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必如此
于暖缓步而入,于沁则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在于暖声音响起的那一瞬, 无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只见他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连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 不过通身的气派仍是世家公子那般的凛凛不可犯, 与以往没什么两样。要说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今日的着装。
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于暖自幼时便爱红色, 衣裳主色多以红色为主, 可今儿他却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裳, 放在以往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这衣裳的剪裁、款式、花样都和顾南辰今儿穿的这身极为相似, 两个人像是说好的一般,弄了一对儿的衣裳穿着。
瑾元郡主一直得体大方的未有插话,如今见于暖走来, 先是看着他的脸,后是盯着他的衣裳。女人或许是天生敏感的生物, 只是这么一件衣裳,她便察觉出了那二人之间的诸多情感。
“于暖叩见皇上, 请皇上恕于暖来迟之罪。”说着, 于暖对着上方的邵承雍匍匐跪下;于沁瞧着, 也跟着照做。
邵承雍抬了抬手, 于暖顺势站了起来,“谢皇上。”
“沁儿, 你退到一边去。”于暖在于沁耳边小声说道。
于沁感受着现下凝重的气氛,也不敢多看多言,乖乖的垂首退了下去。
“于暖, 擎王有意亲自指导你,你方才也说你愿意。”邵承雍坐在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威严凛凛的问道。
于暖略一笑,将目光落到一旁酆擎的脸上,欠了欠身,“见过擎王。”
酆擎抬起手掌摸了下自己满脸的络腮胡,挑着一抹微笑,“不必多礼。”
于暖直起身子,微笑的十分分寸,“回皇上,于暖愿意,不过有一个条件。”
“放肆!”出声的不是邵承雍而是于晋。
于晋瞪了于暖一眼,从座位上走过来站到他面前,斥道:“阿暖,被皇上和擎王看上是你的福气,不许没规矩!”
于暖仍旧笑靥如花,眼眸里却有一分旁人看不出的邪气,但那双眼睛明明是一对灵气无双的杏眼。
“爹,孩儿还没说是什么条件,您怎么知道擎王不会答应呢?”于暖反问道。
于晋瞪着他。
“他说的对,让他说,本王倒是没被人提过条件,皇上,不妨让他说说是什么条件?”酆擎看着邵承雍,礼节性的问了下。
邵承雍应允,“你说。”
于暖向前一步,看着酆擎,“得等顾公子和郡主完婚之后,如此,王爷也没有后顾之忧啊。”
酆擎一听,果真大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个于暖还是很识大体。
被于暖这么一说,邵承雍也似才想起今夜的真正目的来,笑意满满的指着于暖,夸到:“于爱卿,阿暖越来越像你了,懂的为君分忧了。”
于晋露着笑脸,“谢皇上夸赞。”
“今日,诸位爱卿都在,朕有一事昭告。”话落,邵承雍抬了下手;陈若一见,早捧着拟好的圣旨往前走来。
顾南辰喘着粗气,手却一直被承瑶长公主死死的握着,不允许他再做一分一毫的不当举动,并用眼神不停的示意他。
顾南辰看向于暖,却见于暖自出现后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心里那根崩了十几日的弦,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一把推开承瑶长公主的手,大步迈出。
“南辰...”承瑶长公主低呼一声,满脸惊诧。
顾南辰从小到大虽然自傲爱玩一些,但却对大事有着十分清醒的理智,为了大事,几乎没有过丧失理智的时候。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而他也是个不会推卸自己责任的孩子。可现在...
承瑶长公主看向往于暖走去的顾南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已经猜到顾南辰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了!
