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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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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合之下差点撞见过,说话便有些磕绊:“没。”

    看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年一副恨不得再去抄写三百遍“非礼勿视”的样子,宿溪气得不行,还以为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并没有什么料的身材,心里更加抓狂了。主要是,能看见她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她?这样的话,她好歹也洗个头换身衣服啊,她天天在家里穿睡衣吃薯片,这副样子太不美观太讨人厌了吧?!

    形象全没了。

    宿溪欲哭无泪,冷静了一下之后,报复性地对崽崽道:“扯平,反正我也不止一次看过你沐浴了。”

    她以为崽崽会如遭雷击,脸色惨白,毕竟被夺走了清白,谁知——

    屏幕里的少年脸色“啪”地一下子陡然涨红,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不敢再看她,默默背过了身去。

    “胡闹。”

    接着,他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小心从头顶缓缓冒了出来。

    宿溪:……

    不是,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宿溪:我不止一次看过你沐浴了。

    陆唤:胡闹。

    宿溪:那我以后再也不看了。

    陆唤:胡闹。

    宿溪:???

    (陆唤掏出小本本默默记下,原来在她那个朝代,天天洗头,便是有心悦之人的意思。)

    第 59 章

    “你那边出现幕布之后, 也能接到任务了?等等,你那边的初始界面居然是我家?你一开始看到的我也是短手短脚的卡通人形象?……不是,你说清楚, 这段时间你已经学会了英语?我$#^Y$#!!”

    “你先别说,让我缓缓——”宿溪详细地问了陆唤那边的情况之后, 整个人彻底风中凌乱。

    本来以为手机里出现一款可以连接古代燕国的游戏就已经非常匪夷所思了, 但现在更加令人大脑当机的来了, 崽崽那边出现的被他叫做“幕布”的东西, 分明就是自己这边放大的手机屏幕嘛!

    也就是说, 这系统其实是双面的, 崽崽那边的系统拥有的功能和自己这边的完全没什么区别!甚至, 还要更高级一些——毕竟他那边的幕布是透明的, 自己看不到!

    虽然体测完之后, 就猜到崽崽那边应该是可以看到自己了, 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现在,这游戏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作游戏了, 而是连接起两个朝代的系统桥梁。

    宿溪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来,目瞪口呆了很久, 才慢慢捋清楚这前后的逻辑。这些事情对别人讲出去, 别人肯定都会觉得天方夜谭, 谁会相信, 她宿溪一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点开了一款将主人公送上皇位的手机游戏,后来手机游戏就变成了一个真实世界,而现在, 在崽崽那边的世界里,也出现了同样一款设备。

    但从一开始, 这款游戏只能出现在宿溪手机中,而无法从别人的手机里下载,就已经是一件非逻辑可以理解的事情了,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宿溪在震惊过后,都能自愈能力极强地消化了。

    等接受了这件事情之后,宿溪再看向屏幕里的面容俊俏的崽崽,就觉得——这哪里还是在玩游戏啊,这已经变成了视频聊天吧?!

    宿溪一边觉得十分魔幻,一边还很不服气,对崽崽道:“你把英语试卷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得多少分。”

    陆唤先前担心被宿溪知道自己这边能够看到她,会被她当成是一种负担和不自在的事情,从此便不理会自己了,因此并不敢让她发现。但现在小心翼翼瞧着她的神情,发现她虽然震惊,可并没有想要切断二人联系的意思,于是这才放下心来。

    他转身从行李中抽出前几日用来答题的纸张,摊开在帐中的稻草上,好笑地问:“你要给我评分么?”

    “对,别高兴得太早了,说不定不及格!”宿溪理直气壮地泼崽崽冷水。

    崽崽不以为意,负手望着幕布后的她,笑道:“其他科目我亦做了答,你为我算一下分数,或许可以挤入你们学堂的年级前十呢。”

    ……宿溪再次风中凌乱:“你连年级前十的意思都知道?!”

    崽崽微笑不语,又从行李中翻出这半年来通过自学所学到的她的朝代的知识的笔记。许多词汇他都已经理解是什么意思了,只是有些习惯还拗不过来,譬如说下意识将“学校”说成“学堂”。

    他将厚厚一沓字迹整洁的笔记放在草垛上,抬眸看向宿溪,漆黑眸子很亮,神情中有些微骄傲、求夸奖之意。

    这魔幻场景劈得宿溪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她脑袋当机地先去批改崽崽的英语作业。

    考完试之后,各科老师就把答案发下来了,让他们周末回家先自行对一遍答案,所以她对照着“ABC”的答案批改起崽崽的英语作业,速度很快。

    等算出最后分数之后,宿溪站在自己的书桌面前,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听力三十分,作文二十五分,除了这两部分崽崽没有作答之外,其他的填空题等崽崽都作答了,而他的答卷居然有九十五分!

    也就是说,他作答了的,全都对了?!!

    ——连她都没能全对,完形填空错了两道。

    宿溪惊恐万分地看向屏幕里的崽崽。

    见她看过去,崽崽状似不经意扬起了脑袋,勾起了唇。

    宿溪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崩坍和重塑了!

    虽然之前陪着崽崽卷入朝廷官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崽崽很聪明了!

    但是这几个月以来,他军务那么繁忙,自己每次上线都看到他忙到饮一口茶水的时间都没有,他到底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挤出时间来学会自己这个世界的英语历史等科目的??!!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宿溪心中又感叹又酸溜溜,故意冷落掉崽崽求夸奖的亮晶晶的神情,喝了口可乐压压惊。

    “你喝的是何物?”终于不用掩饰自己这边也能看到她那边之后,屏幕里的少年的求知欲非常强。

    宿溪晃了晃手中的汽水,含糊不清地道:“可乐,一种碳酸饮料。”

    陆唤思索片刻,问:“我今日见你与你朋友放学之时,她手中的书本也出现了这个词,‘买可乐’是何意?”

    宿溪差点没一口可乐喷出来,她怒道:“以后不要看顾沁看的那些书!”

    “……为何?”崽崽愣了一下。

    宿溪心里已经小人疯狂抓头发,决定找个机会对顾沁好好说说,让她和自己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要再看小黄书,并让霍泾川也收敛收敛,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要口无遮拦。崽崽是古人,含蓄内敛、干净有礼,等下要被那两人给带歪了!

    可即便不是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宿溪想到现代社会无处不在的网吧、游戏厅、KTV等声乐场所,以及电视剧上卿卿我我的肥皂剧,都感到头疼无比。完了,崽要是长时间被这些东西浸染,还能是那个一尘不染的崽吗?!

    她对崽崽道:“我这边的朝代的文化有好有坏,你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顾沁那些书就是糟粕!”

    陆唤还要说什么,宿溪立刻道:“这就好比你不让我去青楼,如果你再看顾沁的那些书,我就趁着你不注意,去青楼!去兵部澡堂!”

