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细腰

    郁兰倾病殃殃地躺病床上任由章妈一点点地喂着药，面无表情，麻木僵硬。

    容色惊艳、精致清冷却略显三分病态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像是看淡了世间种种。

    章妈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对生命的渴望。

    越是如此，她越是难受心惊。

    摸着良心说，说难听点，说自私点，她真的不希望夫人还记得林谨柒。

    明明一儿一女在身边，孝顺乖巧，懂事伶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身边没有哪位夫人是不羡慕的，可为什么夫人就是忘不掉林谨柒，还总是因为她而生病呢？

    章妈抹着泪，实在是心疼。

    再这样下去，夫人是真的撑不住了，活不成了。

    最好是一碗失忆的药给灌下去才好！

    郁兰倾乖乖喝药的时候实在是难得，章妈都没来得及高兴，她甫一摆手，“不喝了，倒了吧。”

    声音细细，没什么力气。

    章妈为难:“这是先生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调理您身体的中药，您再喝几口吧。”

    林起峪对郁兰倾的心是天地可鉴的，饶是她这样的娘家人，也说不出一句不对一句不好的。

    可惜这个时候的郁兰倾才不管，就像是有一颗铁石心肠，除了林谨柒没人能化这心。

    “倒了。”她的语气不容置喙，漂亮纤长的睫毛一合，不想理人的样子摆了出来。

    章妈劝而无果，叹了口气，只好从她，“哎，我这就去。”

    郁兰倾幽幽道:“章妈，你说，柒柒是不是生我气了？气我这个妈妈没用，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她，所以不肯入我梦了？”

    郁兰倾抬起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一下下地疼得厉害。

    有一件事她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她这些年没发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每隔两三天就会梦到一次柒柒，在梦里她和柒柒生活在一起，听着她软软糯糯地喊“妈妈”，自己笑着应下，而且在梦里她还可以亲自照顾柒柒。那是她最高兴的时刻，也是她最欣慰的时刻。有了这个精神寄托，她当然不会发病了。

    可是自从前几天举行宴会之后，她竟然再也没梦到一次。

    一次都没有！

    失去了这个慰藉，她真的要疯了。

    柒柒，你能不能，再来一次？就当是可怜妈妈吧，好不好？

    郁兰倾眼角含了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将落不落。

    章妈心疼得直抽抽，“夫人，做梦这种事求不来的，等哪天说不定您又梦着了呢！柒柒小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这些年您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去找她，找不到，是苍天无眼，和您何干？”

    “那就是怪我没有保护好她，她刚生下来，那么小那么小，哭都没力气大声哭，最是需要人保护的时候，我却没保护好，让她被坏人抱走了……”郁兰倾哭声渐起，整个人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要不是我还不知道她的生死，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活到现在，不过是抱着她还活着的可能……”

    章妈大骇，竟不知她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她痛哭着抱住郁兰倾:“夫人！您何苦呐！您还有少爷，还有二小姐，您难道不要他们了吗！”

    “他们还有爸爸，阿峪会照顾好他们的，可是如果我的柒柒是在阴间，那她得有多孤独呀？如果她刚出生就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阴间的人儿能不能长大。如果不能，那没人照顾，没人给吃的喝的穿的，她一个小婴儿，饿了冷了，怎么办呀。”

    章妈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像是将死之人要去见已逝亲人时说的话？

    郁兰倾语气平平，没有起伏，眼睛空洞无神……章妈想到这直接就哭出了声，“夫人！求求您了，您别这样吓我啊！”

    郁兰倾没有理会章妈。她刚刚说的都是她心中所想，谁也不知道她的绝望崩溃，她的万念俱灰。

    是她，没有照顾好女儿，没有保护好女儿。

    那里，可没有什么尿不湿，奶粉，没有人照顾柒柒呐。

    柒柒哭，都没人哄。

    二十年了，她真的受够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亲自来照顾吧。

    等她见到女儿的那一刻，就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刻了。

    章妈老泪纵横，就要去叫医生，叫林起峪过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她的小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

    也是这时候，郁兰倾电话响了。

    郁兰倾纤细的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不是很在意地随口一问:“谁呀？”

    章妈看了眼手机屏幕，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地高兴道:“是二小姐呢。”

