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断腿小乞丐(八) (6)
姐如今虽然守寡,等过两年这事淡了,不愁找不到好夫家,如果不成,我让我娘帮忙说说媒……”
楚玉儿心仪白灼,对白灼的一切便上了心,她这边将白灼阿姐的事情包揽在身,却发现白灼的脸色突然越来越阴沉。
楚玉儿心口一寒,说不出话来了。
白灼还记得楚玉儿帮他找花的事情,见对方不再胡言乱语,便收回了眼神。
白灼心思亮如明镜,他知道楚玉儿的心思,他原以为冷淡的做派楚玉儿就能知难而退,对方居然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路不是他家的,对方要跟便跟
。
白灼这么想着,行走的步伐丝毫不变,直直往前。事实上,白灼这些日子确实经常出门,目的却不是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玩耍。
起初,那是因为自从他差点让阿姐听到那些话,白灼害怕自己对阿姐的心思被她发现,便躲了出来。
随后那些人邀请,白灼没有拒绝罢了。
后来,他发现阿姐似乎很乐于他和自己同龄的人相处,白灼便迎合了阿姐的心思。可实际上,无论是那些年轻人,还是身边的楚玉儿,他们根本不能和阿姐相比。
从山路上回去,白灼抱着花,能想象到阿姐开心的样子。
阿姐很喜欢房间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同样也喜欢在他的花间里插上几枝,白灼便隔几日便给她摘一束,再配上一株桂花。
白灼想看到阿姐的笑容,因他而起的笑容,白灼想到这里,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院子,心情愉悦起来。
楚玉儿跟了他一路,除了那一句关于他阿姐的话,他一句也没回她,楚玉儿被男孩子们殷勤惯了,突然这等待遇还有些不适应,可她在看到白灼嘴边隐隐浮起的笑容,内心的某一处突然被牵动了。
她也想要成为他在意的人。
“白灼!”抵达房门口,楚玉儿突然叫住他。
白灼的步子被迫停住,他朝没上锁的木门里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坐在椅子上朝他微笑的阿姐。
白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阿姐看着他,他就没办法再对村里的人这么冷淡,在阿姐的眼里,他应该是和这些人“友好相处”的。
“有事吗?”
白灼转过头,语气虽说仍不够暖,但比起之前的冷冰冰已经强了太多。
楚玉儿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直接开口:“白灼,我喜欢你!“
“……”在门内偷听的池瑾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目睹狗子第一次被表白,贼刺激!
白灼这一回不带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话语却还是拿捏了一下:“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他说完,还真怕院里的阿姐把自己咳着,转身去推开房门,他身后的楚玉儿却没有放弃,踮脚翘首又追加了一句:“我不会放弃的,白灼,我们明天见!”
在白灼开门的一瞬间,她还看到院子里一脸看戏的池瑾,脸上一躁,却不忘朝池瑾礼貌地露出个笑,这才小鸟样地逃开了。
等小姑娘跑远了,白灼也抱着花来到了池瑾面前。
池瑾站起身,先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枝桂花,她将上面的结界去除,嗅了下花香,嘴角扯开,突然揶揄地朝他笑道:“怎么,灼儿不喜欢刚才的小姑娘?”
白灼眸子一闪,转瞬即逝,他“唔”了声,算是应答。
“那灼儿喜欢什么样的?文静温雅的?还是大气端庄?还是其他类型?”池瑾转动手中的花枝,随口一问。
白灼心里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却在瞬间,被激化到最大化。
白灼拥着花束的胳膊一紧,质问的语气几乎要滑出口腔,却在顶出舌尖的刹那,被他狠狠咬下,蚀骨一般难熬。
他咬住舌尖,气息有些不稳,白灼努力避开她的视线,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没有其他类型。”
他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根本来不及再考虑其他,抱着那捧花,脚步如云卷般平地掠起。
扣门声一沉,暂时将有她的世界隔离,白灼背靠着房门喘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
池瑾稀里糊涂:“白灼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为什么呀?”她问系统。
白灼没给她撂狠话,也没像上次一样摔门离开,可他突然转身就走,连花都没给她,这难道不是生气?
池瑾自认为没招他惹他,难道是不能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没理由吧?
池瑾半天摸不着头脑,而差不多摸出真相的系统也装死地保持沉默。
反正白灼有顾虑,不敢轻易告诉池瑾他喜欢她,他不说,它也不说。
池瑾可是想在这个世界保持亲子关系,她这边当阿姐又当老母亲,正适应地不错,系统才不愿轻易颠覆她的观念。
池瑾摸不清楚原委,只能搁到一边,反正这小子现在也不需要他哄,便是真生气,过一会儿也是他跑出来自动认错。
经过第一次摔门又怒吼的事情后,白灼坚实地践行自己的承诺,不再乱发脾气,不高兴就自己闷着头想,想清楚了,还要乖乖跑过来向池瑾承认错误。
果不其然,晚饭前,关小黑屋差不多一个时辰的白灼抱着明显遭受过蹂.躏的花出来了。
白灼抱着半残的花,伸手递给她,眼神温驯。
池瑾像是没看到它们的惨状,自然地接过来,转身往屋里走,准备把它们插到花瓶里。
她知道白灼在身后跟着自己,随意地提了句:“灼儿方才,是生气了吗?”
她只是想挖掘事情真相,问问他生气是不是和自己有关,可她刚问完,却发现身后的白灼突然停下了步子。
池瑾疑惑,确定白灼没跟上,抱着花征询地回头。
四目相对,白灼脑子里的一根弦忽地“啪嗒”一声断了,他嘴皮翻动,一句话不受控制地冲出肺腑。
“阿姐,我喜欢你!”
魔之子(十一)
56 魔之子(十一)
“阿姐, 我喜欢你!”
白灼看着她, 心失频地狂跳起来。他原以为说出这句话自己应该懊恼, 应该害怕, 可实际真正说出口,他最多的却是轻松和希冀。
阿姐会怎么回答他?是答应, 还是……拒绝。
白灼咬住唇, 粉色的唇瓣被他咬出深痕, 他甚至不敢大力呼吸,害怕略一放松就会错失得到阿姐回应的机会。
“哦, 我也喜欢灼儿。”池瑾的声音很平静。
白灼的眼里骤然迸发出亮光, 唇面地朝两侧咧开。可下一秒,他在触及阿姐眼里毫无波动的宁静时, 心如浸寒潭。
阿姐口中的喜欢, 和他, 是不一样的。
“我、阿姐我先去厨房做晚饭了……”白灼仓皇敛下眸子,藏住眼底的失落沮丧以及那未被她侦破的真心, 他没得到回应, 身体已经转向厨房的方向。
池瑾在原地多停了半秒,她紧了紧怀抱里的花, 接着步履如常地往屋子里走。
关上房门, 池瑾的胳膊忽地一颤, 怀里的花哗啦散了一地。
“统统统统, 出大事了!!”池瑾在脑海中疯了样地大喊。
系统装死:“……”
池瑾的心态全都崩了。
她急的走过来走过去,绕了几圈, 打结的脑子又想到白灼的法力是可以感应到她的状态,又连忙扑通一声坐在板凳上,继续呐喊:“怎么办,统统,白灼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我可是他阿姐啊,不能的呀!”
