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知鱼想不起来这个小男孩是谁。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认识的人，发现没有一个能对的上脸的，便开始胡乱猜测：“你是江骁吗？”

    小江骁眸中的怀疑更多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沈知鱼随口扯了个谎：“我是沈知鱼的远房姐姐。”

    小江骁这才舒了一口气：“那是小鱼告诉你的吧。”

    沈知鱼胡乱点头：“对，就是她告诉我的。”

    小江骁得意道：“我就知道是小鱼告诉你的，她最喜欢我了！”

    沈知鱼觉得这梦做的真是太不真实了。

    沈柏中对她笑了，她还最喜欢江骁了？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江骁没有察觉到沈知鱼笑容中的讽刺，继续和她说道：“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娶小鱼的。”

    但他的表情又有点沮丧：“不过，现在小鱼还不喜欢我。”

    沈知鱼好笑：“你刚才还是说她最喜欢你了，怎么这会儿又不喜欢你了。”

    江骁看了沈知鱼一眼，道：“姐姐你还真傻，这个世界上的喜欢有很多种，她对我的额喜欢，和我对她的喜欢，不一样的。”

    小男孩话说的弯绕，可沈知鱼还是听懂了。

    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有一个布娃娃，每天抱着它才肯睡觉，她跟别人说，她喜欢这个布娃娃。

    可是有一天她发现床头的布娃娃不见了，她虽然有点伤心，可过不了两天，这种喜欢就会慢慢淡薄。

    她问江骁：“你有多喜欢她。”

    江骁回答：“当然是很喜欢很喜欢了，小鱼的身边只能是我。”

    沈知鱼又问：“那如果不是你呢。”

    江骁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她的身边只能是我，如果不是我，我就要毁掉她。”

    沈知鱼猛地后退一步。

    这眼神……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空间陡然扭曲，她又一次回到了失明的那天。

    沈知鱼茫然的走着，四周是无尽的火光，然而这一次，火光一下子熄灭了。

    尖叫声从她身后传来。

    沈知鱼猛然回头。

    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陌生又熟悉的江骁。

    江骁的眼睛里，带着与她刚刚见过的，一样的阴霾。

    江骁像是疯了一般，双眼通红，半跪在地上，不顾她死死挣扎，把她压在地板上。

    她的衣服被撕碎，上半身只剩下一个内衣，胸前的春光依稀可见。

    她的脸上全是泪痕，一只手被江骁压制在头顶，另一只手拼死挣脱，摸到了桌面上的水果刀。

    她想都没想，对着江骁猛地一刺。

    鲜红的血液，从江骁的背部蔓延。

    红光，眼睛里全是红色。

    江骁吃痛，手上的力气一松，她顺势挣脱，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持着刀面对他。

    江骁皱眉：“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沈知鱼，我说过的，你是我的。”

    她哭的鼻涕和眼泪都分不清楚，嘴里喃喃：“不要……”

    接着，她眼神中划过一丝决然。

    她迅速抓起江骁带过来的酒，狠狠地摔在地面，趁着江骁没反应过来，摸起藏在茶几底下的打火机，点燃。

    木制的地板，瞬间燃起了火花。

    江骁慌了：“沈知鱼！你疯了吗！！！”

    她依旧拿着刀，扣死了窗户。

    但这一次刀却是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下：“我是疯了，可我没有你疯，你不就是想要我吗？我偏偏不给你。”

    她忽然就笑了。

    眼泪混合着笑意，在蔓延的火光中，越发清晰。

    她道：“我不喜欢你，很久之前，直到现在，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她闭上眼睛。

    刀锋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伤痕。

    一起死吧。

    她绝望的想。

    沈知鱼睁开了眼睛，她摸了摸自己洁白的脖颈。

    上面隐隐有些凸起。

    她复明之后，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自己脖子上还有一道伤痕。

    浅浅的，像是小时候胡闹时才留下的痕迹。

    画面又是一转。

    沈知鱼诧异的抬起了头，她明明已经想起来她和江骁的过往，为什么还困在梦里无法出去？

    她再一次来到了她的家。

    她看见沈柏中，手里拿着一堆看不清楚的纸张，一遍一遍的教着小时候的自己。

    “商场如战场，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你以后的生死。”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这样的一句话。

