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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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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兮兮地讲如何受那龟奴的气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阮鸿怨念的看着方成和。后者却又突然改口:“画画嘛……也不是不行。”

    阮鸿大喜,又要作揖。

    方成和道:“只是让你一说,我也十分仰慕那名妓风采。”

    “那要么我们同去?”阮鸿眼睛一亮。

    方成和却摇了摇头:“那不成,国子监里可是严禁狎妓取乐的,我又不像你,有个当阁老的爹。”

    他说完沉吟片刻,干脆道,“要么这样,我答应赠你一画,但你也不能白拿。”

    阮鸿:“那是自然!条件你开!”

    “这条件倒也不难。”方成和冲他一笑,眉眼灿然,“阮兄务必一亲芳泽,然后再让我也尝尝那名妓的味道。”

    阮鸿一怔,惊奇地“啊”了一声,“还有这等好事?”方成和每次提的条件可都不简单,他都准备好大出血了。

    阮鸿越想越不踏实,眼睛斜睨着方成和,狐疑道,“你不是在耍我吧?再说了,我怎么让你去尝她的味道?”

    “这个简单。你先好好亲她,留着那滋味。”方成和笑笑,突然凑前一步,在阮鸿嘴上亲了一下,“……这样便可以了。”

    阮鸿眼睁睁看着方成和的脸不断放大,最后唇上一软,才意识自己被人亲了。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遭雷劈,想也不想地给了方成和一巴掌。

    虽然这一巴掌打的毫无力道,但俩人都愣了愣。

    阮鸿反应过来,轰地一下红了脸,瞪着眼跳了起来,指着方成和大喊:“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嗷嗷叫了两声又气急败坏地跑了。

    方成和看他走远,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抿嘴笑了笑,反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溜溜达达去了前厅。

    祁垣已经在那边等很久了。徐瑨去见国公爷了,不放心他自己待着,便拨了两个侍卫护着他。

    祁垣原本挺高兴,但来回走了两步,便发现那俩侍卫个头太高,以至于对比之下,他跟个小孩似的手短腿短,一点都不好看,顿时又不乐意起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人。

    阮鸿跑过来的时候祁垣还挺高兴,跳起来跟人打招呼。谁想阮鸿却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跟他擦身而过,像是刚被人欺负了一样。祁垣好奇地伸长脖子等了会,见没人传什么八卦,只得又坐回去,老老实实等方成和。

    还好方大哥比较靠谱,跟他一块去吃饭,下午又陪着他去游园。

    祁垣只顾着看景,也没说时南的的事情,还是方成和见他身后的侍卫神色严肃,徐瑨又频频着人来看看这边,好奇问了一句,这才知道了早上那惊险的一幕。

    “这次多亏子敬兄了。”方成和微微皱眉,跟祁垣走出几步,暗暗分析道,“如果时南是冲你来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时现是因你爹而死,而朝廷却不打算治罪。”

    祁垣连忠远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会儿也没有为他说话的意思,只纳闷:“不是说忠远伯府不受宠吗?”

    祁卓一家如此境况,一看便是不得帝心的。论起来祁卓只有给人顶罪的份,怎么可能被包庇?

    方成和却微微蹙眉,扭头看他:“祁兄,六年前,你面圣时说了什么,自己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嗯。”祁垣茫然道,“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是说错话了吗?”

    方成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远处的一处湖心亭。他这番显然是怕隔墙有耳,祁垣一怔,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俩人进了那小亭子之后,方成和犹豫道:“老师的意思,是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总觉得,伯父此次随军远征,怕是跟这事也有些干系。你现在处境艰难,知道的多一些,才能更好的趋利避祸。只是……”

    祁垣明白他的心意,整衣素容,便是一揖:“方大哥放心,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担得起,绝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被吓破了胆。”

    据说原主自从面圣之后便变得谨小慎微起来,甚至连伯府大门都不敢出。祁垣见过原身的诗稿,总觉得那位定然不是这种性格,但他心里也一直好奇,老皇帝能说什么话,让一个才子不得不如此小心伪装?

    方成和看他神色坦荡,迟疑了一下,才道:“当日之事,我也只是从老师口中听到了一点,最清楚始末的应当是那两位太子伴读。”他说完轻轻一顿,“老师说,那次面圣,原本那位对你最为满意,直到后来,老师夸你是国器之才,必成栋梁,他才突发奇想,要考你策论。”

    祁垣:“……”

    策论,便是议论时政,向朝廷献策。祁垣不由地目瞪口呆,心想让个十岁的孩子议论朝政?

    “可是我说得狗屁不通?”祁垣啧道,“才十岁小孩,这也值得发火?”

    方成和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当时……大发宏议,当朝献上万言策。”

    祁垣:“?!”

    “文池和陆惟真本都远不及你,然而那位既惊叹你的才华,却又忌惮你的出身,所以开口试探你。”方成和轻叹一声,“他随口提起了前朝重臣钱唐,又问你如何看钱唐的下场?”

    钱唐便是那处披香宫的原主人,祁垣只知道那人下场凄惨,忙问:“我说什么了?”

    方成和道:“你说,‘钱将军义结千秋,才动海内。钱家满门忠烈,未可以成败论之’……”

    钱唐本是前朝重臣,当年身死,便是因为牵涉进了皇子争储之事。

    而元昭帝正巧也是庶子夺位,上位之后,不仅逼杀废太子,还诛杀了几位支持太子的边疆大吏,为此朝野很是动荡了一阵。

    当日元昭帝问祁垣,便是以钱唐暗指那几位大将。祁垣不知道是生性耿直,还是一时疏忽,竟然一脚踩进了深坑。元昭帝心胸狭隘,又忌讳自己夺位之事,连本朝史书都命人几修几改,自然容不下祁垣。

    但当时杨太傅在场,祁垣又早已名动京城,他为了自己的贤君之名,这才搞出了六年之后才可参加科举之事。

    文池和陆惟真纯粹是池鱼之祸,元昭帝为了安抚他们,便让他们去做太子伴读,并授以清纪郎之职。这两位从十岁年,每年便享着从八品的俸禄,并能掌太子东宫弹劾、纠举之事。

    说起来,不被待见的神童只有祁垣一人而已。

    祁垣听完始末,怔愣半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来时,那吕松等人如此嚣张了。果然三位才子中,唯独原身最倒霉。

    他不禁为这位短命神童暗暗唏嘘,心想真的是太可惜了,果然天妒英才。自己合该去给他立个墓,烧些纸钱,再祝他来生投胎个好人家,碰上个好皇帝。

    方成和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祁垣此时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除了摇头叹息之外,竟没有一点点哀伤忧愁,又或者愤怒担心的样子。

    这样最好不过了,方成和暗暗松口气,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祁垣暗暗盘算着给原身立个衣冠冢的事情,又想今日端午,也该给他烧两个爱吃的板栗粽。事情宜早不宜迟,如果没事,自己现在就可以家去了。

    他想到这,就要跟方成和道别。

    方成和不禁怔住:“你这就走了?”

    “对啊!”祁垣道,“饭也吃了,景也看了,还在这也没什么意思了。”

    方成和:“……”

    “那伯父的事情,你不着急?”方成和道,“这次朝廷突然派他随军出征,你不觉得蹊跷吗?”