    “你敢!”屏幕上崽崽脸立马黑了。

    宿溪嘿然一笑:“你看我敢不敢。”

    陆唤:“……”

    隔着一块幕布,无法阻止她干什么,陆唤有些郁闷。

    而宿溪视线又落回那厚厚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关于现代文明的字迹上,她隔着屏幕翻了翻,发现崽崽记载得很详细。

    包括——《公交车使用办法》、《水龙头、取暖灯等家用物品记载》、《地下马车路线详解》等等。

    这些“公交车”啊、“取暖灯”啊,光是这些名词,对于崽崽而言,便已经是全然陌生的东西了,更别说这些东西的使用办法,以及复杂的城市地铁的交通路线了。

    可是,崽崽却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点着蜡烛,对此一点一点地仔细研究。

    怪不得那段时间宿溪每次上线,都觉得崽崽仿佛很久都没睡过觉了,眼底总是有一片青。

    他研究这些,应当是为了能和自己更好的沟通吧。

    他面对自己这边全新的世界,明明应该非常惶恐才对,可他做的却不是去排斥,而是努力融入。

    宿溪心头有些柔软……

    虽然心照不宣,但是她想要在同一个时空见到崽崽,崽崽也想要在同一个时空见到她,两人是拥有着相同的心愿的吧。

    或许这个心愿永远都无法实现。

    但是当她看见她还一步未动,他却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用尽最大力气,朝她走出了九十九步……她心湖还是情不自禁泛起了涟漪……

    宿溪不由自主看向屏幕里还在为她方才说要去兵部偷看男子洗澡而抑郁不已、甚至有些气鼓鼓的陆唤,忍不住笑了笑。

    陆唤不知她为何而笑,可幕布里,台灯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五官轮廓,陆唤便难以自控地将视线落在了她脸上,渐渐地,仿佛受到感染,他漆黑眸子里的郁色也逐渐褪去,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莫名的愉色。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对视。

    两边都安安静静的。

    宿溪关上房门,只有手机音乐静静流淌,陆唤那边是深夜,月上枝头,营地帐篷外只有风声。

    这种感觉很难言说,两边的月亮好像没什么不同,可又仿佛有着千里之遥。两人恍惚之间像是同处一个时空,触手可及,可又清醒地知道,所谓的触手可及只是镜花水月,近千年的时光不可能那么跨越。

    ……

    不知道对视了多少秒,宿溪逐渐感觉空气变得怪怪的。

    ……

    她耳根莫名有点发烫,忍不住挠了挠头,移开目光,中止这场莫名其妙的互盯,咳了下,干巴巴地道:“我得写作业了。”

    陆唤面色也有些红,他点了点头,道:“我也一道,还有军务未处理完。”

    ……

    十分钟过去,两人看起来都没进入状态。

    宿溪怎么坐在椅子上怎么觉得别扭。

    以前开着手机屏幕和包子脸的崽崽一块儿用功,她在台灯下写作业,崽崽在烛光下读孙子兵法,感觉温馨无比。

    可现在怎么感觉浑身紧张,一会儿觉得脸上发烫忍不住揉揉脸,一会儿走神觉得房间太乱被瞧见太丢人了要不要收拾一番——

    而屏幕里的陆唤亦然,她虽然在幕布里,可是看起来就近在咫尺,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

    他面前的军情半天都没翻动一页。

    ……

    宿溪觉得口干舌燥,以前崽崽看不到她也就算了,现在,她到底为什么要一边和陆唤视频一边写作业——?

    她忍不住道:“要不我下线了?”

    经过宿溪的解释,陆唤早就已经知道“下线”就是离开之意。

    屏幕上的少年手指一顿,抬头,抿了抿唇,好脾气地说:“随你。”

    可是这话说完,他眼里却立刻出现了三分幽怨七分失落的扇形图。

    宿溪:……

    这下都不用他头顶出现什么凄凉的叶子,她就能看懂他的意思啊,摔!

    ……

    宿溪知道崽崽能看到自己这边之后,就不由自主地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第二天是周末,宿溪按照惯例是要出去和两个发小吃饭的。

    顾沁和霍泾川是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熟得不能更熟了,要是以前,她可能直接戴个鸭舌帽,穿件最简单的白T恤去了,但是今天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突然就想穿条好看点的裙子……

    这样,陆唤那边的自己也不再是整天肥大的校服……

    宿溪赶紧打住自己的想法,拼命告诉自己,穿好看的小裙子只是为了自己心情愉悦,和另一个时代的可能根本不懂现代审美的少年有什么关系?!

    可是,身体仍然很诚实地跑去打开衣柜,精心挑选,拿出几条裙子在身前比划。

    昨夜宿溪睡了,陆唤还挑灯许久。而今日宿溪这边才上午,陆唤那边却已经夕阳西下了。

    他见到她在那面镜子前挑选衣裳,下意识想起古书上有云,女为悦己者容。

    他眼皮不由自主重重一跳,问:“小溪,你今日出去是要见什么人吗?”

    宿溪没打开手机游戏,看不到他的问题。

    但是宿溪的手机上却收到了一条短信,宿溪走到书桌边上将短信划开来。

    她抬头看了看空中,觉得崽崽这会儿应该在赶路,应该是没时间上线的,她啪嗒嗒回复老妈发来的短信。

    宿妈妈:“中午我们家和霍泾川家一块儿去饭店吃饭,妈妈就不回家做饭了,你记得换身衣服,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你自己来。”

    宿家和霍家住在一个小区,宿妈妈和霍妈妈是好姐妹,两人从小就把宿溪和霍泾川这对青梅竹马当做一对。

    隔几个月两家例行一块儿吃饭,这也是宿溪和霍泾川都习以为常的了。

    宿溪发短信:“可我和顾沁都约好了。”

    宿妈妈:“你俩要买什么明天再去呗,今天要和你霍叔叔一家吃饭,听说下学期开始有的学校就会自主招生了,今天商量一下你和小川读哪个城市哪所大学,暑假好对症复习。我和你阿姨打算让你俩一块儿参加一些学校的自主招生,你俩成绩差不多,以后考上同一所大学也有个照应。”

    宿溪心想,她妈又来了,又来了,她和霍泾川每次被两人的老爸老妈强行拉郎配,就都想翻白眼。

    偏偏霍泾川还每次都鸡贼地不反驳,将皮球踢给她。

    宿溪快速回复:“干嘛非要我和霍泾川读一所大学?”

    宿妈妈:“如果外省读大学,你身体也不大好,从小老是倒霉催的生病,有人照应不好吗,咱们两家知根知底。”

    宿溪不知道该回什么,这种话她和霍泾川从小到大都听过无数百遍了,两人的老妈是闺蜜,一脑热地给两人定了娃娃亲。等两人长大后,宿妈妈和霍妈妈见两人彼此嫌弃,都有点急。

    她将衣服扔回床上,什么也没回,但宿妈妈又叮嘱了一条:“准时来。”

    宿溪皱了好一会儿眉头,只好给顾沁打了通电话说明今天自己家里有事,挂了电话后,叹了口气,去玄关处换鞋。

    ……

    而幕布那边,陆唤的脸却是“唰”地全白了。

    他还未表白,也还未完成全部任务尽快积攒到两百个点数,甚至,她对他还只是抱着养崽的感情,半点开窍的迹象也无——她那边,她的母亲便要为她安排相亲了?!

