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多少事欲说还休
京城的天说变就变, 明明是阳春三月, 却突然阴云密布, 瓢泼大雨席卷城里城外。
宫门前, 黑油伞成片, 人群静默着, 用无声而不容抗拒的力量与宫内相对!
不一时,一辆马车缓缓而下, 梅老躺在木板上被人抬了下来, 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老师!”
梅老抬抬手, 挣扎着起身, 挡在众读书人面前,“十年寒窗有多苦,老夫知晓,我就不信, 朝廷可以置之不理!科场舞弊,忍无可忍!今儿老夫与你们一起跪!”
“老师的身子......”众人悲泣。
“若是这天下连公平都没有了, 还要这身子如何!”梅老愤然起身, 走到登闻鼓前,以手击鼓。
没多久的工夫, 鼓面上便是血迹斑斑, 雨水血水模糊成一片。
尸身, 血鼓,黑伞,暴雨。
宫门前从东到西, 喊声震天,“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宫内,大殿,宫外呼声伴着风声传来,一阵紧似一阵。
冷宫内,曾经服侍过静妃的小宫女儿痴痴地看天、看雨,而后兀自地大笑了出来。大笑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娘娘,求您保佑王爷,让王爷心想事成!”
东宫,华丽气派的廊檐下,陈玉儿以手抚肚,昨儿她想偷喝避子汤,可是被萧太子给打翻了!
陈玉儿一时有点没有琢磨得出来萧太子的意思,他是真心喜欢她了?
她心底泛着恶心,每次他与她起起伏伏云山云雨时,她都想吐。已知前路无法挽回,她的心底还是隐隐有着期待,听说他今儿进宫了,想必这会儿一定是与萧太子一起在大殿吧?
陈玉儿以手接雨,纤细的手指在雨中写出了个外人看不出的“敦”字。
雨雾渐浓。
大殿内,萧帝端坐正中,地上跪着东宫萧太子、静安王、敦亲王。
“你们说,今儿这事要怎么处置?”萧帝面色难看,语调冰冷。
敦亲王略略偏头看一眼静安王,萧帝留意到他的动作,嘴角更是下拉,萧太子敏锐的目光从萧帝面上扫过,心下得意。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萧太子稍稍停顿,哀叹一声。
天空,响起一声春雷。
“三哥四哥,你们放过我!若是非要东宫之位与兄弟情义二选一,弟弟我宁要兄弟情义,也不要这冰冷冷的位置。父皇的苦,我们看在眼底,这位子坐得,实属不易!”
萧太子说罢,脑袋磕在地面上,闷闷有声,“父皇,请将东宫之位收回,儿臣不想失了兄弟情分!”
敦亲王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静安王默默跪着也不吱声。
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的这个太子弟弟最是会打亲情牌!
只是这亲情牌不打还好,一打他们俩肯定又要受一番训斥。
他重情重义,言下之意,不就是他俩刻薄了吗?
敦亲王冷笑一声,“殿下这话有偏颇,我与三哥向来是闲散懒人,口碑差,不上进,怎么敢觊觎东宫之位?话不能乱说,说错可是要害死人的!”
“闲散懒人?”萧太子抬头,眼眸里尽是不信,“三哥四哥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梅老在宫外逼宫这件事情,难道你们先不知情?”
“梅老?”敦亲王瞧萧帝眸色越来越深,嘴角带笑道:“梅老与父皇不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与三哥还都没成亲,没尝过那销魂滋味呢,怎么会去招惹他?”
敦亲王向来直爽,他说话,不拐弯,不抹角,心直口快。嬉笑怒骂,高兴了举起亲信转圈圈,不高兴了当庭骂晕朝中官员,提鞭子抽老臣,脱鞋子扔史官,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帝听他说话露骨,又听他话里话外有嫌弃自己的意思,心中顿时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气打不一处来,一脚踹翻跪在一侧的静安王。
萧太子眉眼处尽是得意。
静安王不躲不闪,直面了他的重踢,只是淡定地问道:“父皇还想再踢儿臣吗?等您踢好了,我好掸衣服!”
敦亲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帝面上更是过不去,还想抬脚再踢,又听静安王道:“父亲许久未练射箭了吧?”
“什么意思?”萧帝冷脸问。
“您应该瞄准我这儿踢,毕竟这儿会让人更疼!”静安王指了指自己的脸。
萧帝瞬间勃然大怒。
“父皇!”敦亲王抬手挡到静安王面前,“从小到大,但凡我兄弟三人起争执,父皇的拳脚便会不分青红皂白落到三哥身上。父皇怕不怕静妃娘娘泉下有知,不得安宁?”
“放肆!”萧帝抬手,巴掌又想往敦亲王身上落。
“我母妃不会不安宁的,毕竟心如死灰。”静安王缓缓起身,唇齿带笑,“为不值得的人伤心,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你们俩反了?”萧帝的巴掌终究没有落到他二人的身上,只不过可苦了小炕几上的白玉茶盏。
碎玉落了一地。
宫外的呼声越来越高,萧帝气到手抖,“朕就不信了,朕堂堂一个皇帝,难不成还会受人威胁?来人,叫萧青!”
静安王握紧了拳头,对萧帝大失所望。
“如今岁月太平,宫内宫外处处欣荣,总是有人危言耸听,想要制造点混乱出来好表现邀功,朕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愿!”萧帝愤愤道。
“父皇圣明!”萧太子连连起身帮萧帝递过一盏茶,“这帮读书人就喜欢这样,喜欢游街,喜欢聚众,自己不行偏偏要嫉妒他人!”
