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四倪弦沈柏中

    ——那一天，樱花开遍了整个校园，她逆着光，伴着漫天花雨向我走来。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三月末期，樱花盛开，S市音乐学院也因此迎来了拥挤的人潮。

    倪弦跑到活动教室的时候，社长他们早已经出发了。

    她们要在今晚的樱花赏上表演节目。

    其实距离表演的时间还早，只是社长向来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带着社员们走到学校的各个小道上进行街头表演。

    那是艺术家专属的浪漫。

    社长是这样说的。

    倪弦对这样的浪漫是避之不及的，她性格内向，实在是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搞浪漫。

    见活动教室里没人，倪弦干脆打开了钢琴的盖子。

    流畅的琴音从她的指尖划过，很快汇聚成奇妙的乐章，在整个房间里轻盈跳跃。

    少女沉浸在钢琴的声音里，闭上眼睛，享受着属于她的宁静。

    一曲落下，少女似乎意犹未尽一般，又把最后的乐章再弹了一边。

    还是有些不对啊，倪弦皱了眉头。

    这首曲子她已经写了将近一个月了，可每次结尾的地方都让她感觉到有一点怪异。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线圈本，把最后一段的谱子重新写了一遍，试图找出其中

    她向来不喜欢用五线谱，反而是普通的笔记本，更容易激发她的灵感。

    “很好听，这个曲子我没听过，是你自己写的吗？”

    倪弦正聚精会神地修改着最后几个音符，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啪的一下合上了本子。

    “我……”她转过身，还以为是哪个和她一样偷懒的人没有去路演，等看清了眼前男人的面容之后，才发现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带着一副金色边眼镜，双手随意的插在兜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像个斯文败类。

    她对着美色咽了一口口水：“你是谁啊，为什么在这里。”

    沈柏中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笑了：“我以为这里没人，想来休息一下。”

    “哦，哦是这样呀。”倪弦搓了搓手，那个样子落在沈柏中眼中，就像是一个无害的小动物。

    破天荒地，他问道：“你是遇到瓶颈了吗？”

    倪弦的脸有些红，她不是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

    沈柏中俯下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像一个绅士的邀请。

    太有欺骗性。

    倪弦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结结巴巴道：“那……那给你。”

    她把合上的线圈本重新打开，放到沈柏中的手上。

    食指碰到了他的掌心，倪弦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嗖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本子自然滑落。

    “呀——”

    她连道歉都想好怎么说了，却见眼前的男人，单手向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线圈本。

    倪弦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柏中。

    男人却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翻开她的线圈本。

    他的视线掠过第一页，她的名字。

    嗯，倪弦。

    然后又往后翻去，他挑了挑眉毛，眼神之中明显带了一点意外：“这些都是你写的曲子？”

    倪弦点头，脸上带着一抹微红：“无聊的时候写的，不是很好…”

    沈柏中笑了起来：“要是谁都能在无聊的时候写出这样的曲子，天下人人都是大作曲家了。”

    他继续向后翻，很快就找到了倪弦刚才涂改的页面。

    女生的字娟秀整齐，一串串音符写的和复印的似的。

    “深海中的鱼？”沈柏中问道：“这是刚才那首曲子的名字？”

    “是的。”倪弦说道。

    沈柏中仔细的看了一遍，忽然就笑了：“你应该没有谈过恋爱吧。”

    倪弦愣了一下，本来就有些红的脸更加红了：“我…”

    沈柏中笑了：“虽然说艺术高于现实，但也是来源于现实的，你没有谈过恋爱，又怎么会写出来有关爱的心动。”

    倪弦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沈柏中继续道：“你的这条鱼，拨开海底的荆棘，只为了和喜欢的人相遇，可它终究只是一条鱼，永远活在深海底。”

    他开玩笑一般，戏谑道：“不如，你和我谈一场恋爱吧。”

    沈柏中的一时兴起直接把倪弦吓跑了。

    那姑娘傻呵呵的，听到他说完这句话愣了半晌，拎起她的包头也不会的跑了。

    沈柏中捏着她的线圈本，看着她的背影，莫名笑了起来。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这不过是他的深海中一个短暂的涟漪，当时的他并不知晓这细小的波浪，会掀起怎样的惊天风浪。

    他再次见到倪弦，是在三周之后。

    樱花期末的时候。

    他站在音乐学院外面，宛如漫画中的少年，斜立在音乐学院的门口，惹得女生们频频侧目。

    他勾起嘴角，向她们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微笑。

    他向来喜好招蜂引蝶，却也从来都不为谁停留。

    然后，他在漫天樱花下，看到了那天在活动教室看到的少女。

    音乐社的路演。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他的哥哥——那位带着一身浪漫主义细胞的人站在最前面，指挥着一群视死如归的小学弟小学妹。