池瑾小幅度地揪着头发,脑子里乱成一团糟心的麻线。
系统没办法继续忽视,只能小声说:“我之前不是有提醒过宿主吗?”
“提醒过我?”池瑾倒吸一口凉气,一回想才想起是系统该吃药的那几天,“!!你怎么不再说明白点,只让我注意他,我怎么知道注意他什么事?”
池瑾要哭了。
系统委屈地也要哭了。
不过这时候谈论前因为时已晚,准备之后的对策才是重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不成我要接受他?”池瑾说完,立马把脑袋摇成个咚咚直响的拨浪鼓,“不不不,这可是亲情沦
陷,不行。或许他现在只是被雄性荷尔蒙迷了眼,我晾晾他就行了?”
池瑾尽量往好的方向想:“统统,你说他这是不是青春期到了,意识懵懂,才错把对我的感觉当成了爱情?”
“……”系统蒙圈,对人类这种感情复杂的生物也很懵懂,“或许……有可能?”系统奶音不确定地道。
池瑾却一瞬间站住了脚,猛地松了口气,捋着自己的胸顺气说:“对对对,就是这样,白灼这段时间刚好接触了些少年少女,情感的大门被打开,再加上他之前未曾涉入,爱情和亲情就更难分辨了,错把对我的亲情当成爱情也是正常,是吧,统统,我的推理简直毫无纰漏!”
池瑾放心地喝了一口水,弯腰去捡掉了一地的花。
系统:“……”
池瑾的心再次提起一点点:“统统你不回答我,我就当让认同我的观点了!”
系统轻声哼了哼,又墨迹了一小会儿,说:“宿主,你忘了在上个镇子里,那狐妖给目标人物说过的话吗?”
胡寐曾打趣过白灼,问白灼是不是爱上他阿姐白泠。
系统和池瑾提过,池瑾当时当笑话听听就过了,还说胡寐脑子简直有坑,说出这种话,如今想来……白灼的爱情启蒙,应该从胡寐那句话就开始叭?
“另外,”系统继续说,“这些天目标人物虽然和村里的年轻人待在一处,但他基本和其他人没交流……”
之后的话,系统觉得它不明说池瑾也该知道。
“那统统你的意思,是白灼他真爱上我了?”池瑾捡花的手指一用力,“嘎嘣”一声,花枝脆成两截。
系统被她威胁地声音一颤:“不是的宿主,我只是觉得你之前的推论不是毫无纰漏,而已。”
池瑾手下再次发出“嘎嘣”脆响:“我不管,反正白灼没有爱上我,他还是我家单纯的狗子,绝对不会肖想爬墙爬床的坏事!”
池瑾愤慨地把花枝一根根捡起来,乱七八糟地往大花瓶里塞,她也不管塞得好不好看,把它们的根杆全塞进去,拍拍手,如同给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找好了归宿。
系统“……”论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
***
白灼向池瑾表白的事无疾
而终,两人的相处如常,可无论是池瑾,还是白灼,内心都不能安稳。
白灼背靠着叶子落光的老树,远望看天,漆黑的眸子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手里拿了根干枯的细树枝,树枝被他无意识地折成好几段,掉落在地面和衣摆。
“白灼,你又在想什么?”楚玉儿清脆的嗓音突然出现,白灼思绪被打乱,他眼波漾了一下,视线略略一低,瞧见对面石块上坐下一个艳红色是身影。
楚玉儿手里抓了两株连着长杆的淡黄色野花,她旋转着花朵,见他果然将注意力移到花朵上,继续说:“我觉得你这几天好像不开心?有心事吗?”
白灼性子冷,平日即使和众人在一处,也是单独找个地方坐着歇息,谁都不理,按理说这种性格的人,开心不开心旁人是很难分辨的,但楚玉儿却有种莫名的感知,她觉得白灼有烦心事。
白灼原本打算照常不理她了事,可突然之间,他有了某种倾吐的欲望。
白灼毫无避及地直直看她,开口:“如果有件事,你想将其告诉一个人,可害怕说了便没法回头,你要怎么做?”
楚玉儿被他看得脸上发烧,这还是白灼第一次和她说这么长的话。可楚玉儿不敢掉以轻心,认真思考他的问题,答到:“为什么不敢说,如果我真那么想告诉他,瞒着的时候自己岂不是更难受?再说,为什么我就一定觉得会没法回头?事情都没发生,想那么多,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楚玉儿的生长环境,造成她对未知具有极强的挑战欲,不会因为可能到来的威胁而停止前进。
可白灼却不敢不深思熟虑。
白灼抿了抿唇:“那我换个说法,如果说有一件事,你很想做,但做了后一定会颠覆你之前的生活轨迹,你会愿意做吗?”
楚玉儿这回没之前那么坚定,呐呐言:“既然都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做,要是我,就提前选择另一种方法。”
“没有第二种方法呢?”白灼快声追加。
楚玉儿脸上的闲适不见了,咬着唇想了想:“那就不去做呗,我阿爹说过,每个人都会有得有失,只有得大于失,或者是得失平衡,人才能活得积极向上。”
如果失去大于得到,人还能保持积极,那一定是失去
的同时,获得了更有意义的东西……那他呢?白灼的神情有些恍惚。
楚玉儿的回答开拓了他的思维,却没办法将他解救于樊笼。
他爱上了阿姐,这种爱不是他不去想、不去念就能被忽视,它好像潜伏进了他的血脉,早已他相融,时间愈久,非但不会被冲淡,反倒越来越浓烈。
可一想到阿姐会拒绝,她可能会舍弃他,白灼一颗心犹如被啃噬般地煎熬着。
这一步下去,可能就再无退路的万丈深渊。
他不敢轻易选择。
白灼浑浑噩噩地回到院子,看到阿姐那张淡然浅笑的脸庞,心里某种因子又忍不住开始隐隐作祟。
池瑾被小奶狗一副想要冲过来啃骨头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头皮都要炸了!
稳住,稳住……
池瑾脑海里狂刷这两个字,露出仙子式的微笑,勉强维持日常:“今日隔壁的苏家婶子送了一条活鱼,我便去肉铺买了几斤肉,给苏家婶子分了一半,鱼我放在水缸里了,厨房除了新买的肉,还有些菜,灼儿晚上可以看看想吃什么。”
白灼点头应了声,薄唇张了张,声音带着不高兴的生硬:“阿姐去了肉铺?周家的?”
