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这样么？”

    许安宁的呼吸一滞。

    柯文嘉的真的是一个很容易给人带来压迫感的男人。

    尤其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强势显露无疑。

    他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许安宁沉默。算是默认。

    半晌，她才淡淡开口：“那天我给K发了消息，你的手机响了，你回来看到这个场景之后，你是打开了一个群聊吧。”

    故意让她听见其他人来消息的声音。

    “因为来消息的那几下，太密集了。”

    她说：“几秒钟一条，如果是单人私信，除非一直在发表情，或者很随意，几个字半句话就一发。可是没有人敢这个态度跟你说话。”

    而如果是群聊，以柯文嘉的性格，他一定会设置消息免打扰，绝不会让群聊的消息隔三差五打扰他。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是临时开了群聊的通知提醒。

    那便分明是在掩盖。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几分钟后，传来男人低沉的一声浅笑。

    “你还真是很聪明。”

    许安宁淡淡垂下眸子。

    从玫瑰人生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一整晚没有睡着。

    复杂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来回纠缠着，令人无法理清。

    一开始她只是怀疑，不敢确定，因为柯文嘉与K给她的感觉相差甚远。

    但是想了一个晚上之后，她明白了，很多她不解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她明白了K为什么一边在撩拨她，一边却不肯与她见面。

    因为柯文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K真正现身。

    K的存在，是他用来一步步试探她的。他计划和掌控着一切，只为了将她引入他的圈套里。

    柯文嘉是理性的、现实的，而K却是感性的、浪漫的。

    而且K每次的出现和对她的态度都有规律可循：每当柯文嘉进一步的时候，K就一定会退一步；而柯文嘉一旦退一步，K就会进一步。

    他从两个近乎极端的方向出发，对她左右夹击展开攻势，一步一步试探她理性和感性的上限与下限，随着各自与她接触的进一步推进，他会得到一个越来越趋近于她心中理想期望的结果——

    如果她一直没有发现K和柯文嘉是同一个人，她以后会有可能爱上他么？

    答案是，很大概率上，她会的。

    他步步为营地接近她，到最后几乎可以为她量身定制一张情网。

    她素来知道他心机深，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在感情上，他竟也如此精于算计。

    柯文嘉真的是她见过最深藏不露的男人。

    她不想落入他的圈套，可是却好像也已经无法脱身。

    突然，他又开口。

    “……你到家了。”

    柯文嘉解锁了车门，“回去早点休息。”

    许安宁没有再说话，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没有回头，一路往自己的公寓走，上楼、关门。

    回到家以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许安宁往沙发上一躺，直到现在都感觉心跳没有完全平稳下来。

    柯文嘉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明明没有表现出对她很霸道的样子。

    他没有骚扰她、没有威胁她、没有跟她谈条件——

    他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可她就是能够感受到那种……她已经逃不掉了的感觉。

    许安宁有些畏惧，有些困惑。

    她畏惧他的手段，困惑于自己的情绪。

    最后她翻了个身，想把这些杂念都彻底清除掉。

    ……

    有一句话，叫做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许安宁现在虽不能说是“情场失意”，但总归也不能叫“感情顺利”，毕竟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让她内心很纠结。

    于是，她就“职场得意”了。

    李琪的辞呈已批，位置一空出来，陈萱就将许安宁提拔到了副总监。

    她是公司有史以来升职最快的一个。

    当然，升职这种事，除了个人能力外，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即使再优秀但偏偏没有岗位，在这种饱和状态下也同样没有上升的空间。

    许安宁赶在了这个时机，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占。

    “小许，好羡慕你。”

    在她搬东西的时候旁边的女同事说：“你才来公司一年，就有了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许安宁扬起唇角：“你以后也会有的。加油。”

    她离开了与其他同事一起拼桌的格子间，搬进了属于她自己的“玻璃房”。

    周围一圈贴着磨砂贴纸，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隐私的同时，也没有完全与外界隔绝。

    她在办公室里养了一盆小植物，放在窗台上，想看着它一点点长起来。

    在阳光照射下，那抹充满生机的绿色常常会给人带来好的心情。

    许安宁升职的消息，由唐依依传到了周扬的耳中。

    他现在还没有离开本市——准确说是他的老板还没有离开。

    周扬提议，应该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我请客，之前你请我看歌剧，也该还你一顿饭。”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的票也是老板给我的。不过为你庆祝当然要聚个餐，这周末怎样？”

    “周日晚上我时间OK。我再问问小唐。”

    “成。”

    许安宁这周末一共两场饭局，周六是跟办公室其他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周日是和周扬还有唐依依他们三个人。

