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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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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低下头,垂着眼,试图用浓厚的夜色掩盖住他那不够优美的身姿和略显臃肿的体态。

    他惊觉今天还没来得及好好梳洗,打理他那厚厚的毛发。

    我的眼睛在月光底下也会那样好看吗?

    玉髓,钻石,大猫眼,还不够。

    他疑惑着,扭捏地抚了抚毛绒绒的肚皮,悄悄将将热烈的欢迎词咽下。

    罗飨稍稍俯身,将温暖的手心放在他诺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道:“能看见了。”

    这是一个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很笃定,一如既往。

    他诺点点头,胡乱地揉了一把脸,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甩出去。他仰起头,露出下齿槽的两粒形状可爱的白色犬牙。

    “对呀!”他再次开心起来。

    罗飨也跟着笑了。他的笑容很浅,眼睛里星光漫舞。

    他诺觉得自己热腾腾、晕乎乎的。

    天空是软的,地面也是软的。

    空气也软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么烫,又那么凉。

    “再忍忍。”罗飨说着,随手将一朵洁白的野蔷薇轻轻别在他诺的耳上。

    花瓣贴着眉梢,绽开的是少年心事。

    他诺点点头。闻、味、触、形、声。他明白,按顺序接下来缺失的将会是声。这将是最后一感。很快他便能彻底恢复。

    但是,再然后呢?

    想起暂住大罗杂货铺的约定,他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了?”

    他诺连忙低头整理好情绪,过了片刻,他小声回道:“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人形呀。总是这么矮,很不方便呢。”他哈哈干笑两声。

    笑声在空荡荡的天地间回荡。

    所有的光都在他这里。

    真奇怪呀,小海獭觉得今晚的自己,拥有一整个月亮。

    他从未像此刻、像此刻这般贪心。

    他诺渐渐安静下来。

    他听见小老板轻飘飘的话语。

    你已经恢复人形了。

    咦?

    他诺猛然低头。

    干净的手指,细长的胳膊。

    野蔷薇花悠悠跌落,拥裹进手心里。

    是真的!

    “什么时候恢复的?”他诺咧开嘴大笑起来,眉眼飞扬,“我都不知道。”

    罗飨也在笑。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飞起,就像一只狡黠的大猫。

    他诺发觉自己的脸颊烫烫的,是后遗症吗?

    “你现在的灵力还不太稳定,如果维持不了人形,也别勉强。”罗飨叮嘱道。

    “嗯!”他诺重重点头,额外珍惜这样能够比肩直视小老板的机会。

    他用濡湿的眸子安静地看着罗飨。

    地上又多了两颗月亮。

    起风了。

    他的衣带飘飘,流淌进他的眼波里,像一条温柔的水草。

    沉默的月色将背影洗得发白,夏日的燥热从心头徐徐褪去。

    他诺明白,自己应该去休息。可要是以人形睡觉,就再也没有理由霸占小老板的床铺了吧。他懊恼地皱着脸,嘟囔着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词穷。

    罗飨也不催促,任由他拉着自己,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晒月光。

    路过的晚风轻下脚步,屏住呼吸。

    他诺磨磨蹭蹭,脑门上渗出晶莹的汗珠。毛毛变作的衣服在夏天来看果然还是太热了些呀。

    不知为何,罗飨竟也没催促他。

    两人并肩,安静地站着,对着这满院的沉沉静夜、溶溶月色,像两个傻瓜。

    半晌,罗飨沉着嗓音,提醒道:“夜很深了。”

    他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晚饭吃多了,再站一会儿吧,呃,消消食。”

    哪怕他晚上一口鱼都没吃。

    罗飨别开脸。月光在他侧脸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柔软的白光。

    “要不要去树上坐坐?”他提议道。

    “好!”他诺急迫地答应。

    人形爬树并不比海獭时容易。他诺红着脸,拙手钝脚地在树干上比划半天,终于在罗飨的注视下,挣扎着爬上树。

    罗飨在大梨树上最粗壮的枝干上找到一处好位置,摆手让他诺陪他一同坐下。

    他诺不知应该是离远,还是靠近。

    他纠结着,最终小心翼翼地挨着小老板呆呆地坐下了,不远也不近,刚好能闻见他身上自带的幽香。

    仰头望去,密密枝叶,断云流月,美不胜收。

    他诺心想,我得在彻底失声之前,多和他说说话。

    然而话到嘴边,却都哑了。

    这样醉人的月夜,佳人在旁,千言万语,似乎又无话可说。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他诺只能叹息道。

    嗯,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罗飨这样答着。

    他伸手一扬,一个大包裹从天而降,砸进他诺怀里,有半人高,瞬间将树枝上有限的空间挤满了。

    他诺吓了一大跳,几乎滚下树去,被罗飨拦腰搂了回来。

    “这是什么?”他诺惊魂未定,声音颤抖。

    “零食。”罗飨依旧面色淡然。

    他诺的眼睛亮了起来,想起不久前刚好吃光的来自水獭大哥的馈赠,他的肚子咕嘟嘟地偷偷叫唤了几声。

    “我可以吃吗?”他咽下口水,问道。

    “给你的。”罗飨将包裹推给他诺。

    他诺用牙拆开包裹。除去厚厚的填充泡沫,露出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零食袋。他诺激动地掏出一只包装袋,好奇地辨认起标签。

    咦?

    妙鲜包?

    他怔愣着,又拿出几包。

    鸸鹋冻干,兔耳朵,磨牙棒……化毛膏?

    他诺来回倒腾着包裹箱,一一检查过去,脸色凝重。

    “是不是快递送错了呀?”他疑惑地问道。

    “没错。”罗飨很肯定,甚至还伸手拿走一条化毛膏,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用牙撕开,一脸认真地吸食起来。

    他诺盯着他,震惊到尾巴都快冒出来了。

    “怎么?”罗飨瞥了小海獭一眼。

    他很快便吃干净一条,动作潇洒地将垃圾弹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垃圾稳稳地落在树下的白色垃圾篓内。

    他诺的视线随着往下落,眯着眼睛辨认出,那是小白伞变成的垃圾篓。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抬头,认真地问罗飨:“好吃吗?”

    “不好吃。”罗飨拧着眉,一脸不爽快的模样。

    化毛膏还是不如猫草好吃,不过胜在方便罢了。换毛期真是麻烦。

    他诺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小老板又从“零食”堆里挑挑拣拣,选了一袋磨牙饼干,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每颗饼干都被细心地制作成小鱼的模样,玲珑小巧,一口一个。罗飨面上依旧平静,手上的动作倒是很迅速。

    他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哪怕是吃猫粮,小老板的动作也好看极了!他的食欲被彻底激发,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一包三文鱼冻干。

    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用舌尖抿了抿。

    唔,吃起来其实味道还行,是真的肉,很香,很有嚼劲,就是没什么滋味……

    他诺两边的脸颊吃得鼓鼓囊囊,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品评。

    其实猫粮也还不错嘛,毕竟海獭也喜欢腥味,这一点,他和猫之间没有物种代沟。

    罗飨迅速解决完手上的小零食,随手用一个净术将指尖的食物渣滓清除。他屈起右膝,将手肘搁在膝上,托腮,凝神望向他诺,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

    不知何时,他诺复又变作小海獭的模样。他毫无察觉,犹自将脑袋塞进零食袋里,嘎吱嘎吱吃得不亦乐乎,厚实的大尾巴拖在屁股后头,欢快地抖动着。

    咦?

