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青瞳第四

    太宰治觉得他度过了很奇妙的一天。

    他今天早上依旧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办公桌面前愉快地摸鱼，偶尔调戏一下旁边新来的后辈中岛敦，把人家弄得快要哭出来后才作罢。太宰治左看右看国木田独步今天没来，说是在外面办事。于是他就对办公室里剩下的人说我要去干很重要的事情啦大家好好干哦我就先走啦，藉此作为理由堂而皇之地翘班了。

    在场的人中唯有新来的后辈中岛敦是天真单纯的好孩子，也只有他会傻傻地回应：“啊，太宰先生也有重要的事情吗？请加油哦。”

    “不用为他加油，只要祝福他能早日自杀成功就行了。”作为武装侦探社里唯一的专属医生，与谢野晶子拢了拢自己垂到脸颊边的短发，头也不抬地毒舌道。

    中岛敦大惊：“诶诶——？！”

    太宰治捂心口故作受伤：“这位姐姐，说话不用那么狠心的，我会心碎的——”

    “心碎了吗？正合我意，我可以帮你一块块拼起来。”与谢野晶子露出了和善得让人胆寒的微笑，所有人都想起了她的异能「请君勿死」发动条件就是要先把被治疗者打至濒死才能生效，不约而同地背后一寒。与谢野晶子小姐当真不愧是是暴力奶妈。

    于是太宰治连连摆手，笑容依旧不变：“那我就敬谢不敏了。”

    他的异能「人间失格」虽然能使一切异能力无效化，但如果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的话，异能力还是能在他身上生效的。

    太宰治毫不怀疑，与谢野晶子有这样的实力能把自己打至重伤濒死，抓住心脏停跳的那0.5秒瞬间发动异能，让自己原地满血复活。

    太可怕了，这样的经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

    江户川乱步突然噗嗤笑了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疑惑地投过来的时候也只是继续咬着薯片，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游轮上遇到了个很有趣的人而已。”

    “所以乱步先生当时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啊——”太宰治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句。

    那天武装侦探社接到了一个大案件，由于事发地点在外地，而且其棘手的程度没有太宰治与江户川乱步那种级别的脑子是不好轻易解决的。为了能请武装侦探社的人亲自查看情况，委托人承担了来回路上的费用，还是豪华游轮的那种程度，能享受到舒适的服务与美食。

    当时太宰治全身骨子都酥散得很，压根儿就不想踏出横滨——武装侦探社办公室一步，于是在社长福泽谕吉的劝说下，江户川乱步就勉强接受了这个重任。当然，考虑到他的路痴属性，福泽谕吉还特地打电话拜托了他的朋友阿瑟·柯南道尔在路上多少关照一下江户川乱步，柯南道尔和他的人形异能力福尔摩斯也在那艘游轮上，且目的地恰好相同。

    电话里阿瑟·柯南道尔相当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江户川乱步就背着满满的一背包零食，在大家长福泽谕吉的护送下上了那艘游轮。

    去的时候江户川乱步还一脸不情愿，结果两周后回来的时候那满满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先是去了福泽谕吉的办公室求了一波夸奖后，才得意洋洋地来到了太宰治面前，说你永远猜不到我在游轮上究竟遇到了什么人，真的超——级意外且超——级有趣。

    能让江户川乱步那种聪慧的人说出有趣，那事情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有趣，太宰治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然而江户川乱步却闭紧了嘴巴，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都绝不松口，只说你没去真的是太遗憾咯。

    与谢野晶子也很好奇，私下悄咪咪地询问过情况，得到答案后也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目光看着太宰治，说那确实是超级劲爆的消息，可惜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自己慢慢猜去吧。

    魔鬼，乱步先生和与谢野小姐绝对是魔鬼。

    太宰治十分愤懑，嚷嚷你们这样不厚道，他要罢工！他要闹了！于是与谢野晶子以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说得好像你平时不罢工似的，太宰君。

