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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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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百官半夜就侯在山上了。

    当大家看到是戚贵嫔代替皇后祭天时,还是十分诧异的。加上朝中最近传言戚将军有可能担任骠骑将军一职,眼前的情况更加让人觉着这是上位者的试水。

    其他人心有所虑,但戚贵嫔却兴奋地很,她提前演练了很多遍,命太常寺一遍一遍地扣仪式细节。台上都很完美,仿佛她就是一国之后。

    美中不足,是下山的时候戚贵嫔在湿滑的台阶上跌了一跤。

    午后,仪仗回到未央宫,皇后听说此事,叫人贴心地送去了活血祛瘀的药膏。这会秦嬗正在椒房殿烹茶,皇后道:“戚贵嫔真是春风得意呢。”

    秦嬗将煮好的茶递给皇后,道:“欲要其灭亡,必先要其疯狂。”

    前世元旦风波发生之时,秦嬗不在魏国,其中细节她不清楚,她只知道结果。

    当年的结果是孟洁因救驾有功,深得宠爱。皇后因为主持这场宴会,准备不周,受到牵连,遭到魏帝厌弃。

    但前世这会儿陈国还没覆灭,车骑将军并没有所谓连续征伐两国,谈不上功高震主。所以鲁王虽提议柔然改了进贡之物,酿下大祸,但戚将军还有用,戚氏还有用。所以魏帝只是骂了鲁王两句。

    故而,今生,筹办宴会的首先不能再是皇后了,她的伤寒是故意设计的。

    皇后病了,这个重任当然落在了戚贵嫔的身上。筹办宴会不算重要,但连带而来的是代替皇后去祭天。

    这可是戚贵嫔这么多年梦寐以求的事。

    为了保证今晚那金笼子还是会松动,毒蝎会跑出来,按照前世轨迹,蜇伤魏帝,秦嬗提前暗示了李悟。

    他会不会做?

    老实说秦嬗打不定主意,以备后患,皇后已经嘱咐一个亲信,若李悟没有动作,还有后招。

    宴会过半,今年因魏国统一了北方,占尽丝绸之路的东方口岸,西域来觐见的使节比往年多了好几倍,送来的礼物也是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其中最出彩的当属柔然使节进贡的龙虎斗。当围布撤去的那刻,纯金铸的笼子中蛇与毒蝎还在争锋相对,惊险刺激,看得人血脉膨胀。

    魏帝是征战沙场之人,一直喜欢这种血性刺激的东西,更何况是大漠天敌相斗。魏帝简直爱不释手,让内监暂放在退室中,待会换衣之时还能仔细观赏。

    鲁王主动请功,称这个主意是他出的。魏帝赞他,在车骑将军面前夸了半日。相比之下,太子有些落寞了。

    几月前,他因门客幕僚收受贿赂,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连着参了好几本。连巡堤的差事都丢了,被鲁王抢了去。

    今天皇后不在席面上,众人都在祝贺车骑将军和戚贵嫔,太子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太子哥哥。”秦嬗走到太子身后,敬他一杯酒,道:“太子似乎有心事。”

    太子摇头道:“我担忧母后,她一人在椒房殿,冷冷清清地,怕会伤情的。”

    秦嬗含笑,她没看错人,太子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样的人适合去坐江山。

    “太子若是担心,为何不去看看呢。”

    “这不妥。”太子瞥了一眼魏帝,他正与戚贵嫔推杯换盏,他目光黯淡,道:“宴会还没结束,我怎么会好离开。”

    两人正在说着,魏帝注意他们兄妹二人,开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自从出了那件丑事,太子很久没被魏帝召见,今天是他一月以来第一次与魏帝说话,心中有愧,说出来话有些结巴。

    他道:“儿臣方才在与宜春说,担忧母后。”

    魏帝听完,放下酒杯,沉吟道:“是啊,皇后为后宫操劳,不该让她一个人留在椒房。”

    戚氏生怕魏帝责怪她思虑不周,忙道:“妾已经派人送出与宴席上一样的酒水和菜馔了。”

    “你做的对。”魏帝道:“但是她缠绵病榻,怕吃不下油腻。”

    他在自己的案几上挑了一碗粳米粥给太子,道:“去看看你母后,让她安心过年。”

    太子如同收了莫大的恩赐,连磕三个响头,双手捧着碗去了椒房殿。

    秦嬗安心了,待会出事的时候,太子说什么都不对,还有可能被人拉出来挡枪,还不如先行离开。

    戚贵嫔也安心了,她估摸着,待会不宣布长春许配和沛国公,起码也会宣布兄长晋升为骠骑将军。

    这二者按照魏帝的行事风格,必有一样,有哪一样都可以,都是戚氏更上一层楼。太子和皇后不在,她舒心多了。

    宴会过半,夜凉了,魏帝到退室更衣。

    如若不出差错,半刻之后,魏帝就会被毒蝎蜇伤。秦嬗悄悄出了前殿,沿着回廊往退室走,刚到一个拐角处,手臂突然被人一拉。

    “谁…”她话未喊完全,嘴巴被人死死捂住。

    “别动,是我。”

    秦嬗瞪大双眼,是李悟。

    两刻钟前,李悟离席,秦嬗以为他派人动手去了。现他应该要回到席间,以免待会查起来被人怀疑,怎么还在这里游荡。

    秦嬗呜呜了两声,李悟还是不放开。她的身子被紧紧压住,两幅躯体交至,她感觉有些异样。于是她张开嘴巴,拼命要了李悟的手一口。

    “你—”李悟吃痛收回手,借光去看伤口,只见手上一个红印,都渗出了血丝。

    “你属狗啊—”他压低声音吼道。

    “少废话,”秦嬗问,“你该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李悟道:“我在这里,自然是要等你了。”

    “等我,等我做什么?”

    “公主好奸诈,我的人进入退室,笼子已经松了。既然公主有计划了,为何还要我犯险?”

    什么?!

    秦嬗一愣,是啊!

    前世,这桩公案并没查明凶手。

    打死了几个退室的宫人就匆匆结了案,但笼中凶兽,宫人没道理看守不力,显然是替人背锅。

    真正打开笼子的人,必定是受益最大的人。

    就在这时,只听退室内一声低吼,接着是许多惊慌失措的尖叫之声。

    秦嬗推开李悟,快速低语:“这不是我安排的。你先回席间,免得惹人怀疑。”

    “我走了,你进去做什么?”李悟拉着她不肯放开。

    秦嬗对他一笑,道:“我自有我的安排。”

    李悟还在回味这句话,秦嬗已经趁他失神抽出手,提着裙子奔向退室。

    秦嬗跑得飞快,在门口迎面撞进一人的怀里。

    “公主!”

    孟淮按住她,“别进去,有危险。”

    秦嬗扒在孟淮的肩头,看到孟洁已经冲到了魏帝跟前,抬起魏帝的手准备以身吮毒。

    原来是她!

    刹那间,秦嬗想通了所有。她早该料到,今生的事不是偶然,前世的事不是偶然,孟洁要在宫内站稳脚跟,不再受人欺负,光有如花美貌是不行的,还需得皇帝更多的感激和怜悯。

    所以这出苦肉计,虽险,一旦成功,孟洁便在魏帝心里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秦嬗暗骂自己,还是轻敌了。以为孟洁现在还小,想不出这兵行险招。但她忘记了,逆境催人成长。孟洁哪里像个十七岁的女孩,她早已笃定了,要像杂草般活下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孟淮呢?

