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8)
”
杜县令见先生没有露出反对之色, 当即道:“有劳了。”
上楼进了雅间, 江掌柜把酒菜上齐之后, 立即就退了出去。
没了闲杂人等,杜县令先是同先生寒暄了几句, 很快就进入正题:“先生不是一直在六安隐居,为何会突然来里水?”
虽然他心里隐隐有些许的猜测, 但究竟为了什么, 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延年来信给我说你们遇过鬼, 此事可是千真万确?”六安先生也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 更何况这一路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现在少不得要问个清楚明白。
“此事又怎敢有假。”旁边孙鹤开口道,“不瞒先生您讲, 学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稀奇的事。从前学生也在山村野志中听闻过类似的传闻, 但是在自己亲眼见到之前,学生一直都是嗤之以鼻。正因为这次自己亲身经历了,所以才想着告知给您。”
“孙兄说得不假。”杜县令也跟着佐证道,“那日我们骗完那姓黄的之后,我随口说请大家喝酒庆功。结果当天晚上,我府上所有酒坛里的酒水全都成了白水,喝起来半点滋味都没。第二天厨娘还抱怨,说是厨房里的做菜的黄酒都被人用白水偷偷换了。”
知道自己这两个学生不是奸猾之人,若真不是亲身经历,也不敢如此胡诌。六安先生点点头,道:“我这次前来,是为寻人。”
寻人?
杜县令和孙和忍不住相视一眼,杜县令道:“您是为了……小郎?”
小郎是谁,作为先生的学生基本上都知道。
先生年过古稀,膝下曾有一子,后来因为病重,过早离逝,留下遗孀与一位幼子。
那幼子唤作小郎,活泼可爱,但在其五岁上元节时,走失了,至此十多年过去,一直都杳无音信。
因为儿子走失,沈夫人郁郁而终,家中只余下一双老人。
去年,师母离逝,现在就只剩先生一人。
看着先生已经年迈的身躯,杜县令的心顿时像被什么堵住一般,鼻头都忍不住有些发酸。
“已经找了十三年了,一直找不到人,等我去了下面,总不太好对他们交代。”六安先生倒没那么沉重,他反而笑着自我调侃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不力,那便问问鬼神。如此还不行,我也只能抱憾而去。”
“呸呸!您这是说什么丧气话。”杜县令立即道,“您既然来了,这事就交给我们来。您还真别说,我们这有位高人,他能见到这些东西。回头我就去让人把他请来,帮您问问。”
说到这,杜县令又埋怨自己道:“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我要早想到这些,也许就不需要您来跑这么一趟了。”
六安先生见他这样,不由淡笑。他这个学生虽然脑子有些呆,不太适合官场,但秉性却还纯良。
“先吃饭吧,你们也该饿了。我都寻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他道。
“好好。”杜县令忙招呼着,又亲自将片好了的甜酱鸭裹好了,放到先生面前的碟子里,道:“先生您尝尝我们这边的好菜,这我保证您在别的地方肯定没有吃过。”
对于学生的热情款待,六安先生却之不恭。他品了一口后,点头赞道:“味道确实不俗。这鸭肉肥而不腻,口感清爽,做这道菜的人手底有真功夫。”
“您喜欢就好。”杜县令为了逗恩师开心,又故意把自己的糗事给说了出来,“这道菜虽然是这家酒楼出售的,但做这道菜的师傅却不是酒楼里的厨子,而是县城二十里外的一座道观里的伙房师傅做的。当初我想带着孙鹤去尝这道菜,还被那观主给骂了一通。”
说完他才惊觉自己被人骂“尸位素餐”并不什么好事,顿时脸色又变得尴尬起来。
六安先生不知内情,但见他这神色,也知道多半不是好事,便岔开话题道:“我一路过来,进里水县,见百姓们过得也算安居乐业,就是太清贫了些。你既然为一县之令,凡事当以民生为首。哪怕你无法当个能吏,也可以尝试去当好的父母官,护一方百姓安危。”
这最后一句,让杜县令顿时醍醐灌顶。
这几个月来,他确实在为自己能力不足的事而苦恼,有好几次甚至想辞官不干。今日听先生这么一说,心里豁然开朗。
虽然他不是什么能干的人,但他可以去慢慢学着当一个好官。
“学生明白了。”杜县令感激道。
在他们师生三人聊着的同时,青松观上,傅杳站在主观顶上,朝着里水县的方向望去。
她的身边,钟离不知何时出现,他背着手,同样也在看着天际的云彩。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如此旺盛的文运,看来里水县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傅杳道。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文运停留在这,整个里水的上空气运也在随之流转。
倘若这文运停留的久一些,在这段时间内出生的孩童,里面有走运些的,将来说不定名字还能出现在会试杏榜上。
“你可以留下他。”钟离道。
“我留下他做什么。”傅杳却不是很感兴趣,人又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晒太阳,“我又不生孩子,又不要我孩子当状元。”
“文运也是气运。”钟离瞧了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难道不想真正的活着?你现在这种,不过是假借别人躯壳行走在这世间而已。哪怕你能尝得到味道,嗅得到花香,这仍旧改变不了你只是一缕游魂的事实。”
傅杳直面头顶灼热的日头,过了会,觉得太热了,干脆把钟离的袖子盖在了脸上,“你没觉得,你这几天变得有些话有些多?你是在担心我想不开寻死,所以鼓励我这抹游魂活下去?”
钟离将衣袖一点点抽了回来,还弹了弹上面的口水,“如果你这破道观能值十六万五千八百就是一两白银,你想怎么死都行。”
“啧,真是冷酷。”傅杳不知从哪拔来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钟离,你现在多少岁了?”
