永不忘却的曙光,你曾经也像愚昧的世人一样看不清前路,既然渴求着被拯救这件事本身就是丑陋的,那么没有人在你面前为你引路、没有人在你之前点亮曙光,就让你自己来做这样为世人引路的点灯人。
或许在这条荆棘丛生着的道路上,你会很孤独,因为不相为谋者会纷纷弃你而去。也或许在这条艰难开辟着的道路上,你并不孤独,因为许许多多志同道合者会簇拥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偶尔会问:“信大人给组织的基层成员聘请老师、教导他们识字读书,有什么意义呢?”
支持者替你回答,这是提升组织的整体文化水平的革新之举;反对者替你回答,这是笼络基层成员的人心的假仁假义。
这是他们所理解的全部,也是他们能理解的全部。
所以你能不怪他们。
所以你只能怪这个一点都不温柔还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命中注定的世界。
你全部的温柔和爱都给了横滨,能留给这个错误世界的就只有满满的恶意了,你的空壳里只剩这些,爱要不要。
为了纠正世界的错误,你会像森鸥外用手术刀杀了老首领一样,即将做同样的事,只是你不会那么粗暴的把前任首领割喉,即使老首领走的毫无痛苦。
篡位夺权只是你实现自己理想和报复的一种手段,不是目的。
为身居高位而奋斗,太狭隘了。这个世界这么大,因为是现代社会不能睥睨天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眼界都不愿放远一点呢?
港口黑手党,过去是老首领的,现在是森鸥外的,但未来,只会是你的。
你要得到横滨,实现自己的理想。
你也要得到港口黑手党,解决自己的仇恨。
先后顺序并不重要。
要实现这两个目标,你必须解决港口黑手党的沉疴、武装侦探社的掣肘、异能特/务科的均势,和彭格列黑手党的窥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森鸥外是同一类人,森鸥外对你的教导已经融入了你的骨血。为了做的比森鸥外更好,为了把森鸥外拉下马,你必须比他更得人心,更会骗人,更加虚伪,更加狡诈,更加冷酷,更加残忍。
而组织里的那些蛀虫猎犬和酒囊饭袋,组织外的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真的太碍事了。
他们不死,你要怎么纠正这个错误的世界?
拜托了。从来不信神的你屈膝跪在满地被鲜血染红的玻璃碎片上,双手合十,第一次如此虔诚的向诸天神佛祈祷着。
拜托了,请让他们去死吧。
他们将为了纠正这个错误的世界而牺牲,天堂地狱也好阴曹地府也好黄泉彼岸也好,请接收他们的灵魂。
暴戾恣睢、灭绝人性、阴鸷有亏,暴君、刽子手、杀人犯......这些评价和骂名,也请让今后的你一个人背负。
“父亲,抱歉。那个位子,我想要。”
你微微垂眸,一个人在禁闭室里神经质的喃喃自语,颤抖的声线里带有三分似乎立刻就会哭泣出来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七分跃跃欲试。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饲养笼子里的鸟儿,拼了命歌唱取悦主人把笼子弄得舒服些,又有什么意义?
待在笼子里再舒服,能有自己翻身做主人舒服?
“您不给,我就要来抢了......”
你眸色暗沉得滴血,刻意放轻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韬光养晦压制自我多年,你已经不能再继续等待或忍耐下去了。
“我给你当了十年的狗,麻烦你......不!求求你,也用剩下的岁月,分出十年来给我当宠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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