池瑾头皮更麻了。
村子里卖肉的有好几家,但周家肉铺距离最近,而白灼在意的,是周家有个五大三粗又色眯眯的周大冲。
周大冲好色又爱揩油,他不敢招惹没入门的小姑娘,害怕搞出事闹大了村长把他赶出去,便尽挑些徐娘半老的人勾搭,而老勾搭这种人他还嫌不够,时不时看到新媳妇新寡妇,爱凑近说两句带颜色的话,再送点猪肉排骨的,不少人真能和他有个一腿两腿的勾当。
白灼见她点头,又怒又气。
周大冲一个普通杀猪的,刀使得顺溜,却不意味他能揩池瑾的油,最多沾点口头毛利。
要说这种生意上你来我往打情骂俏是常事,很多人皱眉忍一下就过去了,可白灼一想到肥头大耳的周大冲调戏阿姐,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白灼捏紧拢在袖口里的拳头,暗暗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阿姐以后要出门,和我说一声,我同你一起去。”
池瑾真怕这小子能操刀把姓周的干掉,忙不迭地点头。
终于打发完时刻害怕会炸毛的白灼,池瑾心很累。
距离告白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白灼虽然没再提,可池瑾却发现他像是开了闸门,对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愈发明显。
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露骨,说话做事也暴露出操纵管束的含义,偏偏,这小子似乎还没察觉出自己的异样,他还在闷着脑袋纠结要不要再和她告白一次?
池瑾感到极其胃疼!
可她又不敢戳破,戳破她要怎么办?为了任务真和这小子谈恋爱?池瑾想想都膈应……
这种局面当然不能一直维持,否则白灼的情绪一再堆叠,总有一天池瑾会兜不住,他一爆棚,结果还不是让她面临选择。
池瑾在等,等下一个任务点开启,给白灼找点事情做。
人总维持同一种生活步调,就会想东想西,给点刺激,他才能转移注意力!
池瑾千盼万盼,终于,在几天后夜晚,迎来了新的进展。
魔之子(十二)
57 魔之子(十二)
夜晚降临, 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和饭菜的香味。
白灼拉开木制院门, 院外等着的楚玉儿立即由忧转喜, 她伸手着急地想拉白灼的胳膊, 手伸到一半却感觉到一阵凉意,忙悻悻地缩回手。
“白灼, 我有事情和你说。”楚玉儿压低声, 扬首望了望路两侧, 见周围没人,往旁边走了几步, 站到路边不显眼的地方。
白灼没理会她的焦灼, 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正屋,天气转冷, 屋门在他离开前关了一半, 只隐约看见饭桌前阿姐的半个身形, 他没法知道阿姐是不是在关注他。
“什么事?”白灼皱眉,走到楚玉儿身旁, 他这个方位已经看不到阿姐了。
楚玉儿却不知道他的心思, 急声开口:“你和你阿姐似乎有麻烦了?”
白灼目光一闪,感知到她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 白灼下意识地在两人身边打开了结界。
楚玉儿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小声道:“村子里来了位万剑宗的仙人, 我阿爹接待的他, 那人说了自己的身份,却不让阿爹往外传, 说是他此次有要务在身,不便暴露身份。之后,那仙人向阿爹打听了村子里的情况,并着重打听最近村子有没有新来的人。”
万剑宗是修仙界的最大宗门之一,至于对方的要务,白灼心里有了一定的数。
他的拳头暗暗拢起:“之后呢。”
“之后仙人听说你和你阿姐几月前才搬过来,年岁上又都很年轻,便说明日让你们前去看看。”楚玉儿说到这里,抬眼小心地观察白灼,却没能从他纹丝不动的脸上看出半点异常,“这些都是我听墙角听来的,那仙人虽然没说为何让你和你阿姐明日去,但我总觉得对方不友善……不过白灼你放心,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楚玉儿朝他扯出一个笑,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楚玉儿的阿爹是村长,经常会接待些特殊人物,楚玉儿见怪不怪,背着阿爹听墙角也不是一回两回。
可她没想到,这次居然能从仙人口中听到关于白灼姐弟的事。
楚玉儿收回笑容望向白灼,悬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掐紧掌心,有关于偷听的内容,其实她没说完—
—那仙人还说,让阿爹先小心白家的姐弟,他们可能有威胁……
白灼看清楚玉儿眼底的疑虑,但他没点破,只朝她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你也早点回去吧。”
白灼的声音不算温柔,但比起平常冷漠的语气,已经能称得上温情。
楚玉儿愣住,张口还想说什么,白灼却摆摆手,撤掉结界的同时转身。
楚玉儿咬唇。
眼见白灼走出两步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住,她心口一跳,陡然升起某种喜意,却听白灼声音已然变冷:“楚姑娘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楚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闹得有点懵,失口道:“为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没有喜欢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阻止我追求你?”
楚玉儿就像个不服输的追爱少女!
“为什么?”白灼蓦地转过身,漆黑的眸子犹如辨不清他色的深潭,直直望着她:“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骗人!”楚玉儿张口。
白灼整日独来独往,身边除了她总凑在他身边,根本没其他女孩。
白灼轻抿唇,第一次清醒地想让阿姐听到他的声音,他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他说着,目光遥遥朝院子的方向望去,而原本无波的深潭,在这一刻突然被石子溅入,泛起点点波澜。
“你、”楚玉儿猛朝后退了一步,眼神错愕惊悸。
白灼,他、他怎么能和他阿姐?
楚玉儿的手脚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看向白灼的眼神里再不复爱慕欣喜,他和他阿姐,那可是乱.伦啊……
白灼抿唇,没再看楚玉儿谴责的神情,挥袖进入院门。
等看到桌前美好娴静犹如画中人的阿姐,白灼拨动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乱.伦?白灼暗自冷笑。
先不说他和阿姐本就没有血缘之亲,便真是亲生姐弟,他想要和阿姐在一起,又有谁能奈何地了他。
他不是异数吗?那些人口中出生便会搅乱世道的异端?那他就要真正搅翻这天地,看看是命运由他,还是由己。
池瑾根本不知道狗子心里大逆不道的思维愈演愈烈,眼见狗子在饭桌前
坐稳,她伸筷子给他夹了块色味极佳的红烧肉,装模作样地问:“楚姑娘有急事找灼儿吗?”
刚才楚玉儿可是急的又喊又砸门,虽然声音不大,但那着急劲儿太明显了。
白灼挑肉的手一顿,明白池瑾刚才并没有刻意观察他们。
白灼虽然设了结界,但那结界是防止其他有心人,阿姐若是观察,并不会结界的迷惑。可这意味着,白灼最后和楚玉儿的对话,她也没听到。
白灼看着面前的饭菜,突然食之无味:“哦,没什么事。”
既然阿姐不知道,那便一直不知道好了……白灼之前想过要和她商量对策,可现在,他突然觉得瞒着阿姐就好了。
他动手提早解决掉隐患,这样,他便能继续维持和阿姐的“平静”生活。
池瑾得了白灼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又矛盾地心脏瑟缩了一下。
白灼不告诉她真相,就意味着狗子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
早在白灼背着她把胡寐干掉,池瑾就猜出在这事上,他多半会选择隐瞒和杀戮。
虽说这种选择更利于她完成任务,可池瑾心里还是闷闷的。
白灼可是她看着长大,一点点从她抱在怀中,到牵着行走,再到现在形成独立的意识,独立人格,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浓缩出她最深刻的记忆。
如果让池瑾本人选择,她会愿意给魔子白灼一个更为健康无忧的生活,尽她所能给他提供正确的思维教育……可她又深深地知道,这并不现实。
即使抛开系统的设定,魔子的身份天生会让白灼饱受万千不公平,池瑾不是万能的,她想保护他,能力也有限。
白灼若不能很快强大、完善起来,等待他的很可能是早早便至的炼狱……而池瑾,她当前依照系统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把这种成长残忍化。
***
月明星稀,万物静谧。
一身融入夜色黑衣的白灼悄声打开房门,他打开神识,察觉出池瑾已安然入睡,无声掠向半空中,朝着村东头的方向潜伏而去。
行到一半,白灼突然降落在地,隐匿住身形,藏到一处院宅之后。
有微风掠过的声音,由远及近,白灼敛藏住所有气息身形,心跳
加速。
楚玉儿说对方明日会叫他们前去,可若那人不是傻子,断不会等到明日。
在他们眼中,威胁可是越早铲除越好。
空气一冷,白灼猛地定下心神,默默等待。
近,近了,就在此刻!