钟离不答。
“这么多年来都自己一个人,不会觉得很孤独很无聊吗?”傅杳又问。
“不会。”钟离这回愿意答了,“人间很有趣。我不怕阳光,若是无聊了,会去尝试一些没有做过的事,然后把它做到极致。你喝的酒,是我酿的;你捏碎的瓶子,是我烧的。墓中的古籍,也是我当初一点点抄下来的。千千万万人存在的世界,千千万万种生活。总要一一体验完,才舍得离去。”
傅杳明白了,“那怪不得你说是你自己想留在这世间。其实我也觉得为了别人而去做某些事很假,其实更多的人都是为了自己。人都是自私的,只是太少的人会这么坦荡。”
他们两人坐在屋顶上,闲聊着,天空的太阳渐渐西移。
另外一边,杜县令送先生去县衙歇着后,立即让人去了天道观,把天道子请了来。
天道子在路上也大概询问了一下前后原由,等到县衙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你可能占卜问鬼神?”杜县令直接问道。
天道子没有立即拒绝:“这个总要试试才行。贫道之前从未给人做过这事,更何况这个时间太远,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成,只能说尽力而为。”
“那就先试试。”
于是杜县令带着天道子去屋里见了先生。六安先生没有半点架子,在知道天道子的身份之后,让仆人取了一匣子出来。
匣子里面是半块佩玉。
“这是当年我那孙儿身上戴着的玉佩。虽然不敢保证那玉还在不在,但这时候只能拿这个试试。”六安先生道。
天道子自然点头,问了生辰八字,又开坛做法,请起鬼神来。
六安先生见他这架势,自然也看出来他有些道行,原本平静心,也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之感。
然而,两刻钟后,天道子满脸苍白的睁开眼睛,最终却还是对他摇头,“问不到。”
他的道行还是太浅,若是人在周围还能寻一寻,但显然这要找的人,不在里水境内。
得这答案,六安先生勉强一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时间太久远了,我这次来,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这要找不到,也确实是我没这儿孙缘分。”
杜县令和孙鹤忙安慰他,说仙师以后还能再试,这次不行,说不定下次还行。而且仙师找不到,但是他还有师兄师父之类,总能让着帮忙一起找的。
大约是这师父师兄点了天道子一下,天道子此时开口道:“老先生,县尊说的对。我找不到人,但是有个人说不定能帮您找到。”
六安先生重新看向他,杜县令更急忙道:“谁?”
天道子不慌不忙,“就是之前住在黄府的那些。那么多鬼物全出现在黄府,这背后肯定有谁才操控。贫道现在就去询问一番,看能不能找到那背后之人。”
本来他是不想招惹那位的,但是眼下若是能因为这件事入县太爷的眼,他选择拼了。
“那你快点!”杜县令道。
天道子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坛做法。这回没有方才那么花里胡哨,他坐在祭坛当中,双目闭眼,神游远去。
这一回等的时间有些就,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天道子才睁开了眼睛,而他唇上已经没有半丝血色。
“大人,问到了!”他眼底满是雀跃,“青松观,那位前辈在雁归山一座叫青松观的观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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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青松观?”杜县令一愣, 不会就这么巧吧。
他可是清楚记得,几个月前,他就是被这座道观给拒之门外的。
“是的。”天道子有些激动。对方也在道观之中, 说明很有可能也是他们道门中人。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那他以后有什么难事, 也算能有求助的地方了。
“我知道了。”杜县令还是有些犹疑, 于是他对先生道:“雁归山距离县城有二十多里, 今天时辰也已经不早了, 再加上您也一路风尘仆仆。不如今天先好好休息, 明天一早我们再陪您过去?”
“好。”六安先生知道他也有事要忙, 遂应了下来。
翌日, 一大早, 杜县令和孙鹤还有天道子一起陪同这老先生朝着青松观出发。
一路上小道崎岖, 这些路基本上都是周围的村民们给踩出来的, 比不上官道宽敞。
不过在进入雁归山的范围后,大家却惊奇地见到路上不少穿着整洁的妇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砖朝前走去。
杜县令见了, 让人问过后才知道,这些妇人是去青松观上香求子的。而这搬砖, 这用来铺路。
至于为什么铺路, 说是何木匠修了青松观, 道观里的三清仙人见他虔诚, 送了他一个儿子。他们一般人没何木匠那么财大气粗,想要孩子的,每回过去都会捡着块砖去帮忙铺一下上山的路,也算聊表心意。
一来二去的, 如今去上香的都会随身带块砖过去。
“竟然还有这种事。”杜县令发现他对自己的治下了解果然还是不够深。
六安先生却摸着胡子赞道:“这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取之于民用于民,将一点点微小的力量全部都汇聚起来, 在不知不觉间做成大事,这才是贤者。
等马车行到方家村,就见村口处那些送砖的妇人们正一一将砖头放下。而她们的前方,这是一条两辆马车宽的青石道路。
在这样贫穷的山村里,有这样一条道路无疑的极为抢眼的。
不过六安先生朝着周围的看去,却见无论是在农田里干活的农人,还是地头赶着鸭子的孩童,每个人都脸带笑意,活得很有希望。
“这些鸭子,应该是给青松观供应的吧。”六安先生见到这些鸭子后,瞬间就想到了很多。
“应该是的。”杜县令道。
听到学生这么回答,六安先生却摇了摇头,他这个学生确实没什么灵性。
一般的人,都已经看到这里了,也差不多该明白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政绩。一个地方,只要一样东西出色到为外人接受,那就完全能将之做大。甜酱鸭如今名气这么大,若是能将之推开,这无论是上面的官员,还是下方的百姓就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
只可惜,他这个学生现在还没看明白。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不能再继续行了。六安先生下了车,拄着拐杖,也不需要人搀扶,他就自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好在道观建的位置不算高,大约爬个两刻钟就到。
踩着脚下因为虔诚的信念而堆砌起的青石山道,六安先生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感觉——他或许在这里真的能够寻到他孙儿的下落。
等走完最后一步台阶,老人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这时旁边有小姑娘过来问他:“老爷爷,您要喝点茶吗?”
杜县令当即道:“快给我们一人来一杯。”
小姑娘看了看他们的装扮,又道:“那你们要什么茶?我们这里有白开水、温茶,还有蜂蜜柚子茶。请问你们要哪种?”
不等杜县令掰扯明白,六安先生笑着问道:“这些茶水有什么不同?”