    是沈柏中的声音。

    “不过，你是我的女儿，无论未来你做了什么样错误的决定，我都会为你保驾护航，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男人的语气里，有她可以察觉到的温柔，沈知鱼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里。

    沈知鱼痛苦的抱住了头。

    不，这不是沈柏中，这不是。

    她记忆中的父亲，冷漠疏离，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客人。

    是什么改变了他。

    “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那个曾经艳丽的女人，如今脸上全都是生活留下的风霜，她嫉恨的看着沈知鱼，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还不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吧，她是你爸爸逼死的。”

    “你今年九岁，我的儿子只比你小几个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纵使年华不在，她笑起来的样子依然轻慢：“当然，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你呀，要不是有了你，倪弦又怎么会死在医院。”

    她尖锐的声音在沈知鱼耳边响起：“你才是罪魁祸首！就是你，就是你！！！”

    随后女人又崩溃的大哭起来：“凭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你一出生就得到了他全心全意的宠爱，可是沈错呢，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也是沈柏中的儿子啊！凭什么！凭什么！”

    沈知鱼没有听完女人歇斯底里的话。

    她跌跌撞撞跑回去，第一次质问她的父亲。

    没有料想中的否认。

    沈柏中全都承认了。

    “就是这个小孩，克死妈妈那个。”

    “哎哟，你可别说了，什么年代了这都，这也能怪上孩子？”

    “不过你看她天真的样子，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妈吧，哈哈。”

    更久远的流言从她的记忆里出现，被保护的极好的女孩，一夕之间，世界崩塌。

    她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她是罪魁祸首。

    她开始学会沉默，给自己构建了另一个世界。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妈妈，她的爸爸不喜欢她，但对她妈妈，一往情深。

    所以爸爸才会不喜欢自己。

    仿佛这样，就可以独立坚强起来，再也不受外界的困扰。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听着倪弦留下来的乐谱，清醒过来就打游戏。

    沈柏中尝试着让她回归原来的样子，可沈知鱼始终拒绝和他交流，他开始后悔，他不应该说实话的。

    那样最起码，还可以粉饰太平。

    然而，就是这样的念头，让他做了人生第二个错误的选择。

    一步错步步错。

    他没有及时把沈知鱼带回正常的世界，而是按照她为自己搭建的世界，饰演了一个冷漠而不负责任的父亲。

    如果这样，她足够快乐。

    大概是快乐的吧。

    她曾经说过，要考和沈柏中一样的大学，等到毕业之后就接手他的公司，让他可以安心的在家养老。

    然后她把沈柏中教给她的东西全部遗忘，选择了电子竞技。

    也不知道是真的天赋所在，还是把自己困住玩游戏的时间太久，女孩在游戏领域，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天赋。

    人们都叫她第一女打野。

    LOL之光。

    但这种光芒，总有人想要毁掉。

    沈知鱼再一次睁开眼睛，强烈的灯光让她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她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住日光灯冷冽的而光线。

    陆见屿见她醒来，惊喜的喊她的名字：“念念？”

    宋毅文看着她：“醒了？”

    是回到现实中去了。

    她抬手，脸上并没有流泪的痕迹，可她的眼角分明是湿润的。

    陆见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一直在哭，我帮你擦干净了。”

    沈知鱼微微一愣：“你一直在？”

    陆见屿帮她擦了擦眼角：“我当然会一直在了，傻念念，不管你做了什么样奇怪的梦，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一定是我！”

    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宋毅文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死了或者精神崩溃了我都赔不起，让你小男朋友陪你下，好歹还有点心理慰藉。”

    “当然，我事先征得你同意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沈知鱼只记得这两天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他们俩说的什么话，也都是随便听听，根本就没有记住。

    陆见屿把沈知鱼抱进怀里：“你还好吗？要不要睡一会，我陪着你。”

    姑娘刚才说出来的话让他心惊。

    尤其是江骁。

    一想到自己如视珍宝的姑娘，差点被那个王八蛋给强|暴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打人。

    若不是宋毅文及时帮他控制了一下情绪，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拳头还是，狠狠地砸在了墙面上。

    一下又一下。

    直到墙面染上了血迹，宋毅文说这种颜色可能刺激到沈知鱼，他才停下手。

    男孩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他一言不发的顺着墙根坐下，眼眶通红。

    宋毅文知道他在哭。

    沉闷的、无声的哭。

    沈知鱼一天之内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但还是看见了陆见屿受伤了：“你手怎么了？”

