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学校侧门虽不似正门气派，但保安数量丝毫不逊色，甚至比正门还多了两人。

    陆言渊神色自若地走出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他。

    他回头看。

    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手上捧着一叠书，脑袋后高束的马尾甩啊甩。

    ——正是他在楼梯间看到的那位。

    女生鼻尖渗出汗珠，见他看过来，朝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比暖黄的夕阳还要暖几分。

    “那个……你还记得我不？”

    顾柒玖一边平息活蹦乱跳的小心脏，一边问。

    就别故人喜重逢，近乡情更怯。

    她拉着陆言渊小臂，谨防他脱逃。

    儿子他爸在和人相熟之前，实在不爱搭理人，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态度不好鼻孔朝天，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不善言辞。

    每当这时候，他的选择就是，爱理不理，直接走人。

    前世的她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对待陆言渊刚开始态度不太友好，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陆言渊为了躲避她，见到她就绕道走，避她如蛇蝎。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陆言渊瞥了一眼少女拉着他小臂的手，“不记得。”

    说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抽身离去。

    非常反常的，他就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少女的回答。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她碰到他的地方传来，顺着血液扩散。，流向四肢百骸。

    不记得吗？

    顾柒玖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陆言渊说不记得她，这也意味着他不记得她在理发店时，跟疯婆子没区别的模样。

    但被自己念念不忘的人所遗忘，这又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情。

    陆言渊垂眸，看着少女的眼睛。

    她的眼睛生得特别好看，黑白分明，清澈明亮，似含了清水，眼尾微微上挑，专注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感觉，

    尽管她本身五官就非常精致，但这双眼睛是她脸上最为出彩的部分。

    陆言渊隐隐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这双眼。

    他眯着眸子，仔细回忆。

    这双眼和他在理发店看到的眼睛逐渐重合。

    “我是不是……昨晚在理发店看过你？”

    话音刚落，陆言渊发觉拉住他小臂的纤手紧了紧。

    顾柒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难得孩子他爸记得她，她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却是那副鬼样子。

    但她仍然承认：“是、是的。”

    “昨天晚上我差点被诬陷，谢谢你帮了我。”

    “举手之劳而已。”陆言渊说着，便折身走了出去。

    小臂仍然被顾柒玖牵着。

    鬼使神差般没给甩开。

    顾柒玖亦步亦趋跟上。

    “我叫顾柒玖，柒玖是数字七和九的大写，高二五班的，你呢？”

    她当然知道他叫什么，只是过过场而已。

    陆言渊脚步未停，“陆言渊，高二一班。”

    他的声线丝毫没有起伏，脸上也没有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是行走的大冰块。

    顾柒玖早知道他什么德行，丝毫没被吓跑，反而走快几步，和陆言渊并排走在一起。

    陆言渊很高，有一米八七，而顾柒玖只是女生寻常身高，站在他身边，只到他肩膀那里。

    而且他长得很帅，比大多数娱乐圈小鲜肉都要好看。

    以她这种死亡角度，都挑不出他颜值的毛病。

    看儿子那张复刻品一般的脸看久了，重新看到这张原装正品，顾柒玖竟一时有些鼻酸。

    从那场大火过后，没了陆言渊的日子，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如果不是后来查出怀孕，她一定就这么随他去了。

    他走之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令她留恋。

    夜深人静时，她也曾怨过上天薄情，却从来没想过，甚至是奢求过能再见他一面。

    这一世，是她偷来的。

    顾柒玖深吸一口气，带着热意的空气进入呼吸道，灼灼炽热，让她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

    千言万语堆积在嗓子眼。

    最终，她笑着说：“昨晚谢谢你，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陆言渊垂眸瞥她一眼。

    “不用了，昨晚只是看不过眼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他语气很淡。

    抽回手臂，顾柒玖的手顺势滑落下来。

    陆言渊出了校门，拿出手机找到导航软件。

    他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就能到，但他刚搬过来没多久，还认不清路，这几天全靠导航软件导航。

    轻车熟路地输入地址，地图上瞬间出现路线，他顺着指示往前走。

    顾柒玖正失落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突然看到陆言渊动了。

    他正往前走的方向，似乎就是东家苑巷子口。

    ——泼猴和杂碎正在那里决斗！

    顾柒玖面色一变。

    难保这两个中二病晚期不会牵连无辜，她不能让陆言渊过去送人头！

    她上前两步，挡住陆言渊的路。

    “怎么往这边走，你家在这条路上吗？”

    陆言渊淡淡瞥她一眼，没有回话，脚速不减。

    顾柒玖比他矮很多，儿子他爸又不像后来这么体贴，被她教育的会减小步伐迁就她。

    现在，她追他追的很辛苦。

    “如果回家的话，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这条路上不太安全，最好还是别走这条路。”

