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只有沉默（六）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决定人生的路途，就像是已经走过的时光再也无法逆转，周明凯就像是走到了迷宫的十字路口，左手边是万丈深渊，右手边是终身孤寂，无从选择，也进退两难。

    和他纠缠了快二十年的陈皎皎，拜托他远离她的生活。

    周明凯起身，站在这座山路的黑夜里，他喜欢着白色的衣服，整个人显得苍白又绝望。

    他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无所畏惧又有恃无恐。

    现在他的姑娘，收回了这一切一切勇往直前的爱意，将他丢在无尽的黑暗角落，判处了无期徒刑。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无从解释。

    良久，他开口道：“如你所愿。”

    他侧转过身，陈皎皎握紧了手中冰凉的牛奶瓶，周明凯拉过她的手，将那个空的玻璃瓶从她手里拿出，然后像是在看着无尽珍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侧，温柔又痛苦地说道：“皎皎，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给你。”

    然后，他转身离去。

    他白色的背影没有办法融入夜色，在苍凉的夜里显得孤独又脆弱。

    周明凯一路走下了山，每一步都痛苦地想走在刀尖上，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决定了的成全，就不能回头。

    因为他怕他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地抱住他的姑娘，然后肆意地拥吻她、占有她。

    你想要的海阔天空和半生温柔，我给你。

    只要你想要。

    对不起，我亲爱的女孩。

    ……

    陈皎皎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看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回过神。

    她缓缓地抬脚，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回求婚的温泉度假村，陈少季给小朋友穿好的衣服，你在等她，看到她来，愣了一下，走过来握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陈皎皎的鼻尖有一点红，室内的热气氤氲在她的眼前：“外面太冷了。”

    陈少季给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知道冷还往外跑？”

    陈皎皎没有回答他，一低头就看见陈西西和陈北北一人手里抓着一只棒棒糖。

    陈皎皎蹲下来，看着女儿的小脸，说话的时候鼻子都翁地厉害：“陈西西，怎么又吃糖啊？”

    小姑娘含着糖，眼睛亮晶晶提溜滴溜的看着她不说话，旁边的北北抢答：“是沈叔叔给的！他说这是喜糖！”

    小姑娘点点头附和道：“是的呢！”

    陈北北比较重一点，陈少季一把把他抱起来，然后把陈西西留给了陈皎皎：“走吧。”

    陈皎皎把女儿抱起来，小姑娘窝在了妈妈的怀里，戴着暖洋洋的帽子，刚刚在温泉池里哄得热烘烘红彤彤的小脸靠在了陈皎皎的脸上，以示亲亲呢，小姑娘小声地和妈妈说悄悄话：“妈妈！”

    陈皎皎抱着她，唇边勾起笑意：“怎么了？”

    陈西西凑到妈妈的耳边，甜蜜蜜地说道：“周叔叔说，我要做一个乖孩子，每天都要听妈妈的话，他就会每天给我一个奖励！”

    小姑娘扭着身子转来转去：“周叔叔呢？他今天的奖励还没有给我呢！”

    陈皎皎的心里有些发酸，她帮小姑娘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你这么喜欢…周叔叔吗？”

    陈西西皱起了小眉头一思考，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喜欢的呀！他是西西的好朋友呀！”

    看着女儿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陈皎皎一下子不知道刚才说出去的话是对是错，她帮女儿戴正小帽子：“比喜欢爸爸还喜欢吗？”

    小姑娘为难了，她撅着嘴想了半天才回答妈妈：“那还是喜欢爸爸，爸爸是爸爸呀！不一样的！”

    爸爸是爸爸，爸爸是亲人呀，不一样的，是所有的别人的好都比不上的，那是爸爸呀。

    陈皎皎一下子红了眼眶，陈少季听到了母女的对话，但是也只是回转身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等到他们回到度假别墅，陈皎皎才发现周明凯的车子已经不在停车场，许嘉恒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离开，他有些惊诧，想去问陈皎皎，但还是没有问。

    周明凯连夜开车离开了莫干山，回了上海。

    晚上十点，陈西西和陈北北因为白天玩闹了一天，安安静静地一左一右地睡在了床上，陈皎皎坐在地毯上收拾行李。

    陈少季和保姆车商量完明天接送的时间，从留下倒了两杯热茶，才回到房间。

    他把其中一杯递给陈皎皎：“周明凯回去了…你让的？”

    陈皎皎看着被子里氤氲的热气，愣愣地回答道：“不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她兴致不高，并且今天的情绪明显不对，陈少季也就不再问，索性换了一个话题：“你打算几号去北京，我帮你订机票。”