    他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慌张地拔!出脑袋,脸颊的毛毛和胡须上挂满了肉干的碎屑,一脸呆相。

    “我肿么又变回来了……”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腮帮子快速嚼动着,奋力将食物咽下。

    罗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好吃吗?”

    “好吃。”小海獭愣愣地点头。

    “以后都给你买。”罗飨承诺道。

    小海獭困惑地歪着头打量他,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想了片刻,无解,他甩甩脑袋,继续和猫零食奋斗起来。

    罗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很久很久。

    月亮之舟摇得极慢,从云海的这头到那头,却也将近西天。

    罗飨忽然开口说道:“如果……”

    他微微蹙眉,声音比平时要轻柔许多,仿佛带着一点不太自信的羞赧,“我只是说如果……”

    “嗯嗯,如果什么呢?”他诺立刻扔开手中的零食,用力点头,鼓励着小老板继续往下说。罗飨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实践主义,很少有听见他这样不确定做假设的时候,他诺不免有些好奇。

    “如果,我和你大哥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个?”罗飨一口气说完,几乎是受惊似的迅速移开目光,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

    ……

    ……

    他诺震惊道:“呃,你竟然不会游泳吗?”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心道小老板是不是有点太弱了,连他他米都能在水里穿梭自如呢。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想,小老板会伤心的。

    小海獭小心翼翼地用冰凉的爪子拍了拍小老板的手背,细声细气地劝道:“游泳好处多,你要不还是学一下比较好哦。对啦,你需不需要游泳教练?我很强的。你看我这惊人的肱二头肌。”他挥动着肉呼呼的前肢。

    罗飨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

    难捱的沉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盖在小海獭的脸上,令他呼吸困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诺忍不住扒上他的裤腿,歪着头,由下往上打量着小老板的神色。

    他总算意识到刚刚的对话有哪里不太对劲,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窘境。不等他想说漂亮的挽救的说辞,罗飨终于动了。小海獭抖了抖鼻翼,好奇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只见罗飨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精巧的金丝攒锦字佩囊,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掂了掂。“上次你说到——”他开口道,语气又恢复了小老板固有的散漫和慵懒,“在心里为我准备了个小箱子,用来装我的‘可爱’。”

    他诺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奇地望着那只上下跳动的佩囊,觉得它很是漂亮,心里痒痒的,恨不能捧在爪子里好好赏玩一番。

    罗飨却忽然收了手,将佩囊紧握于手心。他说道:“我这里也给你准备了一只佩囊,这就是你的‘可爱袋’。里面装着糖果,每一颗都代表着你的可爱,什么时候装满了,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可爱的小海獭。”

    咦?

    他诺仰起头,睁大眼睛。

    这居然是给我的可爱袋,我真是太幸福了!

    虽然这个佩囊看起来还空瘪瘪的,但没关系,这样小的佩囊,十几颗糖球大概就够了,简直不用花什么功夫就能装满的呀。小海獭信心满满,很不客气地直接上爪,将佩囊扒拉到自己怀里。他将爪子探进去,认真捣鼓了许久。

    “什么也没有!”小海獭大声控诉道。

    “没错。”罗飨点着头,露出一抹笑意,面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愉悦。

    “一颗糖也没有吗?”他诺难以置信地用爪子举起佩囊,甩了甩。

    他难道一点点可爱都没有吗?

    小海獭的眼眶冒出朵朵泪花,打湿了他眼里的小月牙。

    罗飨再次点头,笑得更加惬意。他好心提醒道:“哦对了,就在刚刚,你还得倒扣十二颗糖果。所以现在这只佩囊不是空的,而是负值。”

    至于什么时候能满上……呵呵。

    他诺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

    糖果这种东西居然还能有负值!

    而且,我做什么了还要倒扣我糖果!

    太过分了吧!

    ※※※※※※※※※※※※※※※※※※※※

    小老板:约会吃猫粮,这种操作你们人类想不到吧,哼哼

    獭:然而哪怕是这样浪漫的标题,也不影响我凭本事单身。游泳健身了解下?呃,不对,锅盔哪儿去了?

    锅盔:我明白,在爱情故事里,我冒的姓名,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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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精协会(1)

    他诺这只獭, 虽然不太有大志向,但对于个獭的魅力还是比较自信的——形成这种自信心态的理由也很充分, 毕竟这片大陆上只有他这么一只海獭,大家哪怕有心比较,也无从参考。

    总而言之, 他诺必定是这片大陆上最可爱的海獭, 这是事实没错了。

    起码他诺自己是这样确信的。

    正因如此,小海獭认为小老板倒扣可爱值糖果这种行为是不公正的,甚至很残忍。于是他单方面宣布要和小老板进行冷战,为期八个小时。

    等他诺睡了一觉醒来,冷战时效性早就过了,他诺也就心安理得自然而然地原谅了小老板,哪怕他身上的佩囊仍旧是空空瘪瘪的。

    这样下去不行,他诺暗自发誓,我得想个办法把它填满。

    昨天晚上, 由于他诺重新变回了海獭的模样, 罗飨容许他继续睡在自己的枕头上。也许是休息得还不错,第二天醒来,他诺自觉状态还不错, 也顺利恢复成人形。这让他精神振奋,重新思考起可爱值的问题来。

    一段健康的关系, 需要有足够多的相处时间来维系。

    他诺用手机在网上冲浪时, 从不知名的网友那里得到这样一条建议。他深以为然。当初他诺住进大罗杂货铺时, 名义是罗飨可以就近“照顾”他。因此, 他总担忧着万一自己痊愈,小老板会立刻将他扫地出门。但仔细想想,这种担忧没有道理呀,毕竟当初他们并没有约定“同居”的期限。再说了,如果在“到期”之前,他在小老板心里的可爱值已经爆表,难道小老板还能狠下心来赶走他吗?

