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关楠刚到麟安山山脚， 陆鼎轩的电话就进来。

    “下车， 自己走上来。”他利落抛出这个指令，直接挂断。

    陆鼎轩给的位置在山顶，从山脚上去， 驾车尚且需要三十分钟， 若是步行……

    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为难， 关楠也只能照做， 他一下车即拼命向上奔跑， 一直到山腰才停下喘口气。

    麟安山在嘉陵市郊以南， 因为山高林茂，空气清新，又有天然氧吧天然温泉等自然卖点， 近年颇受各路开发商青睐， 抢夺式投标重金打造成高档别墅区。因为是新区，周围配套还在大刀阔斧的建设中，搬来住的人不多。

    一水的中式独栋，从山腰一直连绵到山顶，若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站在山脚往上看，红墙绿树， 首尾相连，颇有种古时宫墙庭院的华丽森严，但此刻接近破晓，黑夜未散， 浓雾又起，置身其中只感觉无数魑魅魍魉隐身其中，阴森可怖。

    关楠停下还不到半分钟，陆鼎轩电话进来。

    “别停啊，警官，继续跑啊！”

    他这次说完，没有忙着挂断，而是饶有兴致的敲击着某个类似陶瓷的器皿，敲击声透过听筒，有节奏的传入关楠耳中，和着他起伏的心跳，宛如魔音！

    关楠忍耐着将手机移开，闭眼数秒，睁开眼严厉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要听到李广川的声音。”

    关楠不知自己哪里取悦了对方，陆鼎轩突然狂笑起来，语气声音都甚为愉悦：“你只要听李广川的声音？哈哈哈哈，看来在你心里，他比许柚重要？你可真无情啊，我昨天只是随便打电话告诉她，你受了点伤，她就不管不顾跑来了，也不知道她知道你这样没把她当回事，会不会很难过？”

    “哦对，我刚才让医生检查，许柚好像怀孕了，难道不是你的？”陆鼎轩轻佻的轻哼一声，像是笃定，“原来如此呀。”

    关楠咬紧牙槽，口重得仿佛要见血才甘心，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激怒他，但那些话听在耳里，就如皮鞭一样砸在他心上，他想起许柚昨日离开时候的样子，无关之人的故意侮辱尚且让他无法承受的，他当时亲口说那些混账话，她听着得有多痛心。

    更愤怒的是，虽然此刻他知道对方在哪里，却不能立刻将他绳之以法！

    “生气吗？警官？”见他沉默，陆鼎轩兴致反而更高，“还是怕我突然动手，打爆你的头？”

    “你不会。”关楠吸口气平复情绪，说：“你特意找我过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我死了，那多无趣。”

    “知己啊，简直说到我心里了。”陆鼎轩说，“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怎么玩？”

    “宣布游戏规则之前，请你通知你的人，全部退出麟安山，否则……”

    伴着“轰”的一声巨响，关楠面前不远处突然火光冲天，地面震动，空气里热浪翻滚，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与仓皇的惊叫声交织成片。

    爆*破的巨大冲击力，让关楠有些耳鸣，他下意识捂住耳朵，陆鼎轩阴恻恻的声音更加清晰：“这一栋没人，如果他们赶上来，下一栋就说不准了。”

    “你别乱来，我立刻让他们退后！”关楠立刻给徐仲拨了电话，交涉好以后，他再打给陆鼎轩，“你可以说游戏规则了吗？”

    “很好！”陆鼎轩满意说，“游戏相当简单，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选择。李广川在176号别墅里，他身上我放了炸*弹，从现在开始有二十分钟时间给你，你可以选择先去救他，还是来189号就许柚，路程和时间都是一样。不过许柚身上的炸*弹，我刚取下来了，我想的是，如果你超过二十分钟没到，我就先把她肚子里那块肉拿掉，再绑上一个十分钟内就会自动引*爆的，到时候再看你是选择自己逃跑，还是同归于尽？你觉得这个游戏是不是简单又刺激？”

    关楠全身发抖，拼了全力喊：“陆鼎轩！！你别伤害她！”

    “不想她受伤，就快点来，我等你！”陆鼎轩轻飘飘说完，就挂了电话。

    关楠拔腿狂奔，他心里有一万个迫切想法是去找许柚，但是李广川……他知道他是在赌，赌陆鼎轩真实的动机，赌那个心底认定的侥幸。

    他知道赌输的结局是什么，但眼下的状况容不得他有其他选择，他一边跑一边跟她说对不起，这辈子他辜负她太多，如果输了，他就拿命赔吧！！

    176号！

    看到门牌，关楠翻越门口铁门进到里面，铁门上被人为布满尖而长的铁钉，他顾不得手掌身体传来的剧痛，落地过后立刻站起来往里面跑。

    时间还剩九分钟！关楠在客厅没看到李广川，便往楼上跑，楼上走廊灯光应声大开，各个房间门都关得严实。

    他只能靠脚依次踹开，等第七个房间打开，他终于看到浑身伤痕的李广川被封住嘴，绑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计时器飞速跳动，时间仅有最后三分钟……