    是相亲么?

    陆唤拿不准方才宿母所说的话的意思。

    而不止宿母的态度如此,小溪还特地为那小子打扮……?方才还满脸期待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陆唤攥住拳头,只觉得耳畔嗡嗡地响,心头落下铺天盖地的危机感。

    定了定神,陆唤跃上马背,一面吩咐身边兵吏,让其去向镇远将军进谏尽快回京,他必须尽快完成任务。一面,他从幕布中打开宿溪父母所任职的位置,了解二位喜好起来。

    见到宿母正在和一个好友在街市上买水果,似乎说了句“现在车厘子怎么这么贵。”

    陆唤忽然福灵心至,掏出银票,从商城里兑换了最最新鲜的十篮车厘子,送至宿母的工作位置。

    他神情凝重,决定两边都要抓,还要硬抓,小溪父母这边也该提前着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她穿漂亮衣裳去给别人看。

    宿溪:自从发现被崽崽死亡凝视之后,我决定天天洗头,天天都穿好看点,稍微收拾打扮一下。(握拳!)

    崽崽:!!不想活了,她天天穿漂亮衣裳给别人看!!

    宿妈妈:我喜迎第二春?

    宿爸爸:……!隔壁老王给我出来!

    第 60 章

    宿溪打了个车去吃饭。一进包厢, 就只有霍泾川旁边的位置空着了。霍妈妈亲切地对她招手:“溪溪,来这边坐,你们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还稍微打扮了一下?”霍泾川上下打量了宿溪一番,一脸震惊,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妈往背上打了一巴掌, 教训道:“怎么说话呢?不知道起来给女孩子拉椅子吗?有没有点儿绅士风度?”

    霍泾川被他妈打得虎躯一震, 只好笑嘻嘻地站起来给宿溪将椅子拉开:“请。”

    宿溪看包厢里和乐融融的气氛, 脑壳有点疼, 说了声“谢谢阿姨”, 过去坐下了。

    接下来, 她和霍泾川两人宛如饿死鬼投胎, 疯狂夹菜闷头吃饭, 而两家父母把手言欢, 从她和霍泾川小时候过家家、尿床的那点趣事,聊到即将到来的高三, 以及自主招生考试和大学就读哪座城市。

    两家人住在一个小区,父母又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互相照应了十几年, 早就亲得犹如一家人一样了。小时候宿溪爸妈来不及回家做饭, 她都是去霍泾川家蹭饭吃, 同样的,霍泾川幼儿园的时候经常被他爸忘了接,也全都是宿爸爸捎带着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所以,这样的聚餐隔几个月来一次, 每次聚餐两家父母胡侃的内容也完全没变化,天南海北地聊, 最后都要笑着扯回到宿溪和霍泾川俩人干脆青梅竹马以后结婚得了。

    这些话宿溪和霍泾川都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从来都不当回事。

    两人疯狂扒饭的同时,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宿溪用碗挡着脸,猫着腰,低头小声对霍泾川道:“事先说明,大学读哪所我会自己根据成绩选,万一不幸又和你同校,绝对不是我要跟着你去,我看你和看顾沁没区别,对你毫无兴趣。”

    霍泾川也用大瓶橙汁挡脸,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不是被我爸妈强行拽来的啊?我还不是一样?看你跟看我右手没什么区别。”

    宿溪抓狂道:“那你以后好歹也和你爸妈反驳下,把这话对你爸妈说下啊!不要总将皮球踢给我!”

    霍泾川有点疑惑,看着宿溪道:“他们唠叨这些话都唠叨多少年了,听听当耳旁风不就得了,你以前也没有这么激动啊,怎么最近格外介意……我去!宿溪,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前几天那校草——”

    话还没说完,被宿溪面红耳赤地打断:“不是,闭嘴。”

    两家父母见两个小朋友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笑得更开怀了,尤其是霍妈妈,用那种“果然是青梅竹马,我儿媳妇有着落了”的高兴眼神看着两人。

    两人抬起头来,顿时压力山大:“……”

    两人互相把椅子一挪,坐得能有多远便有多远,竭力撇清关系。

    宿溪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接下来一整天,她脑子里都忍不住翻腾霍泾川的这话。

    是啊,她和霍泾川被两人的父母强行拉郎配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她早就习惯到耳朵长茧子,能做到当做根本没听见了,可为什么今天尤其在意?甚至还没出门,接到老妈短信的时候,就有种背叛了谁的感觉……

    宿溪脑海中不由自主跳出崽崽幽幽的神情——还是两个崽崽。左边的包子脸垂着脸,肩膀塌下来,泫然欲泣,而右边的少年神色幽幽的,极力克制着,对她微笑着说“我没生气”。

    ……她感觉本来脖颈就被空调吹得有些发凉,这下更是打了个寒噤。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空中,有些担心崽崽把自己这边两家父母的开玩笑全都听见去了——

    可是,她随即又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不是,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她又不欠谁什么!

    ……

    而宿溪没有猜错,陆唤的确将包厢里两家大人的对话都听了去,当宿溪和霍泾川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更是恨不得将霍泾川的脑袋盯出个洞来。

    盯着那两颗脑袋越挨越近,十分刺眼,陆唤几乎想要动手将二人扒拉开。

    曾经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每日能和她字条交流不中断。好不容易知晓了她是谁,得了她的陪伴,他却又想见上她一面。当终于拥有幕布,知道她音容相貌,也终于能和她面对面说话时,他却又发现,她的世界何其广阔。即便他花了半年时间,学得她那个世界的语言、文化、生活方式,可却又发现,看似近在咫尺,可却始终水中捞月。

    他亦想要走在她身边,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同她面对面,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而不是终日只能隔着上千年的光阴,隔着冰冷虚无的幕布相对。

    陆唤按了按自己心头的渴望与欲念,定了定神,愈发加快处理自己这边的事情。

    京城中本就已经流言四起,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个九皇子,而有官员在朝堂上状告皇帝此事时,皇帝却转移了话题,并未反驳。

    此事在燕国百姓这里是一件茶余饭后的乐事,而在京城各拨势力当中,可就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尤其是五皇子与太子那边。

    五皇子听说消息之后脸就黑了,在金銮殿上自荐去捉拿散布谣言之人,而太子那边的丞相与皇后亦是脸色不大好看,只是没有五皇子那么冲动,暂时先按兵不动。

    这九皇子——或许近些年来新入宫的官宦不知道,但各位皇子和多年入朝为官的官员们却是一清二楚的。当年不是听说那位卿贵人落入池塘之后,被救上来,满池塘的血,还发现了未完全成形的死婴,算是一尸两命么?在那件事情之后,皇宫里对“卿贵人”与未出生的“九皇子”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再提及。

    可为何十七年过去,居然有人旧事重提,还说,那九皇子其实没死,而是被皇上好端端地在长春观养大?