    秦嬗瞪着抱着自己的孟淮,他知道吗?

    两人眼神交错,孟淮被秦嬗看得脑袋发蒙,“公主,怎,怎么了?”

    不,他不知道。

    秦嬗能够理解孟洁,她想保护弟弟,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孟淮现今就如一张白纸,所有的阴暗污秽,孟洁不会让他染上半分。

    所以,现在得赌一把。

    “小侯爷,不行!”秦嬗指着孟洁大叫,“美人有危险!”

    孟淮回头,只见孟洁的嘴唇就在魏帝的手边,而那只毒蝎被宫人们砸死了,还张牙舞爪,挥动着毒针。

    “别,阿姐,你别!”

    孟淮松开秦嬗,飞扑向姐姐。秦嬗大喜,他果然还是单纯的那个人。

    她跟着孟淮的脚步,在他扑倒孟洁的一瞬间,把姐弟二人推到一边。自己拉起魏帝的手,高声道:“父皇不怕,儿臣替您把毒吸出来。”

    说罢秦嬗低头,一下,两下,直到太医赶到,直至魏帝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看到秦嬗跪在地上,始终忠心、无畏地保护着自己的父亲。

    他颤抖着抬起另外一只手,抚摸秦嬗的乌发,轻声道:“我的好女儿,好女儿…”

    即便余毒都吐了出来,但秦嬗还是沾染了些,毒气进入体内,她眼前一片晕花,身子止不住往下缩。

    宫人们手忙脚乱把秦嬗放平,方便太医施针救治。昏迷前,秦嬗看到了孟淮担忧的眼神,看到了孟洁错愕的眼神。

    尽管中间出了差错,但好在计划还是被秦嬗强掰回正轨。

    闭眼之前,她心内冷笑道,抱歉了,孟美人,你的苦肉计还是我来受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事多,周四更~

    ☆、鞭打

    之前提到秦嬗的睡眠不好,夜不能寐是常事,这次中了毒倒是能安稳睡上一觉。秦嬗睡得很深,足足补上了近一月缺失的觉。

    临近天亮的时候,秦嬗终于醒了,她身体醒了,意识还模模糊糊的,一夜未做梦。居然在半睡半醒间,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一个人来到宣室,潜意识里她是来找魏帝的。但奇怪的是,宣室里外没有一个宫人。

    秦嬗揣着疑惑,自己往里面走。

    幔帐重重,被微风掀起,又放下,掀起又放下,透着暧昧和诡异。

    越往里走,某种声音越清晰,秦嬗打起幔帐,突然被一声粗喘定住了脚步。颤栗来得毫无征兆,她一手还握着幔帐僵在空中,另一只手捂住嘴巴。

    她看到了。

    看到了青纱帐里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一个男子低着头跪坐着,另一个男人居高临下,一下一下抽打着对方。

    啪!

    啪!

    啪!

    男人抽打一下,秦嬗的身子就抖一下。

    无法满足,男人丢了鞭子,捏住对方的下巴,呼吸快而促,逼迫着:“别忍着,叫出来。”

    “唔…”跪坐着的那人闷哼着,可能男人手上再次用力,他终于疼叫出来。

    “陛下…轻点…”

    秦嬗犹如被人拉垮了三魂六魄,跌坐在地上,空张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

    幔帐之后的人听到动静,伸手掀开一条缝,孟淮半敞着低衣,眼神妖冶迷蒙,嘴唇湿润鲜亮。

    “公主…”

    孟淮草草披上外袍,走到秦嬗面前,伸出手,“地上多凉啊…”

    秦嬗惊恐地抬起头,孟淮满身被虐待的新旧伤痕映入眼帘。

    “别,你别过来。”秦嬗拼命往后退。

    梦境一变,孟淮赤-裸着在她身上滴汗,乐此不疲地吻着她的唇,颤抖着喃喃自语,“公主,你摸到了吗?我这满身伤痕,都是拜谁所赐?”

    秦嬗全身笼上诱人的粉色,在迷乱之际,孟淮的手扼上了她的脖子…

    恨!

    我恨!

    孟淮眼尾赤红,化成疯狂的复仇的野兽。

    秦嬗的眼睛忽地瞪大,救命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无力地抓着孟淮的手。

    “不要…”

    “不要…”

    一滴泪划过她的脸颊。

    不要!

    秦嬗猛地甩一下头,在绣龙纹的榻上醒过来,一人守在身旁,端着药正欲帮她喂下去。她看清那人的相貌,吓得往墙边蜷缩。

    “公,公主”孟淮眼带疑惑,小心翼翼地说:“没,没事了。太医已经看过了。”

    额角长发被汗水浸湿,秦嬗支起身子,用手拢了拢,孟洁从绕出来,两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有话要说。

    “桑措,药给我吧,你去外面看看情况。”孟洁道。

    孟淮的眼神在阿姐和公主之间打了个转,默然退了下去。

    “想必外面是腥风血雨吧。”秦嬗问。

    孟洁端起药,银勺在汤水中沉浮,她的心思不在手中,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陛下遇刺,天子震怒。廷尉将柔然使节、鲁王,连带负责宫宴的贵嫔都押下去了。要好好彻查这件事了。”

    “车骑将军就没求情?”

    孟洁掀起眼皮,道:“求了,他求情了,沛国公那些跟他打仗的将军也求情了。”

    秦嬗轻笑,“李悟惯会煽风点火。”

    “是啊,越求越气,沛国公等一些将军被当场杖责,现在恐怕趴在家里起不来床。”

    秦嬗从孟洁手里拿过汤药,自己一勺一勺吃得开心,“责罚是小事,问罪才是大事。陛下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大做文章呢。”

    孟洁道:“还是公主厉害。我想这些都在公主的预想之内吧?”

    “我吗?”秦嬗摇头,“美人厉害,置之死地而后生,连命都不要了设计一出苦肉计。只是设计的匆忙,忘记把自己摘干净。想必你是今晚想到可以在柔然进贡的毒物上下功夫,临时起意的吧”

    孟洁脸色一整白,咬着嘴唇不说话。秦嬗继续道:“自美人进宫以来,没少被戚氏欺负,那次在渐台被扒衣服只是小儿科,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美人早就怀恨在心吧?”

    “公主都知道了,何须再问我?”孟洁道。

    “我不是问你,”秦嬗冷冷道:“我是告诉你,我们是同盟,有什么计划该跟我说才是。”

    “同盟?”孟洁失笑。

    “不是同盟,父皇那日要对小侯爷用强。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小侯爷现在是什么境况?”