    “李广川，我是关楠！”他一边揭开他眼上布罩，一边检查他身上的炸*弹装置，旁边，陆鼎轩很“贴心”的为他准备好剪刀。

    李广川身上绑着的是一个利用水银平衡力控制的炸*弹装置，里面三根线，只要剪错一根，顷刻就会爆*炸。关楠暗自庆幸陆鼎轩用了这个装置，他之前拆过两次，对这个装置的结构很熟悉，他找到那根红线，迅速剪掉，前一刻还不断跳动的计时器“噔”的一声停了。

    关楠松口气，立刻去撕封在李广川嘴上的胶布。

    “你在这里等着，我要去找许柚。”

    他说完这句，站起来往外跑，身后李广川却声嘶力竭大喊：“关楠，跳窗！”

    关楠震住回头，李广川身上的计时器竟然又开始疯狂跳动！

    十、九、八、七……

    关楠看着上面的红色数字不断变小，最终在李广川的叫喊声中从窗口越了出去！

    “轰！”

    他身体尚未着地，身后屋宇已轰然坍塌，和他的战友一起，在灼热的热浪中化成一片废墟！

    “李广川！”关楠脱力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山下响起警笛声，警方开始隔空和陆鼎轩交涉，但陆鼎轩并不买帐，他轻轻一点，又有两栋别墅在火光中成为废墟！

    警笛声戛然而止，关楠电话响起，是徐仲！

    “关楠，你没事吧？”

    “没事！”关楠哽咽，“是李广川……”

    “你听着，现在情况紧急，除了这里，光明医院也发现爆*炸装置，嘉陵市局的人已经赶过去。嫌犯的防御措施做得很足，态度也很强硬，不接受谈判，大有鱼死网破的态势，刚才有两架无人机接近，他就连炸了两栋别墅，我们暂时不敢妄动。山顶的住户应该都被他挟持了，而我们之前派去的人已经全部联系不上，还不知是死是活，人质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我明白，我就快到山顶！”

    徐仲说话的间隙，关楠一刻没停往山顶狂奔，189号，他目光飞速掠过别墅森严铁门旁的门牌，终于在爆*炸后的第六分钟到达！

    令他意外的是，竟然有人等在那里为他开门！是身着一身考究制服的刘盛！

    关楠刚进到门口，陆鼎轩就传话：“既然到了目的地，不需要的东西就扔了吧。”

    关楠将身上手机、配枪在内的所有东西尽数仍在地上，刘盛一言不发捡起，将配枪重新递回他手里，将其余物品扔出铁门外。

    “意外吗？警官？”陆鼎轩很惬意的吩咐，“拿好你的枪，待会儿有大用处。”

    关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赌对了，我舍不得杀她，或者折磨一下，更有趣。”

    陆鼎轩话音刚落，对讲机里就传来一个女人破了音的惨叫，关楠全身汗毛都竖起，激动大喊：“许柚！陆鼎轩你住手！” 声音颤抖，语不成调，一种无能无力的焦灼感席卷他全身，整个心悬浮在半空，断裂般的疼。

    叫声戛然而止，又是陆鼎轩戏谑的声音：“原来你在乎啊？很好，你进来吧。”

    关楠刚进入里面，就被大厅中的极致奢华的装饰和头顶几可乱真的“星空”震住。实际刚才在外面他就察觉到这栋别墅似乎比刚才李广川待的那一栋大不少，进到里面他发现，这个“不少”至少是三倍。

    陆鼎轩不在里面，关楠隐隐听到有类似哭泣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他猜测可能是被控制的人质，没有声张。

    刘盛将他领到电梯，按下开门键，将他推进去。

    电梯一路上升到楼顶。

    从电梯出来，入目是一个巨大的射击场，分室内和室外两个区域，都配备了眼下最先进的高精度光电自动报靶装备，除此声控和电控设备应有尽有。

    关楠瞄一眼靶前放着的枪，都是真的！

    陆鼎轩站在室□□击房内执枪射击，他枪法很准，发发正中靶心。

    十枪过后，他满意的放下枪，冲关楠优雅一笑，问：“跑了这么远，挺辛苦吧？”

    关楠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男人，他一身黑色射击服，容貌出众，身材高大，气质冷然华贵，举手投足皆温润优雅，最普通的黑色射击服也被他穿出蓬勃轩昂的味道。关楠不由瞬了瞬目，如果不是知道此人背后的所作所为，他也会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家世良好，温和有礼的富贵公子。

    关楠压住心中不适，目光凌厉看着他问：“许柚在哪里？”

    陆鼎轩不看他，微扯了下嘴角，自顾挑选手上的枪*支：“游戏才开始，你急什么？”

    关楠双拳握紧：“你想怎么玩？”

    “放心，游戏的精彩程度一定让你满意。”

    陆鼎轩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将四五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男人拖了上来，强迫他们跪在靶子前。几个人的脸都被鲜血盖住，关楠不用细看也知道，这定是徐仲口中联系不上的卧底。

