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说殿下,您昨个才回来,这么一大早就来看练兵场?”
    一声响亮的高喝从台阶处传来。
    拓跋嗣未抬眸,依旧紧紧注视着台下,此刻正演练到方阵的部分。
    动作划一,步伐整齐,反应迅速。
    还算不错。
    拓跋嗣抬眼。
    长孙嵩噙着丝笑意。
    “瞧着,让你等会看看这批新兵。里面有几个不错的苗子。”
    拓跋嗣没有什么表情,继续盯着台下,眼底有着锋利的审视。
    做完了方阵部分,木兰迅速归队,后背隐约渗出了些湿汗。
    等会便是弓箭部分,她昨夜又练了会,是比先前有了很大进步,甚至还可以拿到十环。
    望稍后别出太大的错才是。
    木兰领完了箭筒,排在队伍的后面。
    前面的一队整齐站在位置上,因令发箭。
    木兰看着前面的箭雨,所有的人都是面容严肃,蓄势待发。
    耳边还回荡着其他营的号令声。
    突然木兰抬眼,不自觉看向沙城几十仗的高墙。
    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渺小,隔着一面墙,或许下一刻就要面对生死。曾经的她不过是无名之处的一个普通人,如今却在此处成为了一名为国杀敌的战士。
    “九营准备!”
    一声高喝唤醒了木兰,木兰重新定神。
    抽出箭羽,左臂高举,木兰感受到了来自弓绳的一股巨大抗拒力。
    木兰咬牙,回忆着昨夜将军交给她的技巧,仿佛他低沉的嗓音还在耳边。
    原本慌乱的内心突然慢慢沉静了下来,像是一片羽毛静静落入了湖面上。
    “射箭!”
    嗖的一声,木兰松手。
    此时一股冷风吹来,吹动木兰脸侧的碎发,木兰唇角勾起了丝笑意。
    九环!
    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顺理。
    记录的官吏走到她的面前,数了数环数,多看了眼她。
    “木兰!箭术优!”
    话落便走向下一个。
    木兰静静站着,神色平淡。
    先前嘲笑她的张冲看到她的靶子,不禁暗惊。
    明明前几日连箭术差成那样,今日竟比他还要多上几环!
    拓跋嗣视线落在射箭场,看到一个靶子上几乎未偏离红心多少,顺着看过去。
    只见那人迎风而立,透明皎洁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染成了琥珀色,熟悉的面孔与脑海之中的记忆重合。
    拓跋嗣眼瞳猛然缩紧,只听此时身旁的长孙嵩笑道:“就是这小子,倒是个好苗子,照我看他就是个天生当兵的料子。”
    一片震惊后,拓跋嗣按耐住胸口的翻涌,“他叫什么?”
    长孙嵩稀奇了声,盯着他揶揄:“这可是你第一次在我这打听人?”
    随后神色紧张起来。“殿下不会是想要挖墙脚吧。先说好这可是我先发现的。”
    拓跋嗣视线垂下,唇角微翘,袖下的手不时摩挲着玉扳指倒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不说罢了。是个什么料子到了战场才知道。”
    说罢便转身离去。
    长孙嵩瞧着他背影,不禁琢磨,不会是生气了吧?
    拓跋嗣自然不会生气,回了营长后传召监军,将清河郡一片的点名册拿来。
    细长的指尖翻开蓝皮册子,密密麻麻的名字从眼前飞快掠过。
    他像是要确认什么,来回的翻页声暴漏了他的一丝急切。
    终于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候,拓跋嗣指尖顿住,盯着那簿子仿佛定了许久。
    她真的来了!为何要来?战场非痛儿戏,踏进了这沙城便如同把一只脚迈进了死亡。
    他记得她家是田户,有自己的田地,并不用参军。
    或是她又在为谁犯蠢?
    拓跋嗣轻哧一声,倒是给身侧立着的何正吓得不轻。
    何正跪地,抬眼小心翼翼道:“都督,可是觉得哪出了差错?”
    又听啪的一声,那厚厚的簿子被阖上。
    “清河郡的所有应召者,是你当的监军?”
    何正沉默了片刻,掌心泌出些汗。
    太子处事他也有所耳闻,手段阴狠果断,性情阴晴不定。
    他也是近来才被调到这,分了个监军的职位。原本他直隶属大将军,未想今夜被都督叫了去。
    “正是!”
    “那你可认识名唤木兰者?”
    木兰?何正思索了片刻,突然想了起来。
    “您是说九营二连的木兰啊,此人是清河郡桃花县的。路上也是十分多事,一人本极度脱水,属下怕误了行程欲杀之。被此人拦下,硬是背了那男子一路。”
    何正断断续续说着,打量着都督的神色,“卑职还听说此人原本是个田户,是因了兄长被断腿的缘故,便替兄从军。”
    北盛的律令,但凡军户每家每户都应出丁,官吏们在乎的是人数,只要每家出的人数到了,便不会追究过多。
    拓跋嗣眸色晦暗。
    路上救人?替兄从军?