    上一次他们吃的日料，这次决定去吃火锅。

    火锅店里，三人点完菜下单完锅底就各自去调调料。

    许安宁调完料回来的时候，发现周扬和唐依依的蘸料调法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她完全不能理解的“配方”。

    “你们还真不愧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吃火锅的调味料都差不多。”

    “你的口味倒挺特别，我见过大多数北方人的火锅蘸料好像都以麻酱为主。”

    许安宁的调味碟里没有麻酱，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口味酱料。

    “我一直吃这种。”

    “你能信吗，你跟我老板的口味是一样的。”

    她愣了一下。这么巧？

    许安宁来自北方，很北很北的北方。

    而柯文嘉来自南方，很南很南的南方。

    从风土人情到口味习俗，都差出十万八千里。

    唐依依笑着说：“南北方差异在总体上还是能看出来的，但放到个体上，也会有特殊情况嘛。”

    许安宁倒是不觉怎样，只是默默“哦”了一声。

    从火锅料聊到了家乡的话题，周扬想起他曾经去过一次许安宁的老家H城。

    “我去H城的时候是在冬天，零下四十度，快把我冻死了。”

    “虽然冷但是水能直接结冰，H城的冰灯很美。”

    唐依依也去过H城，不过她是和朋友一起去旅游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H城的街道上有很多俄罗斯风情的建筑，还有街上的小姐姐都好漂亮。”

    “对，H城的姑娘很漂亮。”

    在周扬的印象中，H城的女生不但皮肤白长得漂亮，而且好像普遍个子偏高。许安宁就比一般的女生要高一些。

    许安宁只是谦虚地笑笑，“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但是学姐你真的一点口音都没有欸。”

    许安宁想了想，好像她爸妈的口音也不算很重，从小她的环境就比较接近正宗的普通话。

    更何况，她是吃语言这口饭的，当然要发音标准。

    “我确实没有口音，其实我们那边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口音那么重。”

    “你们的发音本来就很接近普通话。”

    周扬说：“不像我们，我记得刚离开家上大学那一年，我从来就没分清楚过L和N。我现在普通话倒是说得好些了，但还是很多人一听就能听出我是哪里的人。”

    “说到这个。”

    突然，唐依依提起了柯文嘉。“柯总说话也没有口音，一点也没有。”

    “对，他普通话很标准。”

    “我见过大多数说粤语的人，他们在讲普通话的时候都多少带着点港普的味道，他怎么一点口音都没有。”

    唐依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柯总是不是不说粤语啊？我从没听他说过。”

    周扬笑了，“那怎么可能。他当然会讲粤语，只是你们没有听过。”

    周扬听过柯文嘉说粤语，在电话里跟香港人谈生意的时候。

    许安宁也想起了柯氏的那次家宴。

    的确，除了柯文嘉本人以外，她见到的他的兄弟姐妹和父亲叔叔，说话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港普的味道，只是口音轻重不一，但能教人听出来。

    有段时间她很喜欢看TVB的电视剧，她觉得粤语的发音很好听，只是她怎么都学不会那个腔调。

    许安宁突然有些好奇，柯文嘉说粤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了。

    这时的火锅已经在沸腾。

    “锅底开了。”

    说着她已拿起一双公筷打算往里下肉，“几分钟就好，大家看住时间，不要煮久了。”

    话题没有再继续。

    吃完这顿火锅，许安宁见时间还早，就去了一趟理发店，给自己打理了一个新发型。

    她没有剪太多，只叫理发师稍微给她修了一点。

    周一上班的时候，陈萱见到她，还夸了一句新发型很漂亮。

    不过她们没有更多的心思聊发型，因为随着许安宁现在的职位不同，她所要考虑的东西也不同了。

    她现在是副总监，虽然还是副职，但也是管理层。

    升职总归是好事，但这个时候的升职也意味着责任变大了。

    用“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她倒是有几分夸张，毕竟还不至于那么严重，但现在的辛岚环境不太稳定是真的。

    戴思琳和黛丝公司现在已经赚足了噱头，又从辛岚挖过去不少人。

    许安宁这个副总监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来自戴思琳。

    她终于还是联系上她了。

    对此许安宁其实并不惊讶。

    对方约她在一家咖啡厅见个面。她答应了。

    戴思琳亲自要见她，看来她在她心中很有“分量”。

    她知道，她们早晚会见这一面。

    ……

    “小熊咖啡”里，戴思琳和许安宁坐在帘子挡住的隔间内。

    很安静的靠窗位置，不会有人打扰。

    戴思琳比镜头前看上去要瘦一些，脸很小，五官精致。

    她们的话题切入点，说起来有些好笑，是从“脸”开始的。

    戴思琳先问的许安宁：“你的脸动过么？”

