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失落的半世界（一）

    午后,阳光正好。

    微风和煦,阳光从层层叠叠的绿色小叶之间透过来,落在地下的石板路上，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碎影。

    谢砚伸在阳光下抓了一把,光斑便在上调皮地跳动了几下,她像是被烧灼一般猛地抽回了，没了照射物,光斑也就随之不见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和光斑玩捉迷藏，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小游戏。

    对于一个不爱言语到有些自闭的孩子来说,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

    谢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受过春日的午后了。

    碎石板路、老槐树、小院子……

    这是她儿时记忆才有的东西,未等她长大，那些东西便都已经“被消失了”。

    谢砚打量着这陌生的院落,被封印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又一点一点地涌了出来。她在小院子里发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院子里的一户人家说话，她才清醒过来,快步离开院落,走到了公用的巷子里。

    在世界副本，谢砚和钟道灵又一次被传送到了不同的落脚点,而无名之城这次给她的任务只有一条——“协助调查员零号，侦破s级别悬案一件”。

    任务内容只有这么一句话,并没有写s级别的案件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调查员零号是谁。任务奖励那行写的“未知”，就好像整个任务一样，都是未知的谜团。

    谢砚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巷子尽头。

    那个方向传来了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的，而是很生活化的喧闹。

    谢砚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到了巷子口，那里是一个小广场，小广场的另一边，是一条美食街。

    小摊贩卖食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这里充满了生，谢砚不禁笑了起来。

    没有理由的，来自心底的快乐感觉席卷了她整个躯干。

    人，这么多的人。

    嬉闹着、打骂着，父亲的脖子上骑着女儿，母亲的拧着不听话的儿子的耳朵……

    多么平凡的场景，却让谢砚热泪盈眶。

    很多年了，联邦统治下的人们，没人会拿出时间进行彼此交流。人们没有朋友，没有知己，甚至连亲人都不算拥有了。

    在很多新生代的家庭，生孩子就是为了让家里多一口人踩发电板，然后再压榨孩子的劳动力，自己享乐。没有亲情，更没有道德可言。

    这样的简单的日子，这样和谐而温暖的世界，仿佛只是谢砚童年时候的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梦。

    谢砚甚至不敢多回忆上小学之前的生活，因为那太过于美好了，也因为那样的生活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要联邦统治一天，那样的世界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人们的日常会比现在更罪恶，娱乐会比现在更发指。他们不会满足于现有的一切，更不会珍惜任何的情感，这些人只会贪婪地想成为“神”，这就是联邦即使发布这么不靠谱的广告也会有人响应的原因。

    谢砚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小集市，迫不及待地挤入了人群之。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她的口袋里有五万块钱，这是她进入世界探索之前花2500探索点兑换的，想来可以生活好一阵子了。

    这里似乎还是华国境内，美食街上的人们说的都是华，交流没有障碍。

    谢砚在入口处的小摊就买了两根羊肉串，一边吃一边向后走。接着，她又接连买下了一杯酸梅汤和五串鱿鱼串。

    谢砚还觉得不过瘾，便在一家小摊处坐下了，要了一碗鱼丸砂锅，吃了起来。

    一碗鱼丸砂锅下肚，谢砚出了一脑门汗，但是心情却无比舒畅。

    就是这样的感觉，春日、午后、路边摊……和一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分享着同样的味道。

    和同伴开玩笑的小姑娘、和哥们儿一起撸串的光膀子大汉、以及腻腻歪歪的小情侣，谢砚看得目不暇接。

    她很喜欢观察人类，这是她沉默的乐，这也是她喜欢场的原因。

    在联邦治下，场是人最多的地方，虽然没多少人进行交流，但却是难得一见的人群密集。

    谢砚吃完了鱼丸砂锅，就觉得有些撑了。

    她克制住自己的食欲，故意离开卖食物的主街道，在侧面的几条路上逛了几个夹在在美食街间的小商铺，并且少女心大发地买了一个有些褪色的复古风格小皮球钥匙扣。

    最后，她还是被一家没开在主干道的叫作“清凉一下”的小饭馆给俘获了。

    这是一家卖凉皮凉面的店，顺便还买一点炸鹌鹑蛋、素串、鸡排之类的炸串，食物种类很单调。

    但谢砚很久没吃到正宗的麻酱凉皮了。走到店门口的时候，脚就不由自主地迈了进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小饭馆的凳子上，而店里的伙计正在热情地招乎着她。

