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记忆里的城市（六）

    那个时候的陈皎皎在意的是，我为你走往前走了九十九步，为什么你连最后的一步都不愿意为我走。

    可是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也为她走了九十九步，只是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没能拉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抱住。

    那踏出的九十九步，也因为有了偏差，错过了原本的轨迹。

    赵家的老宅已经近在咫尺，赵承勋走进院子，看着墙角的那个秋千，像是沉思又像是呢喃：“小丫头，如果再来一次，一定不要轻易地放过他。”

    不要轻易放手，不论是你还是她，蹉跎的时光和回忆，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每一个人的胸膛。

    他觉得你不会走，你希望他挽留，这样的爱情本就脆弱的像一块玻璃，一碰就碎，修补起来不但艰难曲折，还容易扎手，一不小心就鲜血淋漓。

    ……

    陈皎皎和许林烟带着两个小孩子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许大小姐依旧开着她那辆拉风的LFA，骚包的粉红色让她们成为了这一条街上最靓的崽。

    飞机太早了，两个小朋友都在后座打起了小呼噜，陈皎皎一边一个，把他们的小脑袋放在腿上，然后身体摆正，让他们睡得舒服一点。

    许林烟把车开进了他们家的小区，然后靠在驾驶座上对陈皎皎说再见。

    陈皎皎把两个小孩子都弄回家里的沙发上，然后出来陪许林烟说话：“留下来吃个午饭吧，阿季早上卤了鸡爪，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鸡爪煲。”

    许大小姐转着手里的墨镜，笑得痞里痞气：“算了吧，我要回去睡觉，回见宝贝！”

    然后她的手指在唇间一吻，按在了陈皎皎的脸上，笑得依旧像当初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女：“么么哒宝贝，不要想我哦。”

    陈皎皎习惯了她攻里攻气疯疯癫癫的样子，也不再留她，退到了一边让她倒车离去。

    许林烟赶着回去睡觉是真，晚上有局也是真。许林烟在北京机场还没上飞机的时候就看到她家老沈发来的消息，于是直接开车去了星河。

    朝光力捧的当红花旦兼星河未来的老板娘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星河小沈总的办公室，然后瘫倒在了沈凌轩办公室的沙发上。

    沈凌轩整理着案桌上的资料，然后皱着眉头抬起眼看了一眼毫无形象的未婚妻：“累了就进去睡觉，里面有休息室。”

    许林烟扭过头，身体依旧没有动，只转了一个脑袋，问他家未婚夫：“你今天早上说的什么呀？什么叫周明凯要走了啊？他要去哪啊？”

    沈凌轩看了她一眼，视线回到桌子上的文件：“字面意思。”

    周明凯也的确是要走了，下午的时候，陈皎皎陪着两个小孩子睡了一个午觉起来，脸还没洗，就听到了按门铃的声音。

    以为是陈少季没有带钥匙，陈皎皎连外套都没有穿，身上是粉色的棉质睡衣，就这样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眉眼清冷，是陈皎皎最熟悉的样子，又好像变得哪里不一样。

    周明凯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理到最简洁的样子，整个人变得冷硬又硌得人心慌。

    陈皎皎愣了一会，才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周明凯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女人，她被裹在柔软舒适的衣服里，头发散开，发头上还有刚睡醒的发丝乱乱的蓬开，像个小女孩。

    周明凯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然后才淡漠地开口：“我大学的教授要在美国开一个巡回讲座，邀请我去随行，我大概明天下午就要出发。”

    陈皎皎愣愣地看着他开阖的唇，一下子根本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周明凯微微垂下眼皮，掩盖住满眼的苦涩：“我是来…看看西西的。”

    陈皎皎仰着头看他，一下子也不知道作何反应，然后才抬起眼，努力地勾起唇角，回答他：“好…好啊…”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但是你可能要等我一下…她刚刚起来，还没有洗脸…”

    周明凯修长的手指撑在门框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感，他点点头：“可以。”

    陈皎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转过身，跑上楼梯，去楼上把小姑娘抱起来给她洗脸。

    小姑娘听说周叔叔在楼下，兴奋得不得了，也不等陈皎皎给她换衣服，穿着她的皮卡丘睡衣，就这样迈着小短腿下了床，然后扒在了二楼的围栏边露出半个小脑袋看着楼下的男人：“周叔叔！”

    小姑娘白嫩的小脸蛋都挤在了围栏中间，但是还是能看出她兴奋的神色。

    陈皎皎换了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小姑娘像一只被关在笼子的小宠物，对着楼下的饲养员快乐地招手做表情。