    众人不知道这消息正是皇上本人吩咐贴身官宦散布出去的,只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在金銮殿上见到皇上听闻那传言的态度,文武百官中有些人倒是猜到了,莫非,皇上为了平衡朝中几位皇子局面,还真的弄了个九皇子来?还是说,当年的事情真的有猫腻,那九皇子当真没死?!

    总之,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但京城中已经因此而满城风雨。

    唯有知道一些真相的兵部尚书,此时才打算写信告知镇远将军,让他回京之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自己去他府邸中议事。

    ……

    宿溪晚上回去上线的时候,京城,甚至整个燕国关于九皇子的事情就已经流言四起了。

    陆唤放出消息一事,并没和宿溪商量,宿溪还是在初始的宁王府界面,看到陆文秀哼哼唧唧地对宁王夫人提及此事,她才知道的。

    她愣了一下。

    知道九皇子真实身份的目前就只有她和崽崽、长春观的那道姑、兵部尚书,以及猜到了的皇上。

    而这流言应该是皇上让人散布出去的。但是宿溪猜,背后肯定有崽崽的推波助澜。

    她有点不太懂,在长春观的时候,崽崽对她说并不想卷入京城纷争,对皇子之位没有太大兴趣,可是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做,像是决心要取下这皇子之位似的?

    她当时还因此有点纠结,因为,如果继续按照游戏安排的去完成任务,那么就违背崽崽的意志了。

    但现在崽崽却自己改变了想法。

    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那边也出现了最新的那两个任务吗?他为了完成任务,改变了他最初的想法?还是说,他其实是为了点数?

    一百点之后,两人之间出现了新的沟通的桥梁,两百点之后,系统所说的大礼包,应该会是……更进一步的见面?

    宿溪心中陡然冒出一个猜测,难不成两百点之后可以穿越不成?!不然为什么自从一百点崽崽那边能看到自己之后,他就开始主动完成任务,甚至疯狂用功读书、带兵打仗,是为了……见到自己吗?

    若是两百点之后真的能见到的话——宿溪心脏顿时砰砰直跳起来,激动之感难以言喻。

    她在一百点之前拼命完成任务,想做的也是能尽快和崽崽沟通。而之前,她见到游戏逐渐走向最终章,心里怅然若失,也是因为怕一旦最终章了就再也见不到崽崽了。

    认识那么久,一道逛过街市过,一道深夜学习过,也一道联手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过,可是二人,却始终是处于两个时空之中的。

    能说话,能见面,却没有温度。

    所以她和崽崽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亦想见到他。

    可她同时心里又隐隐的有点不安,且不说两百点之后他到底能不能来到自己这个时空。

    假如能来,他来了,可然后呢,他会后悔吗?

    自己陪着他这一年半以来,亲眼见到他从宁王府艰难的处境,一点点挣脱出去,收拾宁王妃与陆裕安两兄弟,让上官家倒台,治理兵部,管辖农庄,取得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等人的赏识,让他们站到他的身后,带兵打仗,浑身伤口无数,总算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皇子之位唾手可得,人心已收,部下已治。

    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去亲手实现他最初的河清海晏、盛世太平的理想。

    他努力这么久,辛辛苦苦获得了这一切,如果来到自己的世界,岂不是要一切从零开始吗?

    ……自己值得吗?

    宿溪心中的激动渐渐被不安给浇灭。

    她猜到崽崽是为了见到自己才违背一开始的意愿,决定接受任务恢复皇子之位后,她甚至有点坐立不安。

    ……但是现在也不确定到了最终章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两百点之后,大礼包根本就不是见面呢——毕竟,横跨时空进行联系也就罢了,穿越这种事未免太玄乎,根本不可能做到。

    宿溪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渴望与崽崽见面,但另一方面又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失去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不过,或许两百点之后的大礼包根本不是穿越呢,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不用提前杞人忧天。这样想着,宿溪便先不去想这件事,既然崽崽做了决定,她就陪着他走完剩下的路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稍后。

    第 61 章

    此时京城的月亮高高挂在城楼之上, 燕国又是一年春末,秋燕山的梨花已经漫山遍野了。

    街市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因为北境喜讯频传, 听说大军打赢了胜仗,这一年许多地方的霜冻灾害、百姓饥饿少粮的情况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于是百姓们比起去年, 都欢天喜地许多, 家家户户出来放河灯, 希望能一直安家乐业下去。

    宿溪看着熟悉的京城, 其中甚至有很多卡通小人的脸是她记得的, 还有卖胭脂的那小摊, 依然和去年一样在街市上摆了摊。

    她心中生出很多感慨。

    去年燕国举国上下还不是这样的, 因为处于内忧外患当中。外面临着邻国来犯, 内面临着天灾地害, 即便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也饿死了不少人。

    虽然街市上百姓人很多, 但大多数都处于一种惶惶然的步履匆匆之中。

    而现在,这些百姓小人由内而外都放松许多……

    这其中, 崽崽的功劳真的很大。

    所以, 除开游戏一心一意非得送崽崽上帝位的目标之外, 崽崽也适合登上那个位置, 为燕国带来一国平安。

    宿溪这样想着,又去瞅了下仍在勤恳劳作的长工戊等小卡通人,随着崽崽的农庄逐渐发展到一些州郡之后,长工戊也愈发繁忙起来。

    长工戊打下手十分给力, 但是却做不了管理者,好在崽崽离开京城之前, 就已经有先见之明,将总的管理事务交给了仲甘平。

    于是此时,农庄逐渐扩展到了几十处,新奇的防寒棚与温室大棚的技术也逐渐在燕国扎根起来,初步解决了举国因为灾害无粮的事情。

    当然,种植粮食改善土地,这还得一步步慢慢来。

    这会儿听说镇远大军即将回京,长工戊等人在京城外的宅子里也点了灯摆了庆功宴,喜气洋洋地等着陆公子回来。

    兵部那些曾在崽崽手底下任职过的主事们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是也不由自主地议论起陆唤在军中立下大功这件事来,讨论着他这次回来,只怕会真正地加官进爵。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有嫉妒,但却也有真正的钦佩。

    云修庞也十分激动,正在府中左顾右盼,不停问下人为何镇远大军还不进城。

    宿溪扫过这些认识的人,心中由衷地为崽崽自豪和高兴,从宁王府的庶子一路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崽崽的这些朋友也是宿溪的朋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宿溪的存在罢了,宿溪之前上线都直接将界面切换到北境,现在也算是陪着崽崽回京了,所以难免忍不住挨个看看这些熟悉的小人。

    顺手从街市上偷了串糖葫芦,宿溪兴冲冲地调转界面,去找崽崽。

    这会儿大军刚刚抵达京城,正在城外驻扎,需等皇上召见之后,才能进城。

    宿溪在大军驻扎的帐篷中找了一圈,却没找到陆唤,他应该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宿溪便打开地图,找了下,结果发现,陆唤正在皇宫中,皇帝的养心殿内。

    自己一下午不在,发生了什么?

