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买菜只是借口,傅柏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外面转了一圈, 对自己说了一箩筐宽慰的话, 感觉不那么生气了,低头瞧见自己两手空空, 最后决定真去买菜。
    回来的时候她去了那家水果店, 看到葡萄和车厘子犹豫了很久, 没买, 买了荔枝和桃子。
    天热, 路上走两步就出汗,傅柏秋没开车,走路来回,头发也没扎, 就那样垂顺地披散着,愈发热了。
    踏进家门,从熔炉到冰窖。
    “毛毛。”
    时槿之一阵风似的迎过来, 拍拍手上的东西, “我是跪键盘还是跪搓衣板?”
    她手里抱个黑色机械键盘, 神情讷讷,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傅柏秋垂下眼皮, 视线扫过她膝盖上浮起的淤青, 没说话,径直往厨房走。
    “那我跪键盘吧......”身后人小声说道。
    傅柏秋脚步一顿,听到后面硬.物碰到瓷砖地面的声音,无奈转身, 就见那人双手把键盘放在地上,正要跪下去。
    “过来帮我洗桃子。”她出声制止。
    时槿之转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抿住,弯腰把键盘捡起来放沙发上,跟她进了厨房。
    家里就两人,水果买多吃不完,且要吃新鲜的,所以桃子只买了五个。傅柏秋放下袋子,把菜和水果分开,指了指装水果的袋子,递给她一个盆,示意她到边上去洗。
    时槿之乖乖挪开位置,站到水池边,一瞧还有荔枝,先顺手剥了两个吃。
    又甜又多汁,吃得停不下来。
    等傅柏秋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吃掉了大半袋,忍不住皱眉:“桃子洗了么?”
    “......没。”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傅柏秋暗暗叹气,没说话,拎起桃子倒进盆里,还是自己洗。
    突然一颗剥好的荔枝凑到她嘴边,她抬眸,时槿之伸着胳膊对她笑:“剥给老婆吃。”
    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嗨了,忘记留点给老婆,还忘了洗桃子,错上加错,是要跪榴莲的。
    傅柏秋犹豫了下,张嘴吃掉,嚼完果肉吐了核,淡淡道:“一次吃那么多当心上火。”
    “老婆还吃吗?”
    她摇头。
    “放冰箱去,不许再吃了。”
    “好。”
    傅柏秋恐她又要去跪键盘,头也不抬道:“练琴去。”
    “……”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太低的缘故,家里氛围冷得能把人冻住,时槿之练琴练得心不在焉,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揉膝盖,稀稀拉拉半天也没弹首完整的曲子出来。
    晚餐依然如此,傅柏秋不让她进厨房帮忙,做好了喊她吃,吃的时候默默无话,吃完自己洗碗,收拾桌子灶台,然后洗澡。
    无论跟她说什么,都只有“嗯”,“哦”,或者干脆不应。
    时槿之手足无措地靠在楼梯边,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心好像也跟着漏进了下水道。
    这是冷暴力吗?
    忐忑不安地等了会儿,水停了,人一出来,她想上前却迈不动腿,傻傻地站在那看着。
    傅柏秋擦着头发,目光与她撞个正着,疑惑道:“不去洗澡?”
    “啊?”
    “赶紧洗完了教我练琴。”说完擦肩而过。
    时槿之:“……”
    练琴就只是练琴,傅柏秋没说一句题外话,之前两人偶尔会开开玩笑,或者戏精附体,今儿却都是一本正经的,氛围异常严肃。
    时槿之几次想开口,没敢,觉得是自己做错事在先,理亏,更不知道怎么解释。
    试问如果是自己,见着毛毛在看跟别人的恋爱文,还开车,定然气得大闹一番,屋顶都能掀了。
    “累了。”傅柏秋合上教材,放到一边,起身伸了个懒腰。
    以为她要休息,时槿之也站了起来,却被她拉到钢琴前坐下,轻松调侃的语气道:“弹个小曲我听听。”
    “好。”她忙不迭应声,“毛毛想听什么?”
    “《Flower Dance》。”
    傅柏秋说着把ipad递给她,似乎知道她很久没弹,需要看谱。
    时槿之咬了下嘴唇,勾唇一笑,以为她不生气了,接过来搜了原谱摆好,大致浏览一遍,开始视奏。
    傅柏秋仰靠着沙发,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心里默念开头那段对白,脑海中浮现一片空灵自然的景象。
    这首曲的寓意不好,完美但不完整的爱情。
    一曲弹完,傅柏秋睁开眼,对上时槿之期盼的目光,夸了句不错,起身道:“睡觉。”
    “好。”顾不得失望,她连忙起身跟上。
    ——砰!