    陈皎皎把围栏打开，然后抱着小姑娘下楼，一放下地，小姑娘就撒了欢地扑到了门口的男人怀里。

    刚刚陈皎皎上楼，没有管他，结果回来一看他依然站在门口，陈皎皎叹口气，对他说：“进来吧，暖气都跑掉了。”

    周明凯抱着小姑娘，然后一只手关上了门，然后走了两步走到了客厅里。

    陈西西亲昵地抱着周明凯的脖子，然后才想起妈妈说过的“女孩子不能给别人抱”，于是又蹬着小腿对周明凯说：“叔叔放我下来！”

    周明凯有些酸涩，他蹲下身，小姑娘一下子就离开了他的怀抱，她身上甜蜜的气息也很快远离了他。

    小姑娘抓住了他的一只手，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和他聊天：“周叔叔下午好！你是想西西了吗？”

    周明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中是小女孩温热的小手掌，他温柔地问她：“最近有没有听话？”

    小姑娘的记性可好啦！她当然记得周叔叔说的每天听妈妈的话就可以得到小礼物，于是小姑娘鬼机灵地笑起来：“那当然啦！西西小可爱每天都很听话呢！”

    小姑娘还转过头看着妈妈，希望妈妈肯定她：“是不是呀妈妈？”

    陈皎皎顿了顿，不忍心拂了小姑娘的面子，于是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把时间留给了这一对父女。

    陈西西小朋友得到了妈妈的肯定回答，然后立刻地兴奋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西西超棒的！”

    周明凯看着她离开，落寞地垂下眼，努力地在小姑娘的面前笑得温柔一点：“西西真乖。”

    男人的眉眼都是不舍和留恋：“西西，周叔叔要出去工作一段时间…你会想周叔叔吗？”

    小姑娘好像被他的伤感感染到，也变得有些舍不得，但是小姑娘一直被教育着要诚实，所以小姑娘纠结了半天，才皱着眉头说道：“我…西西不知道…”

    周明凯把小女孩头上软软的头发理好，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耳朵，然后笑着问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姑娘抓住他的手，然后扭捏地靠近了周明凯的耳朵，偷偷地和他讲悄悄话：“前几天妈妈带我去见了太爷爷！”

    虽然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要扯到这件事，但是周明凯还是微笑着回应她：“嗯，怎么了呢？”

    小姑娘捏着衣角，有些苦恼：“妈妈说我以前在电视机上见过太爷爷的，但是我不记得了，我抓着太爷爷的脸，但是还是想不起来！”

    小姑娘睁着两只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所以周叔叔如果要出去玩很久很久的话，西西也不知道会不会记得周叔叔呀！”

    小孩子的记忆力太有限了，他们会把这些有限的容量留给更值得他们想念的东西。

    比如陪伴着她长大的妈妈和舅舅，每一天点点滴滴的生活方式，一点一点的渗透在她的记忆里；还比如北北，同样是小孩子的思考维度，北北往往更能带给她记忆的深刻。

    周明凯看着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去在意心头翻滚的像烈油烹过的痛苦，尝试着开口：“没关系的…西西…西西只需要每天想起周叔叔一点点，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在你面前我无从狡辩，但是拜托了，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美好回忆，能不能请你，记得最好的我。

    周明凯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陪着小姑娘说了好一会话，最后眼睛都酸涩了，才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对她说：“去把妈妈叫出来吧。”

    小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周叔叔奇奇怪怪的，拉着她不停地问这问那，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好。”

    陈皎皎就在厨房里，她靠着料理台站了很久，才看到女儿出现在厨房门口。

    小姑娘咬着小拳头叫她：“皎皎，周叔叔找你。”

    陈皎皎走出去，周明凯已经起身，他拍了拍大衣上的褶皱，然后对陈皎皎说：“谢谢。”

    这句谢谢客气而疏离。

    陈皎皎垂下眼，低低地回答他：“应该的。”

    她小小的脑袋，柔软的头发垂在耳边，露出一截细嫩的白暂皮肤，周明凯移开眼，然后淡然地对她说：“我已经和陈少季说过了，给西西的礼物他今天会去拿。”

    说完这句话，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我的姑娘。

    你想要的生活，我答应给你的生活，我全都会做到。

    即使我现在心如刀绞，即使我连看你的眼睛都不敢，但是我咬牙承受。

    我希望你过得好，也希望你过得不好。

    你过得不好，我会心疼；你过得太好，我也会心疼。

    你看，爱情就是这样，让人不知所措，又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