    “有点?”祁垣不确定地说,“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又不能去崖川找他去,先顾好家里这一老一小吧。”

    方成和:“……”似乎也对。

    祁垣又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了,正好不用去当官,离那位远远的,免得倒霉。”

    这话倒是不假,杨太傅虽然极为痛惜,但也认为祁垣或许会因祸得福,毕竟元昭帝如今如何看他还未定。只是祁垣一介书生,若不入朝为官,以后如何成家立业?

    方成和倒觉得祁垣颇有制香天赋,以后专营此道或许不错。然而杨太傅却认为商贾始终位列末等,会被人耻笑,不怎么赞同。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有些远了。

    方成和又上下打量了祁垣两眼,见这人果真没心没肺似的,心中哭笑不得,只得摇摇头,随他去了,只是最后不忘叮嘱:“你家离得远,今晚就回号房住吧。要不然明天一早点名,你赶路来不及。”

    祁垣连连应下,又跑去跟徐瑨说了一声。

    徐瑨正在议事,听到祁垣来找匆忙迎了出来,等到最后,听祁垣说今晚要回号房,他不由轻咳了一声,状若随意地问道:“逢舟可怕黑?”

    祁垣有点怕,但他觉得这么大人了,还怕黑未免有些没面子,便赶紧摇了摇头:“不怕!”

    徐瑨一梗,张了张嘴,反倒不好接话了。

    祁垣并没想到别处。他匆匆和云岚回家,又支开虎伏几个小丫鬟,自己找了一身原主的旧衣服,随意卷了几张诗稿,偷偷摸摸埋到了院里的树底下。又趁着没人,嘴里念念有词地先给那衣冠冢磕了三个头。

    等到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收拾收拾东西,赶奔了国子监。

    号房之中的陈设跟放假之前并无两样,祁垣这会儿读书的热情劲儿过去,自己翻了翻书觉得无趣,便又丢开,躺在床上发呆。

    方成和说的事情,对他的确没多少影响。实际上他今天特别开心。知道徐瑨没有瞧不起自己开心,看到大家射箭开心,后来能坐那扬州画舫,更开心。

    只是他明明几个月前天天游湖,今日再次乘船时,却陡然有了恍如隔世之感。这让他有些孤单,好似自己十几年的过去,正渐渐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无法跟人倾诉,也无从获得慰藉。

    祁垣渐渐有些委屈,伸手摸了摸,在枕头下摸到那块买给老爹的沉香块,鼻子更酸,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

    徐瑨好不容易丢下府中一众差事,从成园直接过来,正要推门进去找祁垣,便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小声呜咽。那声音太轻微,像可怜的小猫般儿细细的,倒是抽动鼻涕的声音有点大。

    徐瑨轻轻皱眉,心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下午走的时候不还是笑嘻嘻的吗?是怕黑?还是被人欺负了?他忽然很想抱抱他,但又怕祁垣尴尬,只得暂且忍住,在门外等了会儿。直到里面的哭声渐歇,外面夜色开始浓重,徐瑨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祁垣已经睡着了。看来是哭睡的,还穿着才换的玉色襕衫,也没盖被子。

    徐瑨把自己的东西放下,想了想,仍是点了灯,把祁垣喊了起来。

    祁垣迷迷糊糊坐起,半天后察觉不对,看着徐瑨问:“你也回来了?”声音软糯,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徐瑨点点头,“府里没事,就早回来了。”

    他知道要是平日,祁垣肯定话多的不得了,拉着他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但这次祁垣却乖乖地点了点头,脱去外袍后自己又躺了回去。

    徐瑨心想,还是聒噪些好。

    俩人各自宽衣睡觉,徐瑨躺了会儿,却怎么都不得劲,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祁垣难过时的举动,上次这人大哭,好像还是在通州驿的时候。

    祁垣当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理直气壮的边哭边要跟他一起睡。徐瑨眼睁睁看着看他爬上自己的床,最后只得坐了一夜。

    或许,难过的时候,一起睡能好些?

    徐瑨忽然觉得有些紧张,甚至隐隐期待起来。他翻过身,干咳了好几声后,才鼓足勇气,喊道:“逢舟?”

    祁垣还没睡着,轻轻“嗯”了一声。

    “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睡?”徐瑨说完轻轻停顿,一时找不到什么合理借口,又不想祁垣拒绝,忙撒谎道,“我怕黑。”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能恢复更新了,感谢大家支持

    ☆、第 38 章

    祁垣愣了好一会儿, 才迟疑地重复:“你怕黑?”

    徐瑨应了一声:“是。”

    “没看出来啊?”祁垣震惊不已,“你以前没说过。”不过徐瑨对他这么好,如果真怕黑,他倒也不介意过去安慰安慰。

    祁垣边说边下床, 趿拉着鞋子跑去了对面。

    徐瑨掀开被子, 就见他熟练的爬上床,伸手便抱住了自己的腰。

    号房的床很窄, 徐瑨不得不改为侧躺, 以免祁垣掉下去。

    少年的体温隔着单薄的短衣透了过来。徐瑨低头, 正好看到祁垣圆圆的头顶。说是陪自己, 这会儿对方却像是寻求安慰的小动物一样,整个人缩进了自己的怀里,还挪动了两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祁垣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躺好之后便抬起头, 眨巴着眼,好奇道:“你竟然会怕黑。”

    “很奇怪吗?”徐瑨笑笑,低声问。

    “对啊。”祁垣道,“你可是三公子,多少姑娘想嫁给你呢!”京中众人谁不爱夸三公子一表人才, 琴心剑胆?

    今天跟云岚回伯府的时候,祁垣还听云岚说可园的姑娘们也看了射柳比赛。后来大家聊天,十人之中便有九个在夸赞三公子。

    可园的摘星楼虽能看到那边的情形,但距离有些远, 看的不怎么仔细,下人们来报结果,也只说了徐瑨和时南同时射断柳白,没有分出胜负。倘若她们知道了后面的事情,恐怕更要为徐瑨倾倒了。

    祁垣心想,若自己是个女子,肯定也要肖想一下徐公子的,谁还不会做个美梦呢?但现在……

    祁垣忍不住笑起来:“她们若是知道了你怕黑,会不会就不想嫁你了?”

    徐瑨看他一脸好奇,还有点点的幸灾乐祸,显然只顾着听别人的小秘密,而把刚刚伤心事给忘在了脑后,不由也笑了起来。

    “她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徐瑨故意道,“否则我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祁垣咯咯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徐瑨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我为你保密。”

    “那便拜托逢舟兄了。”徐瑨低头看着他笑了笑,又给祁垣盖好被子,随后伸手搭在对方身后,连人带被子一块松松的环住。

    祁垣嗯了一声,又低头躺好。

    他已经很久没跟别人一起睡过了,小时候他倒经常去祖母那里腻歪,但祖母屋里常年熏着檀香,不似徐瑨身上,味道清透好闻。大概徐瑨跟自己以前一样,整日的香汤沐浴,又时常佩手串的缘故。

    祁垣轻轻嗅了一下。时候尚早,他又刚眯了会儿,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躺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抬抬胳膊伸伸腿,又或者抬下脑袋。

    徐瑨闭眼假寐,先是觉出祁垣故意在踩自己的脚背,心里正纳闷,便感到祁垣似乎爬了起来。

    床侧微动,却没听到祁垣下地的声音。徐瑨微微诧异,随后便觉得自己的脚腕被人握住了。

    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脚腕上窜至四肢百骸,徐瑨差一点就要抬腿把人踹下去。幸好他定力强大,稳住了那一瞬,又尽量放松肢体,随着祁垣摆弄。

    祁垣把他的腿轻轻往下拽了拽,又悄悄躺下,紧贴了过来。

    徐瑨正纳闷,便听怀里的人叹了口气,十分郁闷地嘀咕道,“差这么多吗?”