    秦嬗动手一把拉住孟洁的手,刷地掀起她的半截衣袖。洁白藕臂上青紫伤痕,层层叠叠,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泛着鲜嫩的皮肉。

    孟洁脸长得通红,羞愤交加,用力攘开秦嬗,将袖子放下来,盖住那些伤口。

    “我父皇有什么癖好,我清楚得很。”秦嬗收回手,平静道。

    孟洁合上眼,忍住其中酸楚,逼着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些羞耻的恐怖的记忆,她颤抖着压抑道:“我,我听闻公主与沛国公走的很近。”

    “原是因为这个。”秦嬗轻松地道:“不过是闲来消遣。”

    “公主说过,有办法带桑措出宫。让他…”

    “让他成为我的驸马,对不对?”秦嬗笑了,“我不会食言。在我心里,小侯爷是最好的驸马人选。”

    她刚说完,孟淮站在门口,轻声道:“陛下回来了。”

    孟洁回头,想他应该听到方才的对话了,她嗫喏着,“桑措,我…”

    “我知道,阿姐,我知道。”孟淮低着头道。

    秦嬗望着眼前的场景,叹道:“真是姐弟情深啊,小侯爷,我要是真的食言,跟着沛国公。你会怎么想。”

    黄门开道的动静越来越近,说话间魏帝就要来了。

    面对这个难题,孟淮似乎没有什么犹豫,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看着秦嬗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公主该有自己的选择。而我,我也有必须要走的路。”

    门外出现身着黑色长袍的帝王,众人俯首称臣,满屋跪拜,秦嬗掀开被子也要下地行礼,魏帝快走几步,扶住秦嬗的肩头,道:“宜春就不要多礼了,好生躺着吧。”

    秦嬗哪能真的躺回去,她倔强地要坐着,以示尊重。皇后这时也赶了过来,她命人多拿两个软枕塞在秦嬗身下,一面擦泪,一面道:“宜春是个好孩子,平常不言不语,在关键时刻是最勇敢的。”

    魏帝也颇为欣慰,沙场征战多年,皇权争斗亦是杀人不见血,他确实比谁都渴望真情。

    以前因为谭姬脾气又臭又硬,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忽略了这个女儿。哪知这几年宜春真是很争气,一步步成长为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

    “很好。宜春很好。”魏帝拍拍秦嬗的手,难得温和地说:“这次委屈你了,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我…”秦嬗抬眸,泪眼朦脓,道:“儿臣,儿臣什么都不要。”

    皇后擦擦眼角,轻声说:“你这个傻孩子,陛下都开口了。赏赐是你该得的。”

    “儿臣真的什么都不要。”秦嬗嘴上这么说,但实则心事重重,任谁都看得出来。

    魏帝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孤就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宜春你觉得,李悟…”

    话说到一半,许多人的眼神都变了,有的紧张,有的迫切,一时间房内有些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帘外卫封颤颤巍巍道:“陛下,方才在鲁王的宅邸里发现了与吴王等藩王来往的书信。”

    “孽畜,他想干什么!”

    魏帝低骂,对门外道:“再去查。必定要查个彻底。”

    卫封应了一声,正要走时,只听里面的宜春公主突然开口,“陛下若是要给儿臣赐婚,儿臣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

    卫封困惑,一般都会说意中人或者爱慕之人,什么叫合适的人。

    “哦?”魏帝稍微软化心情,轻言细语问秦嬗,“是谁?”

    秦嬗与皇后对视一眼,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秦嬗深吸一口气,道:“是,是长信侯。”

    死寂。

    门内一片死寂。

    门外卫封却有些兴奋。

    他真是没看错,宜春公主当真有些胆识。

    若是长信侯这男狐狸能与公主成婚,陛下哪还有肖想的份,总不能跟自己的女儿抢人,滑天下之大稽吧。

    故而,卫封没有走,仍旧侯在原地,侧耳聆听里面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没有任何人说话。

    也难怪,孟氏姐弟如此受宠,宜春公主这是在往枪口上撞,陛下说一不二,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呢。

    卫封暗自为秦嬗捏了一把汗,心中思忖,这是个好机会,需得为公主助力一把,把长信侯弄出宫去,以免韩嫣董贤之类男宠掌权的荒唐事在本朝发生。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孤的眼皮子低下私相授受。”

    耳光打在秦嬗的脸上,半边脸瞬间火辣辣地肿了起来,她捂着脸,魏帝还要再打第二下。

    皇后上前护住秦嬗,对魏帝道:“陛下,手下留情,宜春她还病着。”

    魏帝怒不可歇,打不了秦嬗,转身从壁上抽下一根马鞭,手一挥朝着跪在墙角的孟淮身上抽去,当下皮开肉绽。

    孟淮咬着嘴唇,不肯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点。

    今年情况特殊,大家戴口罩、勤洗手、少外出,多宅在家里看文,安全又省心~

    ☆、赐婚

    孟洁大叫,跪着上前拉住魏帝的衣摆,颤声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魏帝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罢手,抬起一脚往孟洁踢去。孟淮眼快,他扑上前抱住阿姐,那一脚正踢在他后心处。

    一股腥甜冲劲极大,从胸腔迸溅至嘴巴里,孟淮抬手去遮,鲜血中指缝中流出来。

    “桑措—”孟洁紧紧搂住弟弟,哭喊道:“陛下有什么怒气冲着妾来,桑措身子单薄,经不起陛下盛怒的。”

    “经不起?”魏帝怒道:“经不起也得受着。孤多么容忍你们,宠爱你们。阖宫上下都知道,你们…你们…”

    “是!”久不说话的秦嬗再次开口,魏帝背身回来,看着秦嬗一字一句。

    “父皇说的对,阖宫上下都知道父皇宠信孟氏姐弟。那长信侯就是父皇的禁脔,是你的男宠。”

    “宜春!”皇后厉声阻止,“你疯了!?”

    “我疯了吗?”秦嬗道:“是父皇疯了吧。”

    她自始至终平平静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父皇不爱惜自己的身名,我还怕什么呢?父皇能对御史台的奏本弹劾视而不见,我还怕什么呢?父皇能对流言蜚语置若罔闻,把一个外男留在后宫,我还怕什么呢?”

    秦嬗说:“父皇曾说,想效仿光武帝举百废,兴百业。可现在呢,怕是做不成光武帝,要做汉哀帝了吧。”

    “混账!”魏帝再次扬起鞭子,秦嬗干脆冲下床去,扑通跪在他跟前,仰头道:“父皇要打死我吗?可我心里憋屈得厉害,即便打死我我也要说。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有很多人都怕父皇重蹈前朝覆辙,变成那沉湎于男色,荒废国政的皇帝。”

    魏帝的那一鞭子还是没抽下去,他僵硬地挪动脖子,看向皇后。

    厉皇后噙着泪,泫然欲泣,她提裙跪下,道:“陛下,宜春谏言,也是妾所想。”

    “皇后,你…”魏帝的怒气淤积于胸,发不出来。

    此时,门帘上映照着卫封年迈的身影,他缓缓跪下,道:“陛下,公主说出了臣工们不敢说的话。还望帝王以史为诫,迷途知返啊。”

    “你们…”魏帝看着紧紧相拥的孟氏姐弟,孟淮靠在他皇姐的臂弯里,已经意识模糊了。

    “你们,这是在逼迫孤。”魏帝喃喃自语。

    “不是我们在逼迫父皇。”秦嬗说,“是父皇要逼自己一把。”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房间内外的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良久,魏帝走到秦嬗跟前,用马鞭挑起她的下巴,问:“你真是中意长信侯。”

    “是真是假有这么重要吗?我的婚事有父皇的千秋大业重要吗?”

    秦嬗背脊挺直,她道,“父皇若问我,就当我真的爱慕他吧。”

    她抬起头,举过头顶,双手相叠,白鹤折颈,额头点在织金的地毯上。秦嬗完成了一个完整跪拜大礼,她附在地上,朗声道:“请父皇成全我们吧。”

    沛国公府中,李悟趴在榻上上药,他在前殿宫宴中带头跟着戚将军求情,被魏帝赏了二十大棍,被随从扶着回家的。

    婢女手重了些,他低呼一声,那女婢顿时吓得抖如筛糠,冯郐见了,道:“大人何必跟她们置气,来,属下来给你上药。”

    “滚!”李悟拥着被子盖好,道:“去把那谁叫来。”

    “那谁?”冯郐左右看看,“谁啊?”