“哼!”萧帝瞅静安王与敦亲王一眼,鼻间轻哼一声,转身对萧太子问道:“这一次的会元叫什么名字来着?周守慎?周国公府的嫡子?”
萧太子见他话风转得极快,一时没摸清楚萧帝的想法,微微一愣,答道:“是的!”
“前儿南安王爷进宫,朕瞅着他鞋面上的料子不错。”萧帝道。
萧太子会意,立马接话,“周守慎的媳妇儿开了几家绸布铺子,是不是就是他家的?儿臣待会儿就出宫给父皇寻料子。”
“你是太子!”萧帝目光越过静安王与敦亲王,看向殿外的大雨,“那帮读书人想威胁朕,朕便要让他们看看,朕是天子,从不受人胁迫,宣周守慎进宫,从正门进,顺便带上他家的料子!江南织造局的料子不行了,朕要寻新的!”
殿中三人倶是大喜!
萧太子心喜,莫非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捡了宝?当初选周守慎做会元,只是因为他出了五万两银子啊!
若是他家绸布被这样选做贡品,那他以后的钱路就不用愁了!有会元这个把柄在他手上,周守慎怎么都得乖乖听话的。
静安王与敦亲王嘴角同样不留痕迹的,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二人目光交汇,心有灵犀。
廊下雨珠成串。
周守慎手持书卷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漫不经心地听雨,看书。
见娇在书房内打着算盘,一声一声。
长生蹲在廊下靠着石柱子发呆。
“长生!”周守慎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小公爷!”长生收回涣散的目光,转脸看向周守慎,眼底带着点疑惑,心头却又有着说不出的紧张。
周守慎瞧他貌似孩童的脸上写着诚惶诚恐,坚硬的心默默软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周守慎拍了拍身边的小杌子,示意他坐下。
长生嗫嚅半天,不敢落坐,垂首而立,“小公爷讲,奴才站着听就好!”
“还是坐吧!”周守慎道,“这故事有点悲,坐着听合适!”
长生心底隐隐不安,只能顺从地坐下。
“多年前皇家大营曾出现过一桩惨案,你可曾听过?”周守慎问道。
长生心底一咯噔,双腿不自然地并拢,“不曾!”
“听闻当年军营里有个厨子,烧得一手的好菜,纵是青菜萝卜,他都能翻出新花样来,所以在大帐里很是受欢迎。”周守慎目视天空翻滚得极快的云朵道。
长生双手紧握膝盖。
“这本是个高兴的故事,厨子做得好,被提拔指日可待。只是有一日,厨子在给将军的饭菜里竟然落了一丝头发......”
外面风急,天空中的云也走得极快,云海翻滚,变幻莫测。
长生红了眼眶。
“将军那日输了比赛,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厨子扔进了油锅,可怜一个厨艺出色的厨子,就这样饱受了油锅煎熬,最终遗憾离世。”周守慎略带了点气愤。
长生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廊下风大,雨水都往里面飘了,我身上脸上都湿了!”
“我想厨子定是死不瞑目的,因为他还有孩子和夫人在军中,那是厨子身前的荣耀,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做饭!”周守慎突然感慨,“其实是很好的一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一切都已然明了了。长生紧紧地盯着周守慎,“小公爷你都知道了!”
“知道!从开始,到现在!”周守慎点头承认。
“可是你为什么还不揭穿我?”长生直直地站起身。
“你也是可怜之人!他们看中你这身材外貌,囚禁了你母亲,想要以此来要挟你,他们是这样做了,也成功了,可你们的一生就这样被毁了!”周守慎语气里难掩叹息。
长生紧咬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娇手中一滞,一身叹息,敲打算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长生!那一日迷迷香点得太重了,你不是个合格的暗桩。”
见娇身子一紧,想起那日醉酒的情形。
屋外暴雨如注,长生泣不成声。
“长生,我去救你母亲,你就安安心心在福园儿过吧!我给不了你大富大贵,保你们一世平安总是可以的!你看,我先对你交了底。”
周守慎道,果断起身,抬手飞身入雨,轻飘飘接了一只雨中受伤的鸟儿。
长生扑通一声跪下,“是东宫太子!”
“我知道!”周守慎将鸟儿转手交给他,“好生照顾,我回来时,希望它好好的!”
“别去!萧太子为人狠毒!”长生羞愧,再抬不起头来。
“没事......”
福园大门被敲得“哐哐”作响,见娇再坐不住,起身夺步到周守慎跟前,周守慎抬手抚过她面庞,“岳丈苦心经营绸布生意多年,这次终于出头了!”
见娇傻眼,她不明白他的话。
“那日宴请。”周守慎欣然一笑。
见娇想起来,宴请时南苑苑对她说的话,她说她家料子会成为贡品的。
见娇醍醐灌顶,南苑苑、南安王,原来与敦亲王、静安王是一道儿的。
难怪南苑苑隔三差五就到花记光顾她生意呢!南苑苑也是一女子,她又为何?
“如果可以,替我求诰命啊!”见娇扑眨着眼睛,将南苑苑的事压下,心底亮堂堂的,可开心了。
周守慎点了点头,面色沉重的出了门。
门外宫内来的马车正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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