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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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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霍景,唐笑语竟是没有一点儿想要邀宠的意思。

    换做其他女子,也许早就做出娇羞之态,顺杆而上。偏偏她,对堂堂宁王的宠爱好似没有任何兴趣。

    霍景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于战场上策马乘胜追击,却被小石头绊了一跤似的,指不清哪里不舒服。

    他松开唐笑语的下巴,恢复平静神态,道:“把那颗珠子拿来,让飞七去查。”

    方才发生的事,仿佛只是唐笑语的梦境。

    有霍景这句话在,唐笑语悬着的心渐渐落下。

    “回禀王爷,若是笑语没有记错,这颗珠子应当是属于李珠儿的。”唐笑语有条不紊地说,“宴会当日,所有人都见到她戴着有同式珠玉的步摇。”

    “哦?”霍景见她这么言之凿凿,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让飞七去查查她吧。若属实,便处置掉。”

    唐笑语微舒一口气,道:“谢过王爷。”

    霍景的眸光深深地扫过去,口中问:“谢?你要如何谢本王?”

    “……自,自然是…勤勉伺候,研磨舞技…”唐笑语硬着头皮说。

    “你不通文房,大字不识,还能勤勉伺候?”霍景竟然笑了起来。

    唐笑语吃瘪,在心里嘟囔道:总不能大喊,王爷还笑语一个清白,笑语感激不尽,愿以身相许吧!!!

    看唐笑语的眼神里有窘恼,霍景的心底略略愉快。

    他念头一转,忽而道:“既然你要在齐园伺候,每日往来兰苑和齐园之间也多少有些麻烦。且你不是说,那李姓女要暗害于你?留在兰苑,反倒有些危险了。”

    “王爷的意思是……”唐笑语没懂。

    “飞七,让英嬷嬷给她收拾一下,挪腾到齐园来。”霍景拿修长手指敲着桌面儿,声音浅淡,“省得唤个人都要老半天。”

    唐笑语微怔。

    搬——搬来齐园?

    那岂不是与王爷抬头不见低头见?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唐笑语与飞七一起回了兰苑。

    李珠儿早就回来了,此时此刻,她的房中明烛高亮。她还未换下舞衣,依旧着那一袭艳红,人端坐在铜镜前,一边由春梅摘取耳坠子,一边恼怒地咒骂着什么。

    “凭什么?我费尽心思练了那么久的舞,怎么还比不过她了?!”李珠儿盯着铜镜中自己那艳丽的脸,愤愤不平。

    春梅取下耳坠,小心翼翼劝道:“那宋大人一贯荒唐。他想要挑您的刺,那也是无可奈何。但旁人有眼睛的都知道,您不知比那唐笑语美上几十倍……”

    纵使春梅这样劝说,李珠儿依旧难受得紧,心头火烧火燎的。她一想到今日险些就成功将唐笑语打入尘埃之中,她便觉得万般可惜。

    损坏玉珊瑚这样的大罪,王爷怎么就轻轻放过了呢?!

    若是此事从重处罚,该有多好啊!那唐笑语,便再也风光得意不起来了。

    她正这样想着,她的屋门便被人陡然推开。李珠儿在兰苑跋扈惯了,便是英嬷嬷来,也对她恭恭敬敬。陡然有人这么无礼,她极怒,不待转身,便骂道:“哪个没规矩的臭丫头,敢闯我的门?!”

    话音未落,她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侧身一看,却看到飞七笔直地走向她的妆奁台,目光逡巡。很快,飞七便找到了一支步摇,握起来仔细端详。

    在察觉来人是飞七的那一刻,李珠儿的心便微微一吊。见他拿起那支少了一颗珠子的步摇,李珠儿的表情更是瞬间僵住了。

    “飞,飞七大人……”李珠儿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这支步摇,这支步摇……有什么不对吗……”

    “今日玉珊瑚枝折损,珠儿姑娘的这支步摇可是功劳不浅。上头缺损的珠子,正是害笑语姑娘滑倒的元凶。”飞七冷冷投来一个眼神,对身后的侍卫道:“带走吧。”

    眼瞧着屋外几个带刀侍卫大步踏进来就要架起自己,李珠儿彻底慌了神。她踉跄着转了个个儿,指向自己身后的一个丫鬟,尖叫道:“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步摇?”

    慌乱无措的春梅,也反应过来,立即指着那小丫鬟道:“没错,就是喜鹊做的!今日珠儿姑娘的步摇丢了许久,后来才从喜鹊身上搜出来,竟然是这贱蹄子偷了姑娘的步摇!”

    余下的几个丫鬟见状,为了脱罪,也纷纷指认着喜鹊。

    “没错!就是喜鹊!喜鹊这死丫头,从来都有心爬床。她见笑语姑娘受宠,便想陷害……”

    “这丫头平日里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动手了!”

    “为了脱罪,竟然还偷了咱们姑娘的发簪,想要嫁祸,真是歹毒!”

    陡然被指认的喜鹊苍白了脸,结结巴巴,嘴拙地说不出话来:“奴,奴婢……”

    这一群女子唱念俱佳,飞七却并不领情。他冷着眼,道:“先都看押起来,听凭王爷发落吧。”

    李珠儿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依旧固执道:“无凭无据地,凭什么押我?!难道喜鹊做错了什么事儿,都得赖在我头上不可?!”

