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失落的半世界（六）

    外城黄土漫天,因为是土路的缘故,即便是特地开辟出来的车路也有些坑坑洼洼。

    谢砚就在这副令人吃惊的场景,见到了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

    那似乎是老百姓的居民楼，但外观实在显得有些土气,就是简简单单的砖瓦,而那些被风卷起来的尘沙又覆盖在那些死气沉沉的灰蓝色建筑表面，使得那原本就简陋的民房又破旧了几分。

    这里实在与之前内城的繁华相差甚远。

    但谢砚已经从刚才的资料上得知了,这样的场景其实并不是高级管理员管理不力的错，更不是联众组织的错。

    因为这样恶劣的环境,来自于天灾。

    大约十几年前,世界还是有条不紊的样子，虽然科技不算发达,但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从某一年的某一天起，这个世界就仿佛被诅咒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植被大量消失,最后，绝大多数地方,都变得光秃秃的了。

    好在只是植被大批量枯死，又过了一年,人们发现,又有一部分土地恢复了生，仍然可以进行耕种。

    这段历史并没有被载入史册，但沈妙玄给予的资料明确地指出了一些没有被普通民众知道的事情。

    不只是环境突然恶化,连同当时已经被研发出来却还没有普及的许多科技，也都一同消失了。

    因为没有了研究材料与记录，从此以后，联众组织便将科研方向完全转向了生物能研究。

    联众组织共享了一部分科技，并号召各地豪强在各地建造内城。

    即便如此，经过二十年的不懈努力，也只有内城变得那样繁华，外城还是只能满足基本的居住要求，因为改造的花费与产出实在不成正比。

    而发生异变的那一天，是联众纪元，元年一月二十八日。

    距离现在，刚好十二年。

    “到了。”

    沈妙玄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发呆的谢砚。

    她抬眼向车窗外望去，那是一片绿油油的未长成的麦田。

    麦田靠近马路的一侧有一块被烧焦的地方，那黑糊糊的被烧焦的样子在这片麦田极为显眼。

    谢砚推开车门，在城督卫的簇拥下，走到了那片麦田旁。

    沈妙玄像模像样地拿起胸前一个圆球似的东西，对着那片麦田咔嚓咔嚓地拍了两下。

    这东西叫作留光球。

    “留下美好的时光”。这听起来挺艺的，但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照相而已。

    谢砚还在发呆，钟道灵却已经进入调查状态了。

    他站在那块烧焦的稻田处，向刚才给众人开车的地方调查员刘民询问道：“这现场已经被人动过了吗？我没有见到事故车辆。”

    刘民挺敬业的，一边解释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记给钟道灵看：“出车祸的是一个级管理员极其同行的儿子，事故当天，刚好是他儿子被高等学堂录取的那一天。由于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天了，再加上那位管理员儿子死后情绪不稳定，极力要求要回尸体下葬，所以咱们现在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刘民的记本上，贴着好几张图，是留光球洗出来的照片，上面是当时的现场情况。据刘民说，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所以照片算是一的。

    情况挺惨烈的，刘民的照片上隐约还能看到未散尽的黑烟。汽车已经撞烂了一半，整个车倒着扣在地上，血迹从车窗里扩散到了土地上。

    “那位级管理员叫什么？”钟道灵问道。

    刘民答得很快：“叫远承，他儿子叫远超。”

    钟道灵看了看照片那已经瘪下去的那半车，又问道：“是他儿子在开车？他们出行，没有司吗？”

    一个级管理员出门，这样的身份，却不带保镖，不带司，这实在匪夷所思。

    “嗨，别提了，这位远大人也是倒霉，才会摊上这么档子事儿。”刘民指着那瘪下去的半边车，说道，“看见那个瘪下去的地方了吗？这边除了他儿子，还有一个很能打的保镖，也一块死在这场车祸里了。本来是两个保镖和他们同行，外面还应该有辆车随行保护的。结果好巧不巧，远大人的儿子喝多了，非吵着要自己开车，还说这是他考上高等学堂的奖赏什么的。闹到最后，就变成了远超和一个保镖坐前头，远大人和另一个保镖做后头。”

    “也就是说，按照原本的作法，远大人也是不会出车祸的一方咯？”钟道灵盯着那半个塌陷的汽车，小声地嘀咕着。

    刘民没听清，下意识问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钟道灵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这位远大人的儿子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刘民答道：“火化了呗。”