    跟小女儿说说话，说不定能缓解一下夫人的情绪。

    她算是看出来了，郁兰倾现在一点求生之欲都没有了，摆明是一心求死的架势。

    章妈打定主意二十四小时都不能让郁兰倾身边离开人。

    听到是林谨盈，郁兰倾也提不起太大兴趣，原来她抱着林谨盈能拿到知漆头发的希望，还能有些期待，时间一久都杳无音讯，这份期待也变淡了。

    她兴致缺缺地让章妈接一下电话。

    她对林谨盈的爱其实是有限的，因为她本就是为了弥补林谨柒的丢失而出生的，当时——直到现在她的心思都在林谨柒身上，什么替代，什么爱的转移，其实都是虚的，母亲对一个孩子的爱是无法替代转移的。

    用在林谨盈身上的心思少了，爱也就有限了。

    别说林谨盈了，林谨和也是一样，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分在他身上了，林谨柒可以说是拿走了她一半的生命。这二十年的寻找，又耗尽了她的心血。

    虽说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不可否认她爱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份爱不深，不及她对林谨柒的爱。

    柒柒丢了，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只有她自己知道，天崩了，地裂了也无法比拟。

    她这二十年，不管身在何处，都用尽心思精力去寻找，可惜……

    章妈知道劝了她也不听，只得自个儿接起电话，“二小姐，找夫人有什么事吗？”

    林谨盈的兴奋透过话筒章妈都能感受到，“章妈！电话给我妈妈！我有事情跟她说！”

    章妈笑了笑，“这么高兴呢？你跟我说就好了，我再跟夫人说。”她知道夫人不想接。

    林谨盈坚持，“哎呀章妈你快给我妈妈，很重要很重要！”

    “那好吧。”章妈递给郁兰倾，“夫人，您接一下吧？二小姐好像真有重要的事说。”

    郁兰倾懒懒地接过，“喂？”

    “妈妈！我拿到知漆姐姐的头发了！”

    “啪嗒”一声，手机摔落在地。

    郁兰倾愣了愣，又迅速捡起，这是她一个星期以来最快的动作，没有之一。

    “你说什么？！”

    紧接着，郁兰倾毫不犹豫地拔了五根头发，眉毛都不带蹙的，“章妈，快，拿去检验科给盈盈！”

    章妈一走，郁兰倾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即就从病床上起来换衣服了，喜色不掩，刚才的倾颓和病态一扫而空，不见半点踪影。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知漆就是她的柒柒。

    不管是年龄还是名字，还是其它种种，都在告诉她这个消息！

    郁兰倾给医院院长打电话，希望尽快拿到检验结果。

    紧接着就去了商场，她的女儿如果回家，那得准备好多东西呢，可不能委屈了柒柒半分。

    首先，她给准备的偌大的衣帽间就得填满！

    至于之前买的那些东西……都过时了，得让章妈都给扔了才好。

    **

    晚会结束的时候是九点半，这个从头到尾由知漆一手办起来的晚会圆满谢幕。

    很快，就收到了上级老师的消息，说是学校领导对于这次晚会非常满意，给予了高度赞扬。

    知漆的嘴角翘的呀，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一阵子的努力、熬夜甚至通宵，没有白费，没有让她失望。

    她勉强压抑着喜悦跟大家去聚餐，聚餐结束后才和霍晗川一起回宿舍。

    半路上她就忍不住了，开始蹦跳着走路，“啊啊啊怎么办我好开心！”

    巨大巨大的开心！

    其实霍晗川就没担心过会不成功，这丫头从小到大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没做成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有多优秀，身上有多少闪光点。

    旁边是一颗粗大的树，霍晗川拉着她走到树后，知漆还没来得及问干什么，就见他压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往她唇上亲。

    知漆纤长卷翘的睫毛剧烈抖动着，后缓缓闭上了眼，在脸蛋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浓密葱茏的树叶遮蔽了月光，细碎的些许浅淡光晕从树叶间投进，照射在霍晗川的背部，笼罩在两人身上。

    一股强烈的男人的气息欺压在身上。

    他撬开她的唇，唇齿厮磨间，颇有吞云之势。

    他气息渐渐不稳起来。

    微微生烫的手抚在她细腰上，紧紧贴着，似乎想把她揉进骨髓里，舍不得挪开一分一毫。

    这个腰细的，好似一只手就能搂过来。

    他的吻有些生涩，知漆也试着生涩地回应了一下下。哪里知道就是这点回应，让霍晗川疯了一般地进一步褫夺。

    温柔渐进，成了狂风骤雨。

    **

    霍晗川也就是仗着夜色和时间晚了人少，肆无忌惮。知漆回到寝室，红着耳根哼哼地想。

    他们进展……好快呀。

    上官书捂着脸，“快看，某个热恋中的女人简直没眼看了。”