    似乎在她们名媛圈子里，这并不算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她们有钱，并且愿意花钱让自己去变美，无可厚非。

    相互之间会说类似于“你看上去真自然，哪家医院推荐一下”这样的话。

    许安宁摇头。“没有动过。”

    “那你真的得到了老天的眷顾。”

    戴思琳说：“如果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人，要整成你这种，至少得七八位数，还要看医师的技术。”

    而且前提是最差也得“长相普通”，太丑或者五官缺陷太明显也不行。

    戴思琳底子也算比较好的，为了更美她做了微调，而且定期还要修修补补，否则脸会僵。

    许安宁这张脸是她羡慕不来的。

    当然，她更在意的并不是脸。

    “我知道，之前辛岚的公关是你做的。”

    戴思琳靠在椅背上，“你知道当时我就在想，等我回国，一定要见见你。”

    许安宁不动声色地浅笑：“看看是谁坏了你的好事？”

    “不，我是想，这样的人才，如果是在我的公司该多好。”

    戴思琳说：“我知道你最近提到了副总监，你如果来我们公司，我可以直接让你空降部门经理，薪水可以再比其他人多一倍。”

    她第一个想要的人就是许安宁，但是她却没有第一个先联系她。

    因为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会有风险，所以她先挖了研发部的其他几个人过去，让辛岚掀起这一股“离职潮”后，她才来谈许安宁。

    甚至并不介意让她直接空降重要岗位。

    许安宁沉默了一会儿，她刚想说什么，戴思琳却又说：“你先别急着拒绝，不如听我把话说完。”

    出于礼貌许安宁便没有开口，而是听她先说。

    戴思琳喝了一口咖啡，“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选择自己创业么？因为我爸爸眼里从来就没有我，只有我那两个哥哥。”

    她说：“我明明哪里都不比他们差，可就因为我是女人，他从来就没打算把家族企业交给我。我想证明我自己，证明他看走了眼。我知道你能理解我，对么？”

    许安宁一直默默听着她说，脑海中已经有无数念头闪过。

    在之前她调查过戴思琳，当然也包括华宸集团。事实上戴思琳论头脑的确是强于她两位兄长的，这一点她没有说错，但是她爸爸重男轻女也是真的。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她现在有些心急地想出成果。

    许安宁能够理解戴思琳的心情。

    但是，理解，不代表认同。

    尤其是她之前的行为，差一点将梁萧卷入了风口浪尖。

    有人说这世上之事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不过只是立场不同。但戴思琳毕竟间接伤害过梁萧，就凭这一点，许安宁就不可能与她合作。

    “戴总，我明白您的难处。”

    许安宁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准备离开。

    “也希望您的公司以后能够越做越强。当然，您的竞争对手未必是辛岚，任何企业都有可能。企业的竞争在所难免，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还可以这样坐在一起喝杯咖啡。”

    戴思琳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她听懂了许安宁话中的意思。她委婉地拒绝了她抛出的橄榄枝。

    “你知道么，在看《三国演义》的时候，我很欣赏曹操对待谋士的态度。”

    归顺的人才甘愿跣足相迎，不肯归顺的……就必须除掉。

    否则这样聪明的人，怎能让她给敌人谋事？

    许安宁却没有与她争执什么，只是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得体的笑容作为回应，接着便转身离去。

    她知道自己不选择戴思琳，对方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但是，她并不畏惧与她正面交锋。

    通过她们今日这番交谈，戴思琳的性格特征她已经了解个七七八八。

    她一些行为的缘由和动机也能够推测出来。

    戴思琳现在有些过于急躁，心不太稳，这样很容易出错。

    许安宁想，当初梁萧的事，也该让始作俑者“付出点代价”了。

    ……

    几日之后，许安宁收到了要去出差的消息。

    是一个小型科技交流会，邀请了国内的几家五百强科技企业。

    其中，辛岚、弘言和黛丝都在邀请范围之内。

    现在辛岚内部具体的人员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陈萱和许安宁是一定会去的，唐依依有可能在其中。

    许安宁看到这封邀请函，看到弘言和黛丝，忍不住眯起了漂亮的眸子。

    那就是说，柯文嘉和戴思琳到时候都会出席。

    她想起了陈萱曾经说过，在男女问题上，这个女人一点不含糊，其他人她谁也看不上，她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戴思琳想攀上柯文嘉，所以，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许安宁的心底微微一动。

    突然，她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