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那夜杨氏与肖廷枫说了一事, 肖廷枫连连应下。可转头, 却因京中快报将此事抛诸了脑后。直至三日后,杨氏问起,肖廷枫才一拍脑门赔笑道:“真当是对不住夫人,这几日真是忙晕了。”
杨氏并非蛮横无理之人, 见到肖廷枫脸上的疲惫之色,心下便软了, 走到他身后为他松肩, 问道:“老爷何事这般烦心?”
肖廷枫揉揉眉心, 伸手至肩头, 拉着杨氏坐下。等杨氏落坐, 他却欲言又止。
杨氏见他神色有异,心下一动, 说:“有什么事, 老爷直说便是。”
闻言,肖廷枫叹了口气,缓缓道:“京中二哥来信, 说是墨小侯爷不日就要来南阳镇。淳儿, 我寻思着……”
话至一半, 陡然卡住,似是想到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
“墨小侯爷?”杨氏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有瞬间的迷茫。在脑海里搜寻了片刻,方才恍然, 脸上露出些复杂难辨地神色,失神喃喃道:“墨小侯爷……墨……”
她没说下去,就看到肖廷枫点了点头。
是了,京中姓墨的又有几人。
旋即,杨氏一扫适才的柔媚,眼神里仿佛嵌入了冰霜,连带着语气也不复适才那般柔和:“他来这做什么。”
肖廷枫知她还是放不下往事,心中亦郁结难纾,只道:“不是他,是他的长子,墨小侯爷墨言书。至于究竟来此作甚,二哥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怕是和当年的事有关。”
杨氏一惊,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肖廷枫察觉出,温厚的手心拍了拍她的手背,“听二哥说,近些年他的身子越发不好,墨家渐渐由小侯爷独当一面。还有陛下——”提及皇帝,肖廷枫喉间卡了卡,下意识地瞄了眼杨氏,见她神色无异,方才继续道:“陛下身子也不好,听说近来甚少上朝。”
杨氏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他们活的也够久了。”
肖廷枫微惊,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杨氏的嘴。杨氏的半张脸被他的手遮住,水润的眼眸里竟渐渐起了一丝雾气。肖廷枫叹息,收回手,说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淳儿下次不要再说。”
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思及过往,杨氏的眼里蓄起水雾。极力克制之下,才不让泪珠落下。她偏过头,声音哽咽:“我说错了吗,他们不是好好的活了近二十年吗,可我杨家五十七口人……”
她终是说不下去,哽咽着抹了抹眼泪。肖廷枫最怕杨氏这副样子,可此时,却是喉咙干涩,一句安慰之言都说不出。
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当年那事,孰是孰非哪里还说的清。但陛下到底是给杨家和方家翻了案,二皇子也被废黜名号打入天牢。淳儿,你便不要再——”
话音未落,却被杨氏打断,杨氏噙着泪,嗤笑道:“翻案?那太子呢,太子不还是过的好好的吗!”
肖廷枫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沉默下来,心里不由得浮上一丝悔意。
当年之事是杨氏心中的一根刺,时至今日,便是事过境迁,她仍是放不下。不过也是,这等抄家灭口之事,哪里是想放就能放的。
肖廷枫知晓此时不宜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先前杨氏提及的袁雨柔之事。杨氏也清楚,肖廷枫这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到底没了兴致,两人聊了没两句,杨氏就借由身子不适回床榻上休憩。
而这厢,肖廷枫走出西厢,转而去了书房。
点点烛影下,肖廷枫展开信纸,盯着看了良久,直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肖廷枫头也不抬,扬声道:“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墨黑锦衣,面容整肃沉静,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对着肖廷枫拱了拱手。肖廷枫的眼神仍在信上,问道:“查的如何?”
男子声线低沉,开口犹如敲响一只陈年旧鼓,他道:“正如老爷所想,墨如城虽留侯爷名号,但在朝中地位已大不如前,说是被架空也不为过。很多事,陛下都不让他插手。”
“太子殿下那处如何?”
“比起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京中甚至有微言传出,殿下有心……除之而后快……”
言至此,肖廷枫才抬眸看眼前的男子。眼前的男子,名唤陈华,虽与肖廷枫一般年纪,却比他看上去要老上几分,左脸的一道伤疤从眼角蔓延至耳根,乍一看上去甚是可怖。
尤是在这沉沉黑夜,昏暗烛灯摇曳之下,整个人犹如黑面罗刹。
肖廷枫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卸磨杀驴。”
陈华没作声,又听得肖廷枫叹道:“帝王无情,远而避之才是上策。只是淳儿她终究是放不下,她还指望着湛儿能登科入仕。”他自嘲地摇摇头,“便是湛儿能位极人臣,又能如何呢。这天下都是顾家的,最终吃亏的,还是湛儿。”
陈华垂下眼眸,半晌才出声,“将军们含冤而死,终归是要有人为他们伸冤的。”
肖廷枫盯着陈华看了片刻,无奈地摇摇头,将书信至于火烛之上,失神地看着地上的那簇火红,一张张年轻而又久违地脸庞浮现眼前。
当年,京城四少名誉天下,是何等的风光。若不是被卷入风云诡谲地夺嫡之争中,如今的他们,想来已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再观如今,杨凌天和方承泽已逝,墨如城病入膏肓,而他肖廷枫,也只能在这偏僻的小镇当个九品芝麻官。
遥想当年鲜衣怒马,奈何而今物是人非。
待信纸燃为灰烬,肖廷枫抬起头看陈华,见他也盯着信纸出神,说道:“倘若我没猜错,这次墨言书来定是得了墨如城的授意。当年知晓湛儿的,除了我,也只有他了。”
陈华回神,惊疑不定地看肖廷枫:“他们是为少爷而来?”
