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陶阮敲定了所有的事之后便往江傲那儿去。

    江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周围人或吵闹或欢笑，仿佛统统都与他无关，连时间都将他置身事外。

    他生处这世界，却仿佛与这世界毫无关系，静默地旁观着。

    陶阮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就这么看着就能与他孤独静默的世界相连。

    江傲却像是在她身上装了什么感应雷达似的，刚起的风都还没落，便若有所察地回过了头。

    看到陶阮的刹那，风迎面，平静如死的眸子突然漾起了淡淡波澜。

    陶阮看着他。

    远远的虽然看不清楚，但她总感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充盈在他深灰的瞳眸里。

    陶阮小跑到他面前：“不好意思，久等了。刚刚出了点意外状况。”

    “没有。”江傲摇摇头，给她让了个位置。

    陶阮这会儿看着江傲本人，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彩虹屁感到不好意思，视线有些不自然地飘忽了下，动作不自然地坐下，一坐下又立马拙劣突兀地开口转移话题：“你怎么一个人？裴灏他们呢？”

    江傲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不声不响地看着她，直到把她的耳廓逐渐看成了红色。

    陶阮自然也是说不出，自己是因为刚才夸他夸得自己看到本人都不好意思了，自顾自地东张西望装鸵鸟。

    烧得绯红的耳尖透着光，薄薄的红色在阳光下，像是落入水里的颜料，落成一片从上而下的漂亮的渐变。

    江傲第一次发现，透过光，原来还能看得清细细的血管。

    晴天的阳光下，翠绿的常青树叶，明晰的影子，干净的蓝白校服，绯红的耳廓，一点一色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两个影子紧挨在一起，被树影连接成一体。

    江傲看着耳尖那一弯漂亮的绯红色弧线，不知怎的，突然想。

    要是可以做成标本就好了，那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带去任何地方了……

    微凉的指尖轻轻点上那条弧线的瞬间，仿佛电击一般，两个影子都不禁瑟缩了一下。

    江傲无法解释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鬼迷心窍，没有缘由的，没有目的的触碰，他突然找不到借口去解释。

    他自己都被自己脑子里那一瞬间生出的疯狂吓住了。

    以至于少女捂着耳朵震惊回头之后，居然发现，对方的眼底也同样震惊而茫然。

    之后两相无言。

    沸腾的血液沉默着，直到黄昏落下，人群分别，热闹散去。

    冬夜早早地就黑下来。

    李敖通过后视镜，看着车里难得的安静。

    平日安静的今天冷着脸不知在生什么闷气，

    平日吵闹的今天别扭地望着窗外，几番欲言又止连个眼神都没换来，不由得都憋下去，浑身的不自在。

    李敖看着两人的神色，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抵达目的地后，陶阮终于忍不住了，头也不回地对江傲说：“江傲，你下来一下。”说完自顾自下了车。

    江傲叹了口气，跟着下了车。

    陶阮瘪瘪嘴：“你在闹什么别扭？”

    江傲神色淡淡，不承认：“没有。”

    陶阮满脸奇怪：“就……就因为你……碰了下我耳朵？”

    算是，又不是。

    江傲没说话，陶阮就当他默认了。

    陶阮以为自己的问到关键了，莫名有些无语：“这有什么呀，我们连……都……”刚说到一半，一口气戛然停在这里，扭扭捏捏说不下去。

    江傲看她害羞难为情的模样，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不由得淡笑着弯下腰，明知故问：“连什么都？”

    陶阮看他恢复如常的神色，皱了皱鼻子，朝他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说完娇哼一声转身跑走了。

    江傲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恋恋不舍地望了很久。

    一上车，李敖就欲言又止地开口：“少爷，昨晚……”

    江傲眸光一垂，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问道：“她没事了吧？”

    李敖立马接道：“夫人已经无碍了。”

    江傲闻言，眉间放松了些许，紧接着却又皱了起来，逃避似的将目光别向窗外，良久后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乔明瑞那边是怎么说的？”

    李敖耐心地继续汇报：“先生和老夫人的意思一样，希望少爷跟着老夫人一起去国外，接受更精准的进一步检查，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能有更好的……治疗。”

    江傲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打断他：“我是说——她。”

    李敖沉默了片刻，迟疑道：“夫人……应该是会继续留在这里。”说完又看着江傲，劝说道，“夫人，是希望您能好好生活的。”

    江傲喃喃自语似的轻声开口：“是吗……”