白灼猛地撑开一道结界,一把将靠近的男人兜入其中,与此同时,他的掌心猛地幻化出一把利剑,“噌”地一声插入男人的胸口。
剑入体内,刺鼻的血腥味迅速在结界中蔓延。
白灼没有松开手,反倒手掌用力,黑色的魔剑裹挟着汹涌的魔气,只几秒钟的时间,急速将男人吞没。
结界解除,空气中飘落几抹黑灰。
黑灰无依,风一吹,立马四散无影。
平地之上,白灼看着满手灼眼的血红,闭了闭眼。
再睁开之际,墨红色的眸中有掩藏不去的嗜血癫狂。
……
第二日一早,村长恭敬地敲响来自万剑宗仙人的房门,询问何时去找白家姐弟。
然而,房门久敲无人应。
村长疑惑,又在门口说了几句,之后做完心理建设推开房门,却发现屋内床铺整齐,仙人早不知去向,村长正不知何种情况,恰好瞧见仙人给村长留了封书信。
书信寥寥几行,只道昨晚仙人发现其他地出现异象,遂来不及和村长说明,自行离开,还望村长不要将他突然而至又离开的事宣传,毕竟有公事在身。
与此同时,仙人也说,村里无恙,白家姐弟也没问题,不用担心,一切如常。
村长看完信,一颗心放下。
要说白家姐弟,村长并没觉得两人有问题。白泠是位新寡妇,还深居简出,和村里人关系不错,白灼虽然性子孤僻些,到桂花村的这些时间他也没做出什么坏事来。
村长当然希望一切相安无事。
“仙人”的信件里虽然明确提出不要暴露他来过又离开的消息,村里人多口杂,来了个仙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风声。
白灼第二日去集市买菜,便听了一耳朵,他没表现出异常,买完阿姐喜欢吃的肉菜,便单独回了院子。
昨日他和楚玉儿说的话显然起了作用,今早白灼照常出
门,见到和几个少年少女待在一处的楚玉儿。
楚玉儿看到了他,却没像往常一样热切和他打招呼,并忙不迭地往他身边凑,反倒眼神躲闪,更是连招呼都没打。
白灼并不觉得有异,楚玉儿不纠缠,才让他更放松。
白灼虽然不会喜欢楚玉儿,但他并不是辨不清善恶。楚玉儿喜欢他,想对他好的心思是善,白灼内心是有负担的。这般说清,他反倒能更加自在。
厨房里,白灼淘米洗菜做饭,不一会儿,两菜一汤,色香味全,便呈上桌。
池瑾嘴角淡笑,眼角却很诚恳地翘成弯月。
白灼早学会从池瑾的小动作里辨别她的真实情绪,这会儿他坐下,身心都很愉悦。
一顿饭吃得两厢尽欢,池瑾几乎要全然沉溺于饭菜的愉悦之中,系统突然在脑海中敲醒她。
“宿主,别忘了正事!”系统奶音急切说。
白灼只觉对面的阿姐身体一凛,犹如幡然醒悟,月牙状的眼形消失不见。
“灼儿可听说,村里昨日来了位修士?”池瑾把眼神从饭菜上拔开,问出正事。
仙人的事小道消息狂传,她要不问一句,反倒不正常。
“哦,我也听说了,据说昨日才到,晚上就离开了。”白灼强自镇定,声音添加了份急切,“阿姐,你说那修士不会和我们有关吧?”
池瑾在脑海里扯出一抹笑。
小样,装的还挺像!
面色却正了正,摇头说:“应该不是,既然他走了,就没必要再纠结,这事放下吧。”
白灼拿起筷子重新吃饭,松了口气。
……看来阿姐并没有怀疑。
而与此同时,远在修仙界的万剑宗内,掌门和长老们却因一名弟子魂火突然被吞噬,惊惶愤怒。
万剑宗有一道印在石墙上的宗门弟子谱,每一位入门弟子,弟子谱上会自动出现名字和魂火,魂火由魂台支撑,修为地位不同,魂火的颜色位置大不相同。
若弟子死亡,魂火逐渐会熄灭,魂台则在十天之内逐渐消失,之后或被补入新的魂台魂火。
而让掌门长老愤怒地,却是那名弟子的魂火魂台,生生被外力吞噬,弟子谱上出现一道无法消去的黑迹,更无新的魂台魂火补上。
而那片黑迹,明显带着魔力。
魔之子,动手了!
魔之子(十三)
58 魔之子(十三)
月满如盘, 清冷的银辉下反射出无数飘零的光点, 大雪, 无声落下。
有冰凉的雪落在白灼的发上眉间, 他大力压着胳膊上鲜血喷涌的伤口,喘着粗气, 奋力一剑, 将面前的男人彻底刺死。
男人大睁着双眼, 无神的眼眸瞬间被死气填满。
白灼朝后趔趄了一步,手掌再一抬, 眼前的男人连同身后的两具尸体, 一齐被魔火吞噬成灰。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不断有修士道士靠近桂花村,白灼也一而再地将他们杀死。但白灼深深地知道, 这种局面无法一直维持。
今日来的三名修士, 法力上乘, 为人戒备,即便白灼暗中偷袭, 也没能顺利一举将他们杀死, 反倒成了自己以一敌三的被动局面。
白灼魔力高深,他也向狐妖胡寐学习过使用魔力的法术口诀, 但他经验太少, 对上老道的修士, 不免束手束脚。
今日三名修士能将他打伤, 若数量再多,成队而来, 他恐怕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
白灼捂紧胳膊上的伤口,额前絮出一头汗,他强制将魔力灌输在伤口之上,破开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最后形成一道浅粉色的伤疤。
他放开手掌,因为疼痛而喘息不止。
魔力能杀人,也能为他所用地形成治愈,可这种治愈方式太残.暴,犹如经历挖骨之痛,不过白灼觉得很值得。
他不能让阿姐发现他受伤,更不能发现他在杀人。
白灼喘息片刻,驱动法力祛除雪地上的残血黑灰,面前的一切处理完毕,他慢慢转身,却在瞬间,余光里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什么人?”