    宿溪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皇帝想拿陆唤怎么样,于是赶紧将界面切过去。

    刚切到养心殿,就发现养心殿所有的太监官宦都被派遣开了,殿内只有两人的身影,是皇帝在和崽崽谈话。

    崽崽应该是刚刚随着大军抵达京城外面,便被皇帝的人带到了这里。

    宿溪进去,见烛光之中,崽崽站在皇帝对面,安全无恙,她才稍稍安下了心。

    皇帝年岁不过才四十几,还未老去,可是望着崽崽的眼神却很是沧桑。

    偌大的养心殿,仿佛空旷无边,崽崽的身形已然比他要更高、更挺拔了。

    他虽然是九五之尊,可是坐在那宝座之上,却也是一种束缚,以至于此时灯火摇曳,宿溪竟然从他晦暗莫测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些孤独。

    宿溪很少见到这位皇帝脸上流露出除了威严、怒意、高深莫测之外的情绪,虽然她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但是觉得他像是想要向崽崽走近两步。

    只是崽崽站在他对面的距离,却是十分安全疏离的君臣距离,于是他攥着拳头,又强行克制住了。

    皇上定定地盯着陆唤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你很像她。”

    陆唤沉默。

    他对卿贵人毫无记忆,朝廷众人对卿贵人讳莫如深,自然也打听不到什么。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这段突如其来的身世对他而言,就像是风中的浮萍,纵然在他心头划过涟漪,可也无法留下什么太深的感触。

    皇帝盯着陆唤,眼中复杂情绪纷涌,顿了片刻之后,对他道:“翌日上朝,我会恢复你皇子的身份,虽无法护你母妃无忧,但必定护你无虞。”

    皇帝这话说得郑重,几乎是一字千金的承诺。

    可陆唤心中有些嘲讽,上半句或许是真的,可下半句却信不得。

    护他?皇上虽然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可连最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又怎么可能护得了他?

    若是全力相护,当年卿贵人也不会那样冷冰冰地惨死。

    更何况,现在恢复他的身世,皇帝心中也有别的算计,不是吗?

    对他而言,这一路上,唯有在他寒微之时,提来一盏明黄晕亮的灯盏的那一人。

    陆唤神色无波,道:“谢陛下。”

    皇帝张了张嘴,似乎仍想说什么,可见这少年那张淡漠的脸,却一瞬又有些恍然,他静了静,背过身,挥了挥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陆唤告退转身。

    待他转身之后,宿溪看见这皇帝叹了口气,独自一人立在养心殿许久,身影有些孤独。

    当年的往事宿溪并不清楚,但是这一瞬间,她觉得,这皇帝当年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崽崽的母妃的吧。

    可是无论上一代纠葛如何,都已经过去了,被遗落在宁王府,从小受尽轻侮的是崽崽,皇帝的心头即便可能有几分歉疚,但他没亲眼见过崽崽在宁王府中的泥沼处境,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

    看,虽然已经决定认回崽崽了,可是却连崽崽在宁王府中受过苦楚都不知道。

    或许知道,但是他对外所说的是将九皇子从小养在长春观,为了不打脸,所以不可能去以“亏待皇子”的名义对付宁王府。

    这样一想,宿溪心头酸楚,还是觉得无辜的崽崽最可怜。

    崽崽已经从养心殿出来,穿过御花园,宿溪跟上去,拽了拽他袖子。

    陆唤似有所觉,打开了幕布,通过幕布望着她。一打开幕布,便见她扁着嘴巴,担忧地看着他。

    陆唤因她去相亲,因她与别的人脑袋凑在一起而产生的妒意顷刻间全消了。

    即便认回了父皇母妃,也得不到丝毫的亲情。

    他只有她。

    他的人生有两面,阴暗与负累的一面,犹如他的根,光明和善意的一面,犹如将他拽上去的稻草。而那一面,全都是她。

    宿溪不知道陆唤在想什么,但是想安慰他一下,于是想了想,绞尽脑汁,对他道:“往好处想,成了皇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以后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去太学院了,还可以在陆文秀那两个家伙面前耀武扬威,而且还能穿更华贵的衣服了。皇上说他会护住你,以后万一有什么争斗,应该多少会偏向你一点。”

    陆唤笑了笑,淡淡道:“天子说的话,能信几分呢?”

    他在夜色下悠然走着,抬眸凝望着宿溪,道:“一国之君,拥有的太多,受到的诱惑太多,便渐渐失去了初心。或许当初初见卿贵人时,有一刹那的惊艳,而后也有陪伴依偎之情,但若是卿贵人还在,也许和其他妃子一般,早就成了糟糠之妃,正是因为她去了,皇上没得到,没能护住她,这份愧疚才让卿贵人成了皇上心头永远的白月光。”

    见他年纪轻轻看得这么通透,宿溪觉得有些好笑:“说得头头是道,那你呢?”

    一国之君,天子无情。崽崽选择了继续完成任务,朝着这条路走下去,那么这个词,又何尝不是崽崽接下来的归宿呢。

    宿溪心中有些复杂。

    她这话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陆唤却顿住了脚步,在石子小路上,满园梨花中朝她看来。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我和他不一样。”

    陆唤低声道:“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只要那一个。”

    “若是求不得,便谁都不要。”

    ……

    他努力清晰地将这句话的意思传达到宿溪耳中。

    他凝望着宿溪,漆黑眼眸在夜色中仿佛蕴含着千万种说不出口的难言情绪,这凝望的目光,通过幕布,跨越千年光阴,定定地落在宿溪脸上。

    仿佛逼迫宿溪直面这个问题一般,他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半分也不移开,像是一道深邃的漩涡,令宿溪莫名面红耳赤起来。

    她只觉得,他们之间像是有一道窗户纸,好像被他头一回戳了一下。

    等等——

    宿溪忽然想起,先前从兵部营地回来的那几日,还是个团子形象的陆唤那时十分别扭,情绪变幻莫测。

    当时在兵部院中,檐下烛光明黄摇曳,他对自己说:“若有朝一日,我遇到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我心仪于那人,你还是希望我成家,与别人白头偕老吗?”

    当时宿溪看着他亮意渐渐飘散的眼眸,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可现在,或许是心境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她今夜重新回想起来,终于注意到他当时那句话里的“别人”二字。

    宿溪呼吸都陡然急促了起来,心若擂鼓。

    而陆唤凝望着她,不肯移开视线,仿佛执拗地非要等个结果不可,哪怕等到地久天长。

    虽然竭力镇定,不显分毫,可袖中的修长手指却紧张地攥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宿溪:等等,为什么一年前的话今天理解,含义感觉完全变了!