    陆鼎轩说：“先打个招呼吧，同事一场，就当做送行了。”

    关楠说：“你要拿他们当靶子？”

    “不是我，是你？”陆鼎轩说，“待会儿我会将他们绑在靶子上，靶子移动一轮的时间是一分钟，我给你两分钟，只要全部打中，我让你带许柚走。”他淡笑着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不过得打头！”

    “如果打不中呢？”

    “打不中？”陆鼎轩为难的皱了下眉，“这还真是个为难的问题。”他有点无辜的摊开手，“或者你可以跪下求我帮你打。”

    “我拒绝这个游戏。”关楠话出口的同时，迅速拔枪指着陆鼎轩。

    “哈哈哈哈，警官，这就把最后底牌亮出来了？”陆鼎轩丝毫不慌，眼神狠厉直视关楠，“你知道我的底牌在哪里吗？”

    旁边的刘盛适时按动手上的遥控器，“轰”的一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栋别墅立刻火光冲天，因为距离太近，火舌卷过别墅外的树木，风一吹就疯狂蔓延过来！

    此人不止冷血，还极度疯狂！关楠握枪的手颤了一下，他稳住说：“你以为我们真的拿你毫无办法？”

    “我没这么以为，我也不怕告诉你，刚才炸掉的是最后一栋！”陆鼎轩镇定说，“我知道山下的人已经开始行动，而我要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关楠眼中惊异一闪而过，陆鼎轩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鄙夷，“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假装深情的样子，没事的时候就说爱她，保护她，真的有事一个个都丢下她，满口仁义，血亲兄弟，我现在就问你，许柚在你心里算什么？你真的在乎她，怎么就敢抛下她去救别人？”

    他向前一步，让关楠的枪口直接抵在自己胸口：“既然不能将她放在第一位，还谈什么深情厚意？你问问自己配吗？不，你不配，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她！”

    关楠胸口起伏，陆鼎轩犹在继续：“你要开枪就开吧，我昨天已经娶了她，春宵一度也有了，她肚子的孩子我也认，我们一家三口就此上路，是大大的美事！”

    “你少他妈胡说！”关楠怒极，极力控制自己想开枪的冲动！

    “怎么，你嫉妒？”陆鼎轩嗤笑出声，“是嫉妒我娶了他，还是嫉妒我们春宵一度？”

    警笛声近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近了，伴随徐仲铿锵的声音将别墅围绕：“里面的嫌疑人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请放下武器，自己出来……”

    “鼎轩！”

    许柚的声音传来，关楠绷紧的背脊瞬间挺得更直，他瞪着陆鼎轩，脸上表情惊疑不定，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让他有一瞬恍然！

    她在外面？她逃出去了吗她安全了！

    没有听到回应，许柚再开口，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急切和压抑的紧张：“陆鼎轩！你不要再伤人了！”

    听到声音，陆鼎轩朝窗口方向看去，外面火光比朝阳更热烈。

    “好！我听你的！”僵持中，他突的大吼，声音大到几乎撕破喉咙！

    “她关心的不是我，她不过是想知道你怎么样！”

    破音过后，陆鼎轩再开口，声音低沉得厉害，他看着关楠，表情落寞且讽刺：“她就是这样没心肝，无论我对她多好，她都视若无睹！以前是欧阳询，现在是你，明明你们都放弃了她，她还是死不悔改！”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似在自言自语，：“怎么办？我没办法让她改，就只有除掉你们！”

    “当年欧阳询失踪，也是你做的？”

    “没错，他到死都不知道，许柚当时就在现场，他决定放弃她的时候，她都有听到！”陆鼎轩承认，“我好后悔当时为了让她不怀疑我，给她用了致幻剂，她总以为当时听到的是幻觉，后来才总有借口自欺欺人。不过现在好了，你刚才的选择，她都知道了，就算是伤心，也不会太久！”

    关楠看一眼跪在旁边的战友，刘盛的枪口正对着他们，他知道陆鼎轩的用意，只要他开*枪，刘盛也会开*枪。

    他问陆鼎轩：“我的命可不可以换他们的命？”

    “可以！”陆鼎轩抬手指向窗口，“从这里跳下去，我放了他们。”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也可以选择鱼死网破。”

    “我有两个问题想问。”

    “说。”

    “刘述辉是你的替身？”

    “是。”

    “为什么选他？”

    “因为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就是跟姓刘的扯上关系。”

    关楠没再说话，他反转枪口，扔到地上，在陆鼎轩的注视下，快速走到窗口。

    徐仲他们已经进来，下面的人质已经得救！茫茫火光中，他仿佛看到她焦急的身影，又好像没有。

    他不敢笃定背后的人是否真的会遵守约定，他也可以赌一把苟且，但是他知道，如果那样，他这一生再不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就如他的生父！

    后背的剧痛是子弹穿破皮肉骨头的感觉，耳畔是风，炙热的空气将他沉沉包裹，在跌落水中的那一刻，他似乎终于想起，四年前，他也如此般坠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