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逼仄的暗室之内, 温荀的视线穿过烛光洒下的阴影。因为被血液浸浸染过, 地上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这不是字。”寒食忽然开口,说道:“是符文。”
“符文是什么?”温荀道。
“是魔修一族曾经使用过的一种古老文字,也可称作咒文。”寒食作了个简单的解释。
“可灯宵只修习过丹修和剑修, 不可能会和魔修……”温荀只把话说到一半, 他的脑中很快冒出两个字,那就是灯宵口中的‘代价’。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在此前, 灯宵一定接触过另外一个人。他无法排除的是,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是否与魔修无关。
“温公子?”寒食将他拉回现实,提醒道:“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嗯, 我们出去吧。”温荀回过神, 问他,“对了,你有法子把这些符文画下来吗?”
“有。”寒食道:“温公子且先出去,这里交给属下即可。”
“嗯。”
温荀端着烛台出了暗室,人还没走出房间,一抹竹青色的身影迅速闯入他的视野。
听寒食说,在琴狩输了第一场后, 天音六阁便退出了玄都夺魁。而琴况本就无意参加, 会来玄都主要也是为了见他。
所以, 当温荀看见琴况出现在玄玑别苑时,并没有感到意外。
琴况虽和他的胞弟相貌一样,其本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与琴狩的懒散相比, 琴况的谈吐举止更显温文尔雅,也让人感觉更容易接近。
“有玄玑弟子说看见小温荀来了别苑,没想到这是真的。”琴况从头到尾把他整个人看了一遍,松了口气道:“这几天我都在找你,你没事就好。”
“嗯……”
“灯少庄主的事情谁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小温荀不要太难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在说完这些话后,琴况注意到从里面出来的寒食,“原来是玄玑门的剑使。”
寒食立即拱手道:“寒食见过天音阁主。”
琴况知道寒食是师仙游身边的人,他会跟在温荀左右一定也是师仙游的吩咐。
“小温荀准备离开了吗?”琴况说着看向温荀,声音无比温柔,“我能陪你走一会儿吗?”
温荀看了眼寒食,对他道:“你先去吧,我和天音阁主聊一会儿再来。”
琴况道:“不用这么麻烦,剑使可以与我们同行。”
寒食没有说话,把画好的符文交到了温荀的手上,随后转身沉默地从他们面前离开。
“小温荀不担心被他知道吗?”琴况这句话问得别有深意,这个代指也相当明显。
“我为什么要担心。”温荀的反问很无力,说话的时候也极力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天音阁主不是说出去走一会儿吗?”
“嗯。”一声淡淡地回应,琴况看着与自己保持着距离的温荀,略微失望道:“小温荀和我越来越生疏了。”
温荀不可置否,他不知道原主和他们每个人的相处模式,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都与师仙游在一起,难免会和其他人有所疏离。
外面的阳光很大,暖暖地洒在身上,过往商人的吆喝声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里。
二人并肩走着,温荀揣好那张符文,双眼直视前方。从玄玑别苑出来之后,他们一句话都还没说。
琴况道:“听说灯宵带你去了流香小筑?”
“嗯。”温荀酝酿了一会儿,问道:“天音阁主也觉得灯宵是个杀人凶手吗?”
“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而虚。”琴况极为认真地回答,“我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东西。”
温荀从这句话中听到了答案,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谢谢。”
“小温荀客气了。”琴况轻笑了一声,恢复神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灯少庄主是凶手,但现在证据确凿,温阮的死也是事实,想要查明真相并不容易。”
“我知道。”温荀垂眸道:“可如果不是我,灯宵也不会死。”
如果不是因为他,灯宵就不会选择所谓的‘代价’。与其说他想尽快地查清楚真相,不如说是他想找出真正的幕后者。
“小温荀不必自责,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选择,灯少庄主不过是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而已。”琴况试图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又在他扭头时将手缩了回去。
前面是一座桥,横贯玄都南北,因而河流上游称为玄北,河流下游称为玄南。
桥边围了不少人,远远就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温荀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些人吸引过去,也没注意琴况说了些什么,更没注意到他的举动。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温荀说完这话,率先走在了前头。
琴况紧跟在他的身后,时刻留意着周围的情况,生怕有人走得太急撞上他。
待两人走近后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河里捞起来两具尸体。
许是在水中泡得太久,两具尸体都已发白,脸部也开始溃烂,甚至散发着阵阵恶臭。最让人们惊讶的是,其中一人的穿着是玄玑弟子。
“又是玄玑门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最近不太平啊,一连死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消息传给玄玑门了吗?”