    所以,当务之急,并不是去担忧那些莫须有的离愁,而是想尽办法延长和小老板的相处时间,从而增进两人的关系。

    于是,在罗飨即将出门时,小海獭不请自来,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他已经换上了清凉的夏装,干净的白色体恤和牛仔裤,背后背着一只素色小书包,书包上摇摇晃晃地吊着一枚小小的海獭羊毛毡挂件。

    他诺脸上挂着傻气的笑容。虽然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头发被用心打理过,但仍有一小戳不羁的卷毛从发堆里冒出头来,颤抖着和罗飨打招呼。

    罗飨不动声色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水獭大哥对于他诺的形象定位还是很准确的,小海獭总是一脸灿烂朝气的模样,配上这样青春洋溢的造型,连打在他身上的阳光都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怎么说?”罗飨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诺。

    “鉴于你昨天晚上对我个獭名誉和尊严的伤害,我认为,我有权通过实际行动,重新挽救我的形象。”他诺同样认真地回看罗飨,“所以我得跟着你。”

    罗飨继续看着他,没说话。

    “寸步不离地。”他诺强调道。

    罗飨略微皱眉,似乎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

    他诺连忙趁热打铁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和作用。“我感觉我已经能够很稳定地维持人类形象了,哪怕是行走在毛春城里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再说了,上班的时候有同事一起聊天不是会很愉快吗?”他悄悄瞄了一眼罗飨的神色,瞬间改口道,“哪怕这只獭不是同事,但是愉快的氛围是不会改变的。万一你要是有危险,我还可以顺着下水道爬回来找人求助。”

    谁也不知道小海獭的脑回路到底是如何迂回往复的。

    罗飨的眉头紧锁,略带嫌弃地说道:“你要是敢钻下水道,以后就不要再想进我的房间。”毛这么厚,多难刷。

    咦?这么说他还是有机会再进入小老板房间的!

    他诺迅速提炼出对话里的重点,开心地用力点头。

    罗飨不再说什么,虽然他眉眼间的嫌弃犹在,但应该是默许了他诺跟着来的行为。

    他诺几乎是蹦跳着跟上罗飨的步伐。“你的我的可爱佩囊呢?”他诺问道,像是在念绕口令。

    “在口袋里。”罗飨冷淡地回道。

    “给我看看!”他诺伸出手,掌心朝上,满脸期待。

    他今天早上可是花了大功夫梳理毛毛和搓澡的,因此人类状态的他看起来也分外有精神。刚才那一番表决心的话也是他对着镜子演练过多时的,自认为成熟帅气又能够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诺相信,经过这一番对话,他在小老板心里的可爱值应该已经提升了。

    罗飨大概是看穿了他诺的心思,掏出佩囊时脸上带着一抹坏笑。

    佩囊是空的。

    这是自然的,他可是欠着十二颗糖果的呢。

    他诺耷拉着脑袋,胸腔聚集起的那股气彻底泄掉,翘起的小卷毛不知何时已经藏起来了。

    罗飨还在笑,只是笑意很浅很淡,被耀阳的夏日阳光冲淡,几乎看不出来。

    他诺丧气了一会儿,手里捏着那只佩囊,反反复复地把弄了好几回。他鬼鬼祟祟地抬起头,掀开眼帘迅速瞥了一眼小老板。

    罗飨似乎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他诺的眼球不停打转。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揣进裤兜里,窸窸窣窣地磨蹭许久,偷偷摸出来一颗水果糖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佩囊里。

    那块糖果还是之前水獭大哥寄来的,是他诺最喜欢的草莓味水果糖,甜甜的,香香的,剥开糖纸放上一整天都还能闻见那股甜蜜的香气。他诺舍不得一口气吃完,省下一些,总是贴身带着。

    然后,这颗珍贵的草莓糖果,在进入佩囊的瞬间,消失了。

    他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将手伸进去认真地掏了一遍。

    没有!

    他用两手尽力撑开佩囊的开口,眯着眼睛往佩囊里头看。

    糖果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终于,他诺明白过来。他垂头丧气地将佩囊还给罗飨。

    罗飨接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的可爱值也扣分了!”他诺忿忿地宣布道,他要报复小老板,“我给你扣了十分!十分!”

    “哦——”罗飨很是惋惜的样子。但他诺明白,那肯定是假的。小老板一定在心里揶揄他。

    “如果我没有记错,”果然,罗飨紧接着说道,“我本来有一万多分吧。”

    也就是说,尽管小海獭狠心地一口气扣了十分之多,小老板在他心里依旧是万分可爱的。

    唉,我当时为什么要一口气打这么高的分呢?如果只有一百分,扣一扣还是能够给小老板造成威慑的吧。

    小海獭不无遗憾地想着。

    哪怕是这样,他也从未想过要把罗飨的可爱值都扣光。罗飨想到这点,嘴角的笑意差点掩盖不住。

    他诺很快就想开了。万事开头难,有志者事竟成。他念叨着。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今日的工作内容上来。

    “我们要去做什么?”他诺问道。

    “拜访一位……”罗飨犹豫片刻,似乎拿不定主意应该如何形容他即将要见的那位人物,“同事吧。”罗飨最终确认道。

    “同事?”他诺好奇地睁圆眼睛,“你是说同事?你还有同事?”

    他捏了捏书包上的小海獭挂件,沉思片刻,问道:“你的同事也开杂货铺吗?我可以也和他签战略合作伙伴协议吗?”

    罗飨轻声笑了笑,道:“也?你和我正式签协议了吗?你的业务量多少了?你每天在干活吗?”

    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指责成天无所事事的小海獭,在入不敷出的经营状况下,竟然还妄图拓展业务。

    他诺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喃喃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会努力的。”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来上一笔订单还没着落呢。之前因为眼睛和不能变形的关系,他已经消极怠工好久了。

    “对啦,小老板,我赔你看完你的同事之后,你也陪我去看看林洲先生好不好?”他诺可没忘记,当初小老板可是提醒过他,要解决刺猬旅馆的自助猫粮问题,关键点在林洲先生身上。

    你陪我我陪你,一换一,听起来还挺公平。

    不过……

    “我有说过需要你陪我工作吗?”罗飨毫不客气地指出,“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因为一段关系的维系是需要足够的相处时间的嘛。他诺心想。他当然不能就这样直白地对着罗飨说出口。他的眼珠子呼呼转悠,绞尽脑汁,找到一条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可是,按照五感缺失的顺序,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能说话了呢。如果我一只獭过去,万一发生意外,那怎么办呀?我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虽然林洲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类,但要是无法交流的话,也是会很麻烦的吧。

    幸好,这一次,罗飨并没有拒绝他。

    罗飨带着小海獭进城,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毛春城里闲逛,一会儿往东走五百米一会儿朝西,就像在画着某个奇怪的符号。在路上,他们又经过上次那家网红奶茶店。他诺不由自主地探着身体往店里看去。奶茶店闻起来依旧香香甜甜,但是排队的人少了许多,店外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三两位客人。

    大哥说的没错,人类真是薄情寡义容易见异思迁的种族呢,他诺心想,却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口水。

    罗飨停下来,进店给他诺点了一杯人气超高的奶盖奶茶。这种奶茶有个很文艺的名字,长云雪山。小海獭对着饮品单上对应的奶茶名称前头那枚推荐大拇指符号狂流口水。

    罗飨毫不留情地给小海獭点了一份热量炸-弹。

    一杯茶,半杯料,去冰,全塘,双倍奶盖。

    成品看起来确实如云似雪。

    奶茶杯子上印着对应的动物图案:雪豹。

    他诺用手指抠了抠雪豹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和店员提议道,海獭也很可爱哦。

    店员看起来很和善,微笑着将他诺送出门。

    他诺将珍贵的第一口全奶盖奶茶送给罗飨品尝,被拒绝了。他捧着杯子,分外珍惜地小口小口嘬着。奶茶真是太好喝了,香浓的奶味,甜滋滋,绵密密。他诺享受地眯着眼睛,感觉自己满足得都要化开了,几乎走不动道。

    罗飨继续带着他走奇怪的田字格。往东,往西……如此这般,上下左右折腾一番之后,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

    毛春日报社大厦。

    咦?