白影一闪而过,像是朝旁边的小树林掠去,白灼来不及处理残留的痕迹,飞身同样冲入树林。
落雪干枯的树林很难藏住人,白灼一边大范围放开神识,一边搜寻着树林。
可他一个人也没发现。
或许刚刚只是错觉?白灼停在一根松树的树尖,看着一片沉寂的大地,警觉地思索着。
刚才杀人时,他的五感全开,不该发现不了身后躲了个人,而且依照他的
实力,一般人根本逃不过他的追击。
白灼暂时放下疑虑,回到原地收拾完一切,这才敛声息语地回到院子。
阿姐仍在沉睡,和他离开时模样无二。
白灼舒出一口气,将沾染了血迹的衣服销毁,这才安然入寝。
而睡在另一间屋子的池瑾,被窝里揪紧被子的手都快抽筋了。
“统统,白灼睡了没?”池瑾表面睡得香甜,实际心快要跃出来。
她刚才差点就被白灼抓住了!
系统奶音:“睡了睡了,宿主放心啦。”
白泠身为魅灵一族,对气息控制所向无敌,就连魔子白灼都发现不了,而池瑾刚才之所以会暴露,是她的任务之一。
抓住或未被抓住,系统给了她两种备选方案,无论哪种,都能继续任务。可不被抓住,能省去后续很多麻烦,所以池瑾不得不来一番惊心动魄的小逃亡。
听完白灼已经睡了的消息,池瑾用力喘了口气。
压下狂跳的心跳声,池瑾慌张的心境略一腾空,却猛地被异样的情绪填满。
她松开指尖,忽地哑声问道:“统统,任务进度条应该又动了吧,已经突破百分之七十了?”
她在这个时间的任务点分布很均匀,大致一个重要的点占据五分之一。
最初是她养狗子的日常,之后白灼第一次认识到世道对他的恶,三流道士周出离的死;后来胡寐教他法术,最终引来一群修士;再到现在,白灼渐渐沉沦于杀戮……
完成现在的任务点,白灼会暂时归于安定,之后白泠的死,完成突破。
照理说,眼见任务结束就在不远方,池瑾应该欣喜才是,但她突然觉得有点心累。
系统似乎听出她语气不那么轻松,低声道:“任务进度条走到百分之七十一,宿主,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池瑾心口一紧,慢慢睁开眼,她抿唇顿了两秒,音色上带了点忧郁:“统统,你说我会有解除任务的那一天吗?”
系统不理解:“当然会有吖,宿主你以后别乱花钱,努力攒积分,我们再多做几个任务,达到主神的标准,就行了呀。”它犹豫了下,又说,“宿主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任务系列吗?那等下一个任务世
界结束,我们可以挑选新的任务系列。”
池瑾当前,“反派的朱砂痣”任务已经进行到第四个,达到第五个“优”,她便能主动更换任务系列。
不同任务系列难度也不同,系统虽然认为当前系统是个低难度高奖励的BUG版本,但若是池瑾不喜欢,它还是愿意遵从她的选择。
池瑾的意思却并非如此。
她在一瞬间,好似被负面情绪填满了。
任务点,任务条,目标人物像是可度量的物品一般被她和系统驱使往前,可事实上,他是活生生,有感情,鲜活的。
池瑾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过分。
她仿佛在操控别人的人生。
每一个念头生出,都让她内心的负罪感更重。
“统统,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系统任务吗?主神,又是什么?”池瑾蓦地问出口,却把系统问住了。
系统不知道答案,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主神是什么,那是它自有意识起便存在于脑海中的一个风向标。如果说系统引导宿主完成任务,那么主神就像是它们的灯塔,牵引指导。
可要真实说起来,主神又像是虚拟而不存在,它们没见过系统,一直是根据规则彰显主神还在。至于系统任务,系统世界,它之前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存在。
任务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平行世界,还是主神刻画出的虚拟伪世界,它它从未思考,更至始至终都没得到过答案。
“宿主。”池瑾没再说话,隔了好久,系统终于期期艾艾地发声,“你是不喜欢我,不喜欢再做任务了吗?”
系统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
它和她经历的世界只有四个,比起从前数不清的世界时长,如同沧海一粟。
可它却觉得她是不同的,不同到,它不舍得早早离开她。
池瑾经系统的这句话,眼神一颤,陡然醒悟。
擦,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主神,系统,任务?这种追根溯源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她最重要地,是活在当下好不好。
主神赋予她生命,让她做任务,本身她就赚了!想什么会不会脱离任务,去摆脱操纵别人的路径。
再说操纵目标人物的人生?不如换一个词,叫引导。
她确实在目标人物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的成分,但她的所作所为全是积极的,她的目标是让对方成为反派,可她并不是将人直接教导成无恶不赦的恶棍。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她其实是帮目标人物寻找到另一种人生。
纵观她经历的四个任务世界,第一个世界的混乱她暂且不谈,无论是程凭徐潜还是白灼,他们本身的命运都是凄惨的,有了她,才增添了光点。
池瑾并不热衷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事实,仿佛真的是那样。
刹那间想通,池瑾脑海中音量再次拔高,活跃起来:“统统你别理我刚才的话了,或许是我脑子被门夹了呢,神搓搓居然想些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系统虽不明白她为什么情绪变幻这么快,发觉池瑾恢复积极,憨憨地嘿嘿一笑:“那宿主别忘了明天要做的事,宿主早点睡?我给你哼歌听叭。”
池瑾抿唇一笑,不拒绝,翻了个身,听着系统奶声奶气的催眠曲,很快进入睡眠。
***
一觉醒来,池瑾身心舒畅,这时候乖狗子白灼已经做好了早饭。
池瑾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白灼一脸乖巧喝粥啃饼,纯良无害的模样,暗啧一声,声音清浅地开口:“我们在桂花村已经待了有大半年,灼儿可想过什么时候离开?”
池瑾这句话是提前做伏笔。
白灼心思一沉,反射地便抬头看向池瑾。
昨晚的人,难道是阿姐?
然而,他并没有从阿姐的面上看出任何端倪,她就像是随口提了一句。
“我们待在这也挺好的,阿姐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白灼试探地道。
池瑾咽下热粥,瞄他一眼,瞧见狗子不自在地躲开,她当做没事人地继续道:“无事,若是灼儿喜欢这里,我们便再待一段时间。”
白灼分不清阿姐说这番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可不管是哪种,他就当阿姐是无意好了。
到了这一步,他其实在两难的境地,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害怕阿姐知道他杀了那么多人,会厌弃他,所以他不敢说,也害怕阿姐觉察后点破。而另一方面,他又能发觉形势越来越不对。
不断有修士靠近桂花村,虽然所有人都被他杀了,白灼却觉得是有人在暗中织网。
当网收拢,确定了他的位置,会将他逼入绝地。
阿姐提起更换位置时,他有动心,可他更害怕,那是阿姐的试探,所以他只敢将那份动心藏下。
接下来的时间,一切如常,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正常,却让白灼一度度地揪紧心脏。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这太不正常了。
而就在白灼忐忑等待着暴风雨来袭时,战鼓,终于擂响。
魔之子(十四)
59 魔之子(十四)
光秃秃的山丘上覆盖了一层薄雪, 而此时此刻, 雪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 狼藉刺眼的血红凄厉的点缀其间。
这里正在经历一场大战。
“孽障, 你逃不出幻阵,还不束手就擒!”万剑宗掌门万丰昌占据山原一处, 和据守在几处阵眼上的修士对视一眼, 阴鹜地紧盯幻境中的魔子白灼。
白灼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成红色, 衣衫破裂,身上已遍及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咬紧牙, 墨红色的双眸中充斥杀戮。
这些人还是找来了!