“白开水我们不收钱。”小姑娘道,“但是温茶和蜂蜜柚子茶就要收。前面一文钱一杯,后面十文一杯。”
“哦?”六安先生来了丝兴趣,“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不是。”小姑娘摇头,“是道观里的三娘姐姐教的。”
“原来如此。那给我们一人一杯蜂蜜柚子茶。”
见大生意上门,小姑娘甜笑一声,道了句“稍等”,忙去旁边的茶摊边上打开了一木箱。箱子里是厚厚的棉被,棉被里裹着一个挺大的茶壶。
不多会,茶倒好了。杜县令等人接过来一摸,嚯,这茶还是热的。再喝了口茶,泛着丝丝甜意的茶香里,带着浓浓的柚子果香,这滋味确实很不一样。
六安先生喝完一杯后,才对旁边的两个学生道:“单单是这道观里学问,就值得你们好好参读。若是能参透,说不能以后还能当个能吏。”
说完,他率先朝着道观走去。
后面杜县令和好友再次相觑了一眼,觉得这话里有话。
六安先生一进道观大门,就见门口一瘦男人朝着他走了来。
“观主说今日有贵客降临,想来应该就是老先生您了。”瘦男人笑道,“请跟我走吧,观主在后面等您。”
这未卜先知的事让刚进门的杜县令又忙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不过在看到前面带路的男子时,杜县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总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
一行人从伙房后走过,出了道观的后门,才发现有一条小道通往旁边的山上。
他们沿着山道上去后,很快就见到丛林深处,一株古树下面,有一块床大小的巨石。石头上,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放着一盘棋,应是在对弈。
等走近了,杜县令才发现这对男女都很年轻,而且容颜都是少见的好样貌,就是女子脸上蒙着白色的缎带,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有眼疾。
“贵客到了。”瘦男人此时开口道。
傅杳将手里的棋子落下后,侧过脸望向石下的众人,“来的不早不晚,正好把我从这棋局中拯救出来。”
众人:“……”
六安先生看着面前的两位青年男女,犹豫了片刻,道:“请问观主是……”
“是我。”傅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然后又走到六安先生的身边,围着他走了一圈,最后看向一旁的天道子,“昨天来我道观处伺探的人就是你吧。”
天道子忙道歉道:“昨天只是一时情急,还请宽恕则个。”
杜县令一听这声音,知道了这就是那天骂他的那个。不过都已经过来这么久了,他已经不在乎那些话,现在他比较好奇的是,“你的眼睛……没事吧?”蒙着缎带,还能什么都看得见的样子,这到底是瞎了没瞎。
傅杳直接无视了他,同六安先生道:“老先生,我知道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令孙没死,我确实能帮你找到他。不过我这有个规矩,你想我帮你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
“这是自然。”六安先生道,他原本也没想人白出力,“只要你能帮我,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又是一个爽快人。”傅杳有些满意吸了吸周围的文运,“既然如此,那老先生接下来的三年就都在里水县吧。”
“待在这?”
“对,这就是我的要求。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帮能帮你找人。”这些气运之力,比起死亡的气息更令人身心舒畅,傅杳越嗅心情就越舒畅。
“好,我答应你。”虽然他家在六安,但他现在不过是个失孤老人。若是能找打孙儿,别说在这待三年,他就是住在这都行。
“痛快。”傅杳道,“你那孙儿的胎发你应该带了吧,给我一根就行。”
“带了。”说着,当即就家仆把红着的小香囊给呈了过来。
傅杳取了其中一根,放在两指间一点点碾碎,接着一阵风起,她掌心处的胎发便彻底消失。
孙鹤见状,不由道:“不需要开坛做法,这样就可以?”
傅杳却是笑了一声,然后道:“你那孙儿是不是生于十八年前六月初三丑时三刻?”
六安先生愣了下,“正是。”
因为八字不好为外人所知,一般都会推后一点时间,所以真正知道小郎生辰的人,就目前来说,只有他和当初接生的稳婆。眼前这位观主能说的分毫不差,看来确实有真本事。
“观主,你是找到我那孙儿了吗?”六安先生有些口干舌燥。
“找到了。”
“那他现在在哪?”
傅杳将手里的香囊还给了他,神情有些许的微妙,“老先生。万物有自己成长的道,旁人若是强行干预的话,对令孙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什么意思?”杜县令一头雾水。
但是六安先生却明白了,“你是说我现在让他认祖归宗,对他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对。不过有件事我能保证,一年之内,他就会在你身边出现。”傅杳道,“到时候你若是不确定他是不是你的孙儿,那就带他来我这观里,点上三炷香。香是直的,就是真的;香若是不直,那就是假的。”
“一年之内……”六安先生虽然有些失望现在没能见到孙儿,但现在能听到消息,他已经十分欣慰了,“那好,那我就再等一年。”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黎逢年与苏林秋已经踏上了求学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稍微更晚了点。作为补偿,加更!
第 46 章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 六安先生一行人便下了山。
杜县令和孙鹤将先生安顿好之后,离开了他的院子。
“孙兄,你信吗?”杜县令道。他总觉得太过虚无缥缈了些, 先不说那所谓的观主年纪看上去根本不大,单单是凭着一根胎发就能找到人, 这怎么可能?而且说找到了, 却又不肯说出下落, 还打机锋的说一年内会出现, 这和那些江湖骗子有什么区别。
孙鹤却摇了摇扇子道:“我们能想到的, 先生肯定能想到更多。但他还是愿意等, 说明他已经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们难道非要去拆穿他, 半点希望都不给吗?这太残忍了。”
哪怕是先生名望再高, 此时此刻, 他也只是一位失孤的老人而已。
“你说的也对。”杜县令想想也是, “是我想岔了。不过那道观里的瘦男人,我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有些面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感觉?”
孙鹤不明所以,“也许是以前你们见过呢。”
“也许吧。”
……
青松观, 瘦男人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原本以为观主说的贵客是稍微有钱点的地主婆, 谁知道今天来的竟然是官家的人。虽然这些人没有穿官服, 但是脚上的官靴他却无法忽视。
希望官府的那些人没将他认出来。
“不是给我剥瓜子, 想什么呢?”胖女人瞧着桌子道,“我知道今天来上香的女客比较多,但是你再想入非非,我也只能是回嵩山找你方丈他老人家告状了。”
“你想多了。”瘦男人忙道, “我给你剥就是了。”
“那你究竟在想什么。”胖女人道。她和丈夫一起二十来年了,夫妻俩之间根本没有秘密。
“我今天看到了官府的人。”瘦男人最后还是道, “如果我们被他们发现的话,只能是离开这了。如果是以前,官府我们肯定不怕。但是现在你挺着个大肚子,我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胖女人今日没注意到道观的客人,今天她一直都在给人点香呢。
“官府的人?”她坐直了身体,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现在走,好歹还有跑路的余地,到时候被追的话,只会更危险。
“我们能跑的了一时,但是孩子呢?”瘦男人看着她的肚子道,“我们随便怎么漂泊都行,难道要孩子一出生就只能跟着爹娘一起被追杀吗?”
