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今夜的月色（六）

    这其实并不是陈皎皎和白昭菲的第一次交锋。

    在五年前，陈皎皎为了陈少季和兴睿解约的那次，带着阿棍闯进白家大宅，绑走白家小少爷的时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一年的陈皎皎气焰嚣张，闹腾的水平和许家那位唯一的小公主许林烟不相上下，白昭菲自然是不肯让陈皎皎带着那个男孩子的，所以陈皎皎让阿棍把她绑了起来。

    就绑在她房间的板凳上，阿棍拿绳子缠了好几道，然后扣了一个死结。

    那个时候的白昭菲气结，大声叫嚷：“陈皎皎！你有本事绑我！别动我弟弟！”

    陈皎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太胖了，我车子的后备箱蹲不下，而且你也不值钱，我绑了你我说不定还要倒贴钱给你那个神经病的爹。”

    她边说还边摇摇头：“太不划算了。”

    把白昭菲气到吐血。

    现在的白昭菲也依然如同五年前一样，带着恶毒又固执的神情，看着陈皎皎。

    刚刚陈皎皎给北北堵着耳朵，小男孩立刻很听话地会意，自己伸出小手捂住了眼睛。

    陈皎皎看了一眼软乎乎又可可爱爱的北北，没什么耐心和这个神经病掰扯，她瞥了这个女人一眼，就准备推着车走人。

    但是白昭菲先行一步拿自己的购物车抵住了陈皎皎的购物车的轮子，陈皎皎终于不耐烦地抬头：“你什么毛病？”

    她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不客气：“要是真这么喜欢周明凯，诺——”她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周明凯的方向：“人在那呢，你们好好聊聊？我带着我家孩子继续逛超市行吧？”

    白昭菲固执地不肯让步，还是站在她面前：“谁说我是为了周明凯了？我只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无耻，才能利用完江祁泽之后一脚把他踢开，你和周明凯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对不起江祁泽吗？”

    周明凯在白昭菲拿购物车阻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抱着陈西西往这里走，快走近的时候听到白昭菲的这句质问，周明凯的呼吸一窒，他停下了脚步。

    不可否认，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知道，那个少年，那个叫做江祁泽的少年，到底有没有给陈皎皎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个对着陈皎皎单膝下跪求婚的男孩，那个笑着弄乱陈皎皎的头发的男孩，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地、取代过周明凯和陈皎皎的回忆。

    陈皎皎侧着身子，索性靠在了购物车上，冷冷地看着白昭菲，回答她：“答案当然是没有——”她垂着的眉眼像淬了冰：“我不可能、也绝不会，觉得对不起他。”

    她沉声说道：“他说他喜欢我，我拒绝了他，我不认为这件事我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试着接受过他，但是还是不喜欢。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我的不喜欢感到对不起他。”

    白昭菲的眼睛紧盯着她，仿佛要窥探她心底一丝一毫的愧疚，她继续发问道：“那么陈皎皎，你爱周明凯，但是他不爱你，照你这么说，他不应该对你抱有一丝一毫的抱歉吗？”

    这个问题扎人而且伤人，但是陈皎皎还是平静而淡然地回答她：“是的，他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她的双手依然保持着捂住北北的耳朵的姿势，但是在说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她看着的是白昭菲。

    “虽然很多人觉得，曾经的陈皎皎为周明凯付出了很多，用一往情深、九死不悔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周明凯不需要为他的不喜欢向我感到抱歉，这也是我们再见之后，我一直对他强调的。那份爱是曾经的我强加给他的，他就算永远不回应也没有关系。”

    “他从来都有不接受的权利，我也有随时抽身的权利。”

    “所以他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如果仅仅是因为不喜欢一个人，就要感到抱歉的话，那我需要说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包括你，白小姐。”

    周明凯听完了这句话，抱着陈西西走到了陈皎皎的身后，他刚刚给小姑娘把外套的帽子拉了上来，收紧纽扣，把小姑娘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的。

    周明凯走过去，把陈西西放在购物车里，然后用空出来的手牵住了陈皎皎的手。

    果然是凉的。

    周明凯揉捏了一下，想要把手心里的温度传一点给她，但是未果，并且她有了一点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手。