    门关上了。
    时槿之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
    她按下门柄,打开,才踏进去半个身子,就见傅柏秋抱着一个枕头走过来,塞给她:“去楼下睡。”
    “为什么?”
    傅柏秋没说话,伸手要关门。
    时槿之堵着门不让她关,委屈涌上心头,小声道:“毛毛,我真的只是偶然看到,觉得好奇——”
    “去睡觉吧,我累了,晚安。”傅柏秋淡声打断,将她推出去,关门,落锁。
    厚重的木门隔绝开视线,时槿之愣在门外好一会儿,眼泪簌簌落下来,她抬手抹了把脸,默默转身下楼。
    第二天,两人都起了大早。
    坐在桌边吃着早餐,谁也没说话,时槿之眼睛有点肿,眼皮始终耷拉着没抬起来,直到吃完早餐,傅柏秋去洗碗,她才站在门口小声说:“我去趟学校,中午晚上都不回来吃饭。”
    那人身影僵了一下,淡淡应道:“好。”
    八点多,时槿之走了。
    傅柏秋休息了会儿,出门遛弯,回来打扫卫生。先收拾厨房和厕所,然后是一楼。
    推开大卧室门,凉意迎面扑来,显然空调刚关不久。
    地上躺着一只枕头,被子没叠,床上七零八落散着A4纸和一个打开倒扣着的本子,傅柏秋叹了口气,把枕头捡起来,叠好被子,整理纸张和本子。
    A4纸上画了猪头图案,旁边打了箭头,写着:毛毛本毛。
    噗——
    傅柏秋忍俊不禁,心道这人真幼稚,转手放到床头柜上,捡起那本子,正要合上,目光被那一排排十分具有年代感的字迹吸引。
    日记?
    她心知这样不太好,强烈的念头却驱使她往下看......
    【2004年9月3日,晴:开学转到五班了,坐在毛毛后面。学文科还是学理科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我已经有了人生目标和方向,选择这里只是想离毛毛近一些……】
    【2004年10月2日,晴:不想去美国,那里没有毛毛,我去了不会快乐的,不快乐就弹不好钢琴,就没有表演的欲|望,就想打人】
    【2004年10月8日,晴:毛毛十六岁生日,我把自己当礼物送给她啦,她技术不好,还需要多学习】
    【2004年12月15日,雨:好开心嗷,毛毛给我织了一条围巾,虽然丑丑的,哈哈哈,不可以当毛毛的面说,我要天天戴着】
    【2005年2月22日,阴:被毛毛骂得狗血淋头,因为后天开学,我的寒假作业还没有写完,可是她一边骂我一边帮我写作业的样子超可爱!】
    ……
    酸意涌上眼眶,视线倏地模糊,傅柏秋抬手紧紧捂住口鼻,指缝里漏出一声呜咽。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本子上。
    她慌忙抹去,像窥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合上日记本放到床头,退了出去。
    晚上八点多,时槿之踏进家门。
    楼上传来钢琴声,她抬头望了一眼,知道是媳妇儿在练琴,想到两人在闹别扭,没打扰,径自回了房间。
    原本一片狼藉的房间变得干净整洁,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摆得规规矩矩,整理好的纸张和日记本......
    日记本!
    时槿之目光落在床头,被合上的日记本压着画了猪头的纸静静地躺在那。
    她头皮一阵发麻,快步绕过去,拿起本子翻了两下,有些难为情,再看看自己画了猪头的纸,更是臊得脸上发热。
    毛毛肯定看过了。
    时槿之泄了气,把日记本放回箱子里,画了猪头的纸撕碎扔进垃圾篓,拿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钢琴前空无一人,二楼主卧房门紧闭。
    她回想日记内容,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笃笃笃
    门开了,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出现在她视野中,缓缓往上,垂落身前黑发柔长顺滑,傅柏秋穿着吊带睡裙,披散着头发,光.脚踩在地板上,静静地与她对视。
    波澜不惊的面容,漫不经心的眼神,恍然回到还没复合的那段日子。
    时槿之心头微窒,挤开门上前抱住她,“老婆,我不要睡楼下,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只一个拥抱,一句撒娇,傅柏秋冷了两天的脸瞬间崩裂,漏出一丝憋不住的温柔。
    “知错了没?”她嗔问,故作冷漠。
    时槿之猛点头。
    “错哪儿了?”