    就连林若清都想八卦，“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兰呦:“如果你哪天不想回来也没关系的，咱们宿舍阿姨不查晚归。”

    她们越说越歪，知漆啊了一声不理她们了。

    她打开电脑，把今天的更新一口气写完，虽然写完后已经十二点了，她想了想，还是写了个涩情小番外放在微博赠送给读者。

    嘿嘿，虽然实战她没经验，可是写写书还是可以的，并且信手拈来。

    一点多了，她关灯上床，拿出手机定闹钟，才看到霍晗川在送她回来后不停发信息。

    【小男朋友:到了吗】

    【小男朋友:晚安宝宝】

    过了一会因为她没回，又发了一条，【宝宝是不是生气了？】

    紧接着就是信息轰炸。

    这个昵称是他想改的，跟她抢着抢着就把手机抢过去，知漆不知道他想改什么，怕他乱改，连忙保证自己来，一定让他满意。然后勉勉强强有了这个昵称。

    正出神呢，他又来了一条，【是不是亲疼了？下回我轻点？】

    天呐，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知漆赶紧回他:刚才在忙没看到！你别说话了！

    她终于回了，霍晗川松了口气，无声轻笑，【不说了。[乖巧.jpg]】

    都说不说了，可他又忍不住发【明后天周末，去我家？】

    发完后就紧张兮兮地盯着屏幕等信息。

    他还记得她说晚会后再去霍家。

    就是怕她临阵逃脱。

    知漆一口气都没松下来呢，就又面临着见家长了。

    以前去霍家她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霍晗川跟她哥一样，霍家就跟个邻居家似的，从小到大跑惯了，可这回不一样，这回意义可大了，不仅要聊聊知家的事，还是见家长呢。

    知漆眉毛都拧成死结了，纠结地对着手指睡过去的。

    霍晗川等了又等，没等到他的小姑娘点头。

    知漆实在是太累了，第二天睡到了下午两点才起来的，拿起手机一边看时间一边嗷呜，“天呐天呐怎么这么晚了！”

    上官书画着眼线随口一回，“可能昨天纵.欲过度了。”

    知漆:“……别胡说，人家还是纯情小姑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纯情小姑娘？我刚才看的你写的新番外那么绘声绘色，你跟我说你纯情？？”

    “啊啊啊闭嘴——”知漆脸红得滴血，一个枕头扔过去。

    没有存稿的烦恼就是她现在要在去见家长和窝在宿舍码字之间二选一，不能同时拥有。

    头都要秃了。

    知漆在电脑面前强装镇定地坐了半个小时，挤出了两百字后终于忍不了了，骤然起身，“不就是见家长么？”

    林若清手里拿的书啪嗒一声掉了，“你要去见家长了？”

    兰呦:“霍学长速度太快了，改明儿不会直接告诉我们你结婚了吧？”

    上官书:“结婚算什么？就怕直接跟你说她怀孕了。”

    知漆对上官书和兰呦这两个人真是无奈，“别皮了，我得走了，还得早点回来码字呢。”

    “祝凯旋！”

    “你可能会收到一个大红包哦。”

    “红包？”知漆问。

    “嗯对，确定关系后第一次见家长给的红包大小可重要了。”林若清科普。

    知漆越来越觉得今天这一去实在是有点吓人。

    **

    站在霍家门口，知漆第一次觉得秋天的风是这么沉重，胸腔里被什么压着一般喘不来气。

    她缩头缩脑建议霍晗川:“要不改天再来吧？”

    霍晗川不置可否，很认真地分析了下:“刚才我都跟我妈说了要来，她准备了一桌子菜，算得上满汉全席了呐。改天也行，那我们——”

    知漆硬着头皮拉着他进去，“不改天了，就今天就今天。”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往回走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霍晗川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清禾从接到儿子电话就开始准备，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可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她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心里不知多恨夏秀梅母女，她现在都有点没脸面对知漆了。

    不过心里就算再多盘算，一看到这丫头，她就什么想法都没了。她看着这丫头长大的，跟自己女儿一样，哪来的什么生疏。

    “漆漆，快来，阿姨好久没见到你了，真是想坏了。”知漆还在门口，苏清禾就给了个拥抱，脸上溢满了笑。

    苏清禾喊着霍晗雨，“小雨儿，快下来，漆漆姐姐来了。”

    霍晗雨当然知道知漆来了，她一直盯着呢。

    从知道知漆要来以后她就坐立不安，躲在楼上也不敢下去。

    听到苏清禾的呼唤，霍晗雨攥紧了裙摆，手心生汗。

    她的手缓缓握住门把，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微信一响——是林谨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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