    周明凯垂下眼睛，松开了她的手，然后伸手按住了她右边的侧脸，把她的脸颊朝他的心口按了过来。

    他的力气很大，陈皎皎的脑袋不自觉地被他按着靠在了他的心口上。他穿着黑色的夹克，陈皎皎的脸靠着冷硬的皮，有些不适，她也并不明白周明凯这个动作的意义。

    所以她微微仰着头看他。

    在白昭菲的眼里，就是周明凯走过来，想要牵陈皎皎的手被她挣脱，于是周明凯把她揽进了怀里——陈皎皎的脑袋刚刚齐到周明凯的心口。

    把她毛绒绒的脑袋按在了怀里，周明凯才转头去看白昭菲，他声音是极冷的，神色也是极冷的，就这一眼，让白昭菲的背脊都跟着发凉。

    周明凯然后很自然地敛起眉眼的冷意，用着温和的神色看着陈皎皎：“谁说我不喜欢你了——”他控诉道：“陈皎皎，你没良心。”

    陈皎皎：“……？？”

    滚啊。

    周明凯在她炸毛之前松开了她的脑袋，轻轻地附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带北北西西先去挑水果吧，我呆会去找你们。”

    陈皎皎本来就不想和白昭菲说话，闻言飞快地推着购物车跑路了，留下周明凯一个人被丢在原地。

    她的小短腿跑得飞快，周明凯在后面看着好笑，唇角轻轻地勾起，但是很快又隐藏。

    周明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开口道：“白昭菲，你最近工作量看来是还不够大。”

    白昭菲一见到周明凯，刚刚才的咄咄逼人一下子全无，一副小白兔的样子，伸手想要去拉周明凯的袖子：“周明凯我…”

    周明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臂，离她又远了一点，然后继续：“白昭菲，整天演戏累不累？我觉得你们兴睿不需要培养什么小花小鲜肉了，你就是一个影后级的巨星了。”

    白昭菲低下头，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周明凯，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呢？”

    周明凯轻抬眼皮，冷声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根本就不喜欢。”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看着她的表演，把她当作一个小丑：“如果喜欢，你就不会前脚和我解除婚约，后脚就进了江家的门；如果喜欢，你也不会三天两头的夜宿男性友人家；更不会打着我们周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白昭菲，收收你的眼泪吧，你就算要用你的眼泪得到什么，也绝不是从我这里。”

    白昭菲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和周明凯僵持在原地，良久，她才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周明凯没有兴趣和她在这里废话，他单刀直入：“我不是陈少季，不是你想要攻略的对象——白昭菲，陈少季当年为什么一定要解约，你心里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男人的神色不带有一丝怜惜，像一个冷漠的审判者：“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陈少季为什么现在要在和江家做对的时候捎带上你，你不清楚吗？”

    周明凯的手放回大衣的口袋里，理了理衣领准备离开：“白昭菲，天道好轮回，你会付出你应有的代价的——不要再来找陈皎皎，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来自于周明凯的愤怒，江白两家正在承受着，来自于陈少季的愤怒，徐方朝也在承受着。

    白昭菲捏紧了手掌，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一辆购物车里放两个小朋友，陈皎皎干脆把陈北北抱出了座椅，把椅凳合上，然后让他们两个站在一起。

    这下子更像是动物园里的□□车了，两个小鬼站在购物车里这个看看那个抓抓，一刻也不停歇。

    小男孩仰起头好奇地问陈皎皎：“皎皎，为什么刚才要捂耳朵？”

    陈西西抱着一盒蓝莓抢答道：“因为那个是坏人！坏人讲的话是坏话！所以不可以听！”

    陈皎皎好笑地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坏人啊？”

    小姑娘撅起了嘴巴：“因为如果是好人，你会让我们叫她阿姨好！不叫阿姨好的就是坏人啊！”

    陈皎皎摇摇头，不去和他们纠结这个问题，她不想让白昭菲这个人在小孩子的心里和脑海里留下一丁点的印象，这很不好。

    所以她想办法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她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猕猴桃和一盒草莓下来，问他们：“猕猴桃和草莓可以吗？”

    小姑娘把手里的蓝莓放进购物车，然后鼓着手掌：“好呀！皎皎！还要一盒樱桃！”

    陈皎皎看着不说话的小男孩，故意逗他：“北北，樱桃可以吗？”

    陈北北自打进了水果区就愁眉苦脸的，但是也不能拂了皎皎的兴致，所以他皱起了小眉头：“少买一点可以吗？”

    他加了一句：“我只吃一点点哦！”

    陈皎皎憋着笑又放了一盒樱桃一盒梨，然后才推着车离开水果的柜台。

    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陈北北戳了戳陈皎皎的手。

    陈皎皎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小男孩看着她的身后：“姐夫！”

    被小男孩叫了“姐夫”的周明凯连忙朝这里走来。

    但是下一秒，他看见陈皎皎，推着购物车头也不回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