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回到俱乐部的时候,九点刚过。
    盛汐颜上楼,打开电脑,用训练软件做了几组练习。
    难度不大,尤其是鼠标的操作方面,对速度要求不高,也不需要频繁移动位置,更考验准确度。就像是复健一样,让她一点点找回曾经熟悉的感觉。
    但饶是这样,一小时之后,她就被慕江辰要求休息,退出了软件。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鼠标和键盘,按捺下满心的意犹未尽。
    软磨硬泡、讨价还价是没用的,在这件事上,队长从来不吃这一套。
    还不到睡觉的时间,按照往常,她会看些比赛视频或者整理文字材料,但她直接关掉电脑,提议道:“我想去我哥那边,替他收拾一下屋子。”
    明天是夏安远的生日,他的住处一定要有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的模样。
    “我和你一起。”
    慕江辰说着,也关闭桌面上大大小小的窗口,点下关机键。
    说是收拾屋子,其实工程量并不算大。
    夏安远出事之后,他的卧室被闲置,但所有人心照不宣,将它原封不动地保留,慕江辰更是三天两头过来,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或抽空打扫一下卫生。
    自从在俱乐部住下,盛汐颜也加入到这一行列,和他一同维持此处的整洁。
    不过最近两场比赛间隔较短,除了浇水,谁都没有空闲的时间再做别的事。
    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耽搁了近一周的清扫工作补上。
    擦拭家具、扫地、拖地,掸一掸书架上的灰尘,两人分工合作,不多时便悉数完成,看一眼时间,尚且不到十一点。
    盛汐颜没有像往常那样关门离去,她等地面上的水渍蒸发干净,踏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在夏安远的床边坐了下来。
    “队长,我可以申请今晚迟点睡吗?”她放轻声音,“我想等到十二点。”
    然后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以。”慕江辰回身关上门,走到桌前,坐在夏安远的椅子上,“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想起以前的事,眉目间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我还记得,第一次给他过生日是三年前。那时候战队刚成立起来,已经错过了职业联赛的报名时间,只能先打一些商业比赛,算是试水,也提前为第二赛季进军职业联赛积攒经验。”
    盛汐颜回想了一下,没错,夏安远的“辩论队”大概就是那阵子开始出现,彼时她问他生日打算怎么过,他的回答是当天要和同学一起参加辩论赛。
    慕江辰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这一点:“他生日那天刚好有场比赛,不在本市,所以我们提前一天住在了那边。那时候能省就省,坐了大半天火车,住五十块一晚的宾馆,还是双人间。”
    “老板让我们早点休息,为第二天的比赛养精蓄锐,因为那场比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游戏官方主办,有高额奖金,还能趁机攒一波关注度。”
    “我们十点多就熄灯上床,但我其实一直没睡着,卡在十二点给他发了一条生日快乐。没有当面说,我以为他已经睡下了。”
    盛汐颜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没有,他那时候还在和我聊天。”
    “是的。”慕江辰点点头,“我的消息刚发出去,就听到他掀开被子,一下子坐起来,跟我说——‘你们约好的吧,一个个居然都醒着’。”
    “他接连收到五条生日祝福,我、东铭、云哥、白哥,甚至还有老板,他口口声声催我们睡觉,自己却一点也不以身作则。”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不觉轻缓了几分:“但我们真的没有提前打过商量,大家都以为其他人睡着了,还想着自己一定是第一个送祝福的。”
    “最后只有我实现了这个愿望,率先把消息发到了他那里。”
    “老板心理落差很大,本来以为能当第一,结果我们四个都抢在了他前面,他只能屈居第五。不过如果算上你,他可能要再退一名了。”
    盛汐颜扑哧一笑。