胖女人又躺了回去,“这狗日的朝廷。明明我们已经拿到了特赦令,还要追着我们不放。说了千千万万遍,那墓里的东西全都被埋了,我们什么都没捞着,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如果你们真的走投无路的话,其实可以去找找观主。”这时赵兴泰端着一碟点心过来道,“虽然我这个人不是很赞成你们同魔鬼做交易,但有也许三娘说得对,有时候这种交易其实是救赎。”
“我们说话你听到了?”瘦男人有些惊讶。
赵兴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耳朵很好。”
好吧。
“这种事咱们观主也能管?”瘦男人有些犹豫道。
“管不管,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听到赵兴泰的建议,胖瘦夫妇你看我我看你,许久之后,胖女人道:“你确定了?”
“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瘦男人认命地站起了身。
片刻后,他们俩来到了主观。
这会儿傅杳正和三娘数着功德箱里的钱。铜钱的碰撞声格外清脆,傅杳听得心花怒放。
见到他们夫妻来,傅杳道:“古墓是什么情况?”
胖瘦夫妻顿时有些讪讪,“您都听到了?”
傅杳一边将铜钱堆里的碎银拿在手里端详,一边道:“讲讲是怎么回事吧。”
听她这样说,瘦男人就知道再瞒着也意义不大,于是他从头到尾仔细讲了起来。
他和妻子两人以前是杀过不少人,但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的也是劫富济贫的好事。因为这,还帮了官府不少大忙,因为他们金盆洗手之后,刑部那边专门颁发了两块特赦令给他们。
本来他们也是不想再参与江湖之事,只想安安静静地生个孩子。但是人在江湖行走,就算是再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有为方孔兄烦恼的时候。
他们劫富济贫济多了,倒是忘了自己也没什么大钱。再加上平日里他们出手阔绰,很快一贫如洗。这时又熟人给他们介绍了个活,让他们护一趟贵重的镖。因为价格不菲,他们夫妻也就答应了。
谁知那镖不是死物,而是活人。而且这些活人还有自己的想法,竟然七拐八弯带着他们入了深山,进了一处古墓当中。那古墓之中机关重重,十分凶险,他们夫妻两个一路逃亡,最后才九死一生逃了出来。而其他的人全都死在里面。
但是他们护镖的事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人死了之后,于是就有人怀疑他们夫妻贪图雇主的宝贝,路上将人全都杀了。
“……说我们为了雇主的宝贝把人杀了这不是扯淡吗,明明是他们那些人跑去了古墓里面,结果进去后,古墓里的阵法被破坏,导致山体坍塌,整个古墓才崩毁,他们直接被活埋。我们夫妻如果不是侥幸,说不定现在早就成了两具尸体。那古墓坍塌后,整个山体都崩了,半点痕迹都见不到。但是我们说的话别人不信,最后弄的官府也在通缉我们。”
瘦男人说到这些的时候,异常无辜。
然而傅杳听完之后,却是缓缓朝他看去,她的手里,那些碎银早已成粉末,正缓缓飘落,“你刚才说什么,古墓阵法被破坏,导致山体坍塌?”
“对啊。其实这我们也不太懂,还是进去的时候听那些人讲的。他们说是因为有这个阵固定住了山脉,所以中间的古墓不受影响。但是阵法一被破坏,那山脉不在稳固,就直接坍塌了。”这些都是那些盗墓的说的,他也只听了一耳朵。
不过瘦男人见面前观主神色变得格外严肃,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这不会挖的是她亲戚的坟吧……
傅杳却不知在想什么,她没有说话,但是道观外面的天气却在短短的时间内从晴空变成乌云密布,还伴随着狂风四起。
地上飞沙走石,道观开着的窗户都难以承受这风力而哐当几声,与墙面脱离,飞了出去。
“不是,这怎么回事……”瘦男人看着外面风起云涌,缩了缩脖子,忙道歉道:“不知者不罪,观主我们不知道那个古墓和你有关,现在虽然坍塌了,但是以您的本领肯定能再弄回去的对不对。如果能进去找到那些人的尸体就更好了,顺便给我们洗刷一下冤屈。”
“你在胡说什么。”傅杳面无表情道,“你们把你们在那古墓中的所见所闻给我详细说一遍,不,你们会写字吧,通通给我写下来。无论见到了什么,不许放过任何细节。只要你们写下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说完,傅杳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她一跨出门,眼前的景物不再是道观的前院,而是京城的一处坊口。
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京城突然就下起了雨,先是绵绵细雨,但很快就下大了,一声声打在行人的伞上,像是千万把刀子从天而降。
傅杳朝着坊里走去,最后在定国公府大门处停了下来。
定国公府的红漆铜钉大门现在还很鲜亮,但可惜,几年后他一死,这座锦绣膏粱堆也就要跟着倒了。
秋雨一点点将傅杳浸湿,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身着黑色衣裙的她在这傍晚中宛如鬼魅,看得国公府里的门房都不敢出来问上一声。
这时旁边有人撑伞走来,白色的玉骨伞罩在她的头顶,将所有的寒冷驱在伞外。
“我真想杀了他们。”傅杳看着定国公府那块牌匾道。
“现在就可以动手。”钟离一身玄衫,兀自飘然出尘,半点水花都不曾溅在他的衣角上。
“这回不劝我了?”
“他们气数已尽,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能杀了。”傅杳突然笑了起来,“仇肯定要慢慢报才痛快。”
“看来你仇人很多。”
“不多,而且他们都即将成为尸体。”想到这些,傅杳又开心了一些。周围云收雨霁,她撞了撞身边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想吃暖锅,路过而已。”钟离道。
“那我也要一起。”
“随便。”
“我要吃最贵的。”
“……”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坊外走去。
眼见着他们撑伞离开,定国公府的下人不由都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自从三姑娘的事发生之后,他们现在连晚上出门都不太敢了。
……
傅杳和钟离最后来到了一家老字号的暖锅店。北方的秋天冷得彻骨寒,这个时候就应该吃上一锅暖乎乎的美食,温暖一下冰掉的胃和心。
在大堂坐好后,傅杳问钟离道:“不好奇我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为什么又会来京城。
“我们现在只是搭个饭的同伙,你的事与我何干。”钟离淡淡道,“小二,”他把小二叫了来,丢给他一包金子,“去将京里所有酒楼最贵的菜都来一份。”
小二本想说什么,但是见到里面的金光闪烁后,立即歇了声,“好嘞,小的这就去帮您点!”