    他诺用力吸出最后一颗珍珠,用舌头卷住,像糖果那样含着,慢慢舔舐着。

    这不是成精协会吗?

    他好奇地望向小老板,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

    没错,这就是毛春城建国后成精协会的总部。

    这座历史悠久的妖精机关单位就坐落在毛春城最繁华的市中心,与人类机构共享同一片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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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精协会(2)

    成精协会, 是毛春城建国后成精(动物)协会总部的简称。

    事实上,名为建国后成精协会, 很容易让人误会与之对应还有建国前成精协会。虽然建国前确实有着相似的组织,但并没能像成精协会那样形成规模,具备完善的组织架构。

    老一辈的成精者还能隐约回忆起来, 那时候, 毛春城有一个精怪组织,名为妖精帮。这个名字听起来极不正义,也不如何气派,大概是受到当时人类社会的影响。妖精帮听起来是个帮会,实则只是几个略有修为的中小妖怪在一次醉酒之后,一拍脑袋顺兴成立的机构,意在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妖精力量,以应对未来可能会有的天灾人祸。时局动荡,连妖精也无法幸免。

    不过, 建国前成精的精怪稀少, 有也多半隐居山林,不曾出世。关于他们的资料更是寥寥无几,几乎从不曾被记录在案。而这些成精者又基本都是自学成才, 无论是修习之法,还是行为准则, 都极其散漫肆意, 因此被后来者统称为自由成精派。

    正式的成精协会的成立是在建国之后。协会创立者们开始号召毛春城及附近的精怪们集结起来, 有组织有纪律地共同生活, 通过施行、完善义务教育和福利体系,以求突破成精数量的阈值。毛春城建国后成精协会是全国范围的先驱者,开创精怪与人类世界同步化的先河,至今仍享受着不可撼动的崇高地位。

    现任的成精协会会长,一只一岁半左右的小巴哥犬,名叫麻辣烫,乃是去年刚上任的“新官”。协会选举原则上每十年举行一次。但由于成精后的精怪们多半性格懒散,不问世事,还经常有妖进入深山老林感受天地灵气,一过就是数十载,几乎见不到影子。有几届的选举都因投票精数不足而宣告无效。

    麻辣烫会长的前任是一只黄狸花猫,在任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年。成精协会的猫部抓住契机,利用这段时间,不断将队伍发扬壮大。因此,尽管从全国范围来看,犬口数量要多于猫,但毛春城内的猫口数量已经远超犬族。

    这些猫口被成精协会和人类共同管理着,小心地将数量控制在一个可承受的范围内。这些猫们至今和城内的犬类以及其他物种还算相安无事。只是这合作的双方彼此并不互通,人类甚至无法感知到,在他们的城市里,居然存在着动物成精协会这样神奇的组织。

    不过,麻辣烫的当选,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政权象征,反猫复狗,势在必行。

    他诺在脑海里将这些模糊的概念迅速过了一遍,转了转眼睛,好奇地对着日报社大门口张望。他还从来没见过新任会长本人……额,本狗呢。

    和所有老派的报社一样,毛春城日报社大厦曾经是城内的地标建筑。日报社也是毛春成立时间最长的媒体单位。只不过现如今,随着纸质媒体的式微,曾经辉煌一时的日报社也眼见着没落,蜷缩在这座日渐腐朽的大楼里,一点一点数着时光。

    就连成精协会内部也出现了想要迁址的声音。呼声最高的新址是在毛春新建成的高新园区的一座互联网企业大厦,理由是在信息化高度发展的当今社会,掌握网络才能掌握信息。毕竟在最开始,成精协会的初代精怪管理者也是因为想要尽可能地探知人类世界的动态,才特地将协会总部安置在人类的喉舌机关的。

    他诺就曾听龟爷爷殊途同说过,在四十多年前,成精协会里还特设兼听组,供有十几位公职,基本上都是挑选耳聪目明的精怪们担任。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将耳朵贴在报社和协会之间的虚实墙上,偷听人类社会的新闻和时政,汇总成报告,上达管理者。他们中的有些精怪甚至会乔装打扮,潜入报社内,偷取当天新出炉的早报,以及埋伏在后院,趁夜色翻检垃圾。这些勤劳的精怪们又被称为“二十五点”,因一夜五更,每更五点,共有二十五点,暗示兼听组日夜坚守,毫不懈怠。

    时代在进步,获知信息的渠道自然也要与时俱进才好。二十五点们早已名存实亡。报社既然注定会被淘汰,成精协会还是尽早与新世界接轨为好。

    当然,协会迟迟未动的原因也很简单——缺钱。

    建国后成精协会听起来极为气派,三大分会,精怪数目众多,组织齐全。但真要论起来,精怪们的组织其实都是空架子,有一定的权力,但钱力有限。每一任管理者都是精明的财务,做着细致的预算规划,然而无限节流也无法逆转协会整体的财政情况。协会倒是希望精怪们中能够出现一两位亿万富翁,友情赞助将要被内需耗空的协会,无奈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实在太小。

    成精后的动物们虽然生活在人类社会里,遵守人类规则完成一定的工作,但大多数都是循规蹈矩的普通工作。他们极少冒尖,维持着内向本分的老实形象。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天道压制,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动物天生的敏感本能,不愿意在人类面前过度暴露自己,以免遭到天道惩戒。

    他们甚至连彩票都不敢买。

    这种情形下,暴富的概率就很低了。

    当然近几年这种情况有所缓解,只因在人类社会中当明星的报酬收入骤增。精怪中有不少容貌姣好有才艺者在从事娱乐行业。他们当中也有业务能力较为出众的,已经小有名气,拥有一定数量的人类粉丝。倘若他们能多接些广告代言,多攒点钱捐献给协会充盈金库,假以时日,协会大概能够摆脱财政赤字吧。

    他诺尚在发愣,罗飨已经举起右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繁复的咒符。周遭的空气像是瞬间被打散,震荡出一丝灵力波动。

    日报社的木质大门缓缓往内敞开。这扇大门很有些念头,岁月在门板上留下道道的腐蚀痕迹,但它依旧厚实牢固,当年是用上好的整块坚硬的实木制成的,又沉又重,人若是徒手推开极为费力。

    大门以内,是一道短短的走道,仅有两米宽五米长。在走道尽头,却刷着一副巨制的壁画,与墙面等高同宽。壁画描绘着一道道拱门状的弧形线条,像严格按照标准的透视原理那样,圆弧由近及远地缩小,最后都落在壁画正中央的画像上。这样的画面构架给远望着走道的人造成一种昏昏沉沉的视觉错觉,以为这条走道远比它的实际长度要来得深邃。

