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心疼（四）

    窗外是寒冷的冬季和稀疏的星星，周明凯也是在五年前这样一个差不多的夜晚，在这个屋子里，放弃了他的陈皎皎。

    那个时候的他高傲、自大、活在自我感动的内心世界里，用他以为的方式放走了他的姑娘。

    现在一切似乎是回到了那个终点。

    五年前的这里，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最后道别的地方。

    现在的周明凯，也终于把那句“不要走”说出口，但是他并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个陈皎皎的回头。

    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前一步却不是海阔天空。

    在这个凄冷又莫名有着山回路转的夜晚，周明凯伸手，将陈皎皎按在了怀中。

    他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额头和她的发梢，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骄傲自大；对不起，我居然以为没有你也可以；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爱你；对不起，欠了你这么多的对不起。

    女人的脸颊靠在他的胸膛，在离他心口最接近的地方，感受着他心口灼热的温度和跳动的频率，她的眼泪也一点一点地渗在了他的衣服里。

    她整个人嵌在他的怀中，是最依赖的样子，也是曾经爱情的样子。

    很久之后，陈皎皎在红着眼睛鼻子把自己的脸从他的心口挪开。

    她的娃娃脸红扑扑的，是真的很像小时候的儿歌里的红苹果，眼角的晶莹还没有干透，鼻子还一抽一抽地，从他已经被哭湿的衣服里面露出了小脸。

    她有些嫌弃地推开周明凯的衣服，然后伸手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头问他：“所以呢周明凯，你想要什么呢？”

    周明凯没有忍住，伸手轻轻地刮蹭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才垂下眼答道：“我想要你别生我的气了。”

    陈皎皎仰着头看他：“还有呢？”

    “还有…还有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还有呢？”

    “还有…还有…”

    陈皎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你看，你连你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我知道。”男人急匆匆地回答道：“我想要…我想…做西西的爸爸…做你的丈夫…”

    他垂下头：“皎皎…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如果再有一次敢放你走，就罚我以后…孤独终老…”

    他终于说出了口。

    是的，他想要。

    他想要陈西西，也想要陈皎皎。

    他想要去弥补所有缺失的遗憾和错过的时光，他想要好好的补偿，努力学习去做好她们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说要让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都是违心的，他希望她只属于他。

    他想要。

    陈皎皎没有说话，然后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丢下了一句：“那你就想想吧。”

    但是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反应过来的男人从后面抱住，他的双手钳制住她的脖颈，他垂下的头靠在她的侧脸上。

    他所有的体温都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后背上。

    大概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周明凯感觉自在了一些，他柔软的唇划过她的耳鬓，然后亲呢地厮磨：“皎皎…你听我说…”

    “我…我其实…真的很后悔…”

    “我真的太混蛋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没有你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搬离了这里之后，我在这里住了两周就再也受不了了——一点人气都没有…我有的时候下班一回来，迷迷糊糊地睡一觉起来，都好像能感觉到你在叫我起来吃完饭…”

    “但是每一次，都是我从梦里醒过来，然后拿着衣服去洗澡，然后回来接着睡…”

    “所以我搬走了，我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天，都特别的难熬…”

    “你说过的，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我真的有在好好照顾自己…我每天早起早睡、每天遛狗跑步、每天游泳锻炼、每天按时吃饭…我特别特别想要…等有一天，我见到你的时候，能告诉你，我有在好好生活…”

    女人安静地在他的臂弯里，她的眼角是慢慢滑落的眼泪。

    “对不起…皎皎，我真的…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西西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一直一直在反复想，我怎么可以这么混蛋呢？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呢…我怎么可以，做一个这么差劲的爸爸呢？”

    “皎皎，是我，是我的错，我明明就应该把你宠得无法无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熟又懂事…还有西西，皎皎，过年的那段时间里，我只要一想起她，我的心口，就好像在哗啦啦地流血…”

    他颓然地低着头，靠着她的侧脸的眼角是温柔的光：“皎皎，我求你了…能不能给我一点点的心疼，就一点点…”