    祁垣双脚踩着徐瑨的脚背,努力抻直身子,又抬头看了看。

    徐瑨还没躺直呢,他踩着人家的脚,头顶却刚好到徐瑨的下巴。

    徐瑨愕然片刻,也明白了过来,原来祁垣在比身高。

    徐瑨:“……”

    这种时候,自己就要装不知道了。

    他仍旧闭着眼,嘴角却忍不住轻轻翘起。倒是祁垣,自己憋闷了一会儿,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天之后,祁垣便睡在了徐瑨的床上。

    他生性好动,话又多,每天都要躺那嘻嘻哈哈玩半天才肯睡。最初的几天还是他睡外面,时不时拍拍徐瑨,安慰他不要怕。

    等到后来,俩人便反了过来,徐瑨睡在外侧,或是在他贪玩不睡时,黑着脸连哄带吓,或是听他学堂上的纠纷事故,时不时安慰两句。

    欺负祁垣的自然是任彦一派,据祁垣说,修道堂显然形成了两派人物,一派便是以任彦为首的寒门学子,多是各地贡生,信奉安贫守道,勤读积德。另一派便是剩下的京官子弟或纳粟的富裕监生。

    其实确切来讲,官宦子弟也瞧不上那些纳粟的监生,但富商子弟中学业好的极为少见,所以也不值得再分一派。

    祁垣从一开始跟任彦不和,所以被归入了后者。方成和因为总是帮助祁垣,又偶尔画画赚钱,所以也为清贵文人不齿。

    “每次大家讨论助教的讲课,方大哥一参与他们就不说话了。”祁垣叹了口气,有些烦恼,“我听说朝中很讲究同年之谊,若是方大哥现在得罪了他们,以后当了官被他们为难怎么办?”

    徐瑨不知道为什么任彦总针对祁垣,但任彦在端午节之后办了个诗社,吸引的都是各地贡生,如今的确是越来越有威望。

    其实不止修道堂,便是徐瑨所在的率性堂里,也有几个是诗社人员。

    祁垣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官宦子弟们授职当官,首先要考虑父辈的立场。而那些寒门弟子,无根无萍,只有座师和同年相助,反倒更容易互相帮扶,自成一派。

    更关键的是,元昭帝当年夺位之后,为了表示“无论嫡庶,皆是朕之血亲”,所以给几个皇子早早开了府,一应配置也是相同。而其中二皇子尤为聪慧,文韬武略皆胜过太子。所以一度成为了诸臣子的拥护对象。

    后来元昭帝发觉事态不对,郑重其事立了太子,让其在六部历练。徐瑨上次回府,便听父亲说,元昭帝疑心甚重,怕旧臣有异心,所以决定于今科进士中,择选一批出身清白的寒门学子着重培养,将来作为太子的助力。

    如今秋闱在即,方成和若真被这帮监生排挤,的确算不上好事。

    祁垣看着玩心甚重,整日跟小孩似的,没想到在这一点上还挺敏感。

    “方兄才分甚高,又有太傅相助,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徐瑨想了想,只得安慰他,“更何况,我听说平阳公主前几日送了幅《四时幽赏》图卷给皇后娘娘,皇上凑巧看到,对此画大为赞赏。”

    祁垣一愣,“画?”

    徐瑨点点头:“此图卷以不同技法画四时风景,既有院体富贵,又有文人逸气,似米非米,似黄非黄,皇上大赞他‘腕有造化,独步一时’。后来得知他出身寒门,曾寄居在万佛寺中,更是大为赞赏。”

    方成和的出身再清白不过,如今虽然不被其他监生所喜,但在元昭帝那却是先出了名。所以只要他科举能中,将来能先出头也不一定。

    祁垣这才放了心。然而这口气没松两天,他便冷不丁遇到了国子监的季考。

    国子监的季考并非每季一次,而是春秋各考一次而已。但这次考试十分隆重,所有监生都需要道彝伦堂,教官挨个点名之后,再依次发试题。

    祁垣这天毫无准备,看大家集合点名还以为要讲课,后来看到试卷之后,祁垣脑子里“嗡”地一下,这才彻底慌了神。

    然而这次考试十分严格,所有人都需按号就座,国子监的所有教官都过来监考,龚祭酒亲自坐镇,祁垣眼前一阵阵的发白,不得不硬着头皮随便写了些。

    《四书》题因为方成和给他补过课,他尚且能胡拼乱凑一些。后面考的五经、诗赋以及策论,祁垣却是连编都编不出来了。

    平日对他态度不错的那位教官,本就特意在他身边溜达,这下见他满头大汗,面色通红的样子,不由担心起来,干脆在祁垣身后不走了。

    祁垣简直如芒在背,他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汗从额头落下,一滴一滴地将试卷打湿。心里的害怕渐渐转为羞愧,祁垣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就这样呆坐了一天。

    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时,方成和急急过来看来,便见祁垣的脸红得不正常。他伸手一探,只觉祁垣额头滚烫,眼皮也热烘烘的,心里怕他急出毛病,二话不说就要背他去看大夫。

    国子监里有专门给监生看病的太医。郑斋长正过来找祁垣,见他这样,忙跟方成和一左一右,扶着祁垣走了出去。

    祁垣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忙跟郑斋长道谢,怕耽误他的正事。

    郑斋长看他面如火烧一般,声音也虚弱的很,忙道:“我过来本就是找你的。你上次不是让我捎封信,问问我们扬州齐家的近况吗?”

    祁垣一听,猛地怔住,停下了脚步。

    “如何?”他声音急促,竟然哑了起来,“齐家如何了?”

    郑斋长看他双眼骤然亮起两簇火苗般,耀眼的吓人,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直接道,“齐家可是大好了呢!”

    祁垣愣了下,脸上满满的都是焦急和不解。

    “说起来也巧。”郑斋长道:“齐家世代制香为业,虽富而好礼,又广建学堂,延请名师,但后辈子孙一直不通文墨,连个秀才都没有。倒是今年,齐府的小公子齐鸢不知怎么突然通了神窍,竟然县府两试连得案首,据说学政大人对小公子格外赏识,说道试时必定要取中他!”

    郑斋长说完一顿,不禁叹道,“如今齐府可是扬州城头一份的体面呢!据说阖府上下都高兴的不得了,流水宴摆了三四天,香铺连着散了几天的祈福香丸,端午又往寺庙进了上万两的香油钱。想来齐家世代商贾,如今终于能改换门庭,这份银子花的甚是高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周五的小尾巴,么么么哒!