在那名修士把他引出桂花村,往偏僻的山丘处来之前, 白灼已经猜测出会有埋伏。
可他还是去了。
他杀了对方半数人手, 却棋差一招, 不慎落入他们设好的迷阵之中。
白灼握紧手中幻化出的魔剑,他眼前是一片辨不清方向的迷雾, 苍老的声音响在耳侧, 根本辨不清方向。
“束手就擒,笑话!”白灼冷笑, 一剑挥向迷雾之中, 可惜迷雾无边, 又像是能吸纳力量, 剑气过处,没有任何动静。
他收回剑, 后背突地一凛,白灼错身躲开,破风之声匆匆擦过耳际。
“你们这些人自诩正道,不照旧阴险偷袭,原来,你们也不过如此!”
白灼话语里的嘲讽味太重,迷阵有一瞬间的晃动,又很快恢复,而下一刻,他再次听到苍老的男声激愤开口。
“孽障,你不要混淆视听,你杀死那么多人,除掉你,才是替天行道!”
白灼听完,只恨不得仰头长笑两声,他握住魔剑,一步步往一个方向前移:“我杀死那么多人是为非作恶,而你们,杀了我,杀了我爹娘,杀死那么多你们认定的邪魔歪道,真是替天行道吗?若不是你们先来犯我,我不会主动动手!”
白灼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满身嚣张杀戮,他明明被困其中,可那模样,却让镇守阵眼的修士不寒而栗。
不少修士后背冒出冷汗,不仅源于惊吓,还有自身法力的流失。
他们虽将魔子困如迷阵中,白灼的每次反抗,事实都在冲击阵法。万丰昌想让魔子主动投降,实际也是知道,
迷阵没法永远将他困住。
而白灼,在之前迷雾晃动时,他已经察觉出漏洞。
“看来,能困住我的迷阵也不过如此!”白灼脚步站定,充斥着魔力的左手五指张开,凭空在迷雾中撕开一道裂缝,当裂缝里出现一张仓皇的修士脸庞,白灼眯眼冷笑,魔剑横出。
“嗞”地一声,修士松开手,低头,看着插入胸口魔气缭绕的魔剑。
白灼用力拔出魔剑,与此同时,困诸他的迷雾全部散去。
“现在,才是替天行道的时候!”白灼抹去喷在脸颊的血线,笑容乖觉。
对面的万丰昌眼神阴狠,却没退缩:“所有人按计划行事,今日魔子不除,后患无穷!”他看剩下的修士纷纷聚拢成四方的阵法,瞬间镇定,又暗自传音道,“大家勿慌,之前的战役中魔子魔力损失大半,如今不过是强弩之弓,我们战术不变,几个回合必然能将其攻下!”
此次出行之前,万丰昌早做好最坏的打算。
即使如此,他也没料到行到这一步会损失半数人手,不过便是这样,剩下的人也完全能将魔子铲除——至于损失,万丰昌眼神一寒。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杀死魔子,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
东、南、西、北,四方的攻击轮流而至。
白灼腹背受敌,两侧失守,就连头顶地下也被他们设置了攻击的结界,血,深红色的血从他遍布的伤口流出,溅落成大片大片的血花。
他无数次使用魔力强制治愈,可下一秒,伤口再生,鲜血喷涌。
白灼的脑子渐渐开始晕眩,魔力和鲜血的大量流失让他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好似将被榨干,可他不能停。
杀!
杀出去,他才能回到阿姐身边,阿姐,阿姐……
白灼的脑子好似清醒了些,他猛地摇晃脑袋,沾满血色的双眼看着前方不断倒下的敌人,奋力挥出手中的魔剑。
剑气过处,一片哀鸣,一方突然失守。
就是这个时候!
白灼提剑冲过去,趁着替补的修士还未补来,他一剑劈开勉力爬起的修士,身体被一分为二,血洒夕阳。
“呼。”白灼眼里迸发出喜色,他急
速向前飞行。
离开这里,他要快点离开,他要去找阿姐,找到她,无论她会怎样想,他要带她走,离开,逃亡……他不能死。
“碰!”沉闷的爆破声中,白灼猛地从半空坠落。
后背传来烧焦的味道,连着他肩头的大片衣服,被火焰吞噬。
“不……”他喉咙里发出困兽的哑声,白灼匍匐在狼藉的雪地里,双臂用力想往外爬,可在他的身前,却是一到无法逾越的无形壁垒。
从他进入这里开始,他已经被困住。
他们死,或是他亡,只有一种结局。
满头花白的万丰昌正在靠近他,万丰昌身上也有伤,尤其是空掉的左臂上喷涌的鲜血尤为刺眼,那是被魔剑划掉的单臂。
“何必呢?”万丰昌手中火光再生,几团烈火分别袭击在白灼的四肢,让他再无法动弹。
万丰昌踩过一具瞪大眼死不瞑目的尸首,眼见脚边一只沾满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抬高,试图抓住他的脚腕,他脸上的褶皱更深。
下一秒,就面无表情地踩下那只脏污的手掌。
他的脚上带着法力,地下人连挣扎都不能,便彻底没了气息。在场还活着的人,都没能发现那人的死亡,除了白灼。
白灼想起身,想反抗,但他的力量几近枯竭,万丰昌最后的攻击,彻底断开了他身体对魔力的控制。
白灼转动的眼珠,天空昏沉沉的,像是随时要塌下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万丰昌已经走到白灼面前,锋利的剑尖抵地,他看着白灼,突然勾出一抹残虐无人性的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口吻说:“正道不一定是好人,可魔族,却只可能是被消灭的对象……善良,不过是你们自以为是的愚蠢。正义、平等,从来不会归于你们!”
“那你呢?”嘶哑的声音从白灼的口中发出。
万丰昌提剑的手一顿,眼光闪过,像是对他的话突然生出一丝兴趣。
而下一刻,万丰昌已经毫不犹豫再次举剑:“正义,当然从来都是属于我!”
雪亮的剑锋直指白灼的胸口,白灼在剑尖将要刺入前,再一次掐紧掌心!
想要他死,那他怎么会让剩下的人好
活,便是死,他也要拉一群垫背的。白灼体内气血翻涌,有血不断从喉间涌出,自爆的前一刻,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浅笑嫣然的脸。
……只是可惜,他没机会再见阿姐了。
万籁俱静,时间的一切好似忽然静止。
万丰昌察觉出异样时已经晚了,结界破开,一股足以掀翻他的力量扑面而来。
万丰昌没能将剑刺下,喉间突然一热,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入目是飞瀑般喷出的鲜血,而他原本想杀死的魔子,此刻却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带入半空。
“阿姐?”白灼声带宛如被撕裂,发出每一个字眼都声嘶力竭。
池瑾面上冷若冰霜,只低头看了他一眼,匆匆扫开视线。
池瑾生怕再多看一眼,她会恨不得把面前打狗子的人全宰了!