    陆唤:因为你一年前把我当侏儒!(凄凉扎小人)

    第 62 章

    当夜, 城外帐内,兵部尚书与镇远将军正在密谈。

    早在回京的路上时,京城内的一些关于九皇子的传闻就传到了镇远将军耳朵里。他欲要进城问兵部尚书这谣言从何而来, 却没想到兵部尚书先急匆匆地来到城外找到他,对他说明了当日在长春观亲眼目睹的那件事情。

    若那时那道姑所言是真, 那么此时散布出消息的, 非皇帝本人莫属了。

    否则, 若非皇上纵容, 这种传言又怎么可能在天子皇城脚下愈传愈甚?!

    兵部尚书当日在长春观偶然得知陆唤的身世真相后, 一方面不动声色地派人去调查此事, 另一方面暂时按兵不动, 将这消息封锁起来, 且暗地里派人将那道姑保护起来。

    但万万没想到, 还没等他的筹谋有所施展, 皇上便已在云州刺杀事件之时,开始有所猜测了。

    皇上的心思虽然高深莫测, 但此时却有迹可循,他先是放出传言, 今夜又深夜召陆唤进宫, 只怕是已经决定好明日在金銮殿上昭告天下了。

    兵部尚书心情有些复杂, 道:“明日上朝, 这天恐怕要变了。”

    他与镇远将军都知道,皇宫里凭空冒出一位皇子——或者说,恢复一位皇子的身份,对整个朝局的影响有多大。

    现在朝中但凡选择站队的, 要么站在太子那边,要么站在五皇子那边, 二皇子那边原先也有一些人站,但是打从二皇子接二连三称病,避开北境战事,表现出毫无野心、只求自保的样子之后,他的存在感便愈发的暗淡了。

    而皇帝的心思一直令人捉摸不透,他施行平衡之术,无论皇子中的哪一位稍稍突起,他便进行打压,而若是哪一位皇子掉了队,他又大力扶持。叫文武百官完全看不透他心中的皇位继承人。

    可现在,横空出世了一位年纪最小的九皇子,竟然是当年那位令整个皇宫噤若寒蝉的卿贵人的孩子,从皇上接二连三的举动来看,皇上对这位九皇子较为偏袒。

    今夜皇上虽然是秘密召见他进宫的,但京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兵部尚书这里能收到消息,必定也有别的官员收到了消息。

    因此,到了明日,恐怕便立刻会有文武百官去与陆唤套近乎了。

    九皇子横空出世,动摇了太子之位,盖过了五皇子在民间的名声,这两位心中必定会很不舒服,而其他皇子虽未处于棋局中心,却也会受到十分大的影响。

    因此京城这棋局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牵扯、动摇进哪家的势力、哪家的人头。

    镇远将军是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官,不擅朝廷中的弯弯绕绕,所思所量比兵部尚书要简单得多,他从兵部尚书口里听说,骑都尉陆唤便有可能就是当年卿贵人留下的九皇子,心中固然震惊万分,但随即滋生的是欣喜。

    “你何必杞人忧天?百姓常年疾苦,只要是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便值得我们去辅佐!此前老夫正愁虽然找到了他继承我的衣钵,但是作为臣子,即便他再有才干,日后也逃不过和老夫一样被皇帝猜忌的下场,最终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死在皇上的手上。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九皇子,如此,他日后能为百姓做到的事,倒是比我这一介武夫可做到的多得多了!”

    兵部尚书为镇远将军一心为民的意志所折服。只是,他反复思量,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对镇远将军道:“我亦很欣赏骑都尉,九皇子是他再好不过。只是,近几月我查了下他入朝为官的这一年半以来的所作所为,发现无论是永安庙救济病民,开封农庄,还是行军打仗、筹措粮草,直至后来被圣上发现他的身世,未免都过于顺利了些。”

    “就像是——”兵部尚书拧着眉头顿了顿,道:“就像是背后一直有只手在推动这一切一般。”

    是了,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要送他回到九殿下的这个位置一样。

    而且思虑十分周到。

    先是永安庙假借少年神医的身份,救治难民,先得民心。再通过秋燕山围猎进入太学院,通过云太尉入了兵部,通过治理兵部与射箭场上展露骑射才艺,先后得了自己与镇远将军的赏识,并前后完成了筹措粮草,开设农庄,赈灾三州等数件收获民心的大事。有了这些铺垫以后,云州刺杀便显得不那么像是一个意外,而像是——早就知道,并借此机会接近皇帝,让皇帝发现他的身世一般。

    一环套一环,得了民心、也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了自己与镇远将军,以及万三钱这样的支持者。

    再揭开身世,便像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揭幕一般。

    此时在皇上眼中,他也不仅仅只是卿贵人留下的孩子、九皇子一个身份这么简单,而更多的还是“当年永安庙救济百姓的少年神医”、“开粮赈灾得到百姓感恩戴德的不知名神商”,以及“从战场上归来,立下赫赫大功的年轻骑都尉”。

    试问,如此多的政绩相加,皇上又怎会不急着恢复他的身份,借此树立皇家的名声,聚拢燕国民心?

    而若是没了这一切,早在一年半以前,他的身份还只是宁王府的庶子的时候,有人让皇帝知道他就是当年卿贵人的那个早产子,只怕皇帝根本不会相信,还要治他一个大罪!而即便相信了,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为他恢复九皇子的身份。

    这其中无论哪一环,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可能只是陆唤一个人办到的。即便他年少天才,可是逐渐在燕国兴起的那种植技术、温室大棚,是怎么回事?莫非也是他发明的吗?

    所以,也就是说,从永安庙与秋燕山之时,陆唤以及他身后的人便设计好了这一环环?

    可是当时在长春观,陆唤得知他自己身世时的惊愕,又不似作伪,兵部尚书是亲眼所见的,所以陆唤在那之前,是完全不知晓他的身世的。

    那么,从一开始,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

    兵部尚书百思不得其解,又无法找到任何陆唤身后有人的蛛丝马迹,于是只好将疑问按捺在心中,暂且不提。

    ……

    而此时此刻的御花园内,宿溪被陆唤的那双眼睛看得十分慌乱,脸上犹如煮熟了的鸭子一般烫到不行。她移开视线,想转移话题,可是陆唤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以至于她大脑当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宿溪的手机突然屏幕一黑,没电自动关机——

    宿溪:!

    屏幕黑掉,再看不见陆唤执拗的神情与那双让她心慌意乱的眼睛了,她反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宿溪赶紧站起来拍了手机一下,十分夸张地叫:“没电了?天呐,没电了,糟糕,居然没电了!”

    “崽,你还看得见我吗?!”她朝空中挥了挥手,非常遗憾地道:“我手机没电了,看来只能先下线了,呜呜呜你从皇宫回去注意安全!”