    下次更新周日。

    ☆、第 39 章

    郑斋长的话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却又重重地一锤一锤地砸进了祁垣的脑海里。

    突然开窍,两试连捷……那人不是自己。可阖府上下都高兴的不得了,三四天的流水宴,上万两的香油钱……齐家虽然有钱, 但从来没这么招摇过吗, 看来的确是高兴坏了。

    是应该高兴的。

    齐家虽积富一方,但阖府上下的心结都在这科举功名上。祁垣幼时不屑, 虽知道旁人说他们商户“五鼎不谈, 三公不讲”, 但他整日的花乡酒乡, 芙蓉锦帐,不知道要比旁人逍遥多少。所以那些秀才们瞧不上他们商户,他也看不起那些人酸腐。

    直到最近这几个月,他离了家,换了地方, 遇到了这许多的事情和人物,才渐渐明白一些。

    若是自己,定然也要欢喜疯了的。

    父亲一定很喜欢他。不孝子突然出息起来,给全家挣了这么大的脸面。

    祖母……祖母应该也很骄傲……

    祁垣站在原地,茫然地想, 那我呢?

    方成和眼看着祁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方才滚烫的手这会儿竟忽的冰凉,不觉心中大骇。

    祁垣怔愣了好一会儿,便模模糊糊听到人问:“逢舟兄?逢舟?你怎么了?”

    郑斋长正跟方成和担心得看着他。

    祁垣迟愣了半天, “嗯?”

    方成和蹙眉,扶着他问:“你没事吧?”

    “没事。”祁垣挤出一丝微笑,木然转身,“我去看病。”

    他说完便直直地往前走,然而胸中激荡不已,方成和看他情形不对,才追上一步,便见祁垣突然停住,“噗”地一声,狠狠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祁垣这下是真病了。

    这病情来势汹汹,竟带了一点不好的兆头。

    原本监中有专门安置病号的地方,配了六名太医,二十多位膳夫杂役,厨房号舍都单独供应,跟其他监生分开,照料的也算周道。方成和知道祁垣贪玩,得了空便带些小玩意来看望他,徐瑨也从斋长那拿了出恭入敬牌,在旁边整日的陪着。

    监中太医认得徐瑨是国公府的三公子,见他如此,也不敢怠慢,然而他们仔细诊治半天,也查不出什么大毛病,只能开些散结安神的药。可是眼看着药汤一碗碗地灌下去,祁垣却愈发消瘦起来。等到后两天,祁垣却什么都不肯吃了。白日别人来探望,他就只昏睡不起,等到别人走了,他又睁开眼,只静静地发呆。

    徐瑨心中不安起来,想着法儿的跟祁垣说话,后者却只怔怔的,不言不语。

    方成和拿了银子托杂役从外面买好吃的过来,祁垣也不为所动。

    又过两日,太医见他这样,便停了药方,要他回家休养了。

    徐瑨和方成和听到这个,自然不肯。

    监生在国子监中看病,是官方给药,倘若回到伯府,那就要自己花钱了。以祁垣母子如今的境况,在伯府里哪能比得上这边清清静静的?再者旁的郎中再好,又如何赶得上太医?

    那太医也很为难,反倒是向俩人行了一礼,苦着脸道:“三公子,并非老夫见死不救,俗话说阿谀人人喜,直言个个嫌,今日这样,老夫却不得不说句直话了——祁公子这光景,眼看着是从心上起,也只能从心上除。您便是放他在这,我等除了开些养心安神的药,也无能为力了。”

    徐瑨知道这太医稳成忠厚,不会骗他,但若让祁垣就这么回去,他也觉得不妥。

    老太医看他迟疑,又是重重一揖,“徐公子,非老夫绝情,而是祁公子这样的亦有前例,去年有位山西秀才便是如此,心病不除,下药无效,在这边熬了十二日便去了。更何况监中规定,若监生久病不痊者,当遣行人送还其家,待其痊愈再行入监的……”

    去年的确有个山西秀才在监中亡故,国子监的太医还为此还被换掉两个,祁垣如今的样子甚是吓人,徐瑨知道老太医害怕担责,正要劝说一番,就见方成和冲老太医一揖,双手送了个荷包过去,苦求道:“孙太医,祁兄既然是一时心急才会如此,我等定会好好宽解他。但您是太医院大方脉的高人,学问最为渊博,又深通医理,倘若您都束手无策……”

    他说到这里,竟一时哽住,只深深地一揖到底。徐瑨没想到方成和竟对孙太医如此了解,暗暗诧异,抬眼去看。

    孙太医既惧国公府之势,又难驳方成和之情,只得叹息道:“也罢,最多再两日。若再无好转,两位就莫要为难老夫了。”那荷包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方成和忙连连应下,亦步亦趋地把人送出去。

    徐瑨却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回到了床前。

    心病?

    徐瑨虽猜到一些,但听太医如此直白的讲出来,还是有些意外。他记得季考那天,祁垣明明活蹦乱跳的。等到晚上他回号房,没看到祁垣回来,出门去找,碰上从药房回来的方成和,才知道祁垣病了。

    祁垣荒废学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之前他肯给祁垣代笔答题,除了祁垣惯会撒娇之外,也是因他考虑到祁垣往日神童之名太盛,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着,倘若上来便考个一塌糊涂,难免会被人耻笑议论。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祁垣年纪小面皮薄,未必能忍得了那些刻薄的言语。这次的季考的确让众人措手不及,可若说祁垣为了考试就要寻死,徐瑨又隐隐觉得,不至如此。

    床上的人眼睛紧闭,似乎刚刚他们三人的谈话丝毫没有吵醒他一样。

    徐瑨定定地看着,前几天才养的白胖了一些的人,如今不过五六日的功夫,竟骤然只剩下一包瘦骨了。脸颊凹着,下巴支棱着,眼眶也深了许多,愈发显出了深长的睫毛。

    明明一点儿苦不想吃,一点闷也忍不了的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竟能不吃不喝起来,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不知怎的,徐瑨突然想起端午那天,这人躲在床上偷偷哭泣的样子。那天他以为把祁垣哄好了,现在想来,祁垣却自始至终都没跟他说过为什么而哭。

    祁垣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徐瑨知道他并没有睡着,此时装睡不过是不想搭理人。这几天他也猜到祁垣心里有事了,然而他找了几次话题,这人全无任何回应。徐瑨眼睁睁看他瘦弱下来,又急又气,不由得也闷出一股情绪来。

    这人就什么都不在乎吗?自己真的无计可施?徐瑨深深地看了祁垣一眼,忽得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祁垣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等他走后,慢慢睁开了眼。

    自从重生在这具身体上之后,他喜过、怒过、怕过……唯独没想求死过。他满心惦记着要回家的。可是现在,自己忽然就没家了。

    活着还能做什么呢?如今的亲人、老师、朋友,无一不是拿他当做神童来指望,彭氏如此,太傅如此,方大哥也是如此。可他又不是,他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遍遍地跟人撒谎自己失忆了。他其实没有失忆,只是属于他的过去忽然就被抹掉了。如今多活一天,不过是多让别人失望一天,让人笑话一天。