顾文津反应慢了一拍,见顾南辰已经跨步而去,这才抬腿想要将他拉回来。
而顾南辰已经走到于暖跟前,急不可耐的唤了一声,“暖暖~”
于暖仰头看着他,笑容仍旧如小时候仰望着他那般,且语气里还装了些欢愉的味道:“公子,恭喜您。”
“南辰,站住。”顾文津见顾南辰还没说个什么出格的话,赶紧唤道。
顾南辰不理,忽然拉住于暖的胳膊,正要面向邵承雍时,于暖却率先给了他一个拥抱,并在他耳畔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公子,那日在郊外你说错了,我要的不是自由,所以,别再自作多情。”
顾南辰一听,浑身一颤,身上青筋暴起。他的小羊竟对他说这样的话了,自己是欺负了他多深。
“暖暖~”顾南辰刚开口,于暖却推开了他,迎上所有人惊诧的目光,表情语气无异,只道:“当年我是公子带进随安的,公子总说,他把我当弟弟养,如今养大了,他也要成亲了,故而不舍的很。”
话落,于暖有几分开心也有几分惆怅的笑了起来,让人一看就觉得,他确实是舍不得顾南辰这个哥哥要成亲了。
然而顾南辰却还沉浸在于暖方才贴在他耳畔说的那句话中。
“你和南辰的感情比得上他和凛忻了,当初凛忻成亲时,南辰还醉了一夜酒呢。”邵承雍道。
“所以南辰才舍不得于暖去鲁国嘛。”邵凛忻虽不知情况具体如何,但趁此给方才的顾南辰失态打圆场,让郡主不要多心,也是极好的。
陈若瞧气氛正好,邵承雍也没有发怒的意思,立刻展开圣旨宣读起来。所有人皆跪下听旨。
“顾公子,接旨吧。”陈若念完后,笑眯眯的看着顾南辰,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他。
瑾元郡主在一旁娇羞的看着。
然而顾南辰看着那圣旨,却是久久没动。
“公子?”陈若有些急了,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莫名的着急。
忽然,顾南辰猛地抬起头,先是看了那圣旨一眼,又看向邵承雍,朗声道:“皇上,南辰不...”
“啊!”
顾南辰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一太监的惊叫之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于沁掉进了莲花池中!
“沁儿!”于暖飞奔而去。
众人目光投去,惊讶的却不是于沁掉进了水中,而是那幅“如来拈花一笑”图也掉进了水中。
酆擎最先看到,急的黑着脸喝道:“快救画!”
邵承雍脸色也甚是难看,这幅画被鲁国视为瑰宝,酆擎送至大渝还不到一个时辰,竟会掉入水池中毁掉,这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
“快!”
四周一片焦急之声,莲池中接二连三的响起跳水的“噗通”声,在烛光的照应下,所有人都飞游过去抢那幅画,而于沁则被一波波水流推的更远,他本就是个旱鸭子,加上年龄小,扑腾几下就没声音了。
于暖不管不顾的奋力向他游去,在于沁脑袋即将被淹没时拽住了他的胳膊,“沁儿!沁儿!”
于沁差点晕厥过去,听于暖大声呼他,才回转过来,惊魂未定的抱着他。
于暖松一口气,还没说什么,两个人的身体便从池中腾空而起。
抬头一看,是顾南辰拎着他俩的胳膊将他俩从池中带了出来。
“你们怎么样,暖暖,怎么样?”顾南辰解下自己和顾筹外袍披在他们身上。
于暖摇摇头,只搓着于沁的胳膊,关心的问他。
“哥哥,我没事。”于沁回过神来,后怕的说道。
于暖松一口气,一把拥着他。
不多时,那幅画也被捞了上来,只是被毁的没眼看了。
而此时,黑夜之中,一个人影正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芙蕖宫。
“怎么回事!”邵承雍看着那幅被毁掉的妙音法师真迹,不等酆擎先开口,便雷霆震怒。
酆擎见邵承雍已然发怒,不便喧宾夺主,只黑着脸杀气腾腾的盯着那个起先捧着画,此刻正哆嗦的跪在下方的太监。
“回皇上,奴才奴才...”
“来人,拖下去斩了!”邵承雍一见那太监结巴,怒道。
那太监一听,被吓得打结的口舌强行顺了,忙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于四公子,是他撞到了奴才,故而才将画失手掉入池中,求皇上饶命啊。”
于沁还咳吐着吃进嘴里的水,忽然被点名,下意识的抖了个激灵,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
“我...”
邵承雍看着于沁,眉心突突的跳。
“皇上,请皇上恕罪。”于晋走上前来,对着邵承雍匍匐而跪。
“给朕闭嘴。”邵承雍斥道。
酆擎眯着眼看着于沁,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哼哧着粗气,“你可知你毁掉的是什么!于尚书的公子就如此没有规矩吗?难道大渝的律法宽泛到谁都能在君主面前言行无状了吗?”