    仍站在御花园的陆唤:“……”

    充电器就在你的右手边。

    观察她那个世界久了,他发现她经常用一根白色的线将她的板砖与插座连接起来,他渐渐地便也学会这些东西的叫法了,很多电器都需要充电器,热水袋是这样,手机也是这样。

    宿溪把手机丢在一边,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而陆唤在御花园中又站了许久,直到夜晚的凉意从脖子里灌进来,他才松开攥得几乎有些泛白的手指,沿着石子弯曲小路,朝着宫外而去。

    他已渴盼、按捺、克制了太久。

    他花了半年时间,对她那个未知的世界有了一些把握,再加上两百点近在咫尺,他必定能见到她,在这一点上,他不会允许出任何意外……也或许,是近段日子她身边出现了那么多别人,堵在门口的“校草”、塞进她抽屉的书信,以及与她相识相知的竹马,这些所带来的危机感,让他清醒地知道——

    他无法再徐徐图之了。

    他方才亦十分紧张。见到她关掉屏幕后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他心中无奈而失落……可无论如何,陆唤是从不懂得退缩为何物的人,哪怕是等到天荒地老,他也要等。

    ……

    宿溪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莫名的面红耳赤,她又怕自己睡不着的样子被开着屏幕的陆唤给看见了,于是将被子扯着拉到脑袋上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乱动,不显露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

    这样的后果就导致第二天她眼睛上两个黑眼圈,宿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都吓了一跳。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宿溪回学校去拿一下期末考试的试卷和暑期作业,暑假就正式开始了。她平时除了考试的那一段时间,总要隔几个小时上线瞅瞅崽崽那边情况怎么样的,但是昨晚御花园谈心之后,宿溪脸颊发烫,就不太敢随随便便上线了。

    她出校门的时候,霍泾川和顾沁从小卖部那边朝她走来,霍泾川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下意识要勾住她脖子:“一起回家啊溪溪。”

    平时宿溪也就掀飞他的胳膊,无情地让他快滚了,实在挡不过,也就任由他勾着自己肩膀了,反正他们三打小一道长大,完全没有性别之分。但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霍泾川就眼皮子一跳,朝空中看了一眼,莫名心虚,于是飞快地跳开一米远的距离,警告道:“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霍泾川:“……你没发烧吧。”

    毕竟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陆唤虽然已经开始学习现代文化了,但是思想观念肯定还没完全转变过来,要是让他看到霍泾川勾着自己肩膀,肯定脸都黑了……说不定还要眼眶一红,头顶乌云……

    “没发烧。”宿溪谨慎地避开霍泾川,防止他的咸猪手靠近自己。

    就这样在霍泾川的无语,顾沁的懵逼,和她的警惕当中,三人各自抱着暑假作业回了家。

    宿溪进玄关换鞋,听见老妈正在和朋友打电话,说最近经常有人给她送礼,水果燕窝保健品什么都送,还每次都放在门卫那里,留下字条说让她收,老妈纳闷儿又欣喜:“那字还怪好看的,还是毛笔字,清隽得不像话……”

    宿溪没怎么在意,抱着作业回了房间,将书桌整理了下,打算先几天将暑假作业全都消灭掉,然后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就可以完完全全轻松了。

    她磨磨蹭蹭的,隔几分钟看手机一眼,像是在等谁消息一样,最后没忍住,还是充电上线。

    今日上朝的时候,皇上果然如他在养心殿对陆唤所言,对文武百官宣布了他决定将养在长春观、如今已经十七岁的九皇子接回皇宫,恢复九皇子的身份。

    这话一出,震惊众人,金銮殿上犹如炸开了锅一般,而等到陆唤换上皇子的装束,踏进殿内之时,文武百官更是惊骇无比。

    镇远大军回到京城外,皇上第一个悄然召见的竟然不是镇远将军,而是大军中的一个骑都尉,当晚便引起许多知悉消息的大臣的猜测了,有聪明的已经猜到了这一点,而更多的此时却是满脸震惊。

    陆唤此前虽未上过朝,但是文武百官中也是有许多认识他的,尤其是五皇子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何先前分明只是宁王府的庶子,这下却被父皇说是当年卿贵人的孩子。虽然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必定是当年卿贵人的死有蹊跷,她不仅悄悄将孩子生了下来,还让这孩子悄悄被送出了宫去——可是为何事隔十七年后,父皇竟还要将老九认回来?!

    而且先前京城中还那么多关于九皇子为国为民的传言?难不成,都是为今日金銮殿上做铺垫吗?

    几个皇子脸色都有些难言,五皇子更是,盯着陆唤,脸色难看至极。

    有一名丞相国舅的党羽忍不住在金銮殿上提出质疑:“皇上,皇子身份并非小事,可有证据表明,若是有人胆敢欺君罔上,可是大罪啊!”

    皇帝冷笑道:“证据?朕便是证据,爱卿是在质疑朕吗?”

    话音落下,这官员便被人拖了出去,直接下狱。皇帝是以此种果断的方式令满朝文武百官闭嘴。

    皇上又令太史令来,先编卷轴,再择日昭告天下。

    木已成舟,这件事虽然掀起轩然大波,可是却在皇上的执意之下,一锤定音。而令文武百官惊愕的是,不知何时,镇远将军、兵部尚书、云太尉等人已经悄然站到了九皇子身后,要说朝廷中最难啃的骨头莫过于镇远将军和兵部尚书,这两位持有兵权在手,并不结党营私,也不是哪个皇子送去几箱礼物美人便能拉拢的——可这九皇子,众人皆以复杂的眼光看向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刚刚恢复身份,便让这几位打定主意站在他身后。

    这样一来,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朝廷中惊涛骇浪,京城中势力更是陡然发生巨大变数。

    而宿溪上线的时候,此事已经发生大半日了。她在地图上找到崽崽,发现崽崽正在之前前往北境前购下的那一处宅院里,当时匆忙之间先购下了,但是还未精心置办。

    此时似乎被皇帝封了皇子府,管家与御林军正在为他搬东西。

    今夜要举办一场夜宴,皇上也会前来。

    这会儿府邸的门槛已经快被踏破了,京城中无数官员前来送上贺礼,祝贺九皇子回来。

    京城中便是这样,巴结权势,捧高踩低,先前与崽崽有过交集的人正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万万没想到,近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九皇子一事,原来真有其事,而且还是此次在北境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镇远将军部下的少年骑都尉!

    识时务的官员才不管崽崽先前在哪里做什么,只知道他如今是皇上金口玉言的九皇子,那么便是九殿下,纷纷赶着上来逢迎。

    九皇子府正门热闹非凡,官员纷纷道喜,而宿溪找了一圈,却发现崽崽在侧门那边,似乎是在解决什么棘手的事。

    她将界面切过去一看,只见——

    侧门处有几个御林军拦着稍显狼狈的老夫人,老夫人用银杖敲地,面露愤怒:“陆唤,你忘恩负义,是我送你入朝为官,你明明是我宁王府的庶孙,怎么就成了皇子了?”

    宁王府的人今日听到从金銮殿上传来的消息,心态就已经崩了,明明是宁王府的庶子,为什么皇上说将他从小养在长春观?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九皇子?