    “火化了？”钟道灵听了他的回答，显得有些吃惊，“还没调查清楚就火化了？”

    刘民的表情比钟道灵还糟糕：“我们也和他说了，案子没结，最好不要将受害者这么快火化。接过远大人的夫人非说这样不吉利，说我们不让她儿子入土为安，是心怀叵测。”

    刘民的口气隐隐携带着不满，就差翻个白眼了。

    钟道灵又继续追问道：“那死去保镖的尸体呢？”

    刘民一愣，这段时间他们光顾着和远承夫妇进行交涉了，愣是把保镖这茬儿给忘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一般来说，涉及案件的死者，在一定时间内会停留在官用的太平间，这会儿应该还在里面吧。”

    钟道灵的口气却突然严厉了起来：“你们怎么办事的？你现在就回去确认受害者的尸体，立刻！”

    刘民被他这么一吓，也慌了神，连忙应道：“我这就去！”

    钟道灵让两个城督卫送他回去，在阴吾沉默着点了一下头之后，其的两个精英城督卫才听从了他的命令。

    钟道灵看了阴吾一眼，但那人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汽车盖上。

    钟道灵把刘民派走了，但并没有打算将那位楚流云小姐也派走。很显然，阴吾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有她的存在，而钟道灵还打算再借用一会儿这位高级管理员家的大少爷一会儿，自然不会轻易遣走楚流云。

    谢砚凑过来，小声问道：“你怀疑这家人有问题？”

    “自己儿子死了，不想着调查清楚，却这么快下处理掉，这实在不大正常。”钟道灵一边说，一边指向了那本被他留下的刘民的记本说道，“你看这现场图，如果说这是有人有意为之，没道理不去杀级管理员，而去杀他的儿子。儿子死了，远承本人却只是轻伤，这么精准的暗杀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学生，这实在有些奇怪。”

    谢砚点点头，表示赞同：“是有些奇怪。”

    钟道灵又说道：“而且我之前在网上查过了，这位远承大人本人，竟然是一个大清官。尽管老百姓们对这些管理员抱有敌意，但是他在民众的口碑却很好，这个人修桥补路的，倒是确实做了不少好事，这是真实的政绩，并不是虚假的。”

    谢砚越听越糊涂，因为这么听来，这位远承大人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她虽然因为灵器的融合而有了各项数值的提升，但谢砚并没有推理的习惯，乍一听到这些信息，还真是觉得有些头疼。

    她尝试着像钟道灵那样推理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远承做人上没有问题，这个案子是针对他儿子下的，也就是说，真正有问题的，是他的儿子。”

    钟道灵微微颔首，表示赞赏：“没错。慈父出恶子，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那么照这样说来，你相信这几件案子，是有人在做所谓的正义之事，进行民间的惩恶扬善？”谢砚问道。

    钟道灵则没有马上表示赞同或者反对，只是模棱两可的说道：“这就未可知了。也许是内部勾心斗角也说不定呢。”

    谢砚也不否认这种说法，比较这里的局势动荡得很，乱八糟的关系也很复杂，他们两个局外人光凭猜测是捋不清楚的。

    这里只有一些烧焦的麦田，没有车祸现场，没有尸体，甚至连那辆车都没有。

    沈妙玄很快就看完了这简单得过分的现场，并且吩咐道：“去下一个现场。”

    一直站在一旁的楚流云笑了笑，走上前说道：“下一个现场的受害者是溺死的陈倩倩小姐，她的尸体就停放在调查局的太平间里。您是先去太平间还是先去那片出了事故的海域呢？”

    楚流云依然彬彬有礼，一副大家风范。

    沈妙玄并未有为难她，只是露出了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说道：“既然已经出来了，这么早就回局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楚流云被她一问，只是愣了一下，便微笑着退开了。

    沈妙玄一行人重新上了车，这次开车的换成了一个城督卫，而几人也没有再进行交流。

    出事的海域里外城有一段距离，约莫开了两个多钟头，才堪堪抵达跨海大桥。

    越过大桥之后，又开了二十多分钟，才来到了事发的那片海域。

    这里也已经被黄色的警戒线拦上了。

    然而出了这警戒线，这片海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它比那片烧焦的麦田还要沉默，因为它没有留下任何事故发生的痕迹。

    它只是一片浅海，一片简单而单纯的沙滩。

    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证物，没有现场，即使有了怀疑对象，也完全没有证据审讯。

    即便谢砚再不擅长推理，也明白这是有人不想他们查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