    祁垣自嘲一笑,眼眶发酸,却又哭不出来。这么怔怔地发了半天呆,愈发心灰意冷。

    徐瑨去而复返,在外面跟人说话的时候,祁垣正盯着床顶发愣。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监生号房里每晚都有人查夜的,所以这几天徐瑨和方成和只能白天过来看望。

    祁垣不知道徐瑨为什么这会儿过来,只得依旧闭上眼。等了会儿,果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随后又听到似乎有人从里面落了门闩,径直走了过来。

    祁垣心中诧异,就听徐瑨走到床边,低声道:“你若不想看见我,一直闭眼也行。”

    祁垣微怔,犹豫了一下,只当没听见。

    “若早知道你有此意,端午那天我不应该出手的。”徐瑨却自顾自地掀开被子,也躺了上去。

    祁垣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下。

    “那日射柳之赛,原本要比两次,我原计划着五十步射中,百步射不中,这样既能显得我尽力,又不会抢了时千户的风头。毕竟时千户是御前高手,我若胜过他,难免招疑。”徐瑨侧躺下去,却只跟人似挨非挨地保持着距离,轻声道,“但后来他突然对你出手,我来不及多想。”

    元昭帝疑心甚重,能因为十岁才子的一句评语不许人科考,倘若知道徐瑨武艺如此,也难保不会多想什么。

    祁垣知道这事因自己而起,不得不睁开眼,却不敢抬头,只看着他的衣角低声道:“对不起。”

    “你肯跟我说话了?”徐瑨垂眼看他,“你的确对不起我。”

    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然而看到祁垣低颤着睫毛的无助样子时,又都说不出口了。

    “逢舟,”徐瑨深吸一口气,“你若寻死,我是不肯的。起码现在不肯。”

    祁垣怔忡了一瞬,又听他道,“得罪了。”

    这一声得罪说的十分突兀,祁垣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头上突然罩过一块阴影,徐瑨俯身堵上了他的嘴,祁垣脑子里“轰”地一声,正炸地不知所措时,就觉唇上一软,徐瑨的舌头探入,喂给他一枚药丸。

    祁垣骤然一惊,想要往外顶时已经晚了。徐瑨单手卡住他的颌骨,随后捏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抬,那药丸随着他的喉咙一滚,咕咚一下,落进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想不开而已,不是真寻死。

    国子监的部分快结束了,下一部分是制香致富,渣作者高估了自己的手速,在犹豫着申请隔日更。

    ps:家人已经出院了,感谢祝福的大大们,这几天随即发红包,感谢,感恩,么么哒~

    ☆、第 40 章

    祁垣万万没想到徐瑨会这样, 当即有些恼火:“你给我喂的什么?”

    徐瑨在离他咫尺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毒药。”徐瑨道:“吃完三颗就死了。要不要再喂你两颗?”

    祁垣:“……”他虽然生气,但不糊涂, 这东西想也知道是治病的。

    再想刚刚徐瑨的样子……祁垣后知后觉, “轰”的一下红了脸,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后每日三次。”徐瑨敛了笑意, 声音也低沉下来, “你若不吃, 我就喂你。”

    这一晚两人相安无事, 徐瑨虽是过来陪他睡觉,却不像在号房一样抱着他。俩人始终似靠非靠地半挨着,祁垣自从被喂药之后整个人就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想躲开一些,又怕徐瑨多想, 自己扭捏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徐瑨竟然还没走。

    房间里多了一扇屏风,为自己遮着外头的视线。

    床头的小桌上放了碗清粥,徐瑨已经换了身衣服, 正站在窗边,捧了本在看。如今距离秋闱不到三个月了,任彦和方成和他们都要参加乡试的,自然紧张了起来, 但徐瑨又不参加,祁垣不理解他为什么还看书。

    不过此时春晖溶溶,窗外石榴开的红艳,徐瑨又是一身玉色襕衫,眉清目朗,宛如谪仙,这样在窗边捧卷而读倒跟幅画似的。

    祁垣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徐瑨察觉,微微转过脸,冷不丁跟他对视了一眼。

    祁垣有些尴尬,一想昨晚这人凶巴巴的,心底又闷,恹恹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徐瑨便合上书,自顾自地走过来,温声道:“今天日头格外好,你上次说想跟我泛舟同游,我已叫游骥去通州准备了,等你身体恢复一些,便带你去玩。如何?”

    祁垣一动不动地,也不说话。

    徐瑨又道:“那次你劝我戒色,我当时却连名妓的脸都没细看,如今想来也有些遗憾。听慎之说通州也有不少教坊司的歌妓,你大约会喜欢,到时候给你请几个来作陪。你喜欢老一些的还是小一些的?”

    祁垣没吱声。

    徐瑨自言自语:“是喜欢小的?”

    祁垣:“……”

    “比你还小的……不太好吧?你才多大?”徐瑨故意道,“不过也不是没有。你若喜欢小的,就点点头,我让人早点打听,好生安排。”

    祁垣头一次听他这么聒噪,心想谁喜欢小的?但他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胸口的那口颓废之气渐渐转成一股闷气,他只得闭着眼忍着。

    徐瑨见状,惊讶道:“看来逢舟兄不喜欢了。”他话音一转,却又为难起来,“莫非你喜欢老一些的?是要多老呢?”

    祁垣:“……”

    徐瑨问:“三十多岁的如何?满意你就点点头。嗯……看来逢舟不满意。”

    祁垣:“??”

    “那就四十……五十……六十?”徐瑨大惊,“莫非是要七十岁的?”

    祁垣:“……”

    “七十岁……都没牙了吧,还如何唱曲儿?”徐瑨犹豫起来,不住地念叨,“七十,七十……”

    祁垣起初还忍着,心想让他自己自言自语算了,但这会儿徐瑨嘴里反复念着“七十岁”,好像他真的非要找个老太太唱曲儿似的,祁垣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

    他忽得转过身,忍不住道:“你才七十!”

    徐瑨一直在他床边上坐着,见他这样,反倒是一笑:“我七十岁的时候,你若想听我唱曲儿,倒也不是不行。”

    祁垣知道他是故意的,气鼓鼓地瞪着他。

    徐瑨含笑回视,唇角微微勾起,祁垣再看一眼,却又不受控地想起昨晚喂药的那幕。当时他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小侯爷拉着书童亲嘴的样子,所以反应才慢了半拍。

    想到这,祁垣忽得心虚起来,匆匆垂下眼,整个人也不自觉地蜷起,脸上浮起了一片薄红。

    徐瑨看他这样,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将桌上的清粥端了过来。

    “谨之兄说你那日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所以他按着粥方上讲的,特意去山上采了四向的侧柏叶,捣汁澄粉,又跟药童借了炉子,一早熬了这柏叶粥出来。”徐瑨低声道,“你是自己吃,还是要我喂?”

    祁垣一愣,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一碗粥!

    他还要喂?

    单是想一下那样子,祁垣都要臊死了。

    谁知道徐瑨想了想,竟忽然道,“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还是我喂你好了。”

    祁垣瞪大眼,裹着被子往后蠕动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

    徐瑨问:“那你自己吃?”