于是在柳赋云同人进这家酒楼时,就见里面排起了一条长队,而且人人手里都还捧着个攒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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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自从三月会试重考, 到四月殿试之后,柳赋云一改之前的名次,被点为探花。前三甲可以直接授官, 而今他已经是位京官。
既然步入了官场,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 少不得要有应酬。
今日柳赋云便是来赴宴的。
他在进门之后,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正在喝酒的傅杳。
不过一开始没想起是她, 还是走了几步之后, 才又回过身来, 走到傅杳的身边, 试探性打招呼道:“观主?”
傅杳酒杯正在嘴边, 见到他, 笑了声:“竟然被认出来了。”
柳赋云视线在她的黑衣黑裙上掠过, 那意思不言而喻——平时大家出门在外基本上不会穿黑衣。当然, 最主要的还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来下回我得换身装扮才行。”傅杳道,“对了, 还没恭喜你高中探花。”
“一时运气好而已。”柳赋云这并不是谦虚话,都已经到了那个层次了, 前三甲若没有压倒性的才华, 剩下也只能是看运气。
“就算是运气, 那也是有实力铺垫。”傅杳说着。
“多谢观主夸奖。”柳赋云谢了一声, 想了想,又道:“明年有外放的空缺,我想外放去江南。”
“你想这个时候外放?”傅杳有些意外。
一般来说,大多数人都选择在京城先待个几年, 巩固一下关系,等有了一定的资历之后, 外放出去,攒点政绩再回来,到时候就能往上再进几步。
柳赋云现在就想外放的话,不是个最佳的选择。
“傅侍郎怎么说?”傅杳道。
“傅大人没有阻止。”
“既然他没有阻止,那你听他的便是。”说到这个,傅杳突然道:“既然你要外放出去的话,那是不是也该成亲了?”
趁着京城的贵人还记得住他的时候,与朝臣联姻,等将来想再调回来,也有岳家出力,不至于一直流落在外。
柳赋云眸色微黯:“赋云暂时只想做出点实事。”
“如此。”傅杳点点头,“你快去赴宴吧,将来若是真到了江浙,可以去我那观烧炷香。”
“一定。”
两人就这样寒暄了几句。柳赋云上了三楼。
三楼雅间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见柳赋云到了,少不得让他自罚三杯。
在柳赋云刚坐下没多久,雅间的门又开了,一头戴紫金冠身着红色蟒袍的俊俏少年人走了进来,“你们竟然都到了。”
同样是来迟的人,对于柳赋云,一众京圈纨绔子该让他自罚三杯,但是对这后来的这位,却无人敢有这个胆量。
“小侯爷您可算到了。”大家站起来逢迎道,纷纷给他让位子。
“你们坐着别动,我和柳兄坐一起就行。”小侯爷说着,手揽着柳赋云,在他身边盘坐了下来,嘴里道:“刚上楼的时候,看楼下有人排场竟然比我还大。我看脸,又眼生的很,京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这可能是外面来的富商,什么都没,就银子多,才弄出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可惜他们不知道,这楼上坐着的都是真佛,谁把那点东西看眼里。”有人笑话道。
柳赋云听到这,出言道:“那两位也许只是想尝尝京里的美味也不一定,汪兄又何必如此揣测。”
“你这么维护他们,难不成他们是你亲戚?”有人故意道。
柳家是扬州富商,这个不是秘密。这人话里话外的,连带着柳赋云也给嘲笑了进去,毕竟商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玩意。
“怎么说话的?”小侯爷顿时面上就冷了下来,英俊的面上也多了丝寒意,“先不说柳兄是本世子请来的客人,他今天能坐在这里,靠的不是背后柳家,而是他自己考中探花的本事。有些玩笑话,还是要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开比较好。”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但是因为出自他的口,之前嘲讽的人就在心里不服,也只得咬碎牙,脸上带笑,嘴里连连道歉。
柳赋云端坐在一侧,但笑着接下了这些道歉。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而被人记恨。
大概是大家看出来了小侯爷对柳赋云的维护之意,于是接下来的宴会在没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一直到酒过三巡,柳赋云出雅间去透气。差不多一刻钟后,再回来时,就见小侯爷一个人靠在雅间外面的柱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柳赋云回来了,小侯爷看向他,站直了身体,道:“回来了?陪我去透透气吧,里面人多吵得我头疼。”
柳赋云知道,小侯爷这是有话要对他说。
不过这些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在京城的圈子里交友并不广泛,平日里走的最近也就只有同窗同僚和傅家的表兄表弟。
小侯爷和他不同,陛下是小侯爷的姐夫,这也直接让他变成了京圈里的头等纨绔。
他们两个平时之间没有交集,今日他突然收到这份宴请,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
“你不必态度对我这么生疏,”小侯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子很高,两条腿又长又直,这会儿手往柳赋云肩膀上一搭,神态非常随意道:“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让你帮我解惑。”
“您请讲便是,赋云知无不答。”柳赋云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随意,而逾越半分。
小侯爷也不在乎这些,两人来到了飘在外面的屋檐下时,小侯爷看着外面亮起的灯火,道:“柳兄,听闻你见过鬼?”
柳赋云一愣,他在心里想到过小侯爷找他要问的话,但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小侯爷……”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突然会想问这个。”
他确实是见过,但是见的却是最不希望见到的。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小侯爷打了个哈哈,“你也知道,在京城之中没有多少秘密。祁霜白的事大家在私底下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傅三娘被他夫妻两个害死了,鬼魂来找他们算账。当然,这种事情我是半点都不信的。但是人嘛,总有好奇心,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柳赋云脸色有些抗拒,他不喜欢三娘惨死还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小侯爷您还是去问其他人吧,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顾对方什么神色,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他下楼,见大堂的角落里的那桌人已经换了一桌,他的心一空,掀开棉布帘子,走出酒楼看着外面的黑夜,突然心像是被塞满了这秋日的雨一般,涩得不是滋味。
……
青松观。
傅杳和钟离吃饱回来,里水的天气已经恢复了正常。秋风徐徐,一抹花香在空气中飘荡。
瘦男人见她来了,把手里的纸交给她,道:“您让我写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说完,他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观主的表情,“您刚刚那么生气,是因为那些盗墓人的尸体在里面脏了古墓的地方吗?”