    太宰治彻底是没辙了，只好勉强压住那种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一旦执意隐瞒起来不告诉他，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得到答案的。除非时光倒流，他代替江户川乱步登上那艘游轮，不过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今天，江户川乱步依然还是不肯告诉他答案。不过这次不同于以往，这个已经二十六岁心性却依然和小孩子一样的男人咬着棒棒糖，笑眯眯地说今天说不定会遇到惊喜哦太宰。

    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从来没有失误过，所以对于这种话，太宰治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这个穿着沙色风衣浑身绑着绷带的男人哼着殉情之歌一蹦一跳走在外面的街上，丝毫不在意路人对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

    今天，要选择怎么样的自杀方式比较好呢。

    “殉情~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喔噢~但是两个人的话，就能做到~”

    说起来太宰治好久都没有去过横滨湾了，上一次去那里还是在几个月前，为了和「无间奈落」里的甘乐面基。因为甘乐那家伙之前在聊天室一直都是自称是可爱的女孩子，也喜欢在句尾带上小表情，因此太宰治就满心欢喜地赴约了，结果迎接他的却是来自大现实的恶意。

    妈的网骗！

    不过因为港黑大厦就坐落于横滨湾旁边，去那里入水自杀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能给港黑添麻烦，说不定那些黑衣人一激动给自己来了一梭子儿，还能实现死亡的夙愿。

    说干就干，于是太宰治就快活地朝港口黑手党的地盘迈步。

    结果这一出发，就真的应了江户川乱步当初对他说过的“会遇到惊喜”的预言。

    ——能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上看到许久不见的蛞蝓，可不就是惊喜么。

    几年前太宰治与中原中也是名震全黑手党界的“双黑”组合，因其聪明的头脑与绝佳的身手配合，在任务中无一败绩，深受无数人的忌惮。然而这个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组合在四年前太宰治叛逃的时候就已经自动销声匿迹了，中原中也继续留在了港口黑手党，却一直没有再找新的搭档，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孤身一人的状态。而在近几年更是接了一个长差，负责在西方镇压敌对势力，一直未归。

    虽然不知道这个蛞蝓什么时候结束了出差任务回到了日本横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没有穿那身黑漆漆的西装三件套。但只看背影，这熟悉的身材与身高……没错！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当即精神一振，准备上去打个友好的招呼。毕竟四年不见，作为前搭档自然是要发扬一下关心精神啦。不过这么多年不见，这个身高依旧还是没什么突破，呼呼——真是个可悲的小矮子啊。

    然而直到拍到他的肩膀时，太宰治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那明显稚嫩的少年面容与记忆中的不大一样，而且也没戴那品味极差的帽子和choker，就像是年龄从二十二岁缩水到了十五岁一样——除了身高不是当时的一米五。

    可是太宰治是谁啊，前港黑五大干部之一，现在武装侦探社被誉为爱岗敬业十佳劳模好员工（国木田：放屁），每天都致力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摸鱼，最大的爱好是搭讪美女邀请殉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所以他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这离奇的事情——

    个鬼啦。

    太宰治的反应与眼前的赭发少年一模一样，都是极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接着没等他说出别的话，赭发少年就低头捂紧了兜帽，率先说了一句“你认错人了”后就身形灵敏地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太宰治晚了一步没抓住他，且闹出来的动静似乎不小心吸引住了不远处港口黑手党人员的注意力，一声“太宰先生！！”叫得声嘶力竭，叫得震天响。

    草，芥川怎么也在那里。

    太宰治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也无暇去追那个跑掉的赭发少年，只得笑眯眯地对那个曾经的学生打了个招呼：“呀，好久不见了呢，芥川君。”

    芥川龙之介咳嗽得更激烈了。这几年，他一直在拼命地寻找叛逃的太宰治的身影，就是为了得到他的承认。然而没等他说出一句话，太宰治早就不见了踪影。

    可恶！

    脸色苍白的黑衣青年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一定要让太宰先生看到他的实力！

    ……

    在那之后，太宰治搜遍了整个横滨都没有再遇到那个疑似中原中也的少年，黄昏降临之时，才慢吞吞地回到了武装侦探社。

    办公室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只有与谢野晶子仍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文件。