    宁王妃和陆裕安两兄弟现在回想起当时对付陆唤时,不仅没成功,反而还数次失败,他背后像是有人在保护他一般,不禁都瑟瑟发抖,感觉天塌下来了一般。

    他们得罪的如果真的是九皇子的话,那么他们完了!现在想来,莫非,上官家倒台也和陆唤有关系?!

    宁王妃等人又恨又急,可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什么能力再去对付已经成了九皇子的陆唤了。

    而其中,更加觉得眼前一黑、一片晕眩的是老夫人。

    她从陆唤入朝为官开始,就一直指望着宁王府的这个庶子能出人头地,为宁王府再次带来荣耀。可万万没想到,到最后陆唤的确是身份尊贵了,却是转身变成了千金之躯的九皇子殿下,而她还指着为宁王府带来利益的棋子,却顷刻间没了。

    她气得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想倚老卖老来找陆唤讨个说法。

    但此时的陆唤今非昔比,身边已然有了御林军,她连他面都见不上一面,于是她气昏了头,开始破口大骂,这才得陆唤出来一见。

    九皇子府的管家是皇上亲派,他盯着撒泼的老夫人,怒道:“宁王太妃,你可知当众辱骂皇子是杀头的死罪?你的庶孙已经战死了,皇上自会善待宁王府,但若是你再哭闹,便要全家问斩了。”

    老夫人一口淤血卡在嗓子里,死死盯着陆唤,和陆唤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了,她拼命挤过去,差点被羽林卫扔出门外。

    陆唤抬了抬手,让羽林卫住手。

    老夫人便拼命挤上前,揪住他衣服,狠狠掐着他,睚眦欲裂:“是我送你入朝为官,你才有的今天!”

    宿溪见老夫人掐崽崽的那一下,崽崽明显皱了皱眉,显然是被掐疼了。

    她都有点愤怒,崽崽在宁王府的头十四五年,这老夫人从来没有过问过,哪怕崽崽死了,这老夫人也不会在意。崽崽自己从秋燕山拿到头筹,踏入官场,这些都是崽崽自己争取来的,和老夫人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从头到尾给过崽崽的无非那一片柴院,可那也是崽崽自己舍命将老夫人从冰冷的溪水中救出来换来的!

    她现在居然还来指责崽崽忘恩负义?她到底给过崽崽什么恩情了?!

    要不是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根深蒂固,宿溪这会儿都要把老夫人从崽崽身上扯开了。

    “你与我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何来忘恩负义一说?若不再闹事、不再贪心妄想,宁王府不会有事,但若再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陆唤漠然地看着老夫人,缓缓将老夫人拽住自己衣袍的手扯下去,吩咐旁边的下属道:“送她回去好好颐养天年吧。”

    老夫人看起来全部的希望都破灭了,头发也白了,为何,她的另两个孙子全都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而好不容易以为可以靠着陆唤,重振宁王府当年辉煌,陆唤又根本不是宁王府的血脉!

    都是当年生下陆唤的那个贱人!

    老夫人已经失去理智,还要破口大骂,却被羽林卫捂住了嘴,直接从侧门拖了出去。抬着轿子送老夫人来的宁王府的下人见状,都瑟瑟发抖,丢下轿子跑了。

    ……

    九皇子府前门一片热闹,而侧门却是一地狼藉。陆唤低眉看了眼自己被老夫人揪坏的衣袍,皱了皱眉,转身回去换。管家便匆匆吩咐羽林卫将整个府邸守好,不许再有人来撒泼闹事。

    陆唤进了屋,先捋起袖子看了眼,宿溪发现他胳膊全被老夫人给掐青了,他对这点小伤习以为常,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宿溪眼里却有些心疼。

    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夫人当初对他好一点,不过是利用他。有血缘关系的皇帝对他好一点,却也还是承载着算计与利用。

    宿溪见他一只手不方便,给他捋了捋袖子,说:“我来了。”

    陆唤拧着的眉骤然如同见到太阳一般,被抚平,松展开来,他笑着打开幕布:“你来了。”

    宿溪一看他望过来,脑子里就闪过御花园那晚他灼灼的眼神,顿时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

    两人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宿溪好不容易压住的脸红心跳,莫名又克制不住地脸有些烫,她咳了咳,说:“疼不疼,你刚才怎么不躲开?”

    “疼。”陆唤幽幽叹了口气,他在床榻上坐下来,抬起头来,对宿溪道:“肩膀后侧似乎还有一处,青紫了,疼得厉害,可我自己揉搓不开。”

    宿溪眼皮子一跳,啥,啥意思?要让她帮他揉的意思?

    陆唤站起身来,解开外袍,穿着一身雪白中衣犹如雪松,他将中衣右臂袖子卷起,卷至肩膀处,露出线条干净凌厉的修长胳膊来,肩膀处的肌肤宛如刷了一层白釉。

    宿溪:……!

    宿溪差点以为他要脱衣服,但幸好他只是卷起右边袖子。

    他看向宿溪,将肩膀后的淤青给宿溪看,再度重复了一遍:“疼。”

    宿溪望着他干净有力的胳膊,脸红心跳,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揉搓不开,府上不是应该有丫、丫鬟什么的吗?你也知道我隔着手机力道没轻没重,帮你揉不好的。”

    陆唤定定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又坐下来,垂着胳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风寒不起时,你……”

    他似乎思及往事,有些惆怅,再度重重叹了口气。

    宿溪:……?

    不是,以前你是个白花花的团子,全看光了也没什么……但现在,怎么看一眼修长有力的胳膊都叫人心惊肉跳呢。

    “你前几日那夜问我皇上,我说皇上天子无情,见异思迁。”陆唤抬起漆黑的眼睫,幽幽地道:“小溪你如今行径,与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宿溪被他念得脑子嗡嗡响,见他扬起头,还要幽怨地继续说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宿溪头皮都僵了,急忙道:“打住,打住!揉,我给你揉还不行吗?”

    陆唤抬起胳膊,耳根微红。

    宿溪认命地戳上他胳膊,戳了戳,然后又从商城里弄了点活血化瘀的药,点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这人还是个崽子的时候,做这些觉得再自然不过,但是现在光是看着他露出来的白皙肩膀,宿溪都有点发烧。

    “唉……”陆唤见她迟疑,又要叹气。

    宿溪咬牙切齿道:“唉个屁,在揉了!再唉下线!”

    陆唤视线移开,虽然竭力忍住,但眸子里仍是漏了几分亮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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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镇远大军凯旋而归, 浩浩荡荡地进了城,京城百姓敲锣打鼓,普天同庆。喜悦之意犹如雨后春笋, 传遍燕国的土地。待论功行赏之后,皇宫里庆祝的宴席也大摆了两天两夜。

    皇宫里觥筹交错、各怀心思的同时, 坊间也正传遍有关九皇子的丰功伟绩。

    百姓是不知道宁王府庶子与九皇子有什么关系的, 皇上下令禁止文武百官再提及宁王府曾有一个庶子, 将事情真相强行洗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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