“这会儿正是玄都夺魁,估计他们不会这么快赶过来。”
温荀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来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他通过发冠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饮露峰的弟子,而另一人的身形也十分眼熟。
可是不知为何,这人的脸部被划了很多条伤痕,以至于看不清此人的长相。更仔细一想,这个人的死状和温阮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难道只是巧合?
“让一让,大家请让一让。”不到一会儿,几名沧浪峰的玄玑弟子赶来了这里。
他们先是看到了琴况,紧接着又看到了温荀,依礼喊道:“天音阁主,温荀师兄。”
温荀闻声点了下头,看着他们前去处理尸体。
“直接搬回葬丧阁吗?”眼看尸体快要被搬走,温荀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能不能再看看?”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放下担架后纷纷退了一步,“死的应是饮露峰的弟子,温荀师兄认识吗?”
温荀皱了皱眉,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因尸体面目全非无法证实。“瞧着眼熟,可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已经认不出了。你们先抬回去吧,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师父。”
在尸体被抬走之后,人群也很快散开,原地只留下了温荀和琴况二人。
温荀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揉过他的眉心。
“天音阁主……”温荀吞吐地说出这四个字,怔怔地直视着琴况的双眼。
面前的人与他离得极近,淡淡的竹叶清香扑鼻而来。
琴况微微低头与他视线相接,声音温柔得快要让人沉溺其中,“不要皱眉。”
“嗯……”温荀轻轻地应声,不自在地拉开距离。“那两具尸体,我好像哪里看见过。”
琴况放下手,说道:“小温荀应该是发现,有个人的死状和温阮一样。”
温荀点头道:“嗯,我怀疑……温阮的尸体已经被送回了温家,我想回一趟温城。”
他僵硬地换了个话题,没继续把怀疑后面的半截话说出口。
最开始温荀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刚刚看见尸体方才恍然大悟。
如果他的猜测无误,这两具尸体便是那日灯宵杀掉的两人,其中被毁容的即是死去的霁独。
作为原文的主角,温荀不相信温阮会死得这么随意。连霁独都能想出鱼目混珠的法子逃过一劫,很难保证温阮不会这样。倘若如此,整件事情就会出现新的转折,便可证明灯宵是遭人构陷的。
琴况柔声道:“我送你回去。”
温荀摇了摇头,道:“你是玄玑门请来的贵客,我只是玄玑门一名普通的弟子,这个时候你还是留在玄都比较好。”
琴况道:“你忘了,除了天音阁主外,我还有一个身份。”
温荀疑惑地扫了他一眼,想问又咽了所有的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琴况慢慢向他靠近,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孩子的父亲。”
在不知不觉间,那人已经牵住了他的手,生怕他会突然溜走似的,紧紧握着不放。
“走吧,我知道你回温家是为了什么。”琴况缓缓道:“灯少庄主成了杀害温阮的凶手,又害温夫人受了重伤,温家主不会像以前那样善待你。”
到了这时,温荀才明白了琴况的用心,他这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回温家被欺负。
可温荀依然不太习惯同其他人距离太近,他慢慢抽出手来,点头说了句谢谢。
温城。
还没进到家门,温荀就从家丁那儿打听了温家的情况,得知温夫人仍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温家大宅外,门口贴着挽联,哀乐声回荡在寂静的宅院。
温荀进去和温伯碰了面,又在去灵堂的路上遇见了温琼,他连忙出声喊道:“二叔……”
温琼穿着一身雪白的丧服,回头看见温荀带着琴况回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礼节性地喊了声,“天音阁主,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琴况道:“温家主请节哀。”
温琼这才把目光放在温荀的身上,说道:“既然带了客人回家,就先进来吧。”
他们到灵堂给温阮点了香,期间琴况为了给温荀制造机会,故意将温琼从他的面前支开。
“我这次随温荀来温家,是有一件事想问问温家主。”琴况说着问道:“温家主可否借一步谈话?”
不过两天时间,温琼却仿佛老了一二十岁,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可以。”
这么一走,灵堂内转眼便剩下了温荀和温伯。他刚刚点完香,听那脚步声像是走得远了,适才缓缓地转过身。
“公子。”温伯欲言又止,“灯少庄主的事情老奴已经知道了,公子不要太过伤心。”
“嗯。”温荀自认为没把情绪写在脸上,可每个人都在安慰他,“温伯你过来一下,帮我一个忙。”
温伯忙道:“有什么需要老奴帮忙的地方,公子尽管说。”
温荀指了指灵堂内的棺木,说道:“麻烦温伯帮我把棺盖打开。”
“这……”温伯愣住了,讶然道:“公子这是打算做什么?”
温荀神色不变地回道:“查看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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