    这是周明凯第一次对陈皎皎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是“后悔”这样的词，是永远都不可能从周明凯的口中冒出来的，所以陈皎皎的心口有了一阵酥麻的疼痛。

    周明凯太过了解她。

    所以他乞求的不是她的原谅，而是她的心疼。

    他赌对了，陈皎皎没有办法，不心疼周明凯。

    ……

    陈皎皎也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不太对，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屋子里唯一的男人骗进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身后的男人依旧还是保持着环住她的姿势，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

    他靠近着她的耳朵，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引起她的一阵颤栗，他温柔又满足地嗅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睡吧，皎皎，很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的怀中太过紧绷，又或者是房间里的暖气让人沉醉，陈皎皎闭上了眼睛，缓缓进入了梦乡。

    周明凯了无睡意，他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摩挲着女人的耳后，带着缱绻的馥郁，然后被女人的安稳气息打动，也慢慢地进入了睡眠。

    ……

    陈皎皎早上是被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摸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闭着眼睛划开，放在了耳边：“谁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皎皎，我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是你似乎忘了，你家里还有个小女儿呢。”

    陈皎皎一瞬间的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并不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才听了两秒钟电话，她就能听到陈西西小朋友的哭声。

    陈少季把手机放在小姑娘的耳边，小哭包立刻就像获得了关注的样子，哭得更大声起来，边哭边喊：“皎皎…皎皎你去哪里了呀…”

    “呜呜呜…妈妈…”

    一大早地陈皎皎地心都跟着女儿的哭声颤抖，她慌乱地穿上了拖鞋，拿起了床边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哄着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对不起啊西西，是妈妈不好…你别哭了啊…”

    妈妈没有从电话里出来，妈妈还是不在家里，陈西西小朋友敏锐地感觉出手机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于是小姑娘一声更比一声高地哭着。

    “妈妈不要西西了呀…呜呜呜呜…妈妈不见了…”

    这是陈西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妈妈不在她的床边，于是小哭包越来越来劲了。

    陈皎皎已经在五分钟内收拾妥当，她拿起了门旁的车钥匙，边准备开门下楼，一边对陈西西说：“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哦，别怕啊西西，妈妈没有走…”

    但是还没走出门就已经被人拉住，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手里拿着一件大衣，站在她的身边：“我来开车吧，你没睡醒，我送你回去。”

    这里本来就里小别墅的那个小区不远，周明凯一路风驰电掣，终于赶在了小朋友们去幼儿园之前回到了陈家。

    陈北北小朋友已经优雅地坐在儿童椅上用完了一碗牛仔骨汤浇的面，一杯打得清清爽爽的果汁，然后和陈少季一起看着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哭泣的小姑娘。

    她真的好能坚持啊，为了给皎皎好好看看她的眼泪，小姑娘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当自己快要忘记哭的时候，又狠狠地哇一口。

    惹得陈北北小朋友用手指堵住耳朵问陈少季：“她都不会累的吗？”

    陈少季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记住了北北——你永远也不要尝试着去了解女人。”

    小男孩于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皎皎下了车，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就看到了今天穿着浅绿色的连衣裙的小女孩在努力地哭着。

    陈皎皎叹口气，努力忽视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男人，打开了屋子。

    沙发上刚刚中场休息了片刻的小女孩立刻很大一声地“哇”起来，做足了气势。

    还张着两只小手，等陈皎皎来抱她。

    陈皎皎终究还是没忍心，走过去把女儿抱在了肩上哄着：“好了好了我们西西，不要哭了好不好？妈妈心疼的呀…”

    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摸到了妈妈心口的地方，然后用小手覆盖着，歪着头问妈妈：“真的吗？西西哭了，妈妈有很心疼很心疼吗？”

    陈皎皎的手顿了一下，她温柔地帮女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心里却是特别的滋味。

    什么呀，这两个人，还真是亲父女呢，连要她心疼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笨拙…又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