    祁垣:“……”

    徐瑨是不会让自己死的。如果不吃饭,除了饿肚子也没什么用处。祁垣心里虽然烦闷,但也知道现在再闹也是白折腾,顶多让方成和和徐瑨都不得安生,死是肯定死不成了。

    前几天的时候钻了牛角尖,这会儿平静下来,再一想,且不管别人如何,倘若自己死了,云岚岂不是就要遭殃了?到时候那蔡贤让干儿子入赘过去,依云岚的性子,恐怕会闹个鱼死网破。

    自己已经这么倒霉了,何苦再拖累一个好姑娘。

    他自己分析过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认命地坐了起来,委委屈屈往前挪了挪。

    徐瑨原本打算今天跟他死磕了,见他这样,倒是有些意外,干脆拿勺子舀了一点出来,温和道,“你身上没力气,还是我喂你好了。”

    祁垣愣了下,盯着那勺子看了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多了。

    他两三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虽然肚子痛,但也没什么胃口,所以每一口都喝的很慢,跟小猫似的一点点的舔着喝。

    徐瑨也不催促,只耐心端着碗,看他时不时露出粉色舌尖舔舔嘴巴。

    祁垣喝了不到半碗就不喝了。他这几天一直闭嘴不言,一时间不太习惯说话,只用眼睛巴巴地看着徐瑨。

    徐瑨便把碗放下,扶他坐好,又从怀里取了一枚药出来。

    “汤药太麻烦,你又不爱喝,我让太医做成了丸药。”徐瑨把药丸递过去,心里忽地一动,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问祁垣,“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

    祁垣下意识地咽了口水,皱眉看了看那药丸。

    丸药虽然没那么苦,但也没人爱吃这个的。他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能不能商量下不吃药,就听徐瑨自言自语道,“看来是要我喂了。”

    祁垣愣住,抬眼看他。

    徐瑨却径自剥了那药丸的绵纸,放入了口中。

    他们本就离得近。徐瑨含了药凑过来,眉眼低垂,祁垣脸上一红,下意识地便闭了眼。

    俩人软而热的唇瓣相接,徐瑨的动作似乎慢了一些,待喂到祁垣嘴里时,药丸外层的蜂蜜已经化开了,俩人嘴里皆是半苦半甜。祁垣忙不迭的往下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方成和才听完早课,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徐瑨面红耳赤地倒水,祁垣苦着一张脸只冒泪。

    见他冲进来,那俩人都是一愣。

    方成和更愣。

    他本来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祁垣说话的,甚至做好打算,不行就告诉祁垣家人,来俩人看看。谁知道一晚上过去,祁垣竟突然好了似的,看着也有了些活人气儿。

    徐瑨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问他:“方兄,有糖吗?”

    前几天方成和为了哄祁垣吃药,买了些蜜饯,幸好今天还带了几块在身上,忙翻出来都给了祁垣。

    祁垣眼泪汪汪地含了一块。

    方成和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徐瑨。

    徐瑨倒了水过来,在一旁解释道:“我昨天找太医换成了丸药。”

    说的跟祁垣之前不肯吃药,是因为汤药难喝似的。

    鬼才信这个。

    但祁垣能想通就好,方成和松了口气,忙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配合着徐瑨的说辞赞了几句。又坐到床前,笑着对祁垣说:“我一会儿还得回去,这会儿过来,是告诉你个消息。”

    祁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方成和道:“季考的结果下来了。今早上大家在彝伦堂集合,祭酒挨个念的。”他说到这顿了顿,才道,“但没念你的名字。”

    祁垣原本含着蜜饯解苦,听这话忙嚼吧嚼吧把蜜饯吃了。

    “没我的名字?”他哑着嗓子问。

    “怎么哑成这样了?”方成和道,“是,没念你的名字。倒有多嘴打听的,听说是教官收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那份污了,所以唯独缺了你的。”

    这事情太巧了。

    祁垣想起那天的教官始终站在他的身后,眼眶一热,鼻子忽然就酸了起来。

    “那教官可受到牵连了?”祁垣担忧地问,“不会被罚吧?”

    “听说祭酒把他训斥了,又罚他回家思过两天。”方成和拍拍他的肩膀,顿了顿,鼓励道,“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去看看教官,好不好?”

    祁垣这人心软,又有些孩子义气,不愿别人因自己吃亏倒霉,所以方成和故意把教官回家休息,说成回家思过。

    果然,祁垣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方成和松了口气,他是借口出恭跑出来的,不敢多留,见祁垣答应了便转身要走。

    祁垣却又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方大哥。”祁垣抿了抿嘴,忽然道,“我不想在国子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先发这些吧。

    下次更新周四凌晨

    ☆、第 41 章

    不知是方成和苦求之后, 太医终于下了重药,还是祁垣突然开了心结,阴郁尽除,百病自消。不过两日的功夫, 他便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徐瑨仍是不放心, 干脆跟祭酒请了假,将自己的经书带了几本过来, 白天自己在一旁看书练字, 晚上则陪着祁垣睡觉。

    天气一天天的闷热起来, 为了让祁垣胃口好些, 他又让人从酒楼买了吃食,整日的往里送着。屋里也堆了冰盆,消着暑气。好在号房后面临水,虽有些蚊虫,但清风凉水一**地卷走热气, 使得这边竟比旁处要凉快许多。

    几天下来,祁垣便觉得自己大好了。

    那丸药气味怪异,祁垣觉得自己不用吃了,便偷偷把药丢掉。有时被徐瑨抓了包,他便当着徐瑨的面赶紧吞下去, 有时徐瑨没发现,他便跟得了便宜似的能美滋滋一整天。

    阮鸿偶尔来探望他,看他一日日的水嫩起来,不禁羡慕道:“看你这样, 我都想生场病过来住了。这边多自在,住着也凉爽,还不用去听讲,也不用练字,更不怕考试。”

    他说起考试来也是垂头丧气,祁垣一问,才知道这次广业堂的月课,阮鸿考的很不好,被助教竹笞了十下掌心。

    对于阮鸿这种纨绔,助教管的松一些,竹笞时也没怎么用力,但阮鸿却觉得伤了面子,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同是学蠹的祁垣对此深表同情,问他:“你怎么没让方大哥给你写?”

    这几次方成和和阮鸿都是分着来探望的,偶尔俩人撞一块,必定会有一个先走。再一细想,这俩人好像一直没说过话?

    “你们吵架了?”祁垣问。

    阮鸿脸色微变,“没有。”又问祁垣,“方……方成和跟你说什么了?”

    祁垣摇了摇头,“方大哥什么都没说。”

    阮鸿松了口气,自己想了会儿,又犹豫起来。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方成和为什么突然来那一下。

    这几日他仍住在号房里,便是想等方成和主动道歉或者解释一下。哪怕方成和说,那天自己嘴上有个虫子,他帮自己啃掉,自己都肯信的……

    可事实上方成和整日早出晚归,竟也不搭理他。

    阮鸿本就存着气,又觉得那事太丢人,所以谁都没告诉,这下简直要憋死了。

    现在祁垣问起……

    祁垣跟方成和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阮鸿左右悄悄,见徐瑨不在,便轻咳了一声,以拳轻抵在嘴边,小声道:“你过来些。”

    祁垣眼睛一亮,忙凑过来。

    阮鸿支支吾吾,扭捏了半天道:“我跟你说,你不能讲出去……”等祁垣连连点头,又发誓又赌咒的应了,阮鸿才道,“就端午那天,他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就……就亲了我一下。”

    祁垣:“!!”

