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浑浊烂黄的酒液在黑灰酒杯里散发着苦涩的麦芽香。

    约瑟夫再一次看到亚瑟的时候，那小子正躲在他的酒馆角落里抱着酒杯哭嚎。

    烂醉如泥。

    老头看着喝醉的法师，粗糙苦老的大手痒了很久。

    想打人。

    最终还是把这醉倒的酒鬼丢到后厨。

    亚瑟嘟囔了声。

    躺平了。

    老约瑟夫瞥了眼，法师袍下，他腰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喝醉的时候都有一只手护着。

    老约瑟夫也懒得去看。

    麦芽酒的香味顺着街道飘溢，花香裹卷在酒味里，散发着历久不变的苦涩甘甜。满是绿意的街道上渐渐透出人声，沉寂了一夜的湖边镇要清醒了。

    而酒馆要关门了。

    “滚滚滚——”

    现在是凌晨，酒馆里除了几个彻夜不眠喝烂酒的冒险者，倒也没别的人了。

    老约瑟夫粗暴地把酒鬼一个个丢出去。

    每天凌晨到中午，老约瑟夫的酒馆就关门了。

    老约瑟夫把玛丽打发走，把一个个暗沉的酒杯丢到后厨，来回走动的时候，听到那角落里的黑发酒鬼嘟嘟囔囔，“……幽林……凉……”

    幽林？

    老约瑟夫笑了，“你这小子可别想着要去那鬼地方……”

    幽林位于大陆的北面，它的全名是幽暗之林。常年笼罩在迷雾寒霜中，地形复杂窄小，里头的魔兽恐怖噬人，只有在入林后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沿着河道出来。

    可这并不是幽暗之林备受恐惧的根源。

    ——有神曾陨落。

    祂之神柄散落。

    化成流光，化成花草，化成河流淌淌，化成群山，化成天空的悲鸟，在雨声中融入大陆，化成无声的诅咒。

    祂诅咒。

    祂堕亡。

    幽暗之林是传说中神陨之地、神弃之地。

    能进入幽暗之林的人都必定背负着罪孽与恶毒，神的诅咒让幽暗之林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无人能定位幽暗之林，哪怕是进去过的人再出来，就会瞬间忘掉所有与位置有关的事情，因此这里也常是走私商人与刺客盗贼等等最想找到的地方。

    老约瑟夫把桌子拼在一起，整个宽大的身躯躺倒在桌面上，脏污的围裙盖在肚子上。

    他鼾声连连。

    ＊

    那传说不断的幽暗之林里头，最偏僻幽远的深处。

    藏着一座古老残破的神殿。

    那是祂曾经的神座。

    在那只有寒霜大风的深处，近日多了些喧闹。

    五苏躲在神殿的图书馆里，拿着块小帕子正在嘿咻擦地。

    系统似乎是知道五苏不清楚路，在他苦恼图书馆在哪里的时候，在他的面前铺陈开一张半透明的地图。

    全空白。

    五苏抿抿嘴。

    如果是我不吃茄子估计要咆哮起来了。

    全空白的地图有脸自称地图吗？！

    系统有脸。

    五苏走过的地方，地图都会标上小小的字迹，回头五苏戳开后，就能看到那些地方的介绍。

    所以五苏在走遍了破落的神殿后，才发现铃鸣之树所在的大殿后面，还有一片广阔的地方。

    从大殿左侧走过去，是一条长长阴暗的甬道，甬道的墙壁上燃烧着不灭的灯芯，那清澈的油承托着发白的芯火。

    五苏走入甬道，斑驳诡谲的墙壁宛如脱落了些许阴影，就坠在他的身后。

    神殿的土地似乎有着别样的力量保护着，五苏走过的道路并无花开草生，可那黯淡的色彩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擦去，沉寂许久的生机鼓动。

    往前走一百三十八步。

    然后往右三百七十一步。

    然后侧拐进一扇几近跌落的大门。

    门后，是书籍的世界。

    【恭喜您发现了外图书馆。】

    有一行小字提醒着五苏。

    腐朽晦涩的气息涌动着，大片大片阴暗覆盖了整间屋子。

    五苏站在门口，抬头看着穹顶。

    昏黄的书架靠着墙壁，犹如螺旋状铺陈到穹顶，一架小小的梯子就靠在书架边上。

    屋子的面积并不大，看起来只能摆得下两排长长的桌子。

    五苏走进去。

    瞬息万变。

    那两排长桌宛如无穷无尽的铺展开来，至那无穷无尽的深处，狭小的屋子瞬间舒展开来，就好像伸展了懒腰一般，宽阔的馆内列陈着不知几何的书籍。

    哒。

    一盏。

    哒。

    两盏。

    哒。

    三盏。

    不知沉默了多少年的灯火再次跃动，温暖的光芒照耀着这面貌大改的外图书馆。

    不知从何处落着莹白，溜达进了铃鸣之树的破碎花瓣。

    五苏嫩白的手里捏着刚刚出现的手帕。

    【恭喜您获得手帕x1水盆x1】

    【请尽情享受地清扫外图书馆吧！】

    外？

    五苏偏头。

    ＊

    五苏嘿咻。

    他弯着小身子，慢吞吞地开始擦地。

    哪怕这外图书馆的桐木地板干净如昔，就好像这成百上千年里，这馆内的时间凝滞了。

    摇曳的灯火辉煌，昭示着这外图书馆的恢宏宽广。

    书籍是向上的命脉。

    这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不是所有人都能摸到书的边角。

    破落贵族家中，要是能有十数本书籍，就足以换得一生无忧的财富。

    书是矜贵的。

    而这外图书馆里，充盈着能让人疯狂的宝藏。

    擦了好几下后，五苏抿嘴。

    打扫，应该是把脏污的地方清理干净吧？

    他低头。

    jio踩着地板。

    很干净。

    那需要清理的是哪里？

    五苏看着角落里的水盆。

    【水盆：盆里有清澈的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捏了捏手帕。

    【手帕：普普通通的手帕，用来清洁污垢是再好不过了。】

    五苏缩着身子蹲在水盆前，用清澈的水搓了搓手帕，洁白的帕子浸满了水的光泽。

    外图书馆内光鲜亮丽的线条沉郁了一瞬，晦涩阴霾一点点吞噬了灯光的，切割的可见光被晦暗覆盖，五苏身前的影子宛如深沉了许多。

    有什么尖锐的存在触动着神经。

    灰黑的单调首先爬上了五苏眼前的书架，厚重大气的棕色一点点、一点点褪去，色彩……色彩在逃跑，在退却。

    五苏身后的影子扭动着起来。

    气氛一点点凝滞。

    啵——

    五苏拧干手帕。

    【滋润后的手帕：拥有了无名的力量，可驱散阴霾。】

    五苏擦了擦书架。

    那洁白的手帕就好像笔刷，灰黑杂乱的线条慢慢、缓缓地被规整、收束。

    色彩、色彩、色彩……

    在书架的色彩重新亮起的时候。

    五苏背后的影子拱起身子，渐渐扭曲成不规则的泥巴状，鼓动生长着的突刺慢慢抽长。

    逼近了五苏。

    清理的是污垢。

    却不是普通的污垢。

    唰——

    风声。

    风撩过。

    （可窗户都关着）

    顺便撸了一把五苏的头发。

    五苏鼓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