奶奶的,这群人太特么不要脸了!
池瑾忍不住爆出粗口,几千个人打一个,关键这“一个”还是她家乖狗子,池瑾牙都要磨平了。
池瑾内心里怒火滔天,几个攻击砍下,干掉一拨人,她没恋战,见没人有能力追捕他们,抱着白灼飞速离开。
桂花村不能待了,池瑾依照系统指路,飞了小半个时辰到一处破破烂烂的山神庙前停下。
白灼一直被她抱在怀里,虽然她这小身板抱着大男人的画面不要太美,白灼现在只剩下喘气的功夫,根本没那么多时间纠结这些。
池瑾在庙里空出一片平地,把白灼小心放在地上,便张手开始在庙内庙外设置结界。
他们一路飞行,白灼因为魔力不继,气息一直未曾掩藏,之前山丘的人没法立马追击,狗屁道士修士遍布世界各地,说不定就来个人跑来捡漏。
池瑾设置结界时,白灼重新换上一副池瑾最狠不下心的可怜单纯样,黑乎乎的眼珠巴巴望着她,仅存的力气全放在右手上,而他的右手,正紧紧揪着池瑾的衣角。
像是害怕被遗弃的小奶狗。
等白灼发现阿姐设置完结界,他手头一紧,干涩的唇轻启:“阿姐……”
“别说话!”池瑾声音寡淡,打断他的话,没看他眼里的黯然,下一秒便抬起左手。
右手手指在掌心一划,皮肤裂开,有血流出。
池瑾粗鲁地把手掌怼到白灼的嘴里,蹙着眉阻止他的拒绝。
白灼的魔气四泄,最好的办法还是和最初一样喝她的血,掩藏气息。
白灼感觉着喉间滚烫的,带着淡淡清香的血液流淌入体,眼框突然一热。
若不是他实力太弱,怎么会被人围攻无法反抗,如今,只能让阿姐救他……若是还有机会,他一定早早筹谋,首先杀光那些人,再也不要被动地受他人制衡!
池瑾眼见白灼眼里暴露的凶光,放在他唇边的手掌一颤。
噫,反派狗子好阔怕!
而她面上还是一副无欲无求清冷仙子人设。
血喂得差不多,池瑾收回手,她眼见手掌的伤口快速凝血成疤,没再管,抓住白灼的手腕,给他传输了一部分自身的法力。
异族的法力来源于自然万物,温柔无害,法力入体的瞬间,白灼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而不同于魔力强制愈合时的疼痛难耐,池瑾的法力温和,白灼只觉浑身淌过一阵阵舒适的暖流,万物催生般地,魔力一寸寸恢复。
魔力大概恢复到两成,白灼感觉到力量重回,摇了摇池瑾的手,拒绝了她继续为自己耗费法力。
“阿姐。”这是白灼今日第三次叫她,叫完,白灼便心思惴惴地等待着池瑾的回答。
今日若不是阿姐突然出现,他恐怕就会自爆和那些人同归于尽,能活过来,再次见到阿姐,白灼开心都来不及。
可没戳破的问题一直都在。
阿姐为什么会来救他?她什么时候发现的端倪,是今日,还是早早以前?若是以前,她为什么没说破?而阿姐现在,她又是什么心情。
白灼心里像是被人抓挠,可他自身又无法纾解,只能寄希望于阿姐。
池瑾被他那可怜狗子样闹得心里一阵阵母爱泛滥,可她脑子还算清醒,还谨记人设。
她没管白灼拉着自己衣角的手,用法力将他面上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池瑾看着白灼陡然放光的双眼,轻轻抿了抿唇,开口。
“等灼儿的身体好了,我们便分开罢。”
魔之子(十五)
60 魔之子(十五)
白灼犹如兜头被人打了几棒子, 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 阿姐, 我错了。”他急不可待地揪紧池瑾的衣角, 管不了此刻是什么表情,指尖一点点往上攀, 试图更紧地抓住点什么。
可他在看到阿姐毫无波动的眼神时, 身体一寒, 像是被丢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阿姐, 你不要离开我, 你不是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吗?”白灼终于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不敢有一点松动, 他仰头看着她, 眼神悲伤。
池瑾披着无坚不摧的外壳,躲开他的视线, 声音凉薄:“你要走的路, 已经和我背离了。”
她闭了闭眼,感受着来自手掌的轻颤, 重新睁眼看向他:“灼儿, 我确实说过, 如果你需要, 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现在的你, 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白灼学会用杀戮解决一切事情,虽然他有自己的理由,可他也早早背离了白泠的方向。
白泠要保护的,是那个有良知善念,不会逾越内心法则的孩子。
白灼浑身冷得发颤。
他这才醒悟,原来阿姐一直都知道。
“不不,阿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他伸手来拉她,努力去抱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将她牢牢抱紧,他把头贴在她的腰腹,凄惶地急声道,“阿姐,我不杀人了,我不报仇了,我只要你陪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白灼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求。
他不敢想象没有阿姐的日子,他要怎么办?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和阿姐在一起啊。
池瑾心头在滴血,却还是佯装冷漠地把白灼的手指一根根从腰上拔开,白灼像是怕把她弄疼,并没有拒绝她的力道。
等到最后一根指尖脱离,池瑾轻叹,开口:“灼儿,你长大了。未来的路很长,没有人是离不开谁的。”
“不!”白灼突然大叫出声,黝黑的眸子浸了水色,忽地和她相对,“阿姐,你是不同的,我喜欢你,爱你,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池瑾眸心一颤,躲闪开来。
白灼却再一次抓住她的手:“阿姐,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我喜欢你,却当作从来不知道,第一次,还有后来我和楚玉儿的对话,你都听到都明白对不对?阿姐,你回答我啊?”
池瑾眸心轻蹙,沉默片刻,依然没有正面应答,只是声音温和安抚地道:“灼儿,你对我的感情,或许并不是爱。”
她忽略掉白灼摇头辩解,再次道:“你在这个世间的时间还不够长,而我,占据了你生命中绝大部分的重量,你把我看得太重,而这份重量转化成的,或许不是爱慕的喜欢,而是一时的迷恋。等时间一长,这种感情会被冲淡。”
池瑾尽最大努力扭正白灼的思维。
让她从养儿子和养爱人中选择,池瑾当然要选第一种,至于能不能成功……她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沧桑笑)。
“不是的。”池瑾以为白灼闻言会剧烈反驳,控制不住情绪地辩驳她,可事实上,他却冷静地超乎她的意料。
他和她四目相对,漆黑深邃的眼再没掩藏其中的深沉,他认真地道:“阿姐,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而我对你,早超出了亲人的喜欢!”