“什么尸体?”傅杳把纸张接过来一看,“敢去挖人家的坟,死在里面也是活该。”
“那那个墓……”
“和我无关,塌了就塌了,自己的坟修得不牢固关我什么事。”将纸张上面的内容全部看完,傅杳道:“你看到的全部都在这上面是吗?”
“都在了。”
“行,以后你们夫妻就在这安心住,有问题找我。”傅杳说完,“对了那古墓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在西北那边的山里,据说是三百年前的墓。”
“三百年?”傅杳摸了摸下巴,“有说墓主人是谁吗?”
“据说是前朝的萧太后。”
“知道是谁就行。”傅杳回到三清像前,将功德箱里的钱全都倒了出来,对三娘道:“接下来功德箱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黄纸,就放在道观门口烧。有你的同伴来,你就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萧太后墓的事,一直到问出那墓是修的为止。”
“是。”三娘应道。
……
半个月后,黎逢年和苏林秋一路快马终于来到了六安。
不过他们来之后,却正好遇到六安先生的仆人们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打算搬家。
黎逢年取了名帖,表明身份之后,管家才告诉他们道:“先生去里水县了,而且来信说接下来都会住在那里。我们现在正在收拾东西过去,两位若是要见先生的话,可以一起。”
“那就有劳了。”黎逢年谢道。
不过苏林秋却心思活泼一些,问道:“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现在会想到去里水?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水县距离这里有几百里远吧。”
管家道:“先生是去寻小少爷的下落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这事黎、苏却还是第一次听,不免多问了几句。
“原来是被拐走了啊,人贩子确实可恶!”苏林秋听完整个事情之后义愤填膺道。
而黎逢年却注意问:“既然是要去寻小郎,那为何会去里水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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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管家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老爷去里水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心里清楚,但这不是能随便外传的话。
因此对于黎逢年的疑问, 他搪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主子要做什么, 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又怎么好过问。”
黎逢年明白了, 当即道歉道:“是我冒犯了。”
因为明确的知道这个问题问不出答案, 在接下来赶路的日子里, 黎逢年没有再过多的询问。
差不多时间进入十月, 放眼望去, 霜染千山时, 他们终于来到了里水县。
里水县虽然靠近余杭, 但因为在山中, 道路不怎么通达, 这座小城看上去有些破旧。好在周围景色不错,又有鼎鼎有名的雁归山在侧, 也算是有些看头。
黎逢年一行人进城时,时间正好快到正午。
见管家是想直接把东西给先生送去, 黎逢年道:“现在已经到了县城, 也不急于一时, 不如先垫垫肚子再走。”
“就是就是, ”苏林秋在旁边也帮腔,“这一路过来,多谢沈管家你的看顾,不然我们也不会走得这么顺利。今天再怎么也要让我们兄弟两个感谢感谢诸位, 迟上一时半会,先生肯定不会怪罪。”
他们两人都非常清楚, 以后若是跟在先生身边求学的话,有些事情舍不得要管家照料,因此也乐得同他打好关系。
管家现在也确实人困马乏,半推半就之下,也就同意了。
“要我说,要判断一家酒楼的菜味道如何,就得看他们的客人多不多。如果客人多的话,那味道必然好。”苏林秋一边说着一边朝街道两边的酒楼看去,最后选中了一家人气比较旺盛的酒楼,“江月酒楼?里面人好像挺多的,那就这家吧。”
说完,他率先朝着门里走去,一进门就见柜台旁边倚着个样貌媚人的少妇。
那妇人蜂腰翘臀,姿色不比之前的今秋红珠差,甚至比她们两个还多了份成熟韵味。
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此绝色。
苏林秋不由走上前去,朝着那妇人道:“你可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
江掌柜本来在和杨英对着账,眼角余光见旁边有人走来,不要侧过脸看去,见是一年轻俊秀的书生,她当即习惯性扬起笑脸道:“正是,可能是来吃饭还是?”
“我们刚从外地来,正肚子饿,老板娘可有什么推荐的菜色给我们?不用在乎价钱,只要味道好就行。”苏林秋豪爽道。
“这没问题,客官几位?”江掌柜问。
“八位。”他们两个人再加沈管家他们六个一共八个。
“好的,那请里面坐。”江掌柜把他们给领了进去,随口问道:“诸位这是从哪来,又是要往哪里去。”
里水和外地并不相同,一般人很少会路过这里。
“我们是来找六安先生求学的。”苏林秋眼睛不离江掌柜,手里的扇子还风骚摇了摇,“这地方人杰地灵,也怪不得先生会搬到这里来。”
“原来是找先生的啊。”江掌柜顿时明白了。六安先生到里水的消息传的很广,每过几天就有人前来求学,但是真正被收下的人目前一个都没有。
“是的。”
“那诸位先坐一下喝口茶,我去厨房一趟。”江掌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就没多留。
主要是这个读书人的眼神太黏腻了,让她很不喜欢。
眼见着老板娘迷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苏林秋才收回眼神,叹道:“我已经喜欢上这地方了。”
黎逢年眉头微皱,刚刚苏林秋那番表现他全都看在眼里,但这会儿又不好说什么。
很快的,菜被一一端了上来。让苏林秋有一些遗憾的是,老板娘去后厨房之后,一直到结账都在没出来。
吃过饭,他们继续出发,差不多到了傍晚,才来到六安先生居住的地方——方家村。
……
在他们到达方家村的同时,山上道观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瘦男人看着站在道观门口的陌生男子,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两只脚。
行吧,也是盯着脚尖走路的。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瘦男人道,“进来吧,你要找的人在里面。”
那陌生男子一愣,道:“你看得见我?”
“怎么就看不见,你这么大一个……死人。别门口晃了,赶紧进去吧。”瘦男人一脸晦气道。
陌生男子虽然还有些没太搞清楚状况,但还是抬腿走进了道观。
他一边左右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建筑,最后来到了中间主观。正要走进去时,却见眼前出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叫自己,“苏林秋?”
苏林秋更惊讶了,“阁下认得我?”
自从他的身体被别人占据之后,就再没一个人能听到他说话。没想到今天,却接连三有人看得到他,甚至还有人把他给认了出来。
“难道你不是苏林秋?”