    壁画上的画像描绘的是一只盘着尾巴端坐着的巨型三色花猫。很难想象,一个人类的机构,居然选择一只普通花猫的形象,堂而皇之地将其刻画在入口处最重要最显眼的位置上。毕竟猫,不管它是何种花色和体态,似乎和媒体真实公正的追求并不相通。

    尽管有那样神奇的壁画,这样的大楼入口和走廊,与多数现代大楼的气派相比,还是显得分外小家子气。墙壁刷着最普通的白腻子,同楼体本身一样呈现出腐朽之态,斑驳脱落,在墙角留下一小堆白色粉末。

    墙体的西侧,镶嵌着老旧款式的并联电梯。无需靠近都能隐约听见电梯曳引机和导向轮吃力工作的嘎吱声,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拒绝乘坐。

    电梯显示屏花了一小块,以至于到达楼层的数字无法完全显示完整,例如块状相近的五和六就极容易混淆,不得不凑近去看。也许正因为如此,大楼里也保留着电梯人这样的职业,提示着大家电梯的到达,并且还担任着为各位乘客操作楼层按钮的重任。身着保安制服的大叔正坐在电梯口处,时不时挠一挠小腿,无精打采地盯着门口。他身材瘦小,脸颊干瘪得如同大楼本身,衬托得头上的盖帽和身上的制服过于松大,显得不伦不类很是滑稽,根本不像人类电影里形容的那样神秘。

    罗飨上前一步,踏进大楼的结界里。他诺紧随其后。

    电梯大叔虽然看起来不太精神,却始终坚守岗位,一直盯着入口往来的行人。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看见”两位特殊的访客。他的目光落在罗飨和他诺的身后,宛若穿过空气。

    成精协会布置的空间结界,将妖怪们的地盘和人类的场所分隔在同一时间内的两个不同空间里。精怪与人类并存,彼此独立,一致活动,互不侵扰。对于精怪们而言,这个结界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干扰,但人类就难以察觉。哪怕是在日报大厦上班十几年的老员工,在慵懒的不想上班的午后,也无法探知自己的办公桌隔壁原来是一圈在打牌的同样消极怠工的猫犬职员。

    两人顺利地登上电梯轿厢。罗飨轻车熟路地按下最高层的楼层按钮。

    电梯咯吱咯吱地喘着气,花了不少时间才爬上最高层。罗飨又等了几秒,电梯门才晃悠悠地完全打开。他转头示意他诺跟上。他诺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差点踩掉自己的鞋子,换来罗飨一记无奈的眼神。

    出了电梯后,一转身就能看见一处成精协会咨询台,布置得很像普通的人类企业前台那般,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摆了两棵据说能招财的盆景发财树。咨询台的角落里,隐约可见一只怀抱金币憨态可掬的招财猫。大约是因为在任者的身份,这只可怜的招财猫显然失业已久,原本金灿灿的金币镀上一层灰。

    咨询台和办公区之间只有一面极窄的装饰墙。罗飨和他诺一踏进协会的门口,立刻引来无数道注视的目光。

    咨询台的小麻雀放下手里的毛线团,迟疑地站起来迎上罗飨和他诺,脸上挂着震惊和困惑的表情。

    他诺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小麻雀小姐正忙里偷闲地给自己织一顶毛线帽。帽子只有人类的大拇指甲盖大小,得将正常的毛线拆分成一缕一缕的细丝,再用最精细的编织针一点一点挑出花色。这项工作显然很不容易,要不然小麻雀小姐也不会在大夏天就开始为过冬做准备。

    小海獭胡思乱想着,一抬头,猛地发现他已经被周遭探究的目光包围了。

    他诺并非是第一次来到成精协会。除开他刚出生尚在襁褓时,被水獭妈妈抱着到协会来进行外来物种登记,他诺从成精学校顺利毕业以及创立神仙外卖之时,都曾来过此处办理精口信息变更。不过,他的探险仅止步于户籍管理的办事处,对于协会的内部一无所知。

    来到陌生的地方,小海獭不免觉得紧张,更何况周围射--来的目光并非都是善意的。他诺并不理解,本能地想要寻求庇护。他往前踏了半步,紧张地伸手想要拉住小老板的手。

    不过小气的小老板迅速甩开他的手,只肯将衣角交给他。

    哼,再扣一分。

    他诺紧紧地握住那片衣角。

    成精协会(3)

    面对诸多精怪毫不掩饰的直视, 罗飨不为所动,甚至连呼吸的深浅都毫无变化。他微微眯着眼睛, 眼神看向远处,一副目无下尘的超然模样,仿佛眼前的诸位完全不值得他放在眼中。

    而事实却是如此。哪怕打量的目光那样露骨, 却无人敢上前直面罗飨。他们多数都伏着头, 只留下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他诺像一只巨型的尾巴,紧紧贴在罗飨背后,悄悄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他隐约听见有犬类精怪磨牙的声音,颤抖着将手心里的布片握得更加用力。

    “您好……”一直被忽视的小麻雀小姐迫于职责所在,不得不上前一步,躬着身和罗飨打招呼。她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他诺敏锐地发现,她的膝盖也在发抖,抖动频率不比他的慢。

    他诺心生同情,忽又觉得释怀。看来并非是他一只獭觉得这里可怕。想起来他上次过来办理信息变更登记时, 还对柜台工作人员冷漠疏离的态度略有微词。此刻看来, 太过的重视似乎也会令獭为难。

    罗飨似乎打定主意不会轻易开口。此时,偌大的厅室噤若寒蝉。

    他诺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将额头轻轻抵在罗飨的后背。罗飨的背结实而有力,这让他有种找到依靠的踏实感。

    “我们好了么?”他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罗飨, 生怕一不留神就打碎了现有的可怕平静。

    罗飨终于动了。他伸手将他诺从背后拉到身前,指了指离咨询台不远的一处独立玻璃房, 看陈设, 那里应该是宾客等候室。有几张看起来就很软和的皮具沙发, 一张明亮洁净的玻璃茶几, 上头摆着几碟果盘。

    “你去那里坐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很快就好。”小老板的声音难得温和,似乎在安慰着不安的小水獭。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叮嘱道,“记着,挑拣贵的零食吃。”

    他诺的注意力暂时被好吃的食物吸引。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果盘,又看一眼罗飨,无声询问着,我真的可以吃吗?