    李悟姬妾太多,一时着急他都说不准名字,“就是那谁!”他不耐烦道。

    “别管谁。”冯郐安安稳稳地坐下来,道:“都被大人您赶走了,你忘了?”

    “我吗?”李悟脸朝外,“我赶走了?”

    “最后一个是昨天走的。”冯郐认真道。

    呜呼哀哉,想他李悟从小锦衣玉食,香粉胭脂堆里打滚长大的,什么时候过过这种和和尚日子。

    “一个都没有了”他问。

    “没有了。”冯郐确认。

    李悟转脸,埋在枕头里,半晌没有动静。

    冯郐不理他发神经,坐在一旁憨憨厚厚地汇报现在的情况。

    “廷尉在鲁王宅邸中找到了跟几个藩王的书信,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可他是不置藩的亲王,朝中对此本来就议论纷纷,现在更是惹了大麻烦。轻则去苦寒之地戍守,重则削爵。”

    “再说戚贵嫔,她因准备不周,让陛下受伤,现被关进冷宫里。车骑将军晋升一事也没人再提了。”

    他说的,都是李悟知道的。当夜在朝堂上,卫封借题发挥,誓要把这件事闹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得了魏帝的受意。

    皇帝要整你,你就算是冤枉的,也只能受着。

    “另,还有个好消息,我有朋友在中书省,现他们在拟旨,对征伐两国的将军论功行赏呢。”

    “然后呢。”

    “陛下擢升大人为安夷将军,统领两宫门的禁军呢。”

    “不稀奇。”李悟挣扎着坐起来,冯郐扶了一把,“以我的爵位和才干,统领禁军是早晚的事。”

    冯郐撇了撇嘴。

    “你有异议?”

    “属下没有。”

    屁股上的药刺通地火辣辣,李悟额上都出汗了,他没了耐性,“还有吗?”

    “没了。”

    “没了?”

    冯郐摊手,“对啊,还有什么”

    “还有…”李悟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脑子啊,我挨着一顿打是为了谁!?秦嬗那丫头片子呢,她死了没?”

    “宜春公主啊。”冯郐想了想,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各种消息十分混杂。他关心的是国公府的仕途。

    毕竟位置不一样,格局不一样,李悟能坦然自若,冯郐可做不到。

    现下他从脑子里好不容易拉出一根头绪,禀报道:“活着,当然活着。公主救了陛下,在宣室修养着呢。”

    李悟听完,摸摸下巴,没想到秦嬗真是大胆。

    都说世间万事,能不能成,就看你敢不敢豁得出去。秦嬗显然就是那个豁得出去,且乐于剑走偏锋的人。

    她这番不惧危险,舍身救父的举动,其他儿女扪心自问,谁人能做得到。太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戚贵嫔再无出头之日,长春公主成为往事,接下来,就看宜春公主独领风骚了吧。

    “不错,”李悟抿唇笑了。

    冯郐看李悟的笑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抬手在李悟面前晃了晃,道:“大人,不是我说,哪个女人都好。宜春公主,她就是会咬人的毒蝎,你当心被蜇伤啊。”

    “不怕。”李悟望着天边零落星辰,意有所指地说:“是我蜇伤,还是她臣服,我两较量一番就有分晓了。”

    三天之后,魏帝重新上朝。

    朝会之前大家都得知了宫宴风波的结果。柔然使节永不得入长安,鲁王被贬低至西南边境,戚贵嫔打入冷宫,车骑将军擢升之事按下不提。

    所以,朝会上宣读封赏的旨意中得头筹着是李悟,大家没有什么意外。

    李悟毕竟流着一半秦氏国姓的血,而且门第单纯清白,扶持他是情理之中。政事议过之后,魏帝道:“还有一事,孤的几个女儿都长大了,孤已经为他们选好亲事。”

    李悟今日风光无限,手持玉笏站在诸多垂垂老矣的文臣之中,觉得天风都是清爽的。

    直到内监宣道:“……宜春公主赐婚长信侯…”

    李悟條地嘴角向下,脑袋嗡嗡直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头去看魏帝,冠冕连珠之下天子神色难测。再看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什么?赐婚了!?”

    “陛下居然舍得?我都准备死谏了。”

    “看来我的奏折陛下看进去了。”

    “可长信侯才十五岁啊,宜春公主已经十九了。”

    “哪有怎样,舍公主一人,换前朝后宫清净,值得了。”

    “……”

    “……”

    许多纷杂言语一时间冲进李悟的脑子里,萦绕在他耳边,他眼睁睁地看着孟淮竟然换上了魏国大臣的朝服,宽袍广袖,丰神俊朗,从后堂翩然走至前殿,在众人面前跪下,温声道:“臣遵旨。”

    晴天霹雳,李悟做梦都没把长信侯,这个乳臭未干的病恹恹的少年放在眼里,可肩上压着事实二字,让他几乎要站不住脚。

    一位大臣拉了拉他的袖子,李悟还在云里梦里,只听那位悄声道:“国公大人,看来你的一腔柔情要付诸东流了呀,听说是公主自己求的婚事呢。”

    秦嬗!!!

    李悟气得咬牙切齿。

    他当真以为秦嬗只是为了得魏帝的欢心,才施以苦肉计的?

    现在看来,真是小瞧了她,她的主意大着呢。

    下朝之后,宣旨的内监将李悟拉到一处,赔笑道:“陛下说了,日后再给国公选一门好亲事…”

    李悟怒也不是,骂也不是,周遭看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让他实在抬不起头来。

    这边匆匆告辞,那边李悟立刻递牌子进了后宫,先去了玉堂不见人,又去了椒房殿还是不见人。

    他把沧池、渐台、天禄阁等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在去冷宫的路上抓住了秦嬗。

    “你个死女人,给我过来!”李悟长臂一捞,把秦嬗整个人箍在怀里,死死堵在花园的一个角落。

    繁星等人吓了一跳,叫唤出声,秦嬗知道李悟会来找她算账,还算冷静,她道:“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有话跟国公大人说。”

    “有话要说?”李悟掐着秦嬗的脖子,道:“公主不觉得现在说已经晚了吗?”

    “确实有些晚了。”秦嬗的脚尖被提着离地,她的声音是从李悟手掌中挣扎出来的,“那国公大人能怎么办呢。杀了我吗?”

    “你要不是公主,我早就杀了你。从未有人能如此羞辱欺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国公大人不是得到你想要的吗?本朝最年轻的安夷将军,大人,我们这是公平合作。”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长信侯那小子。”

    “那是陛下赐婚。”

    “还在胡说八道。”李悟又逼近两寸,他的鼻子几乎贴在秦嬗的脸上,“你当我是傻子吗?!公主冒死进谏皇帝,皇帝忍痛赐婚,以保圣上名誉,这是你的计划吧。心思深,胆子大,我真是小瞧你了呀。”

    秦嬗挑挑眉,“既然大人都知道了,我只能说愧不敢当。”

    “好锋利的一张嘴。我问你,为何要选择长信侯?他有什么好?”