    “今天晚上有两拨人在这条路上打架，你最好还是换条路走吧，虽然远了点，但安全。”

    听到这句话，陆言渊终于慢了下来。

    “没事。”

    只抛下两个字，他没听她的劝导，自顾自地往前。

    顾柒玖咬咬牙，跟上他。

    他不听她劝，那她过去护着他总可以吧。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

    三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出来。

    一见到突然冒出来的一男一女，三人停下脚步。

    “嘿，我说什么来着，柒姐一定不会放过这种热闹！”

    顾柒玖收回落在陆言渊侧脸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转角走出来的三人。

    刚刚出声的正是三狗。

    大胖痛惜：“柒姐，你不是说好了不会过来的吗？我还押你今晚一定不来，白白输了一百块！”

    二愣拍拍大胖的肩膀，伸出手：“女人都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愿赌服输，快把钱交出来。”

    大胖抽抽鼻子，给了二愣和三狗一人五十块。

    顾柒玖挑眉：“你们拿我做赌注，似乎很开心？”

    二愣笑脸一僵，飞快把刚缴获的五十块收到兜里，不留给顾柒玖没收的机会。

    谄媚道：“哪有？柒姐英明神武霸气外露，我们哪敢啊？”

    为避免被顾柒玖一气之下打出内伤，他赶紧转移话题：“柒姐，这位是谁啊？”

    他指了指站在顾柒玖身边的生面孔。

    “他叫陆言渊。”是我男人！

    顾柒玖差点没刹住车把后半句说出来。

    “呀，也是来为柒姐打架的？”三狗吹一声口哨。

    陆言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绕过三人，按照导航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诶，什么态度啊……”

    “闭嘴！”顾柒玖瞪他们一眼，“再敢在他面前瞎说话，我回去给你们买全套五三！”

    大胖&二愣&三狗：“……”

    五三？

    还是柒姐最狠！

    三人瞬间老实了。

    顾柒玖把他们扔在原地，小跑地去追陆言渊。

    当他的私人保镖。

    免得被泼猴和杂碎牵连无辜。

    **

    顾麟笙下了课后就径直去了东家苑巷子口。

    此行的目的，是来确认他爸究竟是哪位。

    顾麟笙从小就没见过他爸长什么样，听他妈说，他爸本来就不喜欢拍照片，唯一的照片在那场大火中烧毁。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非常好奇自己爸爸长什么模样。

    大了些之后，他就知道爸爸是妈妈心中一块伤疤，一碰就疼。

    他爸是他妈的禁区，是任何人都不敢提及的雷点。

    他一向刚强、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妈妈，在每年清明节和忌日为他爸上坟的时候，她总是哭得肝肠寸断。

    他妈总是看着他发呆，似乎通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而且总是说：“长得和你爸真像。”

    顾麟笙就通过照镜子，来幻想爸爸的样貌。

    但幻想总敌不过现实，相比于自己想象中的形象，顾麟笙更想看真人长什么样。

    经过他的推测，他妈年轻时虽然成绩稀烂，但明显眼光很好，挑男人一定不会挑歪瓜裂枣。

    顾麟笙托父母恩赐的脸的福，从小到大，追在他身后表白的女生从来没少过。

    所以，他相信他爸一定长得不差。

    昨晚尖嘴猴腮的猴哥可以直接pass掉。

    今晚过来，他是想看看和猴哥打架的杂碎是不是他爸。

    巷子口旁有一个废弃工厂，顾麟笙翻墙进入，躲到一颗三人怀抱的大树后面。

    不多时，猴哥和传说中的杂碎带着两帮人过来了。

    两个头领先各自放了狠话。

    杂碎的背影看着还行，没有猴哥那么磕碜。

    但他始终背对着，顾麟笙看不到他正脸。

    他往前走一步。

    双方气氛蓦然一变，下一秒直接开始扭打起来。

    顾麟笙没再往前走。

    他妈把他保护的很好，令他从小就远离这些弯弯绕绕。

    不良少年和打架斗殴，他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场版的。

    怕引火烧身，于是他就驻足原地，试图在快速闪过的人脸中辨别出杂碎的脸。

    突然，一阵谈话声由远及近。

    顾麟笙侧头看去。

    透过废弃工厂围栏上茂盛的藤蔓植物，他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的男生，顾麟笙不认识。

    倒是矮一些的女生，顾麟笙十分熟悉。

    他心中默默地吐出一个字——

    靠！

    他妈不是说过不来的吗？

    怎么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