见肖廷枫颔首,陈华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恼怒,“他们还有脸见少爷吗?!”
肖廷枫失笑:“怎么没有?当初太子在方杨两家身上动了多少手脚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不除掉墨家,是因为当时的他根基未深,他需要墨家这个外家来支援。可到了如今,太子之位已稳,何需墨家这块绊脚石?反倒有被反咬一口的风险。”
“碍于墨贵妃的面,太子殿下兴许不会将墨家赶尽杀绝。只是墨如城到底是不放心的,哪怕只是以防万一,他都要留一手。”
“而这个棋子,便是湛儿。有了湛儿,他们便可以牵制太子。”
陈华虽然知晓当年之事,可仍有点理不清个中关系,问道:“少爷如何牵制太子?”
肖廷枫盯着陈华,不答反问道:“当年太子太傅是谁?”
陈华愣了愣,哑然,半晌才问:“太子这般不念旧情,会因为太傅而对少爷另眼相待吗?”
肖廷枫摇摇头,陈华不明所以,肖廷枫苦笑道:“太子城府极深,谁都看不清他的心思。墨如城,也不过是为之一搏。输了,也不过尔尔,而赢了,却能保墨家百年安稳。”
“再者,你可还记得二皇子被打入天牢后,太子的反应?”肖廷枫冷冷一笑,“于情于理,他都不敢在明面上对湛儿下手。”
陈华半天说不出话,只是握紧手中的佩剑,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艰涩的开口:“少爷绝不能成为他们的棋子。”
肖廷枫没出声,只是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
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上之事,又岂是他们不想便不会发生。
……
自入八月,肖湛冷清的偏院变的热闹聒噪起来,只因此间来了一人,那就是肖湛的表妹袁雨柔。
杨氏有心撮合肖湛与袁雨柔,特特地让袁雨柔与肖湛一道在偏院读书。原先袁世成是不乐意的,他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左右都是要嫁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
可后来,在肖廷枫与他说出结亲的想法后,袁世成满口就答允。
自己女儿的心思,他略知一二。虽然肖湛顽劣,可到底是肖家儿女,若能亲上加亲,他也乐见其成。
于是,入了八月,不顾肖湛的反对,袁雨柔便提着行礼与丫鬟一道搬入肖湛的偏院。说是方便一起读书温习,杨氏没反对,袁雨柔更是乐不思蜀。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这是老爷夫人允了这门亲事。如若不然,怎的会不顾表小姐的名声,执意让她入偏院呢。
其他人知晓,肖湛偏院的阿奈等人自然也猜得到。心里再不愿,面上也只能阿谀奉承地赔笑脸,只求这位大小姐千万别有事没事地找他们麻烦。
对于此事,肖湛也闹过两三次,两母子谁都不肯让步。这样僵持了好几日,末了,杨氏连招呼都未打,直接唤走了叶落秋大半天,急的肖湛气呼呼地冲到西厢讨人。
人是跟着回了偏院,但是她竟然帮着杨氏劝肖湛:“少爷就别跟夫人置气了,如果表小姐来了,偏院也热闹些。”
肖湛气的咬牙切齿,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半晌没出声。叶落秋假装看不出他的怒气,眼睛弯成一道月亮,抿嘴笑道:“如今院里只有我一个女子,也着实无聊。”
肖湛的眼神几乎要将叶落秋射穿,叶落秋被他看的心跳如鼓,真怕他一拳打下来。肖湛终是不舍得动手,磨牙挤出几个字:“你知道我娘这是什么意思吗?”
叶落秋佯装不知情,歪着头,疑惑道:“夫人的意思,不就是想少爷和表小姐一起读书吗?”
话毕,房中寂静良久。最终,肖湛深呼一口气,伸出修长的食指戳叶落秋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怎么这么笨!”
头被他戳着往后一点,叶落秋不解的望着肖湛。肖湛似是再也忍受不了她的蠢,沉着脸转身入房。
门边,叶落秋定定地看着肖湛的背影,心里那抹因着杨氏的话而阴郁地心情一扫而光。她抿着唇,笑了下。
看来少爷是真的不喜欢表小姐呢。
真好。
没多久,袁雨柔就搬进肖湛的偏院,肖湛全程冷冷地看着众人忙进忙出,到底没有做出赶人之事。杨氏松了口气,嘱咐肖湛好生照顾袁雨柔,肖湛闷闷地应了声,倒是袁雨柔嘴巴甜的仿佛涂了蜜,二舅母二舅母的叫。
叫的杨氏也松了眉眼,笑意爬上眉梢。
这日食过晚膳,肖湛便将众人叫到房间,一一给袁雨柔介绍人。袁雨柔虽常来往肖府,但她眼界甚高,从不将那些下人看在眼里。可这次,当着肖湛的面也不敢过于嚣张,倒是笑着打了打招呼。
阿奈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陪着笑脸。
末了,肖湛走到叶落秋身边,挑着眼角看袁雨柔,冷声道:“这位,就不需要我做介绍了吧?”
叶落秋和袁雨柔都愣了愣,肖湛似笑非笑道:“当初你那一脚,人家可是伤了大半个月。”
闻言,袁雨柔一怔,旋即脸上有点挂不住,满含愠怒的眼神看向叶落秋。谁知她还没看两眼,就被挡住了视线,却是肖湛挡在了叶落秋面前。
犹如护崽的老母鸡。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地威厉:“如若再被我发现你欺负我院里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我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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