    “他没什么好,”秦嬗幽幽道,“但至少,他不会像您这样掐着我的脖子。”

    李悟顿了顿,再次气上心头,右手按住了身下细软的腰肢,咬着后槽牙道:“那我现在就在这里要了你的身子,看你怎么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除夕,两更奉上,后面还有一更~

    ☆、叮嘱

    “可以啊。”秦嬗非但不害怕,还挺起胸膛,冲李悟嫣然一笑,道:“要了之后,日夜怀念,却又得不到的是你。抓心挠肝,吃不知味的也是你。而我呢,我可能会恨你,也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总之,我的驸马是长信侯,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了。”

    李悟手里握着素腰纤纤,犹豫不决。进,得不偿失,退,颜面尽丧。更让人气急败坏地是秦嬗永远泰然处之的态度,好像什么事她都不放在心上,她都不在意。

    性命不在意,清白不在意,爱情不在意,所以她无往不利,攻无不克。

    “国公大人如此生气,是在乎我吗?是在乎你的面子吧。”秦嬗歪头笑道,“若不是损了大人的面子,大人怎么会在意我这个人呢,对吧。”

    李悟的手松了气力,秦嬗挣脱开来,气定神闲整理衣服鬓发。李悟问她,“你若一开始没这个心思,直言要跟我合作,我未必不会答应你。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戏弄我。”

    “这个嘛,”秦嬗的手划过头上一杯珠花,道:“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大人几次调戏我,陷我于不利境地,害我被他人针对,失了性命。”

    就因为这个?

    李悟哑口无言,不禁怀疑秦嬗是不是脑子有病,哪有人因一个梦就报复他人的。

    “就因为这个?”

    秦嬗点头。

    李悟无语笑了,半晌,他道:“曹操梦中杀人,杨修说不是丞相在梦中,而是我等在梦中。如此,不是公主在梦中,而是我在梦中吗?”

    秦嬗耸肩,“大人怎么想,是大人的事。若没话可说,我要走了。”

    说罢她与李悟擦身而过,款款向前。

    猛地,李悟拉住秦嬗的手,逼她转过身来,直视自己的眼睛,“公主,今时今日我可能没有办法。不过我李悟在此起誓,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

    秦嬗也不避讳,定定地看着,字字确凿扔还给李悟,她道:“那我,就翘首以待了。”

    别了李悟,秦嬗来到冷宫,未央宫里没有冷宫,哪个姬妾失了恩宠,哪里就是冷宫。

    就像原来的玉堂杂草丛生,门可罗雀,这几年她宜春崭露头角,不也有许多人愿做入幕之宾吗?

    就像戚氏住的通光殿,还是原来的雕梁画栋,只是人气消散,再无以往的珠光宝气。

    戚氏原来有二十四名贴身侍女,搭扇执香,每次出行都是浩浩荡荡。原来她爱牛乳沐浴,所以通光殿里有个巨大的浴池,其中每日都浇灌了上百斤新鲜的牛乳,供贵嫔保持皮肤细滑。

    戚氏善妒,所以她承宠的时候,后宫里没人敢承宠,她怀孕的时候,没人敢勾引皇帝。

    她骄纵,她跋扈,她背靠戚氏能在后宫呼风唤雨。

    皇帝视而不见,皇后也忍之避之。唯独十一年前有个意外,久被冷落谭姬再次召幸,她实在好运气,一次召幸就有了身孕。

    那时戚氏也怀了身孕,听到这个消息,打翻了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皇后像是有意要膈应戚氏,给谭姬拨了两名太医,还赏了许多补品。

    戚氏那是风头正劲,她怎么容忍一个女奴与自己同时生下龙子。戚氏不怕损阴德,找来自己亲信,在谭姬游园散步的时候,暗中推了一把。

    没有旁人,无人知晓。谭姬小产,出血致死,不过棺椁一包,草草了事。

    “但你不知道吧,”秦嬗站在紧锁的殿门外,沐浴着新春的阳光,她道:“贵嫔,我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你道我母妃性格孤僻,没什么宫女侍奉跟前,差人叫走了两个,就没人看到你们的罪行?天知道呢,让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所,所以…”戚贵嫔气若游丝,由奢入俭难,一门之隔里面是什么情况,看看院里的萧条就能猜到一二。

    “所以,你是为谭姬报仇吗!”戚贵嫔扯着嗓子尖叫。

    秦嬗回味报仇两个字,她道:“是。也不是。”

    “她虐待你,鞭打你,我都知道,你身上没一块好肉。她死了,你反而是解脱。你该感谢我。”殿门碰地一声,纸糊窗户上猛地盖上两个手掌印。

    秦嬗厌恶地退后一步,掩鼻遮住扑面而来的灰尘。

    “她是虐待我,但我还为她保守秘密,生怕别人知道她对自己的女儿大打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何?”

    “那是因为,她是我的母妃。怨恨,是我的权利。不是你的杀人的借口!”

    “……”

    门内重重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窗户上的手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印子。

    “可我的孩子也死了,是被她索命去了,我们早就两清了。”

    秦嬗点点头,“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老天有眼,没让你那个孩子活下来。所以,我设计你,不是光是为了母妃。”

    “那,那到底是为何?”

    “因为你碍事啊,”秦嬗道:“因为你不是中宫,却做着中宫的梦。连带鲁王都做着太子的梦。”

    “为了太子?”戚氏喃喃自语,忽而笑出声来,“你以为皇后真的对你好吗,你不过是她的一条狗,是她的棋子罢了。”

    她说这话是要激怒秦嬗,但秦嬗从不争口舌之快,她听戚贵嫔激动地说完,淡淡道:“你为何总以为我会为情做事呢。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帮皇后,不是因为皇后对我好。而是因为她能给我,我想要的权势。我选择扶持太子,不是因为他人多好。而是因他是正统,是会继承皇位的人,他能保证我日后的地位。我对付你,是因为你与鲁王的所作所为有悖我的选择。”

    秦嬗修剪干净的手指一下一下扣响门扉,她的每句话都清晰地落在戚贵嫔耳朵里。

    她说:“所有阻拦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新的一天,不论昨夜多荒唐,总会到来。今天,孟洁还是被人搀着回到凤凰阁。

    昨晚,魏帝似乎格外卖力,在孟洁身上挥洒释放所有的愤怒,他的马鞭不停地抽打在娇嫩的躯体上。

    枕头上绣的芙蓉花生生被孟洁咬下来一块,她不咬,就受不住这么剧烈的疼痛。

    魏帝在床底之间有这样的癖好,其他妃嫔多多少少都有感触。特别是皇帝不再亲征打仗之后,他的勇武无处可用,征伐场所就换成了床榻上。

    对于这一点,孟洁感触最深。可能她确实倾国倾城,妩媚风流,比其他女人都要动人心魄,魏帝才次次难以自持。

    那在性、事上爱暴虐的脾性被柔弱的美人激发地淋漓尽致。

    孟洁照旧沐浴更衣,上好药膏,被人拖着瘫在榻上,等人退下了,一滴清泪似有还无挂在眼角。

    “桑措…”

    孟洁隔着帘子问他,“听说尚服局送来了礼服,你快穿上让我看看吧。”

    看不见人的神情,孟洁只能听到帘外的人吸了吸鼻子,呼吸沉重,一阵西索之后,帘子被打开两分。

    她撑着身子,往外面望去。

    孟淮穿的是魏国的喜服,白鹤绕云,藤枝攀高。所谓红男绿女,这身红袍把孟淮衬得姿容胜雪,清华如玉。

    “我的弟弟,是天底下最俊朗的男子。”孟洁由衷地感慨。

    孟淮低下头,他很少穿红色的衣服,在燕国的文化中红色代表血腥,乃是不详。白色才是族人心中圣洁的颜色。

    然而,身为亡国奴,苟活他乡,只能顺从异国的礼仪,带着一身血腥成婚。

    “阿姐,我…”孟淮舔了舔嘴巴,他道:“我能不能不成婚?”