    祁垣“啊”地一声跳开了。

    “方大哥,方大哥亲了你一下?”祁垣震惊道,“亲哪儿了?”

    “还能是哪!”阮鸿红着脸,又反应过来,叫道:“不许说那个字!”

    “哪个字?”祁垣一愣,“亲?嘴?”

    阮鸿:“……”

    祁垣:“……”

    阮鸿:“都不许说!不许说这两个字!”

    祁垣:“!!”真的是亲嘴?!

    俩人面红耳赤地对视一眼,都安静了下来。

    阮鸿道:“然后我就给了他一巴掌。”

    祁垣:“!!”哇……

    祁垣万万没想到稳成的方大哥会干这种事,他偏着头想了想,却又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心底好奇地像猫抓一样。

    “你把方大哥打了啊……”祁垣小声问,“那他是怎么,怎么嗯你的?”

    阮鸿不让说“亲”,祁垣只能用含糊的语气词代替一下。

    阮鸿秒懂。

    “就这样。”阮鸿嘟起嘴巴,正琢磨着怎么给祁垣演示一下,就听外面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

    徐瑨才推开院门,便看到窗前的那俩人正靠一块说话,祁垣抬着小脸傻笑,阮鸿不知为何,突然嘟起了嘴。他心中一跳,想也不想地喊了一声,“阮鸿!”

    阮鸿很少被人连名带姓的喊,听这一声还以为自己兄长来了,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慌乱间又碰倒了旁边的香几,上面的铜香炉滚落下来,香灰散了一地。

    徐瑨提着食盒迈步进来,蹙眉看着他。

    阮鸿抱着磕到的脚趾头哇哇乱叫,见是他进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子敬你突然喊我名字做什么?”

    徐瑨把食盒放在案几上,淡淡道:“我听到鼓房敲鼓了,提醒你一下,你该回去了。”

    阮鸿不疑有他,道:“我拿了牌子的,多待会儿也无妨。”说完轻轻皱了下鼻子,眼睛倒是亮了起来,“晚烟楼的造丝鸡?”

    祁垣刚刚也被唬了一跳,本来正遗憾着没听阮鸿讲完,这会儿闻到香味,注意力便全到了食盒上,欢呼了一声,就要洗手吃饭。

    徐瑨道:“阮兄若想吃,这会儿让杂役去买还来得及。”他说完顿了顿,干脆挑明下了逐客令,“逢舟爱吃这个,我就不留你了。”

    阮鸿嘿了一声,倒也不往心里去,边埋怨他小气边跑出去找人买下酒菜去了。

    徐瑨看他走远,把食盒里的几样吃食都摆出来,又看了看这处院子。

    这边的号房是在国子监的一处角落里,离着学堂和射圃都很远,平时很少有人过来。一百多间号舍,除了后面住着两个得了风寒,在此养病的监生,便再无其他人了。

    所以阮鸿刚刚是在做什么?

    这种事情不太好直接问。徐瑨犹豫半晌,在吃饭时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祁垣的嘴巴很紧,明明听懂他的意思了,偏偏顾左右而言他。

    徐瑨不想他为难,见状便也不再询问。

    转眼进入六月初,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换了夏衣,祁垣也彻底痊愈,从这边的号房搬了出去。

    方成和在得知他不想留在国子监后,便去找了杨太傅说了情。后者原本不太赞同,国子监中既有博学之士为师,又无贫寒之苦,奔走之劳。祁垣既然有天赋之才,或许假以时日,便能重新有所成就。

    方成和无法,只得将祁垣吐血之事如实告知。

    “逢舟兄原本便是心高气傲之人,此次遭逢聚变,他没有就此消沉已经十分难得。”方成和对老师连连作揖,恳求道,“此时若再强求他从头来过,整日活在过去的影子中,学生便是旁观,都觉得残忍。”

    杨太傅这才连连长叹,最后找了龚祭酒和唐司业说情。

    祁垣回来的这日,祭酒便以“家有老母,更无次丁,因此准许其回家侍养”为由,放他出监了。

    按照惯例,监生回家探亲省视,都有规定时日,不许过限。龚祭酒给他的期限为一年,倘若祁垣回心转意,要去读书,到时候直接回监销假便可。如果他去意已决,一年之后,自有太傅为他收梢。

    祁垣对老太傅很是感激。方成和过来帮他收拾东西,低声叹道:“那天老太傅暗暗抹泪,说天下痛失一相。贤弟,今科乡试你确定不参加了吗?”

    祁垣“嗯”了一声。

    方成和便没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祁垣沉默了一会儿。他的东西不多,一共就两个包袱。这会儿东西收拾好,便跟方成和在国子监里走了会儿。

    监中的老槐枝繁叶茂,头顶蝉鸣阵阵,远处又读书声朗朗传来。祁垣知道,以后不知会有多少人会从这里走向朝堂,加官进爵,又或者成为一方父母官,或成为权臣宰辅,掌握天下人的命运。

    方成和会这样,任彦之流也会这样。

    祁垣想到这些日子方成和的照顾,忽然道,“方大哥,等我走后,任彦他们若说些什么,你都别管。”

    方成和讶然回头。

    祁垣低声道:“任彦得祭酒赏识,稍一打听,就会知道我为何退学。以前我在这,你为了维护我,没少被他们排挤。现在我走了,他们说什么我又听不到,你就别惹不痛快了。更何况以后你跟他们同朝为官,少不了要打交道。”

    方成和回头看他一眼,反倒是笑了笑:“倘若你以后要入朝做官,我圆滑些也可以,这样少开罪几个人,以后我罩不住你了,其他同年或许有用。如今你又不做官,我孑然一身,反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祁垣不解,疑惑地偏头看他。

    方成和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轻声道,“你可知前朝赵相?”

    祁垣摇了摇头。他对本朝官员都不怎么了解,自然也不懂前朝的事情。

    方成和笑了笑:“赵相英年早逝,为官不过十载,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这人有个特别之处。他一生被破格提拔数次,皆是前朝的景帝亲自下诏。你可知为何?”

    祁垣茫然地看着他。方成和轻轻一笑,“因为他性情刚直,受同僚排挤。景帝生性多疑,所以正喜欢他这种孤立无援的臣子,认为他正直耿介,屡次破格提拔他,赞其为‘孤臣’,又称其是天子门生。”

    祁垣一愣,随后吃了一惊。

    元昭帝也生性多疑……

    老太傅上次便批评方成和锋芒太露,容易招人猜忌排挤,祁垣只当这位师兄是跟原身一样恃才傲物的。如今看来,竟是另有筹谋?

