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跨年的那天，陶阮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专门去买了一条白色的毛边连衣裙，甚至还找到了经常帮她们化妆的姐姐给她花了个淡淡的日常妆。

    出门前，她沉了口气，告诉裴灏自己出发了。

    精心打扮过的陶阮一出现，就引来了全场瞩目。

    她暗自庆幸自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否则在这烟味酒味混着香水味的鬼地方，她一定会吐出来的。

    窦封看着陶阮，眼前一亮地挑了挑眉，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他身边的漂亮女生原本嘲弄的笑容一变，眼神顿时就凶狠了起来。

    她身边的朋友翻了个白眼，悄声吐槽：“心机婊，居然还化了妆过来！”

    窦封旁边那个漂亮女生恨恨地磨了磨牙，冷笑道：“哟，这是谁来了呀？”

    陶阮无视了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窦封面前，问他：“你之前跟我说，今天江傲也回来？”

    窦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要看你这封请柬有多大威力了。”

    陶阮笑了笑：“那你觉得我够吗？”

    窦封玩味地跟着笑了一下：“我看你挺够味儿的，要不从了我算了？”

    窦封身边那个女生登时就从他旁边弹了起来：“封哥！？”

    窦封痞笑着把那女生拦进怀里：“琪琪你放心，我就跟她玩玩儿。”

    陶阮满脸嫌弃地皱了皱眉：“你这么跟我说话，就不怕惹恼江傲吗？”

    窦封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你要是真请得动他，何必通过我饶这么个弯子？”他眼神轻浮地扫过陶阮，暧昧地笑了笑，“你不过找个借口投怀送抱嘛，我懂的。”

    陶阮嗤笑一声：“你哪儿来的自信，我看惯了江傲之后能看得上你？”

    窦封脸色登时就变了：“长这么漂亮，可别给脸不要脸啊。”他收起笑意坐起来，“一直装清高可就没意思了。”

    陶阮却一副根本不把他的凶狠放在眼里的模样，继续说着：“你连给江傲提鞋都不配，我凭什么要对你投怀送抱？”

    窦封瞋目龇牙地瞪着陶阮：“今天来这儿的可都是我的人，你这么说话不怕我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我说什么了？不都是事实吗？你连江傲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不是吗？”陶阮一脸无辜地炸了眨眼，“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一开学气焰嚣张地到处收保护费，结果被江傲一脚踢进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那个废物，好像是你吧？从医院回学校之后立马就转了班呢，就这么害怕吗？”

    陶阮毫不犹豫的朝窦封放嘲讽，仿佛生怕他不生气似的，一个劲儿地踩他痛处。

    “你TM给老子闭嘴！”窦封忍无可忍，直接一酒瓶子朝她扔过去，“老子警告你，老子一向不打女的！但老子有的是法子整你！”

    陶阮微微闪开一点，看着砸在自己脚边，炸开的酒瓶，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溅飞到脚边的酒，正眼都不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怕你的话，还会来的吗？”

    “呵，你不会真想等江傲来吧？”窦封突然看懂了什么，冷笑道，“等他来英雄救美？”

    “我成全你，就看江傲陪不配合了。”

    窦封说着靠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的兄弟们坏笑着说。

    “兄弟们，你们之前不都跟我说挺喜欢这陶阮同学的吗？今天就给你们这个机会跟她熟悉熟悉，跟她好好玩玩儿。”

    吊儿郎当的男生们立刻意会了窦封的意思，一个接一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容猥琐地缓缓逼近陶阮。

    陶阮冷着脸把手放进挎包里，攥紧了里面那瓶辣椒水，小心翼翼地退到了墙边靠上去。

    她咬紧牙关，心想。

    江傲，我只等你十分钟，你不来，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Party外的小巷口，裴灏带着一帮兄弟急得来回踱步，一面看时间一面探头留意里面的情形，一个劲儿地碎碎念：“老大……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TM都要折寿了……”

    话音未落，身边突然一个身影箭步冲了进去。

    裴灏愣了半秒，惊喜地跟着冲了进去：“傲哥！”

    人群后那一声“傲哥”划破吵闹喧嚣。

    那个无人可挡的少年终于来了。

    人群混乱地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他坚定不移地走向她。

    陶阮抬起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微微狼狈，又楚楚可怜。

    她几分委屈，几分抱怨，还有几分庆幸，朝他扯了扯嘴角。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对不起，我来晚了。”江傲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却被她拦住了。