    这时,小麻雀小姐作为前台人员的职业素养立刻凸显出来。她反应迅速,立刻接下罗飨的话头,殷勤地微笑道:“我们的库存里还有不少可口的点心,我一会儿都给这位贵客摆上,再砌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至于她会不会因为这回的自作主张造成的破费而遭受上司的苛责,已经不在小麻雀小姐的思考范畴了。她本能地觉得,哪怕是成精协会的会长大人本犬,面对眼前的这位大人,也没有底气呛声。更何况她只是贡献一点食物,就可以有效地安抚这位大人逐渐失控的情绪,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随着罗飨的开口,厅室里始终压抑的气息似乎瞬间散去。众精怪终于又再次活动起来。他们依旧不敢造次,只是稍稍散开,三三两两地围拢在四周,谨慎地盯着罗飨。

    至于他诺,他早已经愉快地飞进等候室里。没有了众精怪视线的压力,他诺的食欲立刻上涨,搓了搓手,与小麻雀小姐道谢后,便开始很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迅速地扫着桌上的食物。小麻雀小姐果然信守承诺,领着另一只略微瘦小的小麻雀,麻利地张罗着,几乎搬空了半个食物仓库,将品种繁多的坚果小食摆放在他诺面前,真是做到了食前方丈的气势。

    罗飨在玻璃房门口略站了站,确认小海獭已经安安稳稳地填起肚子来,便不再看他,径直走到厅室的正中央,垂着眼,状似极为认真地挑选了一只看起来最舒适的靠背椅。他举起从不离手的小白伞,用伞柄的弯钩轻轻一带,靠背椅瞬间移到罗飨身后。他翻身坐上椅子,舒展修长的双腿,极为享受地轻叹一声。

    罗飨的动作十分有礼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轻缓。周围的精怪们却像是遭受猎食者袭击的野兽,纷纷弓背竖毛,缩着腿慢慢往后退缩,喉咙口不由自主地发出虚张声势的咕噜声。

    罗飨依旧半眯着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一位精怪。他开口说起话来,语气没有刻意地提高,却令在场的所有精怪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梗着脖子聆听。

    罗飨的话却相当简短。“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这样说道,“你们还只有五分钟。”

    他说的含糊不清指代不明,像是不打算让任何人听明白似的。但神奇的是,在场的所有精怪,连同在一旁一直候着的小麻雀小姐,都听懂了。他们振奋精神,面面相觑。几乎在下一秒,所有精怪四散而开,瞬间消失在厅室之中。

    他诺吃完一小盘无籽葡萄,小心地将葡萄皮拢在一处,打算找个垃圾桶处理掉。他一抬头,这才发现原本满满当当全是妖的厅室里已经空了。

    而此时,小老板背对着他面朝玻璃墙坐着。他的面前也有一张巨大的皮座椅,上面似乎坐着什么人,但被小老板高大的身躯遮挡得结结实实,他诺看不分明。

    他诺心不在焉地找到垃圾桶,扔掉手中的葡萄皮。他的指尖和手心里还残留着黏腻的果汁和紫色的果皮屑,他诺随手扯过纸巾,胡乱擦了一把,推开等候室的玻璃门,朝着罗飨直直走去。

    等走到小老板跟前,他诺一抬头,这才发现,罗飨的对面坐着的是一只小小的巴哥犬。

    那只巴哥犬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还尚未成年,身材却很圆润,他蜷着腿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像一座小小的土堆。他拥有着标准的属于巴哥犬的玫瑰耳朵,黑魆魆的脸上沟壑连连,几乎皱成一团,连眼睛都难以分辨。

    看来这位便是新任的成精协会会长,巴哥犬麻辣烫先生。

    他诺犹豫着要不要和会长大人打声友好的招呼。毕竟万一以后他打算搬迁到毛春城里居住,还得找成精协会登记户口以及购买房屋呢。本着出门靠朋友的心态,似乎也应该和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大狗物打好关系。

    小海獭下意识地去看罗飨的脸。

    罗飨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会长大人,似乎在倾听,但又显得不太在意。

    也不知他们之前在讨论什么话题,此时巴哥犬的脸上一片纠结,连每个皱褶都写着不甘愿。

    “既然是大人您的命令,我们莫敢不从。”麻辣烫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深沉,与他幼崽般的身材毫不相称。而且,他说话时,不自觉地会带着一股属于久居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的冷漠。这种冷漠往往会用温和和极度礼貌的态度包装起来,但其本质还是疏离隔阂的。

    他诺虽然不曾接触过许多这样的上位者,但对于对方语气里的口吻和暗含的态度却有着属于小动物的天然的敏感。

    他拨楞着脑袋,有些呆地盯着那只小巴哥犬看了半天。没想到这只狗狗年纪不大,却很有气派很威严呢。他诺这样想着。这种属于大人的成熟模样,大概是他自己要再修炼很多年才会达到的吧。他诺不无遗憾地叹气,说不定他永远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呢。

    坐着对话的两位显然都不曾将他诺的小小心思放在眼里。麻辣烫先生一边说着一边调整坐姿,他换了一个巴哥犬的经典趴坐姿势。他嘴里虽然有条不紊地吐着顺从尊敬的话,但从他僵直的爪子和更加黑沉的脸色看来,麻辣烫先生显然并不认同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但是……”果然,麻辣烫先生的话里出现了转折。

    “我只听见了前面那句。”罗飨这样回道。他的语气比麻辣烫先生来的还要高冷,显然是将麻辣烫先生想要讨价还价的架势直接打了回去。

    麻辣烫先生脸上的褶皱几乎要凹陷进去了。

    一般来说,政客们之间讨论责任、分割利益,都会采用一种极为克制和隐晦的对话方式。双方你来我往,看似谈笑风生,实则硝烟弥漫。在高雅的太极推送之间,定下个子丑寅卯来。从没有人像罗飨这般,上来便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且极为强硬,几乎不接受任何反驳和协商。哪怕是上位者和强势的大能,也极少这样不作迂回简单粗暴地下达指令。

    从这个角度而言,也许小老板确实算不得一位成功的领导吧。而且他本人也并无此意。

    麻辣烫先生僵硬着,略略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罗飨刚才的话。他并没有拒绝的立场和实力。成精协会的这一代,注定要在狗部的手中发扬壮大,有望逆转毛春城被猫部统治了数十年的惨淡局面。然而,就单独个体而言,他不是最强的,甚至连最强的队伍末梢都未必能达到。也许再通过几年的历练和雕琢,他在修为上还能有所精进。但并非是此刻,也并非是对着眼前的这位大人。

    更何况,麻辣烫先生在心底确信,整座毛春城,不,应该说是全国,并没有哪位大妖怪能够毙敌眼前的这位。

    想到这,麻辣烫先生的圆溜溜的脸庞深深皱起,像一位小老头。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位大人以及他带来的宠物。

    说起来,这位宠物颇为不礼貌呢。在主人面前,居然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甚至还任性地将手中的……呃,葡萄皮?擦在主人的外套上。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自以为动作小心大家都没发现,实则在场的并无瞎子。

    然而,奇怪的是,这位大人似乎并不在意?不,与其说是不在意,不如说是纵容。原来强大的妖怪也会有属于凡世的小小爱好。啊,从这点看来,我和前辈似乎又没有那么大的差距。毕竟我也是饲养着人类的宠物的呢。