    方成和笑笑,看他明白了,便不再多言。

    祁垣缓缓回神,心下又暗暗感动。皇帝们是最恨他人揣测圣意的,方成和若是让自己安心,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借口,他却愿意如实以告。

    只可惜,自己也帮不上方成和什么忙。

    “那我回去以后好好赚钱。”祁垣想了想,认真道,“你若缺银子了,就去找我要。”

    “那大哥先在此谢过了。”方成和爽朗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头,“你在家里,遇到难事也莫要惊慌。倒是你家那个……”

    祁垣侧耳倾听。

    方成和却看了看周围,突然不说了。不多会儿,前面拐角处走过来两个监生,祁垣看方成和又聊起其他的,猜着刚刚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也没往心里去。

    下午的时候,徐瑨叫了马车过来,祁垣便拿着东西先回家了。

    这次一走,以后便不能再回来了,也不知道回府之后会面对什么,以前他偶尔回去,都瞒着彭氏,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是交代事情了。

    不仅要交代自己从国子监出来了,还要坦白不能参加乡试的事情。

    祁垣对将来的事情毫无把握,甚至有些茫然。

    以后真的要靠制香为业吗?伯夫人能允许?会不会觉得从商低贱?

    可是除了这个自己也不会做别的,花天酒地又不来钱,自己也不能仗着会投壶弹棋的本事出去赌。唯有做些香品才算是正道了。伯夫人倘若不愿意……

    不愿意就去找他亲儿子去吧。

    祁垣气哼哼地想,反正他又没死,学问也没丢,凭什么他就能在扬州高高兴兴考试,自己却要替他守家立业?反正自己就这样了,伯夫人不管听不听,自己都没什么出息的。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回到伯府,从后门敲门进去,下人们见他卷了包袱回来都是一愣。祁垣也懒得搭理,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将树底下的衣冠冢给扒出来。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去找彭氏了。

    六月份正是暑热之时,大地如蒸,祁垣从小院走到彭氏的院子口,便热出了一身汗。然而敲门进去,彭氏却不在,院子里只有个七八岁的扫地小丫头,见他进来,竟看直了眼。

    祁垣莫名其妙地看了小丫头一眼,问他:“我娘呢?”

    那丫头回过神来,红着着支吾道:“夫人,夫人……啊!”她后知后觉,惊恐道,“夫人被老太太捆去了!”

    祁垣吓了一跳:“什么?!”

    “寿和堂!”小丫头道,“孙嬷嬷来拿的人,说要给夫人教训!”

    祁垣一听这话,转身便往寿和堂跑。那丫头急急抓住他的衣服,祁垣回头,小丫头吓地缩回手,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忍冬和曲莲姐姐也被抓了!求少爷一块救救她们!”

    忍冬和曲莲是云岚身边的丫鬟,祁垣皱眉,“为什么抓她们?”

    “老夫人要给小姐做媒,夫人和小姐都不同意。老太太便说是忍冬姐姐撺掇的,昨晚就拿了忍冬姐姐和曲莲姐姐去拷打。今天两个姐姐没出来,孙嬷嬷就又来捆了夫人去。”

    祁垣一听做媒两个字,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脑子里“轰”的一下,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然而他只是个秀才身份,这时候冲过去,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我娘可有诰命服冠?”祁垣突然想到一点。

    小丫鬟一愣,点点头。

    “去!”祁垣深吸一口气,“把命妇冠服找出来!”

    寿和堂里,祁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彭氏,咬牙切齿道,“贱妇!你说什么!”

    彭氏的左脸颊被孙嬷嬷扇的高高肿起,上面的掌印清晰可见。她如往常一样直挺挺地跪着,神色惨然,眼里滚着泪水。

    “我说,休想!”彭氏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人,颤着声音道,“你们若敢逼亲,我便是撞死在这,让岚儿守孝三年,也绝不如了你们的愿!”

    祁老太太气得半死,指着她半天,恨恨道:“你还骨头硬起来了?掌嘴!”

    孙嬷嬷搓了搓手,正要抬胳膊,就听外面有人吵嚷,随后一个婆子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

    话没通报完,突然听到外面哐啷一声巨响。祁老太太脸色一变,急忙站起,就见有个穿着玉色襕衫的少年提了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祁垣冲进寿和堂,把手里的霞帔往彭氏身上一丢,自己手里高举着彭氏的翟冠,厉声道:“我母亲乃朝廷命妇,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冒犯朝廷,以上犯上!来人!”

    他身后跟了四五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这会儿个个凝眉瞪目,按祁垣嘱咐的,大声喊:“在!”

    祁垣大手一挥:“给我砸!”

    那几个人是府上仅剩的几个对二房忠心的,刚刚得了祁垣的嘱咐,这会儿便趁着别人没反应过来,推桌子倒椅子,一时间屋里茶盏花瓶跌落满地,叮呤咣啷地摔砸声不断。

    祁老太太急了眼,朝外大喊:“来人呐!来人!”

    外面已经冲进了七八个健仆,这会儿个个盯着祁垣。

    “我看谁敢过来!”祁垣仰起下巴,轻蔑地看了几人一眼,“这翟冠今日有一丝不妥,你们几个,便是死罪!”

    他自幼养尊处优,本就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此时居高临下地怒目而视,那几人当真被唬地犹豫了起来。

    有人暗自盘算着,老太太再如何磋磨夫人,她都是长辈,自然好开脱。自己不过府上的奴仆,倘若有了麻烦,真被拿去上刑抵命也不一定。

    有人萌生退意,其他人自然也不肯做出头的一个,都转而去阻止摔砸东西的那几个丫鬟。

    祁老太太咬了咬牙,往后直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祁垣把翟冠递给彭氏,让她在后面靠着自己,随后掂了掂那根柴火棍子,深吸了一口气。

    祁老太太正觉他眼神不对,要赶紧跑开,就听耳侧一阵疾风扫过,随后却是旁边孙嬷嬷惨叫一声。老太太脸色骤然一白,扶着桌子去看,就见孙嬷嬷抱着腿滚倒在了地上。

    祁垣的手还有些发抖,他尤其虽然也跋扈过,但从来没亲自动手打过人。刚刚他用了浑身的力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孙嬷嬷的这条腿定然是要断了。

    他心里有些害怕,此时却不敢表现出来。

    而因孙嬷嬷的哀嚎惨叫,寿和堂的其他人也都不觉停了下来,惊诧地看向他。

    祁垣把抖个不停的手藏到袖子里,背在身后,深吸了一口气。

    “你以白身冒犯朝廷命妇,当杖责二十,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倘若你还敢打云岚的主意……”祁垣抬头看向老太太,一字一顿道,“我便是死,也要带上你全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下一章就离府单过了。

    ☆、第 42 章

    祁垣平生第一次打人, 也第一次吓唬人,话说的厉害,但实际上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抖地停不下来。

    但显然头次遭遇这个的不止他自己——祁老太太年轻时仗着老太爷宠爱,折腾死原配后, 后面的几十年一直顺风顺水, 如今上了岁数,又乍一见有人如此狠辣的对待自己, 当即也吓坏了。

    老太太露了怯, 几乎要晕倒过去。祁垣便如杀神一般, 逼着孙嬷嬷说出了忍冬和曲莲的下落, 等人把俩丫鬟一块搜救出来之后,他便举着那顶翟冠,手持长棍,带着一众老弱妇孺杀气腾腾又闯了出来。

    说起来也怪,平日里连忠远伯都不怎么怕的下人, 如今看见祁垣却不自觉的带了丝惧意,竟无一人敢拦。

    祁垣始终冷着脸,直到把彭氏送回房,他才稍稍松了口气。那件新换的襕衫后面已经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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