    “我特意打扮过的，才不要遮起来。”陶阮撅起嘴，“而且只是脸上和头发上沾了些酒，身上没湿。”

    江傲笑着用袖子去擦她的脸：“很漂亮。”

    “那当然了，我可是花了心思的。”陶阮半开玩笑地说，“不打扮好看一点，怎么留得住你呢。”

    陶阮说着清了清嗓子，淡淡地推开他的手，一脸正经地问。

    “说吧，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傲回头看了看裴灏他们，在收到裴灏让他放心走的手势之后才拉着陶阮快步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等走到了安静无人的一处草坪是，他才坐下，望着夜空中零星几个星星开口说。

    “万山那个莫老师，是我母亲。她……不是一个正常人。”

    陶阮跟着坐下，轻轻应了一声：“嗯。”

    江傲平静而淡定地说着骇人的话：“她犯病的时候杀了我哥，现在一旦犯病就会想杀我。”

    陶阮早先知道一些，那天又看到了那个画面，一时竟也没有太过惊讶，但也没说话，神色复杂地静静看着他。

    江傲继续说着：“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是她，后来我发现，不正常的还有我哥……”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了片刻，良久才复又说下去，“最近我意识到，原来还有我。”

    陶阮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所以，你就要离开这里，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二话不说地走掉？”

    “阮阮，这不是一件小事。”

    江傲近乎叹息地说。

    “我知道。”她开口乍一听似乎很是硬气，说完却又立马低下了头去，似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回避的模样。

    “可那也不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讲的理由，你要去国外接受治疗，我可以等你……或者……我可以陪你一起，反正出国进修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爸妈之前也问过我出国什么的，我……”

    江傲打断她：“陶阮，我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变成那副模样……用那副模样对着医生，对着护士，甚至可能是对着你……你明白？”

    他长叹了口气，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缓声道。

    “我是为你好，乖，我让李叔送你回家，好吗？”

    说完，江傲便站起来，想要离开。

    刚起身，就被陶阮猛地一下攥住了袖口。

    她低着头，声音听上去湿漉漉的：“你打算……就这么让我迎接新年吗？”

    江傲静静地凝望着她低头半掩的脆弱，轻声问：“你不怕吗？”

    她沉默了许久，闷声答：“怕……”

    他心尖颤了颤，生生咽下胸中那口郁气淡声道：“怕还敢来继续拦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尾音顺着那个问句微微一勾，漫不经心地带上了几分轻佻的味道，竟像是笑了。

    少女低着头，长长叹了口气，落进耳朵里，仿佛就在人心头落了一场细密的凉雨。

    “我怕……”她一开口又觉着不对，顿了顿换了个说法，“这些天我其实看到了好多……关于精神病的资料……可我看不懂……我只看到了他们的病症，他们有的不记得事了，忘掉了自己的至亲至爱，有的甚至忘了自己……”她没说下去，长舒了口气才复又开口。

    “还有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像是身体里长出了一个恶魔要钻出来似的……不顾一切地伤害自己……你会伤害自己吗？”

    江傲目光飘远，回忆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犯病的时候，是连她自己都不会放过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听得却是心如刀绞：“江傲……”

    “阮阮。”江傲看着少女焦虑慌张的模样，目光柔和下来，轻声打断她，阻止她更进一步地想下去。

    看着少女抬起头不安又难过的眼睛，他却难得地带了些笑，柔声问：“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陶阮心头正乱，只不言不语地盯着他。

    “怕你。”

    怕伤着你，怕吓着你，怕你伤心绝望，怕你为我受折磨。

    怕真到那时你还在，却也怕真到那时……你不在。

    “我明明那么害怕……可一想到你可能会比我还要更加痛苦折磨，我却更加害怕了……”

    这些话在江傲胸口辗转碾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陶阮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却又并不分明，还想争辩些什么：“江傲，我其实没你以为的那么……”

    话没说完就被江傲打断。

    “够了。”江傲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摁进心窝里，“阮阮，足够了。”

    他的声音里难得流露出了一丝脆弱：“我不想在你面前有过任何一刻，是那副模样，你明白吗？”

    陶阮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红了：“我明白，可是……”

    江傲再次打断她：“那就别说了，好吗？”

    陶阮这下再说不下去，手却依旧不舍得放开，紧紧和他相拥。

    江傲也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将她揽入怀里，陪她看着城郊蓦然绽放的烟火，一起迎接了新的一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