    得了，点吧！

    谢砚又硬着头皮点了一碗凉皮。

    “一碗凉皮是吧？”小伙计脸圆圆的，很喜庆。

    “对。”

    “您有忌口吗？”

    “没有。”

    “您只要一碗凉皮吗？还要点儿别的吃的吗？”小伙计卖力地推销着自己家店的食物，“我们店里的炸串最近多了蘑菇的，还有新上的蓝河啤酒，味道可好了！您不来点儿吗？”

    谢砚：……

    一番交涉后，小伙计开开心心地留下一句“那得嘞，您稍等，马上就做好”，然后就一溜小跑离开了。

    徒留谢砚一个人在桌子前发呆。

    就在刚才，她又点了两串烤蘑菇、一串素串、两对烤翅和一小瓶蓝河啤酒。

    啊……真糟糕啊……谢砚发愁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我的嘴有它自己的想法，说点就点了！

    谢砚一边想，一边吐槽自己：“明明就是你的脑子也想点吧……”她偷偷抿嘴乐了一下，然后开始愉快等起了自己的下一顿饭。

    凉皮和炸串都是快菜，很快就上桌了。

    谢砚看着这一堆东西，一边发愁该怎么都吃光，一边喃喃地说道：“唉，要是那家伙在就好了。”

    要是钟道灵在的话，她就可以多点几样了。尝尝就好，也不必都吃光，反正对方会吃完剩下的。

    谢砚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了起来：“是……谢砚吗？”

    那声音带着点犹豫，似乎很害怕自己认错人。

    谢砚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果然是钟道灵的脸。

    是钟道灵的话，这问话也太奇怪了吧！

    她点点头，打算看看对方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太好了！我可找到你了！”钟道灵显得很开心，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对小虎牙，看上去很开朗，“自从转学后，你就失联了。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钟道灵呀！”

    谢砚眨巴着眼睛，搞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但仍然配合地说道：“是你呀，好久不见。”

    她注意到了钟道灵话语的关键词“转学”，但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小学毕业以后，因为搬家和对方失联的啊……

    谢砚满心疑惑地开始打量起钟道灵来。

    “你话还是这么少啊……”钟道灵调侃道，他笑着指了指谢砚对面的凳子，“我可以坐下来吗？”

    谢砚发现钟道灵的头发比一起进入世界探索之前短了很多。他留了一个毛寸，看上去有点酷。上半身穿了一个大半袖，鼻梁上没有眼镜。

    他看上去很开朗，既不学术，也没有书卷气，是个挺有礼貌的阳光大男孩。

    谢砚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刚和钟道灵在场相认的自己。

    因为面前这个人，重新让她感觉到了生疏。

    化作花臂的钟道灵虽然不再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可对方给她的感觉却永远刻在她的血肉里，即便对方化成灰，那份相同的灵魂，总归是不会错的。

    但是面前的这个钟道灵，却似乎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钟道灵还是很健谈，两句就打开了话题。

    谢砚很快意识到，这个钟道灵似乎和自己认识的，并不是一个人。他对她的记忆，就停在十岁左右，十岁之后，谢砚就从他所在的小学转学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平行世界”四个大字猛地钻进了谢砚的脑子里。

    果然，钟道灵说的是对的，这个宇宙还存在着无数的平行世界吗……

    即便谢砚并不善于交流，她也明白现在她必须说话，因为如果再维持这样被动的一问一答，她将无法从对方的话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你现在在学历史？”谢砚就着对方询问近况的话题，开始了反问。

    钟道灵挠挠后脑勺，说道：“是啊，感觉没有凭不行啊，这不是工作了几年，想起读个研究生嘛。”

    这不是钟道灵该有的态度，谢砚想。

    钟道灵那家伙聪明得很，家里又有钱，但是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读。

    谢砚就坡下驴，半开玩笑地问道：“那你说说对近代史的认识？”

    有了这个世界钟道灵滔滔不绝的讲述，谢砚很快从他的只言片语，明白了她所处的探索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里简直就像是她所在世界的翻，所有的发展都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没有联邦。

    是的，这是一个没有联邦的世界。

    联邦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没有掀起多少水花，仿佛只是历史车轮上的一个点，一下子就滑过去了。

    “联邦闹起来是哪年的事儿来着？”谢砚做出了疑惑的表情，“啊，突然有点记不清了。”

    钟道灵则笑着回道：“不就是咱们刚上小学的时候的事儿嘛。不过说来也巧，你转学那年，联邦就在竞选彻底失利了，带着它那不靠谱的言论和措施轱辘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