    他经常说傻话,经常说不愿意离开阿姐,想永远陪着阿姐的傻话,孟洁已经习惯了。以前听到这话她总会生气,但今天她真的没有精力再生气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轻声道:“桑措,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我的路就在魏国皇宫里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去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还有机会找到皇叔,还有机会…”

    她咬住嘴唇,不敢再说后面的报仇雪恨四个字。

    “总之,桑措,你不能一辈子陪着我的。”

    孟淮没有在说话,他垂眸,泪珠在眼中打转,手指渐渐收拢,握住身上的长袍。

    “我不在宫里,我的那份,就要阿姐来受。我…我一想到这里,就…”

    “你的那份我来承受。但我的那份,你也可以带出宫好好活着啊。”孟洁说:“桑措—”

    她伸出手,孟淮掀开帘跪倒孟洁身旁。

    孟洁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复仇。”

    孟淮反握住姐姐的那双手,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记得。

    ”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孟洁看着弟弟,注视着他明亮纯洁的眼睛。

    “桑措,你虽然与宜春公主成婚了,但需得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要的比我们所想的复杂许多。此人心思诡谲,手段狠辣。你不可以真的爱上她。”

    孟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犹豫,通过交握的双手即刻传导给姐姐。

    “她是我们仇人的女儿。”孟洁担心一旦弟弟出宫,她就不能时常耳提面命,想那宜春公主所作所为,实在不得不有所防备。

    不动心,就是最好的防备。

    “可,”孟淮道:“灭燕的是魏帝,并不是公主。”

    “你怎么回事?”孟洁推开孟淮,在两人几寸的距离间上下打量他,“原先让你去接近她时,我记得你不愿意的?”

    “那时是不愿意的。”孟淮承认,“那时我觉得公主喜怒无常,不好相处。但好几次,我被魏帝胁迫,都是她及时解围。”

    孟淮轻声道:“我觉得,公主是个好人。”

    “龙生龙,凤生凤。”孟洁低声喊道:“魏帝的女儿能良善到哪里去。你以为她为何要与我们姐弟结亲,不就是因为我们没背景,好让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孟洁喘着粗气,再次扼住弟弟的肩头,一字一句教他:“记住,她是魏帝的女儿,你们有着深仇大恨,如隔山隔海。所以,不能爱上她。听懂了吗?”

    孟淮的肩膀吃痛,阿姐死死盯着自己眼睛,迫切地希望从里面找到想要的回答。

    担心,希冀。纷繁交杂,孟淮在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中,看到了很多。

    “说话啊…”孟洁摇晃着弟弟的肩头,“你说话。”

    “…我懂了。”孟淮拉住阿姐的手,抚慰她的不安和害怕,郑重颔首,“我听阿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这种想爱不能爱,爱而不自知的戏码,我最喜欢了(我真是恶趣味。

    总之,祝大家新年快乐,鼠年大吉,百病不侵!

    ☆、新婚

    秦嬗的婚期定在暮春时节, 公主府在长安的东北角,离东西两市很近。那原是先帝时一位老亲王的宅邸,荒了许多年, 现修缮一新做秦嬗的公主府。

    五月初五, 是太史令掐算的良辰吉日, 宜春公主的大婚之期就在这天。

    魏帝今年一口气定了三门婚事,宜春公主尤为令人瞩目。因她是唯一一个嫁给外族勋贵的公主。

    彼时北方战火绵连, 大大小十几个国家, 相继建立覆灭。魏国北方实现了统一, 魏帝听取丞相卫封的建议, 采取柔和的民族政策。

    对于代、梁、燕、陈等他国旧民, 只要所在地方官确定其人身无十恶之一,发一张户版就可以与魏国百姓享受一样的权利。有田可种, 有学可上,婚丧嫁娶,并无差异,各国臣民一视同仁。

    当时魏国皇室中有很多皇亲贵族, 不认同魏帝怀柔政策,导致政策成为空中楼阁,落不了地。在其他州府亲王所辖的地盘上,有他国旧民被打压为奴, 被肆意杀戮买卖的现象。

    而宜春公主与昔日燕国王子的婚姻,是表达了魏帝坚定的决心,是朝廷推行这一政策最好体现。

    原本公主尊颜不可能被平民窥探直视的, 但迎接秦嬗的墨车车帷帘被卷起来,只留下薄薄的一层,路旁的百姓能看到美丽的皇室公主。这亲民的行为对百姓而言,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太常寺的女史跟秦嬗核对细节,提到此节,还生怕秦嬗不高兴,哪知她欣然答应。

    太常寺回禀魏帝时,他正在椒房殿,魏帝当下道:“宜春最大的优点,便是知进退,识好歹。”

    皇后手里转着纺车,魏帝挥挥衣袖,殿内宫人悉数退下。

    他道:“元旦那日宜春说的话,皇后事先知道吧。”

    皇后手一滞,双膝转了角度,对着魏帝跪坐,低头道:“陛下,妾当日就说了,宜春说的就是妾所想的。妾对陛下向来并无隐瞒。”

    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莫说天子,一个普通人被亲近之人胁迫,都会反感。可他们说的偏偏头头是道,偏偏打着为你好的旗帜,魏帝只能打碎牙齿往下咽。

    “倒是那只蝎子帮了大忙。”魏帝自言自语。

    皇后静了须臾,道:“是啊,那只蝎子也帮了陛下大忙。”

    魏帝抬眼,盯着皇后看了许久,后者始终不卑不亢。有的时候,做事不必太在意过程,看结果,会简单许多。

    “罢了。”魏帝往后一靠,皇后手疾眼快,塞了一个软枕到他腰下。

    “公主的婚事,皇后多费心吧。”魏帝这句话将元旦的事定了调。虽失了一个长信侯,但得了百官向心。只能说有些可惜,如此而已。

    魏帝的心思,皇后揣摩地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答应与宜春配合。

    魏帝闭眼假寐,皇后她没有太多话,微微一笑,继续忙着给几个公主纺织礼服,这是她的职责。

    再说婚礼当天,有数千人围着宜春公主的墨车,追了小半个长安城,有人摘了鲜花鲜果投掷到墨车上,以表达对皇室的尊敬和爱戴。

    更有小孩在看到妆容精致、气度雍容的公主殿下后,一面追着车,一面拍手唱:“燕人美兮赵女佳,其室由迩兮限层崖。云为车兮风为马,玉在山兮兰在野。”

    到了公主府后,孟淮下马来到墨车旁,伸手将秦嬗扶下来。两人比肩而站,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喝彩声。

    两人羽冠金钗,广袖乘风,姿态天然,恍若神仙。

    礼乐齐奏,衣香鬓影,宫女簇拥者新人进门,婆婆娑娑,如同昊宇邈邈,仙子腾云。

    进门后,新人并不入新房,而是进了后院搭好青庐。

    青庐婚礼,在北方正是时兴。说白了,就是受胡风胡俗的影响,将私密的新房换成了室外,在院中搭建有帷幕的青庐,作为拜堂成婚的地点。

    虽说清新自然,别具一格,小门小户还使得,皇室婚礼显得有些轻佻随意了。

    孟淮倒还好,本来燕国成婚就在室外,他们崇尚自然,期待天地为证,日月为媒。

    但中原不同,需更加讲究礼制。

    他将秦嬗的纨扇却下,周遭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就这么赤-裸裸地打量她,窥视她,评头论足,孟淮眉头微微皱起来。

    “怎么了?”