早在胡寐第一次说出他喜欢上阿姐的话时,白灼便首先问过自己。
他承认,最初爱意萌发时,他对阿姐的依恋源于这几年她不变的陪伴,可渐渐地,当他的心智愈发成熟,这份感情在变质。
变得深浓,变得充斥着独占欲。
白灼会无缘无故生气,只要阿姐多注意旁人一下,或是旁人对阿姐有任何侵犯的意识,他都会恨不得将那人杀死抹干净。
白灼曾为自己的思维而惊恐,并谴责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后来,他主动认清了这份感情。
他爱上了阿姐,蛮横地只想要自己一人占有她,可他又深切地知道,这份感情在阿姐面前是畸.形的,不能被她轻易接受的。
所以他在学着压制,学着慢慢地,用自己的方式让她逐渐接受。
爱意的初始,白灼也曾试图压制消除对阿姐的异样情愫,他怀疑过这份感情或许只是变质的亲情,可时间却教会他认清事实。
他对她的感情,不能割舍,更不能被替换。
这一生,他惟愿与她共度。
白灼觉得此刻自己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也更镇定:“阿姐,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池瑾眼睫轻颤,思维已不自觉地代入白泠。
白灼握住她白皙的手掌,充斥着霸道占有地将她的掌心拢入掌中,他缓慢地说,眼神诚恳真挚:“我愿意放下一切仇恨,和你在一起。阿姐,我们去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池瑾咬唇,视线在和他相握的掌心上停留。
良久,她轻启唇:“好。”
***
三月之后,偏僻的永春村。
临近年末,家家户户陆续张灯结彩,采购新衣准备年货,年味渐渐浓郁,天气却久不见放晴,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下个不休。
“白家妹妹,我看这天气,没个五天十天,雪停不下来。”村妇郑仙凤和池瑾坐在屋内,屋门没关,小火炉摆在两人中间,木炭缓缓燃烧,也不觉得冷。
郑仙凤看着门外的天色,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未停,她的拇指套着顶针,长针在新纳的鞋底上飞速游走,不一会儿就游完一小块片区。
池瑾看着郑仙凤的速度羡慕不已,不过纳鞋制鞋是个技术活,别说仙子白泠,就连之前的勤劳小蜜蜂程秋儿,也没这个功力。
池瑾羡慕归羡慕,手头穿针引线,针脚细密地继续缝补搁在腿上的衣服,道:“五天十天雪停了,也正巧到了年关,郑嫂子你新年的货备齐了吗?”
郑仙凤拿起没纳完的鞋底摆摆手:“没呢,之前倒是备了点,但缺的还不少。”郑仙凤说到这,叹了口气,“家里那三个娃你不是不知道,都要吃喝,大桥明年开春就到七岁了,我和你郑二哥寻摸着,要不送他到镇上的私塾学两年,能不能考秀才先不说,学两年识字识数了,送去当掌柜学徒,以后也能有个好出路。”
郑仙凤脸上布满世事风霜的痕迹:“今年的收成又砸了,也就冬天靠你郑二哥打打猎,谋点生计,往年去山上只能打上几只野兔,换点铜板,今年幸好有你相公帮忙,才有机会猎到那么多野狼野豹!”
郑仙凤的声音里带着感激的喜色,池瑾被她那声“你相公”闹得有点脸热。
永春村是个边陲的偏僻村寨,民风淳朴,住户数量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到了永春村后,白灼无视掉池瑾想继续当姐弟的观念,最初介绍便是以夫妻相称。而永春村地盘大,住户少,到现在,和池瑾比较熟悉的,只有郑仙凤一家。
郑仙凤原本不姓郑,嫁给村人郑二后才改的姓,所以她对白泠白灼同姓并没惊讶。
郑仙凤就是个普通的妇人,有点市侩嘴碎,喜欢把自己的不平掰碎了给别人说,心地上,却没有什么大坏心。
而且她为人热情,加上这些时间白灼和郑二一同上山捕猎,捕杀到许多值钱的野物,两家得到的钱平摊,郑仙凤对池瑾不免从心底里带了点讨好附庸。
进入永春村,白灼和池瑾一直保持普通人的身份,不再使用法力,便是白灼上山打猎,他也仅凭体魄和武力。
池瑾和郑仙凤又聊了一会儿,郑家的小儿子郑三桥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白灼和郑二回来了,并且拖了一只狐狸和一只公狼回来!
郑仙凤高兴坏了。
一块完整的狐狸皮,起码能卖到三两银子,一只公狼,卖的好的话,也能卖道三四两,就算是平摊,他们也至少能有三银子,足以过个好年。
郑仙凤急忙站起身,拿上没纳完的鞋垫,叫了池瑾一声,便和郑三桥轻一脚重一脚地往家跑。
池瑾落后了几步,找了件厚外套披上身,也迎着落雪往院外走。
她没走出一截,却见肩头发上带着落雪的白灼从巷口走出,迎面而来。
白灼见到是她,原本沉着的面上迸发出喜色,再顾不上沉稳,三两步跑到她面前。
他先是伸手小心拂落池瑾衣服上刚沾的雪花,轻轻唤了她一声“泠儿”,滚烫的大手握住池瑾的手。
白灼的掌心还有未干的雪水,握着却并不让人难受。
池瑾被他握住时,身体稍稍怔了一下,便由他去了。
白灼和她手牵手,浑身充斥喜悦,池瑾浅淡的勾唇,没忘捕猎的事:“听说你和郑二捕到了狐狸和野狼?”
白灼年轻力壮,便是不使用魔力,也能干翻野兽!
“嗯。”白灼邀功地点头,眼里光芒闪烁,“狐狸是只白狐,虽然没成妖,但毛
色光鲜油亮,我原本想把狐狸皮留给阿姐的,但郑二哥下手太狠,一箭刺到它肚子上,把那狐狸皮毁了,我就没要。那只狼倒没什么,明日我和郑二哥去一次镇上,把它们卖了,阿姐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白灼大部分时间还是唤他阿姐,只在心情极佳,或是外人面前,叫她“泠儿”。
“家里的线快没了,灼儿去镇上带些回来,至于其他的,你可以看着买些我们过年用的东西。”池瑾顿了顿,说,“另外,灼儿可以帮我带些酥芳阁的小甜糕,上次你带回来的,很好吃。”
既然是答应给白灼机会,池瑾也开始在白灼面前表现自己的喜恶,让他感觉到真实。
白灼眯眼笑,用力握住她的手:“好!”
***
第二日白灼和郑二扛着猎物去了镇子上,接近黄昏,白灼提着大包小包回来,而郑二,只在兜里多出了个钱袋子。
白灼回了屋,开始整理零零碎碎的东西,鞭炮年画对联灯笼,除了年货,他还带回了除小甜糕等一大包糕点、粮食蔬菜,以及池瑾需要的线,甚至还帮她挑了两件漂亮的厚衫。
池瑾没掩欣喜,随了白灼的意拎着两件衣服回屋换,两件衣服都获得白灼的称赞。
池瑾被夸得心花怒放,飘飘然,可下一秒,白灼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立马认清现实。
白灼说:“今日郑二哥说,过两日我们再去一次山上,猎点东西回来,他们好有余钱过年。”
郑二是个憨厚的实在人,昨日打猎回来的路上,两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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