邵承雍面上愈发挂不住,盯着于沁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因闯祸的是于家的人,故而六部尚书皆出列替于沁说请,然武官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
“于晋,你的儿子比得上我鲁国的瑰宝吗?比得上鲁国与大渝结百世之好的诚意么?”酆擎上前两步指着于晋,目光凛冽一扫,让那些说情之人纷纷闭了嘴。
于沁被吓的没有反应过来,还缩在于暖怀里发抖。
于暖抱着他,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
若是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那幅画的确珍贵。
那位妙音法师在世时便是这天下德高望重的禅师,世间学子无数,文学绘画造诣颇高,且他本人还达到了一百三十八岁的高龄,一生画作无数,每一幅都成绝响。而据说,这幅‘如来拈花一笑’图,是如来佛祖托梦给他,亲自让他绘画的,因为,在画成之际,他便功德圆满,圆寂了。
由此可见此画的珍贵,磕掉一隅都足以掉脑袋,更别说掉进水里毁了。
“皇上,擎王,此画是妙音法师所作。”
顾南辰站起身,看着酆擎。
“自然,此画的典故,你难道还不知吗?”酆擎喝道,愤怒到浑身充血。
“自然知道,只是妙音法师乃德高望重的禅师,若他在,一幅画和一条鲜活的生命比起来,您觉得他会选择哪者?”
“你!”酆擎再次被顾南辰气到,指着他道:“顾南辰,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
“皇兄。”瑾元见他失控,忙走过来握住他的胳膊,满脸哀求。
酆擎克制须臾,转头对邵承雍道:“皇上,此事传出去怕是会伤了您的脸面,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公断。”
邵承雍看着于沁,又看了眼于晋,“毁国画,罪该抄家。”
于晋神色猛变,“皇上!”
“不过...”邵承雍拖着尾音看着酆擎,“南辰说的也不无道理。”
酆擎明显不满。
“但亵渎佛祖,想来也不是妙音法师想见到的。”邵承雍轻飘飘的便给于沁换了个稍显轻微的罪名,却又道:“佛祖宽宏,妙音法师仁厚,便谁造的因,谁就去成这个果,将于沁,杖一百,以儆效尤。”
杖一百?岂不是要了于沁的命。
于暖立刻转过神来,正要出声,顾南辰却先道:“慢着!”
邵承雍眯眼看着他,今夜的顾南辰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皇上,这于沁还没有说是否与他有关呢,就这么定罪,怕是不公。”顾南辰说到问题的根本上来,这从落水到指控开始,于沁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于暖也反应过来,忙将于沁扶正,问道:“沁儿,到底怎么回事?”
于沁惊魂未定的,却又强迫自己镇静,开口时亦还有些哆嗦,“我没有,我只是站在一旁,我没有动,但不知为何,我的腿突然发麻站立不稳,整个人就朝旁边倒了去。”
“一派胡言,你倒在谁身上不好,偏偏倒在了拿画的太监身上?”酆擎斥道。
顾文津拧着眉头,似乎也对酆擎如此为难一个孩子而感到不快。
于沁回想着经过,还是有些茫然,当时于暖让他退到一边,他就退了下去,被一个太监指引站在一旁,而他也没注意,他身边站的是捧着画的太监啊。
“我,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没有,真的是腿突然麻了,所以倒下去的。”于沁再三强调。
顾南辰拧眉,几步走到于沁身边蹲下,继而撩起他两只脚的裤腿,然而他的双腿上并没有任何被暗器伤到的痕迹。
于暖也看着,甚至仔细检查了几遍,确实没有。
“拉下去,重责!”邵承雍没了耐心,直接挥手下令。
“皇上!”于晋焦急的想要求情,邵承雍却斥道:“再敢求情,抄家。”
于晋一听果然闭嘴。
然而,就在侍卫们前来拖于沁时,于暖便道:“皇上,还请让我代我弟弟受罚,毕竟是我让他退到边上去的。”
邵承雍看着他,却并不搭理,只让人将于沁拖下去。
于暖噗通跪在地上,将姿态放到了最低,磕着头道:“皇上,求您了,请让我代我弟弟受罚,他受不住的。”