“我是我是。”苏林秋差点没哭出来,“我只是没有想到,还有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苏林秋。”
……
翌日清晨,山脚下,苏林秋醒来后,看着眼前的竹屋,心里不由赞了一声。
这竹屋应该是建成没多久,昨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都闻到了若隐若现的竹香。
果然还是古代好啊,只要你有名有利,甚至不需要你去吩咐,就多的是人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连忙去洗漱了一番,就去了隔壁找黎逢年。
昨天他们过来是天已经黑了,并没有见到这栋竹屋的主人六安先生。
今天黎逢年肯定要去拜师的,他得跟在旁边才行,说不定那六安先生见他天资非凡,也把他一并收为了学生呢。
等他到黎逢年房间时,却见黎逢年早就已经起来了。
两人用过朝食之后,一并去见了六安先生。
六安先生先是看了黎逢年父亲给他的信,然后才道:“我年事已高,本来已打定主意,不再收弟子。但我早年欠你父亲一个人情,现在我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通过我的考核,我就收你为弟子。”
弟子与学生不同。学生是但凡他指点过的都可称之为学生,但是弟子却是自己真正培养出来的人。
对于这,黎逢年也有心理准备,他道:“若是没能通过先生您的考核,晚辈也无颜留在这里。先生请出题。”
六安先生却是摸了摸胡子,笑道:“我精神不济,题就不出了。接下来半个月你都住着吧,到时候合格,我自然会让人通知你。不合格,你就自行离去即可。”
没想到这考核会是这种方式,黎逢年也接受了,“晚辈明白了。”
旁边苏林秋见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可六安先生却始终没瞧自己一眼,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老先生,我也是来拜师的。我别的懂的不多,但是诗词歌赋还算擅长。我若想成为您的弟子,是不是也要和逢年一样留下来观察半个月?”
六安先生这才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对黎逢年道:“你先回去看书吧。”
黎逢年知道先生是把自己打发走,于是看了一眼好友,就退了下去。
他下去后,六安先生才道:“老夫精力有限,只能教一位弟子。你还是另请高明,就不必在这浪费时间了。沈平,送客。”
完全没想到这老头不按常理出牌,苏林秋都有些懵了,“不是,为什么!老先生,我也是千里迢迢诚心诚意来求学的,为什么你就给他机会,不给我机会试试?”
六安先生淡笑不语,已经起身离开了待客厅。
管家这时带了人来赶客,甚至连苏林秋的包袱都被收拾好了。
苏林秋被赶出去后,看着手里的包袱,又看着面前的竹屋,眼里全是愤恨之色。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当官的父亲,所以才被拒之门外?什么名士大儒,原来也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他唾弃道。
这时黎逢年也听到动静,快不走了出来,“苏兄!”他安慰道,“你不要泄气,也许这只是先生考验你的方法。”
“考验我?”
“是。据我所知,先生以前收的弟子,对于主动求上门来的,都会设置一道关卡。总之,我们都别轻易放弃。”黎逢年说着,迟疑了一下,道:“你若是住外面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拈花惹草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好好读书才是。”
这会儿心情由怒转喜的苏林秋哪里听得到他后面的忠告,忙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我一定会让先生收我为弟子。你到时候可别被淘汰了。”
“不会。”黎逢年不说话多的人,见好友已经重新振作,他才道:“那我就先回去看书了。”
“好好,去吧。我先去找个地方住下。”苏林秋道。
苏林秋离开竹屋后,在方家村转了一圈,没发现适合心意的住处。他脑海中不有想到了江月酒楼的老板娘,最终决定回县城,
也不知道那老板娘那里有没有多余的房间租给他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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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苏林秋回到县城之后, 没有立即去酒楼,而是去了一家金店,把身上大半的银子都出来买了根金项链, 这才朝着江月酒楼走去。
他到酒楼时,时间还没到饭点, 里面客人虽然不少, 但不需要江掌柜亲自招待。
“老板娘, ”苏林秋见到她笑着凑了过去, “我们又见面了。”
江掌柜见是他, 心里虽然不喜, 但脸上还是挂起一抹客气的笑, “客官今天想吃点什么?”
她到底是开门做生意, 哪怕再不喜欢一个人, 也不能对他摆脸色。
“昨天的肉和鸭子就不错, 今天继续来这两道,再加两素菜就行。”苏林秋道。
“那您先坐, 我这就去让厨房给您做。”江掌柜说着就要走,这时苏林秋却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老板娘, 你好像掉了样东西。”
江掌柜转过身来, 正要问什么东西, 却见那书生手一张,一根金项链从他的指缝中垂落。
“这应该是你的吧。”苏林秋笑着道。这是他从某电影里学到的桥段,一般女人都会被打动。
然而江掌柜什么男人没见过,哪里不知道这是他的把戏。
若她还是秦淮河的妓子, 必然会顺势将这项链收下。但她现在是良家,这书生这样做完全就是在侮辱她。
“不是我的。”江掌柜脸色冷了下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客人您捡到了还是去报官比较好。”
说着,她一甩袖子去了后厨房。
苏林秋完全没想到礼物攻势竟然没用,眼睛瞥见周围人都在看他,他顿时有些讪讪的把项链收了起来。
古代的女人还真不好收买。
匆匆用过饭,苏林秋去金店退银子。
为了买这根项链,他手里剩下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他原本想着若是项链送了出去,老板娘能让他住在酒楼,他以后也不需要太多钱。但是现在这项链没送出去,也没地方住,他只能是租个地方住或者是住在客栈。
然而,等到他去金店后,那里的掌柜的却不肯退货。不仅不肯退钱,还让人把他给打了出来。
苏林秋哪想到这家店这么嚣张,可又听那掌柜说上头有人,也只好吃了这闷亏,捂着被踹疼的肚子,去买了两贴膏药,住进了一家客栈。
到这时,他手里的银子只剩一两多。客栈一天五十文,住是能住半个月,但是这样一来吃饭就没钱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明天先去问黎逢年借点钱。
就在他在客栈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隔壁有人在说话。
“你真的在青松观换到了银子?”
“那可不。这都是真金白银,还能有假?”
“我这里只有一个祖传的秘方,难道也能去换?”
“只要能赚钱,就都能换。”
“那青松观在哪?”