    “后来大家熟悉起来,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一般,如果没有我们,他根本不会在意生日这种事。所以我们总是要等到他生日之后再休假回家,去年过年很早,一月十八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九,可我们都留在这,给他庆过生,才各自连夜离开。”
    “老板的老家很偏僻,飞机、火车和巴士都坐一遍才能回去,他在路上辗转了一天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初一,连除夕都没赶上。”
    “但他说没关系,除夕每年都有,安远的十八岁生日却只有一次。”
    盛汐颜不禁动容,轻声道:“谢谢你们。”
    “不需要感谢,我们这么做是因为他值得。”慕江辰笑了笑,“如果我一早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个亲人,也会放心不少。”
    他忽然想到什么:“其实你可以打开他的柜子看一看,按理说他出事之后,我们应该通知他的家人过来收拾遗物,但他们把他从医院带走之后,就再也没能联系到。他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动过,现在你是唯一有权利处置它们的人。”
    盛汐颜闻言,心念一动,站起身来,视线环绕一圈,最终停留在衣柜上。
    夏安远的东西不多,除了电脑桌和书架之外,就只剩了这一个储物的地方。
    她不想挪动夏安远的物品,把它们放回他自己都不认同的那个“家”,或者早已人去楼空的老房子。但她想找一找有什么可以放在身边留作纪念。
    衣柜不大,是双开式,靠近顶层有块挡板,中间放衣物,最底下有一个带锁的抽屉,不知放了什么。
    最上一格放了一条厚被子,还有干净的床单、毯子,盛汐颜踮起脚尖,探手到最下面,果然在被子和挡板相接的地方摸到了一把钥匙。
    夏安远在家里的衣柜也是类似结构,他同样把柜中柜的钥匙塞在被褥间。
    盛汐颜侧身坐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用钥匙打开了那个抽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硬盘,她拿起来看了看,感到有些意外。
    电脑桌的抽屉里也有不少硬盘,都是夏安远整理的关于游戏的资料,为了区分,他还在上面贴了标签,按照时间和内容分门别类,看上去一目了然。
    这块硬盘却光秃秃的,款式比较老旧,上面一个标签都没有。
    这里面是什么?盛汐颜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但旋即,她被抽屉里的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把硬盘放在一边,拿起旁边的一个小盒子。
    这个很熟悉,是她和夏安远那对戒指的外包装。
    她打开盒子,拈出里面的戒指。
    “当时我缠着我哥一起买的。”她弯了弯嘴角,“我和他相中了不同的款式,最后他没有拗过我,付钱的时候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他其实珍惜的很。”慕江辰好笑道,“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戴着,死活不肯摘,把检查仪容仪表的教导主任气个半死,那些暗恋他的女生也心碎一地,都以为他已经名草有主。”
    盛汐颜想象那副画面,笑着把戒指放回原位,将目光转向别处。
    她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关于她的储物柜,里面装满了她和夏安远的回忆。
    “这个是我送给他的,上面刻着我和他的名字,我亲自做的,还庆幸我们的名字笔画少——没错,我刻的是‘夏安宁’。”
    “这些明信片都是我寄给他的,我每次到不同国家、不同城市开演奏会,都要在当地写一张明信片给他,顺带标注距离我的十八岁生日还剩多少天……原本想着到那时候,我就能摆脱盛教授,回国,永远和我哥在一起。”
    “……我哥居然把家里的相册也带过来了,你看,全是我们的合照。”
    她依次介绍着每件物品的来源,献宝似的展示给慕江辰看。
    时不时也讲几句关于夏安远的事,那些记忆从未远去,依然鲜活如初。
    慕江辰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她,与她交换一些关于夏安远的事。
    然后不约而同地表示,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夏安远还有这样一面。
    旋即相视一笑,对这种出卖亲哥和亲友的行为毫不愧疚,仿佛还能听到夏安远跳着脚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不要面子的吗?