    陆见屿的手上胡乱的缠着绷带，隐约还能见到几丝血迹。

    宋毅文：“狂躁症发作了，自己砸的。”

    沈知鱼疑惑的看着宋毅文。

    陆见屿的情绪在沈知鱼醒过来之前，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宋毅文能看的出来，他是为了沈知鱼拼命的忍下了内心的躁动。

    他道：“男孩子嘛，血气方刚，总有那么一两天脾气大。”

    沈知鱼：“……”

    沈知鱼：“您是说他大姨夫来了？”

    宋毅文：“……”

    宋毅文：“你们年轻人的词语好潮啊，大姨夫这个词还挺贴切的。”

    ……

    沈知鱼问：“我这些天，是一直在做催眠吗？”

    她只觉得自己在睡，精神恍恍惚惚的。

    宋毅文笑了：“是这样的。”

    他道：“药物会让你的精神陷入恍惚，不过你的自控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几乎每次做完催眠之后，你都会清醒过来，问我这个问题。”

    他新研发的药，可以极大程度的放松人戒备的精神状态，一般人的话，一天只需要服用一次，一周即可。

    可沈知鱼一天要服用两次，而且后期，还加大了用量。

    宋毅文道：“今天应该是你最后一次做催眠，感谢你为实验做出的贡献，接下来的治疗我会转手你之前的心理医生，当然，我个人认为，你已经不需要了。”

    沈知鱼是一个极度典型的案例，她极端脆弱，却也极端坚强。

    少时天真无邪，猛然受到刺激为自己建立起的盔甲，让她异常坚强，无所畏惧。

    沈柏中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宋毅文觉得，这是最好的发展。

    她长大了，用自己的方式。

    沈知鱼点头，道：“之前，我那个小堂妹，跟我说过一句话。”

    宋毅文挑眉：“那个学神？”

    沈知鱼诧异道：“这你也知道？”

    宋毅文道：“她是个温柔的孩子，我很少看到十几岁的孩子，内心如此强大。”

    沈知鱼点头：“是的，她临走的时候提醒我了，她说，人擅隐藏，事物两面，要我用心去看。”

    沈知鱼带上一抹苦笑：“连她都看的清楚，只有我陷在过去，还把虚假当成现实。”

    宋毅文道：“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至少你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想起来了。”

    他道：“去看看你父亲吧，沈知鱼。”

    沈知鱼不再说话。

    宋毅文见状，也没有再劝，而是看了看陆见屿，道：“时间留给你了，我先出去了。”

    雕花的木门打开，合上。

    宋毅文离开之后，沈知鱼紧绷的状态，一下子就松懈下来。

    她看向陆见屿的手。

    小姑娘捂着脸，呜咽着哭了起来。

    她现在的状态很差，稍微有点牵动情绪的事情，都会使她崩溃。

    她咬着牙问：“陆见屿，我能哭吗？”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心疼极了。

    她记得眼前这个人，是不喜欢她哭的。

    陆见屿定定的看向她。

    沈知鱼吸了吸鼻子：“还是算了。”

    少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什么呢傻子，你要是想哭，我的怀抱给你，随时都可以。”

    他抱住她，抵在她的肩膀：“没事儿的，你想哭就哭。”

    他丧极了，觉得自己着男朋友当的真是个狗屁，保护不了他的小心肝不说，就连她哭都要征求他的同意。

    他是个什么王八蛋。

    沈知鱼的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随后，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抽噎着想要逃出他的怀抱，朦胧之间，男孩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她这么想着。

    刚刚睡醒，大哭了一场，眼睛肯定肿的跟核桃一样。

    他居然还愿意亲她。

    可沈知鱼的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她回应着他的吻，软倒在他怀里。

    沈知鱼戳了戳陆见屿：“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好狼狈啊。”

    一个哭成傻子，一个就是傻子。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你答应我，下次比赛见着江骁，千万不能再舞台上和他动手啊。”不然职业生涯就完蛋了。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陆见屿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我尽量。”

    他总归是要收拾江骁的。

    不急于一时。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然后她问：“我们这三周比赛，输赢多少？”

    陆见屿：“……”

    陆见屿：“我不知道。”

    沈知鱼皱眉：“你这个金主怎么当的，有没有点数了，赶紧给我去问，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