    太宰治啪地一声倒在了沙发上，有些郁闷地盯着天花板。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个赭发少年的身份了。可是……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中原中也绝对没有错。

    太宰治十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同为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因此他才能十分确定地说，在横滨湾遇到的那个赭发少年绝对与中原中也脱不了干系，不论是容貌还是矫健的身形都十分相像。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太宰治终于忍不住嘟嚷了出声。

    与谢野晶子回应：“真稀奇啊，太宰君。终于也有能让你纠结的事情？”

    “所以那天乱步先生说的有趣的人，原来指的就是那个中也二号吗？！”

    “中也二号什么的也太失礼了吧。嘛，不过是私生子也说不定哦。”与谢野晶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将文件收进抽屉里后才施施然地踩着高跟鞋走到了门口处，“我约了人去银座逛街，记得锁门，拜拜。”

    说完后她就离开了，全然不管留在办公室的太宰治会是怎样的反应。

    私、生、子！

    虽然知道与谢野晶子只是开玩笑而已，太宰治的心灵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不想在冷清的办公室里继续待下去了，但也不想回宿舍，于是太宰治就去了武装侦探社附近的一家酒吧里，点了一杯威士忌。以往他来这里都是为了寻找可以殉情的美女，这次却有了不一样的目的。

    知道中原中也本质上并不是真正人类的只有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与前搭档太宰治，不过异能集合体……也能有孩子吗？

    太宰治面色凝重地思考了许久后，最后还是决定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最底下“z蛞蝓”这个名字，发了一长串真情实感的六百字小作文来表达自己被隐瞒的愤怒心情，并嚷嚷中也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给人家扣了好大一个锅。

    ——虽然指责人家有私生子是假，想跟四年不见的矮子说说话才是真，虽然他们之间的话题永远只有争吵。

    四年前叛逃的时候为了不被港口黑手党那边的人搜查到自己的蛛丝马迹，太宰治拉黑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并停掉了那张电话卡，像人间蒸发一样在人间上失去了踪迹整整两年。直到自己的档案被完全洗白后才上岸，在武装侦探社里混得如鱼得水。那停掉的手机卡也恢复了使用，然而港口黑手党那边的所有人都依旧躺在黑名单里，只有中原中也的号码静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里。

    即便如此，这四年里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谁，仿佛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再毫无瓜葛。

    十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着对方的短信回复——谢天谢地蛞蝓没有把他拉黑。

    【说人话。】

    虽然已经四年没有再联系过，然而他们曾经身为双黑的默契依旧没有消减，太宰治只看那短短的几个字就能猜出对方的心理活动——那边的中原中也肯定是一看发信人是四年不见的叛徒搭档，内容又那么长，就直接回复了一句“说人话”来表示太长懒得看的意思。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太宰治的微笑已经带上了几分狰狞的意味，按屏幕键盘的力度大到让旁人几乎要怀疑他想要把手机摁碎。

    【我、说，中也这种大脑简单的蛞蝓什么时候有私生子了！！！】

    这一次的回复迟迟没有来，太宰治百无聊赖地戳了好几下威士忌杯内的球形冰块，听着冰块触碰到杯壁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中途酒保曾关心地问过他，先生您是不是特别生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先生您看起来就是一副突然发现女朋友出轨了还有了孩子的模样嘛。

    耿直的回答噎得太宰治一时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这酒保是不是八点档狗血肥皂剧看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台词。不过仔细一想，这样的话大概、似乎、也许、特别有道理？？！

    对方这次没有再回复了，而是直接打了一个时隔四年的越洋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借此亲切友好地问候了前任搭档太宰治。

    “太宰治你这个叛徒他妈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远在西方出差的干部中也时隔四年收到来自某青花鱼的短信：突然背了一口出轨还有了私生子的大锅？？？？？

    大家最近要注意身体啊，今天嗓子发炎咳嗽咳了一整天……难受T T

    ——

    感谢墨秦小天使、影子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