    “不该看同人文,不该把老婆画成猪头。”时槿之一本正经地说。
    噗。
    傅柏秋眼角微微抽搐,险些没忍住笑出来,揉了揉她头发,转身道:“行了,睡觉吧。”
    太快翻篇不符合她脾气,她决定再端一个晚上,许是在一起之后愈发没脸没皮的缘故,这妮子当她好哄,屡屡惹她生气。
    “老婆,你不生气了吧?”
    时槿之从后背抱住她,手臂一个用力,两人同时栽倒在被褥上。
    ——啵唧!
    趁机亲一口。
    “原谅我吧老婆......”
    傅柏秋挣扎着推开她,撇过脸,拉起被子躺下去,“别吵,睡觉了。”
    “老婆,老婆~”
    时槿之不死心,掀了被.褥钻进去,故意弄起一阵风,然后将两个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住。
    黑暗中,傅柏秋像只待宰的羊。
    “我再也不看同人文了,再也不乱刷微博了,再也不把老婆画成猪头了。”
    “老婆,我是你的槿乖乖啊,快康康我。”
    “老婆——”
    傅柏秋忍无可忍,冷声道:“再不睡觉就出去。”
    “唔。”
    安静了。
    过一会儿,槿乖乖开始自言自语:“其实爱情和友情不一样,面对好朋友无论多放松,多没有顾忌,也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而爱人却可以亲密无间,我们都看过对方清早起来时眼角的眼屎,听过对方上完厕所冲水的声音,闻过对方身上出汗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拥有彼此,完完整整的,从身到心,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媲。”
    她轻吸着鼻子,侧过来抱住身边的人,声音有些哽咽。
    “毛毛,我好爱你。”
    傅柏秋僵硬地侧躺着,感受到背后薄薄的布.料被洇湿,很大一片,很烫,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
    搭在身上的手臂颤抖着,尽管身后人很努力地抑制。
    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犹如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
    夜很静。
    许久,抽泣声逐渐停止,耳畔传来均匀冗长的呼吸声,傅柏秋动了动,翻过身,小心翼翼地将人拉进怀.里。
    夏天是个不适合睡懒觉的季节。
    傅柏秋早早醒了,换上运动装准备出去跑步,细微的动静惊醒了睡得正香的时槿之,她揉着眼睛爬起来,迷糊问道:“毛毛去跑步吗?”
    “嗯。”
    “我也去,等等我。”
    她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跑出去浴室洗漱。
    傅柏秋到一楼等,不多会儿,时槿之穿着情侣款运动装下来,亲昵地挽住她手臂,眨眨眼:“走吧。”
    榕城的夏天昼夜温差不大,早上也不过比中午凉快那么一两摄氏度,太阳亦毒,树荫下跑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但胜在小区环境好,绿化丰富,空气还算清新,跑一跑神清气爽。
    约莫半小时,累了,两人手牵手沿着林荫路散步。
    长久的沉默,只有林间鸟鸣作伴。
    傅柏秋突然停下来,视线转向身旁的人:“让我打一下,我就原谅你。”
    时槿之愣了愣,见她神色认真,不像开玩笑,便也跟着严肃起来,左右看看,说:“这里会被人看到的,回家打好不好?”
    小区里早晨和傍晚活动的人最多,一个上班时间,一个下班时间,晨起锻炼或是晚间散步,路上时不时有人经过,她们这个位置很容易就能看见。
    出乎意料,这傻子竟然问都不问。
    傅柏秋握紧了她的手,淡淡应了声好,沿着原路散步回去。
    进了院门,时槿之忐忑地问:“老婆想打哪里?我都可以。”
    噗——
    真是个傻子。
    傅柏秋在心里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脸。”
    “唔。”某傻子皱起了眉,“可不可以轻一点,脸肿了很丑的。”
    “可以。”
    呼,放心了。
    踏进家门,两人换了鞋子,傅柏秋扬起胳膊,时槿之主动将脸凑过去,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
    半晌,巴掌依然没落下来。
    忽然脸颊一热,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很轻地啄了下。
    是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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