    那群小学弟妹中，倪弦尤为突出。

    漫天花雨，落在她的发际，顺着头发滑落到她的肩膀，然后落到琴弦。

    她没有看一般，自顾自的拉起小提琴。

    沈柏中觉得他大概是被漫天樱花迷了眼睛。

    他竟然觉得倪弦有点好看。

    倪弦也看到了他。

    少女的表情明显一滞，原本顺畅的乐章也因此卡了一下，但少女的随机应变能力非常优秀，她临时改掉几个音符，在几小节乐章过去，重新回到了大合奏之中。

    倒是个蛮有灵性的人。

    一曲完毕，他们暂时散场，倪弦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沈柏中的方向走来。

    沈柏中早就托他哥归还了倪弦的线圈本，他不觉得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倪弦不是这样想的。

    她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同学。”

    她不停的搓着手，表情有些紧张。

    他道：“沈柏中。”

    倪弦：“啊？”

    沈柏中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沈柏中，松柏的柏。”

    倪弦哦了一声：“沈柏中同学。”

    她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道：“关于你那天说的事情，我回去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给你一个答复。”

    她深吸一口气，对他鞠躬：“对不起沈柏中同学，我觉得我们还不熟悉，所以我不能跟你谈恋爱。”

    沈柏中：“……”

    他这才知道倪弦是在对他那天一时上头的玩笑话正式拒绝。

    她认真的表情让沈柏中感到很新奇。

    他也算是什么女人都见过的人，可唯独这一种，认真而有灵气的女生，他从来都不小招惹。

    他害怕认真。

    可这一次，却想要认真。

    他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如果是这样，倪弦同学，不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们互相了解了解，或许你会喜欢我，也说不定呢。”

    流连花丛的男人想要追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再容易不过了。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柏中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玩一玩就算了。

    他的倪弦动了真情，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倪弦的身边，同样的，倪弦也渐渐对沈柏中产生感情，拼着和倪舟断绝关系，也要和沈柏中在一起。

    毕业之后，沈柏中带着倪弦，回到B市。

    那时候他在创业之初，还是不是说一句话就能让B市抖一抖的大财阀，他需要每天不停的应酬，与人交际。

    倪弦为了他，放弃了在国外的发展，专心致志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生活住行。

    他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儿子，然后过两年，再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可生活终究跟他开了个大玩笑。

    倪弦怀孕的时候，记性变得很差，人开始变得丢三落四，总是想不起来要去哪里，他干脆让倪弦住在了医院，以防不时之需。

    倪弦虽然不想住在医院，但还是顺从了沈柏中的意思，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带着她的琴。

    她一个人在医院里，拉着那首他听了无数遍的，深海中的鱼。

    那首曲子的最后，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创作完成。

    带着决绝，却又从不后悔的爱恋。

    如同他们两人一样。

    他还记得，倪弦说过，如果以后他们两个人有了孩子，一定要叫做知鱼。

    沈柏中是深海里的那条鱼。

    她想要知道他。

    因为沈柏中总是和一个谜一样，让她看不透。

    但她到最后也没有知道他。

    她死于产后大出血，罪魁祸首，就是他本人。

    他在倪弦走的那一刻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痛苦几乎淹没了他，但他原本想要自尽，陪着倪弦一起去了，但好在，医生让他亲手抱到了沈知鱼。

    弱小的，似乎一碰就会碎掉的小姑娘。

    他最终还是选择活了下来。

    为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他承受了倪舟的怒火，老人愤恨之下要带走倪弦，他没有阻止。

    他没有理由阻止。

    可当老人要带走沈知鱼的时候，他却坚决拒绝。

    甚至不惜，向老人跪下。

    他的所有骄傲在那一天，通通瓦解。

    倪舟最终还是没有带走沈知鱼，他将倪弦的骨灰带回S市，从此与那个叫做沈柏中的男人，再也没有关联。

    沈知鱼在稍微认字的时候，问过他名字的由来。

    他想了很久，才说：“黄庭坚有一句诗，其中有一句话很美，叫做不知终日梦为鱼。”

    “你的名字，就是从这首诗化名来的。”

    他和倪弦的故事，那些音符的由来，陈年旧事，大梦如烟，她都不必知道。

    他的所有执着妄念。

    再也不会有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