“也不远,就在方家村后面的山上。你要是不认识路的话,走路上随便问问都行。”
“多谢多谢。”
苏林秋听到这,突然就清醒了。
换钱……
虽然说问黎逢年借钱对方肯定会借,但是开口求人办事,他总觉得有伤面子。若是能自己去换银子,那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秘方这种东西,他多着呢,而且还保证是这个时空里独一无二的。
想到着,他再次美滋滋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苏林秋就用剩下的银子雇了一辆马车送自己去方家村。
到方家村后,他打听了下青松观,见果然有这样一座道观,顿时心头一喜,匆匆上了山。
等走到山上之后,他有些失望的是,眼前的道观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豪华,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夸一下的话,那就只能用朴素来形容了。
瘦男人见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一个面相猥琐的男人在道馆门口探头探脑,于是走了过去,“你找谁?”
他下意识看了看来人的脚尖,没有踮着脚,看来是个活的。
“听闻贵观能换东西?”苏林秋道。
瘦男人一愣,他怎么不知道他们道观还能做这个。
在他即将否认时,傅杳从道观里走了出来,“没错,无论你换什么都行。”然后她看了眼瘦男人,“你继续忙你的。”
“行嘞。”瘦男人往回走了几步,这才想起,今天这个没踮脚尖的和前天傍晚那个踮着脚尖的,长得还挺像……
“进来说话吧。”傅杳对苏林秋说了声,转身进了主观里面。
苏林秋立即快步跟了进去。
在进去后,他见到旁边站着两个穿白衣服的人。看身材是一男一女,不过都背着他在打扫,他也没看清楚长啥样。
“你这里真的什么都能换?”苏林秋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一身黑黢黢的年轻女子,“秘方也行?”
“那要看你这个秘方值钱不值钱。”傅杳在方桌前坐了下来,“只要值钱,我都收。”
“肯定值钱!”苏林秋笃定道,“我的秘方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你能出得起这价钱,我保证你赚的能把这道观扩张好几倍。”
“哦是吗?”傅杳却坐着没动。
苏林秋见她这架势,知道她是想先看货。
他心里有些犹豫,不过转念一想,大家做生意的讲究的都是一个诚信。他们在道观就在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且他现在也是弱势的一方,似乎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用一个配方试试水,他也亏不了哪里去。
于是他从衣袖里把早上写的蛋糕配方拿了出来,双手压在桌子上,道:“我今天要卖的秘方就在这,你也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傅杳点点头,一拍手,旁边三娘就端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
苏林秋一见到三娘,被吓了一跳,“你这丫头长得还挺有个性。”
三娘充耳不闻,当着他的面把匣子打开了。苏林秋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黄金!
他就是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换了!”他把蛋糕制作配方往前一推,伸手就要去拿匣子,但是却这个长得寒碜人的丫头力气还特别大,匣子怎么拿也拿不过去。
傅杳觉得这时候把那配方打开看了下,道:“你这秘方有点意思,竟然是吃食。吃食的话,三娘,给他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苏林秋不乐意了,“我这个配方少说能做几千几万两的生意,你十两就想打发我?”
“那你去让别人出价几千几万两好了。”傅杳无所谓道。
苏林秋一时语塞,好一会他放软了语气,“这十两银子也太少了。你应该能看得出这东西的价值,这样吧,一千两。一千两买断,这配方我以后都不卖给别人。”
傅杳将匣子一合,“三娘,送客。”
“别,五百两也行啊!你别碰我!一百两!一百两这总行了吧,这个秘方是独一无二的,要是再降价的话,我也只能是卖给其他人了!”苏林秋嚎道。
这回傅杳同意了,“那就一百两,成交。”
她把配方收下后,笑着对他道:“以后你还有其他的东西,随时欢迎你来同我交换。”
“下次再说。”苏林秋得了一大包银子,一个个检查真假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亏本生意。
反正他有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知识,现在又有了启动,完全可以自己开店赚钱。
“现在交易已经成功,那我就不多留了。”傅杳道。
“合作愉快。我也得下山了。”苏林秋把银子一收,就朝着道观外走去。
大概是心里有钱就不慌,他出门感觉整个天似乎都更蓝了,风景也更好看了。
这时他见道观旁边做这个小萝莉,那萝莉身上穿着有补丁的衣服,但长得却挺可爱的。于是他把之前剩下的碎银子和铜板全都赏给了小萝莉,“拿去买糖葫芦吃。”然后昂首阔步的下了山。
道观里,傅杳将那配方上一缕淡淡的气运抓在了手里。
她原本只是想从苏林秋那里掏出一些东西来,没想到这些气运竟然就附着在上面。
脸上露出一玩味的笑容,傅杳把这气运吞入口中,然后把配方交给三娘,道:“去把这个给赵兴泰,我今天就要吃到蛋糕。”
说起来,这蛋糕的出现比上一辈子要早一年。
所以说,有些事其实也还是能改变的对吧。
不说赵兴泰拿到配方之后,立即就把这配方给研究了个透,后来还把这蛋糕卖成了青松观的特产;且说苏林秋在拿着那一百两银子下山后,就心里打起来做生意的主意。
不过因为手里的资金有限,他决定先从本钱低的小本生意出发,一步步来。在思考了半天后,他最终决定——卖肥皂!
肥皂这东西,相对来说,成本不用太高,而且也容易做出来,不过他还是得先研究研究。
把一切盘算好后,他先是租了铺子,然后又专门去定制了做肥皂的用具,开始研究起肥皂来。
差不多折腾半个月左右,等黎逢年来找到他时,他的古代简单版肥皂已经初步完成。
黎逢年见他又是弄铺子又是做皂片,脸色有些不太好,“苏兄你不是说要拜师?”
“哦对,”他好像把这茬给忘了,苏林秋有些尴尬,强行解释道,“我这不是没银子了嘛……”
“没有银子你可以跟我说。”
“但我也总不能一直花你的啊。”苏林秋干脆卖惨道,“我们两个家境不同。我的父母只是市井小民,这次我外出求学,我爹娘已经把他们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我已经没脸再问他们拿钱了。”
黎逢年听他这么一说,神色稍有软化,“可是这样一来,你又如何能拜师?”
“这没关系!不是说学以致用?喏,那你所见到的这些,都是学以致用的成果。六安先生是大儒,他肯定能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的。”苏林秋道。
黎逢年:“……”
于是两个时辰后,六安先生收到了一盒名字叫做“肥皂”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和之前一样,穿越男这个不会写很长。这个故事,大家就当换个角度去看穿越文吧。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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