    第二天，来到了马拉松比赛的出发位置。

    这次的马拉松因为是公益性质的比赛，所以选用的事一般不需要专业训练也可以完成的四分马拉松，全程10，548.25米。

    但即便是如此，对于现在的学生来说也绝对不会轻松。

    陶阮正按照安羽杉昨夜的指导。

    江傲因为才知道她要参加这个比赛，既不能再报名，又不能陪跑，跟她生着闷气，自顾自地走了。

    陶阮有些无奈，做好了热身运动，便上了场。

    人不多不少，枪声一响一起跑了出去。

    陶阮按照安羽杉的话，没有一开始就铆足劲儿冲第一，而是以一个自己舒服的匀速不紧不慢地跑着。

    结果没两步，人群逐渐因为拉开距离而散开后，陶阮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一沉。

    回头居然看到万曳。

    她嚣张地朝陶阮竖起小拇指，做出一个挑衅的表情：“跑赢我，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完大步跑开，把陶阮远远地甩开。

    陶阮这下是真的无语了。

    难不成输了就当之前都是逗她玩的？

    陶阮越想越气不过，也顾不上安羽杉昨晚的什么指导，脚下一蹬就追了上去。

    然后两人就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地你追我赶。

    率先坚持不住慢下来的事陶阮，万曳回过头喘着粗气得意地倒着跑着，看着陶阮的狼狈样，心头大快，大笑着朝她喊：“你就只是运气好！别的什么都比不过我！江傲他看不上我就说他眼瞎！”

    陶阮撑着膝盖喘得话都说不出来，看着笑得想哭的万曳突然觉得她好可怜，陪着她这么发疯的自己也是不可理喻。

    她平复好了心情，慢慢调整着呼吸和步调，淡定下来。

    万曳看她调整好了状态，立刻收了笑，紧张起来，转身就准备继续冲。

    陶阮扫了她紧张起来的身影，淡淡地移开视线，慢慢悠悠自顾自地摸索着舒服的速度和呼吸频率。

    万曳刚跑了两步，场边突然响起一阵惊呼，然后一坨毛茸茸的东西咻地一下就冲到了她面前。

    “啊！”

    已经和万曳拉开了一点距离的陶阮被吓得一个激灵，发软的脚差点没直接跌下去，站稳了一抬头，竟然看到万曳发了疯似的尖叫着向自己跑来。

    “救命啊！啊！”

    陶阮不明所以，被她一副被吓疯了的模样吓得下意识退了两步，然后就看到了追在万曳身后的一条欢脱的哈士奇。

    “……”

    陶阮眉梢微动，有些无语又好笑地扶额。

    万曳也不管自己面前是谁，噌地一下就钻到了陶阮身后，失声尖叫：“谁TM把它放进来的！”

    陶阮看着自己面前吐着舌头疯狂摇尾巴的哈士奇，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虽然不是那么乐意，但看着万曳被吓得不行的模样，还是伸手把万曳往自己身后护了护，一脸严肃地指着尾巴快要摇上天的哈士奇：“你乖一点，不可以乱来哦！”

    身后的万曳紧攥着陶阮的衣服，衣领都给她拽变形了：“谁快点来把它弄走啊！”

    但那只哈士奇显然是不懂的，盯着陶阮兴奋地叫了两嗓子，吓得万曳又抖了抖，声儿都带颤了。

    陶阮看着哈士奇眼里越发高兴的目光和越摇越快的尾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哈士奇就一个大跳扑向了陶阮身后的万曳。

    陶阮忍着耳边炸响的尖叫声咬牙伸手，猛地抱住了哈士奇。

    一人一狗双双滚出了两米远。

    工作人员赶来的时候，陶阮已经被哈士奇摁在地上舔得满脸都是口水。

    陶阮和万曳洗了把脸，休息了片刻才终于恢复了点精神。

    工作人员询问两人还要不要继续比赛。

    万曳犹豫了。

    陶阮却理了理衣服站起来：“万曳。”她昂着头对万曳说，“你不就是想赢我一次吗？我给你这个机会，继续吗？”

    万曳瞳眸震了震，哼笑了一声，也站起来：“继续啊！谁怕你啊！”

    两人再次上了场。

    这回两个人都攒着劲儿慢慢跑着，但谁也没落下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个人终于到了第一个补水站。

    补水站的志愿者立刻热情地打开水给两人递过去。

    陶阮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送水的人一眼。

    对方穿着志愿者的衣服，戴着雪白的棒球帽，晃得本就跑得头晕目眩的陶阮眼前一闪，又低下头去。

    她刚才远远地看见别人喝水都是自己拿的……

    但她太累了，跑了快一个小时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多想，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看到对方的工作服便没有再多想。

    她接过水说了句谢谢，嗓子哑得开口都没能发出声。

    那位志愿者低着头，递完水二话没说就转身跑了。

    陶阮调整了下步调，逐渐慢下来，准备喝水，刚调整好姿势，突然被身旁的万曳一把打翻了手里的水。

    陶阮还没来得及发火，漾出来的水打在了手上，粘腻的触感让她一瞬间愣在原地，有些大不可置信地嗅了嗅，那股胶臭味让她突然毛骨悚然，一阵后怕。

    居然是强力胶！

    她倒吸了口凉气，刚要庆幸却突然猛地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不由得震惊地看向自己身侧同样已经累得直不起腰的万曳。

    她又是怎么知道这水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