    赞者端来黑漆红纹盆,秦嬗把手放进盆中清水里,行“沃盥”礼,她嘴角一直挂着笑,不着痕迹地问道。

    “没什么。”

    赞者领宫女端来醯酱、菹醢、黍稷等,这些都是每人一份。唯独“牢”即是猪肉,只有一份,由夫妇合食。

    “共牢而食,”赞者道,“从此夫妻同甘共苦,白头不相离。”

    赞者喜气洋洋地高声祝词,鼓乐捶打起来,秦嬗与孟淮各夹起一块牢放入口中,众人兴奋地拍手叫好。

    放下筷箸,秦嬗低声道:“白头不相离,是司马相如要纳妾时,卓文君求情所作。怎么百年过后变成吉祥话了。”

    孟淮嘴里的猪肉还没咽下去,喉咙一顿,险些卡住。这等严肃紧张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

    孟淮瞥了秦嬗一眼,公主殿下已经端正坐好,完美的微笑挂在嘴角。

    “驸马,”赞者提醒他,把卺递到他手中,“该喝合卺酒了。”

    那卺是宫廷内造,形状是一只孔雀,开屏的尾巴围成了凹处,米酒盛在其内。赞者引导,孟淮与秦嬗交臂饮酒。

    秦嬗今日穿的是新绿翟羽衣,头顶凤冠鎏金嵌宝,华丽是很华丽,但看起来也很是沉重。所以喝酒时孟淮向前挪了挪,这样秦嬗不必动太多。

    他身子向前,头微微侧下,双臂相交,她的呼吸擦过面颊。孟淮的心跳的很快,他赶紧抿下一口酒。

    就在这时,耳边听秦嬗轻声嘟囔:怎么做了只家雀。

    那是孔雀!

    孟淮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握拳咳嗽遮掩,有人发现新郎的不对劲,起哄道:“害羞了,害羞了 !”

    那人说完,另一人笑着反驳:“不是,是酒量太差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是新妇子太好看了,新郎激动了。”

    众人哄然大笑,有人喊道:“不急,不急。还有几十年可以看呢,不在一朝一夕。”

    “你懂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新人赶紧进新房吧。”

    说罢大家吵闹着把二位送进了新房。入房之后,赞者拦在外面,道:“各位宾客就请移步前院入席吧。”

    本来寻常人家婚礼,还有闹新房一说,但成婚的是公主,不是普通人。谁也没这胆子在公主府打闹,过过眼瘾之后,就互相邀着去前面用饭了。

    门外人影渐渐散去,一直僵硬着背脊的孟淮才松一口气,他退后两步,坐在大、红、龙、凤铺面上,拉了拉层层叠叠的衣襟,深深喘一口新鲜空气。

    “驸马好像很累啊。”

    秦嬗从屏风后走出来,她不必迎来送往,此时已经换上了轻便的曲裙。按道理,这是等夫君晚宴之后才能换上的。

    “不累。”孟淮站起来,恭敬回答。

    秦嬗没说什么,走到他跟前,抬起手举起袖子伸向他的额头。

    孟淮下意识往后靠,秦嬗眉头微蹙道:“躲什么?”

    公主发话,孟淮只能站着不动。秦嬗上前垫着脚,略微擦了擦,衣袖润了一块,她手一翻道:“喏,都是汗。”

    “是天有些热。”孟淮如是解释。

    “是被我吓到了吧。”秦嬗转身坐在铜镜前,纤纤素指挑起一缕乌发,桌上是一把玉梳,她下巴点了点,道:“驸马,给我梳头罢。”

    孟淮有求必应,很是配合,他上前拿起桌上的梳子,跪坐在一旁,轻轻挽起秦嬗的一头秀发,慢慢梳起来。

    “我是看你太紧张了,所以说些玩笑话缓解一下。”秦嬗转头道,“驸马不会怪我吧。”

    “不会,”孟淮道:“只是感觉公主今日格外活泼,有点不适应。”

    “是吗?这确实不像我。”秦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闪动的眼神缓缓平和,语调也不再轻快了。

    孟淮拜她为师,学了一年书法,对于这个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秦嬗的脾气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喜怒难测,但眼神微黯,就是她的心事又浓厚起来的标志。

    “今日规矩礼仪繁重,公主是不是累了。”孟淮试探着问。

    秦嬗侧身,看了孟淮一眼。

    她今日确实高兴,高兴的是她前世想嫁给孟淮,今生梦想成真了。

    但更让人愉悦的是,她终于能把前世的负心人拿捏在手,让他永远卑躬屈膝,永远臣服于自己。

    孟淮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

    他时常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前世两人曾经见过。不但见过,肯定还有极深的纠葛,不然秦嬗不会总投来那种复杂的阴晦的眼神。

    “公主,”孟淮想岔开话题,他道:“今日婚礼是委屈你了。 ”

    “委屈?”秦嬗收敛起压迫审视的目光,摆弄着手里的一支珠花,“哪里委屈?”她问。

    “陛下想昭告天下,在魏国,各族和平相处,自由通婚,上至皇室,下至士庶,莫不如是。公主的婚礼更像是做戏,供他人观赏。所以我说委屈公主了。”

    魏帝的意图,很多人都看得出来。秦嬗也知道,但她没有办法,进一尺,得退几寸。有舍有得才能走得更远,她不能忤逆魏帝的意思。

    很多人都知道,没有人点出来,大家都高高兴兴,和和美美的,心照不宣地完成这场秀。

    偏孟淮不识抬举,点了出来。

    可笑的是,他也唯一为秦嬗抱屈的人。

    秦嬗的手慢慢握紧,梅花金簪陷进皮肉里,掐出红红的深深的印子。

    “驸马,”外间有人道,“客人们等着敬酒了。”

    “知道了。”孟淮为秦嬗疏通最后一缕乌发,将梳子放回原位,深深作揖,跟着赞者往前院去。

    踏出门槛的那刻,秦嬗唤住他。

    “驸马,”秦嬗起身,站在红色幔帐之下,显得她难得的明艳,“少饮酒,我等你回来。”

    孟淮回身再作一揖,道遵命。

    秦嬗静静地望着那么清瘦的背影,心下暗道:等你回来,我还有话要好好与你説呢。

    作者有话要说: 驸马还小,目前不圆房,大家伙打消这个邪念啊(话说我一直在犹豫,古代男人几岁才能开che

    明天继续~

    ☆、争执

    春宵红烛, 流光溢彩,夜色渐浓,前院还不断有欢声笑语传来, 秦嬗托腮坐在案几边, 听着丝竹不绝于耳, 问道:“什么时候了?”

    繁星见了烛花,回身查了一遍滴漏, 答道:“亥时三刻了。”

    秦嬗合上手里的书, “前面还没有散吗?”

    “差不多了, 太子有些喝多了已经让人送回去, 驸马还在送客。”

    秦嬗起身道:“叫厨房准备好汤药了吗”

    “这您放心, ”繁星扶着她往浴室走,“跟底下人也交代过了, 驸马不能多喝酒的,都看着呢。”

    秦嬗嗯了一声,忽觉得不对劲,侧目见繁星与其他的几个侍女挤眉弄眼, “你们做什么?”