    放下最后一件,盛汐颜合上抽屉,将钥匙归于原位。
    她拿走了那枚戒指,和自己的吊坠串在一起,其他则维持原封不动——既然这些全都来自于她,那么就让它们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夏安远吧。
    关闭衣柜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十二点整,不多也不少。
    她微微一笑:“哥,十九岁生日快乐。”
    慕江辰的声音也几乎是在同时响起:“安远,生日快乐。”
    一月十八日上午,原本是工作日,但俱乐部破例为所有人放假半天,两辆巴士倾巢出动,驶向城西的颐仙公墓。
    头天晚上,慕江辰借着晚饭时间在群里发消息,说自己从夏安远家人那里问到了他的安葬之处,打算在他生日那天过去看看,问队友们要不要一起。
    这条消息对于Eternal众人来说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在整个俱乐部扩散开来,就连厨房师傅都听说了这件事。
    大家纷纷表态,希望能够同去,最后居然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
    于是索性集体休假,一起去完成共同的心愿。
    为夏安远扫墓,是他们一直想做,但却从来未能实现的事。
    车子坐得满满当当,但却安静得令人窒息,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都在出神或沉思,这种气氛持续到一路上山、最终站在夏安远墓碑前。
    原本很大很排场的地方,因为人数众多,此时竟显得有些拥挤。
    祭扫用的花束和物品有条不紊地摆上来,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梅哥拍拍手,对众人道:“都别哭丧着脸了,他不喜欢这样,何况今天还是他生日。”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眼眶和鼻子都有些泛红。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来吧,都和他说说话。”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开始出声,起初很低,后来越说越刹不住,逐渐变得七嘴八舌,一股脑把这半年发生的事讲给夏安远听,生怕遗漏了什么一般。
    先前死寂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恍然间仿佛有种错觉,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夏安远就笑着坐在那里,安静地接受朋友们的祝福。
    盛汐颜挽着慕江辰的胳膊站在一边,听梅哥他们絮絮叨叨地讲关于她的事。
    说她如何来到Eternal,进入正式队,和大家一起拿下了十二月份全胜的战绩,最后还和慕江辰在一起,每天给队里可怜的单身狗们撒狗粮。
    她心下好笑,也不知道已经听过一遍的夏安远会不会耳朵起茧。
    轮到徐欢的时候,她从包里取出两块画板,放在了夏安远的墓前。
    一块是夏安远的单人画像,另一块竟然画着宁远和颜夕两个游戏角色。
    盛汐颜有些意外,定睛一看,竟是宁远虚悬在半空中,手心里漂浮着一颗星星,散发出绚烂的光芒,倾泻铺洒,逐渐汇聚到颜夕的所在。
    背景是水火二重天,原本相克的两样事物,此时竟完美地交缠在一起。
    是托付,也是传承。
    除了梅哥、白琰和正式队成员,其他人都看不懂这幅画的深层含义,只当是徐欢的私心,作为盛汐颜的朋友,特意为她和最喜欢的大神画了这样一幅画。
    面对众人善意的调侃,盛汐颜无言地笑了笑,鼻子却有些发酸。
    她低下头,努力平复了一阵,旋即望向墓碑上夏安远的照片。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要更努力才是,一定不能让夏安远和朋友们失望。
    随后一段时间,半个赛季的收尾工作依次完成,众人也先后定下了回家的日子,梅哥最后一个走,还和徐欢约好了过年期间一起去拜访双方的父母。
    两人进展之神速,让大家纷纷怀疑一年之内是不是就能喝到喜酒。
    出于关心,梅哥问盛汐颜过年打算去哪里。
    盛汐颜含糊地搪塞过去,告诉他自己早有安排。
    其实都是假话,包括当时她对夏珩说要留在俱乐部,后来想想八成也行不通,要是梅哥和队友们知道,绝对不会放心让她自己留下。
    她不想给他和其他朋友添麻烦。
    不然就回老房子吧,她心想,总好过去夏珩那里。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新年,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夏安远和她视频通话、隔着千山万水和八小时的时差一起守岁了。
    心头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怅然,很快被她按捺下去。
    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终于得到应允,可以登陆游戏打一局竞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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