    不过,这位不懂事的宠物,应该是一只猫吧,还是一只甚为古怪的猫。猫果然是不可信的动物。

    呵,猫。

    会长与打投组

    他诺愧疚地看了一眼小老板沾上葡萄汁的外套。他发誓, 自己抹的第一下绝对是个意外,只不过顺手抹了一下之后, 下意识就想将整只爪子都擦干净。

    呃,其实染得也不是很严重……的吧。

    没事没事,小海獭自我安慰道, 小老板没有看见没有看见。

    没想到罗飨下一秒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吓得他诺差点魂飞魄散。

    “什、什么?”他心惊胆战地问着。

    罗飨瞥了他一眼,那神色不知是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只是略点了点头,叮嘱道:“一会儿把果盘打包,记着打包最好的。”他嘴角含笑,“会长太客气了。”

    他诺的眼睛亮起,兴冲冲地望向麻辣烫先生,满脸写着“是真的吗”。

    而完全不想客气的麻辣烫先生闻言,只能僵硬地点着头, 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藏着深沉的心绞痛。

    他诺立刻跳起来, 倏地闪过身形,冲进之前的会客室里,将他觉得味道不错的果盘通通装进自己的小背包里。

    麻辣烫先生努力挤出礼貌的微笑, 只是颤抖着的小肚腩显得并没有那么优雅。他深呼吸,再吐气, 再呼吸。猫果然都是不要脸的生物, 什么叫客气话也不懂, 只会顺杆往上爬。麻辣烫先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 使劲眨了眨眼,泪水盈眶。

    “毕竟猫都是爬杆高手。”罗飨叹了口气,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眨了眨眼睛,颇为调皮地看着麻辣烫先生,仿佛能够透过眼睛直视他的灵魂深处。

    麻辣烫先生只觉得脊背上的毛发根根竖起,一股寒气从他的尾巴梢儿往胸口涌上。他抖了抖沉甸甸的小肚腩,一个令犬震惊的想法在脑海里回荡:这位大人莫不是有读心术?他踉踉跄跄地往椅背又挪动几步,险些翻下椅子去。

    罗飨的笑容依旧可掬。

    他诺满载而归,小背包鼓起来,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你真好。”他对着麻辣烫先生赞叹道,“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麻辣烫先生晃动着圆咚咚的脑袋,既像是欣喜的点头,又似绝望的摇头。

    他诺不以为意,道:“那我们就走啦,祝你生意兴隆。”

    不过,话才出口,他诺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又没觉得哪里有猫病。毕竟生意兴隆对于“神仙外卖”的创始獭而言,可是至高的祝福。

    罗飨已经抢先一步走向门口。

    麻辣烫先生不愧是担任年纪最小的成精协会会长先生。他以极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着眼前那只厚脸皮的猫宠物,高傲地扬起几乎没有的下巴,冷漠地点了点头。

    “那杨某与两位就此告别,恕不远送。”他冷冰冰地说道。

    他诺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依旧热情地挥舞着手道别,蹦跳几步跟上罗飨。

    两人才进电梯,他诺忽然反应过来,不解地问道:“杨某是谁?麻辣烫先生为什么叫自己杨某?难道他其实是羊吗?”

    罗飨慢悠悠地按下楼层,道:“哦,麻辣烫只是艺名。他的大名叫杨国福。”

    他诺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晃着脑袋,决计抛诸脑后。又道:“那你刚刚和麻辣烫先生说了什么呀?”他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罗飨抬眼盯着楼层显示屏,闻言只是简单地答道:“没什么,只是让他干点活儿而已。”

    他诺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罗飨笑了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既然坐上这个位子,总得付出点代价。”领着五险一金不干活,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

    他诺总觉得这句话是一种隐晦的暗示。他可不是光吃不干活的獭。他顿时立正站好,收紧小腹,目不斜视,不敢再多话。直到两人下了电梯,重回人界,他诺才重新活跃起来,迫不及待地提醒着小老板。

    “这下我们可以去找林洲先生了吧。”

    罗飨一脸失忆的模样,皱着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诺紧张地提起一口气,生怕小老板临时反悔。他可不想自己一只獭在毛春城里跑来跑去,那样太无趣了——哪怕他以前一直如此。但人嘛总是有了朋友之后才开始感觉到寂寞的。更何况,他现在可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意外状况的脆弱的獭。

    幸好罗飨欣赏够小海獭焦急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林洲在哪儿?”罗飨问道。

    “不知道。”他诺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那你怎么找?”罗飨瞪了他一眼。果然计划这种东西于海獭而言是不存在的。

    他诺缩起脖子,道:“我本来是想靠我野性的直觉找人的。”

    罗飨嗤笑一声。莫说野性的直觉,他诺这只小海獭的本能比许多家养的小动物都来得退化。

    他诺听出小老板笑意里的嘲弄,装作听不懂,顾左右而言他。

    罗飨拧了一把小海獭的耳朵。

    他诺夸张地哎哟叫出声,嚷嚷道:“你弄疼我了。”

    罗飨看着他,面色很平静,说出来的话语却十分残忍。“我要扣你的可爱值。”

    “也不是很疼。”他诺挥舞着爪子,慌忙低下头,自己拨楞几下耳朵。

    其实真地不疼,他只觉得耳朵尖儿烫烫的。我的耳朵一定发红了,心虚的小海獭这样想着,幸好毛毛是黑色的瞧不出来,不然多羞獭,嗨呀。

    而另一头,刚刚挥别罗飨和他诺的麻辣烫先生此刻正瘫坐在沙发上,宛若一尊柔软得不成形的泥塑。对于这位新到任的囿司大人,他早有耳闻,却不以为意。毛春城成精史由来已久,精者甚多,道法有别,众难从一,多年来始终处于自由发展天道平衡的状态。

    囿司是精怪界对人界守护城池之神城隍麾下的卅六司官职的化用,意为统管游走人间的六畜百兽的小神,镇守一方城池。历任囿司多数都是平和寡淡之人,两厢萍水缘,无甚交集,几十年来相安无事。

    囿司大人非大劫不现几乎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没想到这位新到任的囿司大人倒是管的宽。想到这里,麻辣烫先生不禁再次叹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作打算先发制人,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受人胁迫惨不能言。只可惜技不如人,且犬微言轻,除了接受对方的要求,他也别无他法。

    巴哥犬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身后才出现动静。早些时候被囿司大人吓破胆而四处逃窜的犬部精英干部们纷纷从不知名的角落里现身,围拢而来,七嘴八舌地喧闹起来,脸上荡漾着义愤填膺的怒容。

    麻辣烫先生深深地皱起眉头,很不爽快的模样。

    只可惜,他的部署们丝毫不怵。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总归还烧不着他们。其中吠叫声最为响亮的是一只雌性蝴蝶犬吗,名叫蝴蝶夫人。她年过十岁,若是作为一只普通的宠物犬,已经算是一条老狗,却依旧长得小巧童颜,身姿矫健,一对长毛飘飘的耳朵高傲地耸立着,翩然抖动,与其名相符。

    “不能就这样让猫派骑在我们犬派的头上!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咬掉他们的猫头!”蝴蝶夫人狂吠着,声音又尖又细。她可是一名坚定不移的激进犬派。