    呵,倒是像那个蠢货的行事作风。
    “下去吧。”
    何正抬眼,心里还是忐忑不定,还纳闷着都督为何今日对这木兰多了兴趣。
    “青枫,去查一月前木兰家发生了什么?”
    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面孔上,眸色如墨。
    “是!”
    知道她此刻与自己一同在沙城,或许只隔了几个营帐,或许走过同样的地方,呼吸着一方的空气。
    莫名他的心底有个地方痒起来,有个迫切的声音响起,去找她!看她是否和以前那样喜欢犯蠢。
    听那监军说,木兰在九营二连。那么说只距离他没多远便是她的营帐。
    倏然拓跋嗣脸色一黑,营帐里都是些男人,她一个女人怎能在满是男人的账内入睡!
    岂不是羊入虎口!
    拓跋嗣心底没由来烦躁起来,倏然起身一言不发掀开账子出去。
    似是朝着九营那边而去。
    夜幕将天地笼罩,劳累了一天木兰反而今天睡不着。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木兰出了账子。
    天上一轮圆月,月色映在地上,如水那般。
    木兰绕过巡逻的士兵,来到练兵场借着一片阴影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仰头,看着天上的满月。
    不知看了有多久,木兰眼眶有些湿润。
    今日便是中秋了,她依稀记得那天早上思思对着她说想要吃月饼。
    后背的伤仿佛在隐隐作痛,她并不后悔冲入火海。那她在难过什么呢?
    木兰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子,是想父母了么?”
    一低沉的男声兀然作响。
    木兰眼皮一跳,听着这熟悉语气渐渐放松了下来。
    想了一番,叹声:“我父母早早便去了。”
    长孙嵩从高处跃下,只着了一身黑色便衣,衣袂在风中飘摇。
    “从今天起军队便是你的家!”
    木兰愕然随之笑起来,正色道:“木兰知道了!军队便是我的家!”
    长孙嵩见她一副严肃正经的样,不经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朝她递出一块木牌。
    木兰一愣,黑夜之中她只看到他向她伸手,不禁脸色一赫。他这是要做什么?
    “愣着什么!你军牌掉路上了!在军营里,军牌在人在!傻小子!”
    木兰脸色顿霎时红起来,又暗自感慨幸亏这是在夜里,看不出来,伸手悻悻接了回来。
    “多谢将军!”
    未想到他上前大掌揉着她的脑袋。
    “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还是像个娘们一样。”
    黑暗中,长孙嵩眼底掠过一丝顽劣的笑意。
    木兰垂着脑袋,心跳如鼓。
    定是他靠自己太近了,不然她的脸不会这么发烫。
    不远处立着一人,静静站着,仿佛与夜色溶在了一起。
    拓跋嗣望着那两人,神色冰凉,唇角虽是翘着却无一丝笑意。
    这女人倒是桃花旺盛得很。可笑,他刚才还想把她调到自己身边。
    看来她不论在何处都活得滋润。根本不需要他。
    第二日木兰照常训练作息,只是吃饭的时候听到同营的人说战事一触即发,两兵开战迫在眉睫。
    木兰心底紧张起来,难怪最近训练又加强了许些。
    下午体能训练之时,木兰平视前方随着队伍围绕着操场跑步。汗水顺着侧脸滑落,或是疲惫的原因,视线莫名有些模糊起来。
    突然一抹人影从眼前掠过。
    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顿时惊醒。
    木兰脚下一绊,要不是身后有人及时抓着她,差点摔成个狗吃屎。
    “跑步是让你睡觉呢!”
    将领训斥道。
    木兰心跳急促,欲再朝着那方看去,出了路过的士兵别无他人。
    “看什么呢?”
    肩膀被人猛地一拍。
    木兰急忙回过神来,见是鲁秋清了清头脑。
    “没什么?我以为见到了个熟人呢。”
    自早上晨训的时候那一瞥,木兰就有些心神不宁。
    那侧脸轮廓分明和思思有八分相似,难道她看错了?近来她不时的确会想到思思,或者是她太过想念而误把别人看成了思思。
    木兰吃饭的时候就有些魂不守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鲁秋见木兰碗里饭基本没怎么动过,便轻推了她一下。
    “你今个是怎么了?怎么一副丢魂的样。昨夜干什么去了?”
    木兰回过神,“什么?”
    鲁秋叹了口气,“我是说你发什么呆?看你饭都没吃进去。”
    木兰思虑了片刻,瞧了周围的人一眼,压低声问他:“你说在沙城有没有什么长得特别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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