    陈皎皎想了一下：“后天吧。”

    陈少季看着床上的两个小东西：“都带去吗？要不西西留下吧，我推掉两个通告，没关系的。”

    陈皎皎抱着温热的茶杯，感受着带着温度的液体从自己的喉咙滑进五脏六腑，舒服极了：“我带着吧…其实想想，外公他…还从来没见过西西呢…”

    陈少季轻轻地弹了弹她的头：“他知道了也会骂你。”

    陈皎皎低头，有些难过：“会的吧…他老人家脾气一点都不好，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地骂我…”

    那些亲人啊，在得知你在做着对你自己不负责的决定的时候，一定会极尽所能的扭转你的想法，是因为心疼你。

    陈皎皎看着外面的天空，黑夜里的月光暗淡，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变得低落：“阿季…我心里不舒服…”

    “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呢…时间真的很可怕…一睁开眼，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了…”

    陈少季干脆也陪她一起坐在地上，他把陈皎皎手里的杯子拿开，温柔又善解人意：“皎皎，我猜，你今天拒绝周明凯了吧？”

    “你想要新的生活，你期待着平静又平淡的细水长流，所以你拒绝了他，但是看到他的样子，看到西西，你又不忍心了…”

    “是这样吗？”

    男人看透着一切，但是温暖又美好地开导着她：“皎皎，周明凯还是江祁泽，其实我都无所谓，也没有偏向，我还是那个观点，按照你的想法来，原谅周明凯并不可耻，接受江祁泽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艰难。”

    “或许，你可以试试。”

    试试吧，你想的那个新生活，你这样想了，他也这样给了，既然如此，走出那一步吧。

    按照你所想的，去找一个爱你宠你的男人，过一段温暖又温馨的小时光，你才能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嘉恒第二天回了上海就去了周明凯的家，他敲开门，周大律师穿着居家服，清冷又贵气，眼睛上还架着金丝框眼镜，举手投足的精英气息。

    周明凯端着喝黑咖啡的杯子，打开了门，然后简洁地命令他：“把门关上。”

    然后许嘉恒看着周大律师又回到了书房的桌子前开始工作。

    许嘉恒实在憋不住：“你怎么回事？这就突然泄气了？我感觉你快要成了啊…”

    周明凯没有说话，眼睛专注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许嘉恒围着他转来转去：“陈皎皎不会那么心狠的啊，我感觉她那几天也没对你冷着脸啊，追老婆不就这点事嘛？脸皮厚缠着她！缠着缠着她脑子一抽风不就原谅你了！”

    周明凯这才从电脑里抬起眼睛，他冷淡地回答：“不一样。”

    “你和路菀的那种小打小闹，就别拿来和我类比了。”

    许嘉恒不服气了，他马上开口嘲讽道：“你当然不一样，我又没让和我老婆离婚然后让她带着孩子跑了，女儿都四岁了才知道…”

    周明凯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又继续低下头，不置一词。

    许嘉恒又没劲了：“不是，你到底怎么了？你知道吗？今天他们一到上海，江家那个小子就蹲在他们家门口等着呢。”

    周明凯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事情，他漠然地合上电脑，然后抬起眼皮：“许嘉恒，我答应她，给她没有我的生活。”

    许嘉恒简直要被他吓死了：“你疯了？”

    周明凯站起身，嘴角的笑意苦涩：“也许吧。”

    他缓缓地说道：“我昨天听她说她没有我的日子，她想要安静又温暖的人生，我才发现，我不能没有她。”

    许嘉恒简直搞不明白他的神经病逻辑：“那你干嘛要答应她？”

    周明凯看向窗外：“她离开之后，其实我有尝试过别的生活，我企图把她一点一点剥离我的生活，然后我才发现，不行，我不能没有陈皎皎。”

    “你总要试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才能发现，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试过了，她还没有。”

    “所以，让她去试试吧，只要她想要。”

    许嘉恒轻叹：“如果她最后发现，你不是她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呢？”

    周明凯低下了头，眼角是苦涩地妥协：“那我只能受着，这是我欠她的。”

    曾经我所有的倚仗，不过都是陈皎皎的一往情深，现在我肆无忌惮的资本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必须承受。

    这是他欠她的。

    欠她的爱情。

    许嘉恒看了他许久，两个人之间罕见的沉默了。

    良久之后，周明凯看向了窗外的阳光：“但是许嘉恒，她会回来的。”

    许嘉恒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哦？凭什么呢？”

    周明凯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凭我以后，永远爱她，即使她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