    麻辣烫先生怀疑,哪怕那位大人已经行至楼下,也能听见蝴蝶夫人的叫骂声。那位大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思及此,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脸上的褶皱几乎扭作一团,微微颤动着。

    “你小声些。”麻辣烫先生提醒道。

    蝴蝶夫人不为所动,心道这位新会长果然不顶事儿。她那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写满了傲慢与怒意,不屑地斜乜着麻辣烫先生——的前爪。麻辣烫先生坐在沙发椅上,蝴蝶犬的高度又十分有限,蝴蝶夫人奋力扬起小脑袋,视线也只能抵达巴哥犬的前爪和那一小团不可描述的阴影部分。海拔劣势让她的凝视丧失不少威严,但这并不影响蝴蝶夫人表达自己的不满。

    早在会长选举之时,蝴蝶夫人就四处拉拢选票,有意组建玩具小犬班底。在毛春城成精协会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哪只玩具小犬成功竞选。这种耻辱一直令蝴蝶夫人耿耿于怀。玩具小犬们能够掌控人类数百年,不用工作光靠外貌和性情便能在人类家庭中占有一席之地,支配着人类的喜怒哀乐,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玩具犬的智慧可见一斑。在蝴蝶夫人看来,唯有高贵优雅又精明伶俐的观赏小犬才有足够的领导力和魄力带领毛春众犬精们走向辉煌。

    结果事与愿违,憨态可掬的巴哥犬麻辣烫先生以微弱优势战胜了其余对手,成为新一任成精协会会长。他成精时间早,尚属年轻,在任时间将会很长。虽然犬类当选总比猫族垄断来得好,但这样差强犬意的选举结果令蝴蝶夫人暗自懊恼了好长一段时间。巴哥犬虽然也算是小型玩具犬种,但其愚蠢敦实的模样总给他犬一种憨憨的不值得信赖的错觉。事实上,巴哥犬确实也容易犯下固执和冲动的毛病。这样的小犬同伴,蝴蝶夫人是不认可的。

    另外,最令有洁癖的蝴蝶夫人介怀的一点是巴哥犬的卫生问题。宠物犬中有不少体味较重的品种,而巴哥犬尤为突出。天生的皮肤褶皱使得巴哥犬极易受真菌感染,若是清洁不到位,很容易产生不雅的味道。当然,即使是蝴蝶夫人这样苛刻的评论家也不得不承认,麻辣烫先生的人类将他照顾得极好,双眸澄澈,背毛光泽,每一个细小的褶皱里都能保持皮肤洁净干爽,并无令犬不适的异味。确实是一只养尊处优的小犬。

    蝴蝶夫人暗自对着麻辣烫先生评头论足,却不知与此同时,麻辣烫先生对她也是颇有怨气。蝴蝶夫人是最典型不过的蝴蝶犬。蝴蝶犬不愧是拥有拿破仑情节的小犬,天生高傲且敏感,拥有着与身形毫不匹配的狂气和支配-欲。

    麻辣烫先生就曾经听说过一则关于蝴蝶夫人的坊间传闻。相传在蝴蝶夫人幼年时,尚寄居在人类家庭中。有一次,她的人类牵引着她外出,偶遇一条高大威猛的德国牧羊犬,蝴蝶夫人主动攻击,挑衅不成反被扑,结果左耳被生生咬下一块,血流不止,耳廓上的毛发养了整整一年才重新长好。传闻的真实性无从考证,毕竟谁也没有勇气掀开蝴蝶夫人柔顺飘逸的耳毛去确认伤疤。但蝴蝶夫人的火爆脾气却是事实,麻辣烫先生完全相信她是有勇气去激怒一位超重量级对手的。

    当然,拿破仑情节是许多迷你小犬的通病。同为小型犬类的麻辣烫先生其实很能理解这种心态。当你的身高不过二三十公分,体重也不到二十斤,自保能力极差,看谁都是庞然大物,几乎任何生物都有可能威胁到你的生存,危机感自然比那些大型犬类来得强烈。下意识的,小犬们会采用更加外放和主动的姿态迎接潜在的危险,并且产生一股油然而来的盲目自信,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某种程度而言,虚张声势和攻击性其实就是对不安和弱势的一种掩饰。

    偏偏在当下,傲慢的蝴蝶夫人获得不少好感,很多犬纷纷仰头吠叫,大声附和她的提议。这简直就是对他这位新上任的会长明晃晃的轻视和不屑。

    呵,刚才与那位大人对峙时,这些犬们连根狗毛都看不见,现在倒是都来逞事后之能。

    麻辣烫先生心下一哂,怒气从心头翻腾涌起。他浑身发颤,迅速抖动着身上的肉肉,浑身散发出骇犬的气势。一时之间,犬们呜呜哀鸣,伏下身来,渐渐地都安静下来。唯有蝴蝶夫人依旧龇牙咧嘴,满是不屑,不过她已经悄然退缩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并不碍眼。

    聪明的小犬总是进退有度,当机立怂。

    见众犬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麻辣烫先生这才抖了抖肚腩,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诸位想必已知悉今日到访的那位大人是何等人物,并非我等能够匹敌。杨某不才,自认为并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螳臂当车,卵与石斗。诸位若是心怀怨怼,不妨直言,若有能者,杨某自当退位让贤。”

    说罢,他抬了抬前肢,似乎想像人类古侠那般拱拱手。无奈他的前肢太短,身躯太沉,做出这般动作实属太难,哪怕做出来也像极了拜年求红包,毫无气势可言,只得悻然作罢。

    据说麻辣烫的人类是只有文化有教养的优秀人类,受其影响,麻辣烫先生说话也总是喜欢文绉绉的,某些场合下难免显得不伦不类,令犬云里雾里。不过此时无犬敢出声反驳。不管面上如何逞能,众犬心里晓得,新来的猫大人并不好惹,脾气又坏得很,时值多事之秋,会长的名头也不过是虚有其表,一块烫手山芋罢了。

    于是大伙儿汪汪一片,表示不敢不敢。

    麻辣烫先生遂冷笑一声,又道:“上峰有令,莫敢不从,我等自当竭力,马首是瞻。待指令下来,我自当与诸君知晓。此事暂且不提。会内当务之急,乃是扶持我犬部精英,开创一派新天地。不知各位的每日任务可完成否?”

    他说的这样文艺,听着像是要带领各位犬族干部做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其实大家都听得明白,不过是在催促各位干部做粉丝打投任务罢了。

    没错,这些干部们每天的重头任务,就是为那些奋斗在人类娱乐圈内的精怪们,尤其是犬族精怪们,勤勤恳恳做数据。以部门为单位,每犬每天都有数量不等的任务,爆肝刷数据。他们实在是太穷了,没有经费,买不起机器人小号,输出全靠犬工。刷数据和打投是一件相当乏味枯燥的事情,不少犬因此患上人类型秃毛症,也算是工伤吧。

    至于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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