“于暖,朕对你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更何况,你可是要随侍擎王的,你的命早不是你的命了!”邵承雍一句话便将于暖的一无所有,只能任人宰割暴怒在他自己面前。
于暖紧紧的握着拳头,全身充满了无力感。
“既然他要代弟受过,便让他代吧,本王成全他。”酆擎的怒气忽然就下去了一般,语气变的有些阴阳怪气的,和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邵承雍看了酆擎一眼,再看了于晋一眼,似乎在等什么。
“皇上,请您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阿暖一次。”于晋情真意切的说着,额头都快磕出血来了,忽然倒真像个父亲了。
邵凛玥一直都没有说话,从始至终他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观望着,他理解于暖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心情,毕竟他也曾经历过。是以,他在上方看着于暖,与他对视,片刻后却挪开目光,开口道:“父皇,请您开恩,今日是南辰和郡主大喜的日子,实在不宜见血。更何况,这画既然是妙音法师梦见佛祖,受佛祖之命而绘,画中景象,世间绝无;如今画毁了,或许也是佛祖的指示,不是凡间的东西,便不该多做停留。”
邵凛玥的一番话听着头头是道,然而酆擎却不吃这套,只看着被毁的画像,佛祖金身已成一团污秽,“商纣王因在女娲庙亵渎女娲娘娘而被降下灭国之祸。如今祖画像被毁,若不严惩,焉知不会降下什么灾祸?”
酆擎此话铿锵有力,将邵凛玥的话堵了回去。
“带下去。”邵承雍烦躁的喝道。
“慢着!”
在于暖即将被带走的时候,顾南辰出了声,并道:“皇上,那画是我使法子让它落水的,佛祖要降罪便降罪于我吧。”
众人一听,皆惊。
“南辰!”邵凛忻和承瑶长公主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顾南辰上前一步,“南辰以为,毁了那画,便是毁了与鲁国的盟约,这样也不会再让南辰和郡主联姻了,所以便想了这个法子。”
“你在说什么!”邵承雍怒不可遏,用最难看的脸色盯着顾南辰。
然而顾南辰却一下子恢复了他以往那副自傲又玩世不恭的表情,还带着些无辜的语气道:“谁让舅舅一定要我和郡主成亲呢?”
瑾元郡主受不了这样当面的拒绝,立刻掩面而泣。
酆擎瞧着,心疼坏了,一面安抚一面对顾南辰斥道:“顾南辰,你以为你是谁?”
“皇上,南辰的心还没定,待皇姐...”承瑶长公主立刻说话,却被邵承雍打断,“南辰,朕再问你一次,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顾南辰说着还略笑了下,“皇舅,恕南辰不能从命,也请皇舅降罪南辰,平息佛祖之怒,别牵连旁人。”
“你,好啊,好。”说着,邵承雍忽然从龙椅上站起,紧接着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发出巨大的声音,吓的除擎王和瑾元郡主外,所有人都跪地俯首。
“顾南辰,你无法无天了!”
“父皇请息怒。”邵凛忻终于出声,“南辰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不是故意的,息怒啊父皇。”
“皇上,是臣教子无方,请您息怒,保重龙体。”顾文津亦是劝道。
整个芙蕖宫这才叫做乱成了一团。
然而顾南辰却无所谓,心里头很是轻松,这被来来回回打断那么多次,总算是果断的拒绝了,那画可真是毁的好,毁的妙。
想着,顾南辰还挂着一个大咧的笑容看向身后的于暖。
于暖对上他的笑,心口蓦地一疼。
其实,顾南辰不必如此的,这明显就是有人冲着自己来的,想用那一百杖要了自己的命,真的是千防万防,怎么也防不住,只因自己还是个蝼蚁。
但,公子,您不必如此。
顾南辰透过月光与烛光的交相辉映看着于暖柔和的面庞,用口型说了一句:“本公子说过会护着你的,你忘了,我可没忘。”
作者有话要说: 千言万语,谢谢小天使,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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