    繁星笑道:“没,没什么啊。”

    秦嬗皱着眉头,打算先去客房转了一圈。今天有宴席,客房是为醉酒不方便回府的贵宾准备的。驸马年纪轻, 她怕难免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

    但来人都知道宜春公主的脾气,且有太子坐镇,没人敢真得喝到伶仃大醉, 所以七八间客房都是空的,安安静静。

    这边院子连着前厅,过一个月洞门就是,秦嬗看到那边灯笼摇晃,人影穿梭,正要转身离开时,听到背后有人唤了自己一声。

    “宜春公主。”

    秦嬗回首,见李悟身着金线锦袍,站在月洞门的另一头,与自己相望。

    “沛国公。”秦嬗盈盈屈膝行礼,“没想到今日你会过来。”

    这是真话,当日李悟求爱宜春公主,可算是长安中最大的一个新闻,人人都以为李悟志在必得时候,半路杀出个长信侯,抱得美人归。

    大家颇为李悟抱憾,认为他肯定不会出席婚宴了。

    可李悟是个你以为他会怎么样,他偏不怎么样的人,大摇大摆地来了公主府,并送上了厚礼。

    “我送的礼公主可看到了?”

    “看到了,多谢国公大人。”秦嬗道,“南海海疆由雍国把持,国公还能得到那株一人高的血珊瑚,真是费心了。”

    “为公主费心,我心甘情愿。”李悟背着手说话,眉头微微一挑,带着调笑和戏谑。他的眉眼沐浴着星光,他与孟淮同样是世间难得英俊面貌,但感觉截然不同。

    李悟是军中成长起来的,少年征战沙场,让他气质张扬桀骜。

    但孟淮幼时生活优越,身体孱弱,突逢大难,让他温柔伴着坚韧。

    世间好男儿很多,李悟这样的人随便往人群中一站,无疑鹤立鸡群。但不是他能慷慨一二,秦嬗就必须回应,更不是他抛出橄榄枝,秦嬗就得兴高采烈地去接住。

    在秦嬗心里,她自己也是独一无二,她不是货架上的物品,任人挑选。

    前世李悟再三调戏,秦嬗无力抗衡,今生她怎么可能受委屈。

    秦嬗缓缓道:“国公大人,你的心意我很明白,但只是懂得,并不代表我能给你什么。”

    李悟微蹙眉头,老实说他确实没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女子。他对自己有非常大的自信,尤其在女人这方面。原来府中的姬妾都以他的话为准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够她们琢磨回味一整天。

    李悟享受被人重视揣测,乐于看到别人为他抓狂。

    可秦嬗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毫无娇羞,能看出她内心无丝毫波澜,不是欲擒故纵,不是欲拒还迎。

    他的的确确是被秦嬗耍了,被一个女人耍了。

    桃花陷阱有毒,却是李悟自告奋勇跳进去的,这才是他懊恼的点所在。

    但要知道,李悟能慢慢掌握军权,日后成为封疆大吏,而秦嬗始终是女子,只能依附于夫君,可她选的夫君就是个亡国奴加病秧子。

    从打探到的情报来看,秦嬗爱盘算,爱铺路,每一步都走的精心设计。偏在婚姻大事上,让人大跌眼镜。从婚礼的安排上来看,魏帝是在气恼秦嬗的,一场仪式变成政治的秀场。这不是父亲对女儿该有的安排。

    秦嬗一意孤行,就不怕丢了宫中最大的靠山吗?

    李悟心中思虑甚多,一时无言以对,秦嬗准备走了,他才提步上前,抓住了秦嬗的手腕。

    “秦嬗,”李悟道:“我就这么令你厌烦?”

    周围的宫人见状,都倒吸一口凉气,繁星急的直跺脚,指着他们低声喊:“看什么,看什么,都背过身去。”

    宫人退避三舍,匆匆转过身去。

    倒是秦嬗十分冷静,她淡淡扫了手腕,对李悟道:“我并不厌烦国公大人,但不厌烦就得喜欢吗?这世上所有女人,除了你看不上的,都必须拜倒在你军甲之下吗?所有女人对于你的垂青,都该感恩戴德吗?我身为一国公主,不能有选择吗?”

    “你有选择,但你不该来招惹我。”李悟手上用劲。

    秦嬗微微动了动,她给了繁星一个眼神,后者懂得,带人把几条来路都堵住,防止有人过来瞧见新妇与人纠缠不清。

    “唉,”秦嬗叹了口气,抬眼凝视李悟,“大人,你是男人,怎么如此黏糊,或者说想不明白呢。我要达到目的,难免要利用你。而你呢?你不也在利用我吗?同样是使用心计,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

    李悟哑口无言,那种被人轻视的感觉比欺骗更加让人火大。他其实明明知道,偏就是要反复地质问秦嬗。

    他在希望期盼什么呢。

    李悟猛地逼近一步,哑声道:“秦嬗,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耍我?”

    秦嬗耸肩,“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李悟脸色一沉,双手握住她的肩头,猛地用力,对襟衫被撕拉出一条口子,露出几寸白皙的皮肤。

    “你…”

    饶是秦嬗再镇定自若,毕竟还是个女人,她终于变了脸色,想要推开李悟,可男女体格相差这么大,她再搡也没有用。

    再者宫人都被遣开,离的远远的,夜色笼罩,他们二人站在树影里,更加让人看不真切,难以察觉。

    “你放开!”秦嬗低吼。

    李悟眨眨眼就不放手,他还没这么饥不择食,要在这里做什么荒唐事,故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紧紧握住秦嬗的手腕,满意地欣赏这个一直掌握全局的女人被自己挑拨的失控。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在不远处驻足,问了句:“谁在哪儿?”

    秦嬗一听,仿佛等来了救星,她喊道:“驸马,是我。”

    李悟大惊,低声道:“你疯了,你衣衫不整,不怕被他误会?”

    秦嬗乘着李悟松动,抬脚向他左膝盖踢去。

    李悟吃痛,退后几步,秦嬗双手捂胸,怕衣衫再往下滑,也往后退。

    李悟咬着牙抬眼,正欲再次上前时,孟淮闪身到了跟前,他长臂一展挡在二人中间,将秦嬗护在身后。

    “沛国公,你在做什么?”孟淮质问。

    前后二人都不回答,孟淮回头看秦嬗,只见她环抱着自己,肩头衣衫破裂,双眼微红,水汽氤氲。

    孟淮饮了几杯酒,不禁怒上心头。

    “驸马…”

    李悟话音未落,只觉得一拳扫风而来,他顺着劲道往墙角翻倒。

    这下动静很大了,宫人们提着灯往这边赶,边走边问:“驸马,怎么了?”

    “没什么。”漆黑中孟淮横抱着秦嬗走出来,宫人都等在原地,摸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国公大人喝醉了,你们送他出去吧。”孟淮吩咐完,抱着秦嬗离开了,留在持续发蒙的宫人和半身泥的李悟。

    孟淮带着些许好闻的酒气,一路把秦嬗抱到浴室门外。繁星等人赶来,慌忙跪下请罪,孟淮道:“检查一番看看。”

    宫女们把浴室门打开,屋子有张贵妃榻是供主子坐卧换衣用的。孟淮走进去把人放下,躬身往外退,秦嬗叫住他,“驸马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公主先沐浴,”他道:“如果公主想说,我会等着您。”

    秦嬗看着孟淮离开,回想方才他揍完李悟,转头二话不说将外衣脱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她刚说了句谢谢。孟淮弯腰横抱起她来,秦嬗猝不及防,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干什么?”秦嬗疑惑问。

    灯火渐近,有几簇印在孟淮眼中,他睫毛扑闪,望着秦嬗,低声道:“公主什么话都不必说,交给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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