    飞七不愿多谈,只叫身后人赶紧动手。那几个侍卫大步上前,丝毫不怜香惜玉,拽住了李珠儿就往外拖。可怜李珠儿一个娇气美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见王爷!”她挣扎着,整个兰苑都回荡着她尖锐的嗓音,“我可是蒋家的女儿,你们也敢碰我?!凭什么押我……”

    只可惜,飞七没有留情,还是命人将她押走了。

    李珠儿被押走后,兰苑恢复了宁静。然而这片宁静之下,却是掩盖不住的旋涡暗涌。

    丫鬟们都窃窃私语,觉得自身不保,生怕被李珠儿拖下了水。

    苏婉婉亦是忧虑不已。她到了笑语房中,担忧道:“笑笑,我听闻是李珠儿害你在宴会上摔跤了。若是她一口咬定此事是喜鹊所为,那该如何是好?”

    唐笑语没什么心思回答,敷衍道:“飞七大人哪有那么好骗?”

    苏婉婉左右张望一阵,命丫鬟将门合上。旋即,她悄悄坐到唐笑语身侧,贴在唐笑语耳旁,细声柔柔道:“笑笑,依照我说,你就不该给李珠儿留活路。她如今敢用一颗珠子害你,日后便敢做更大的事儿。你就当一不做,二不休,不给她退路。”

    唐笑语闻言,微微怔住。

    “婉婉,你的意思是……”

    苏婉婉平日柔和的目光里,闪过一缕寒色:“将她赶回江州去,或者,干脆要了她的性命。”

    ——要了她的性命!

    唐笑语微吓一跳。

    苏婉婉说出的话,陌生的让她不敢相信。

    她侧头,却看到苏婉婉的笑颜认真且温柔,素淡的面庞一如她从前熟识的那样。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却有种诡谲的感觉,仿佛这个婉婉并非是她所熟识的那个。

    “她害了我,所以我要讨回公道,但我万万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恶事。”唐笑语嘟囔道。

    苏婉婉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很快,她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道:“你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这一刻,唐笑语忽然觉得有点儿冷。

    “婉婉,我……”唐笑语想起王爷令她搬去齐园的事,斟酌了一下,“王爷命我搬去齐园,日后,我就不能在兰苑陪你了。你一个人,要多多注意。”

    苏婉婉怔愣了片刻,道:“那日后,我还能去齐园找你吗?”

    “这得看王爷的意思。”唐笑语有点心虚。

    说实话,她有点儿想从这样的苏婉婉身旁逃开。

    苏婉婉目光微闪,低声道:“我和你青梅竹马,若你搬去齐园,我多少有些孤独。还望王爷开恩,让我以后能多去齐园见你。”

    “嗯……希望吧。”

    ***

    李珠儿被带走后,便没什么下文了。听闻王爷懒得听她争辩,就将她一直押在一处小院子里,也不准旁人去看。比起从前在兰苑,那可真是差远了,简直和个尼姑似的。

    约莫,是看在蒋家人的份上,才会给她这样的待遇吧。

    唐笑语则收拾收拾,带着小石榴一起搬到了齐园。

    齐园很大,住着的人却甚少。除却王爷外,也不过三四个内院伺候的奴仆。因此她搬进去时,那些里屋、侧屋,都是由着她挑的。她选了靠外的一间明净屋子,费了半天劲头才收拾好。

    齐园与兰苑不同,幽深广邃,多栽梧桐青竹,满目苍翠绿意。夏夜里坐在八角亭中,便能见得满天星河似水,乃是宁王府景致最佳之处。

    唐笑语将被褥铺开、鞋袜团好,又与石榴合力把衣箱塞到床边儿。好不容易放好了自己的东西,她擦一擦汗,抬头便瞧见窗外一大片幽幽绿竹。那修长的竹影投在窗纱纸上,格外静好。

    长久与竹为伴之人,想来风骨也佳。

    “笑笑妹妹——笑笑妹妹——!”

    屋外,传来一男子大呼小叫的声音。敢在齐园这般吵吵嚷嚷、没规没矩,全天下也就只有沈寒一人。

    果不其然,唐笑语推开朱红门扇,便瞧见着一袭月白衣衫的沈寒,兴致冲冲地走过来,嘴里啰嗦个不停。

    “笑笑妹妹,几天没见,你都搬到齐园来了!我就说,你在阿景的眼里果真是与众不同的。”他眯起一双眼,冶艳面容上满是促狭揶揄之意,“要我说啊,笑笑妹妹,你就该趁热打铁,赶紧收了他……”

    唐笑语:……

    “沈大人在说笑呢,我不过是个奴婢。”她嘀咕道。

    她抬头,便瞧见沈寒那张出众的面庞迎着盛夏的日光,让人眼里都要生出花来。也不知是怎样的上天恩赐,才叫他生的这样一幅颠倒众生的容貌。

    若非他脾气古怪,总是四处行医,恐怕提亲的门槛都会被踏破了吧?

    “你只算个奴婢?哪儿的话!”沈寒在门前的石凳上坐下来,微眯眼睛,道,“你知不知道,宋春山目睹你的舞蹈后,惊为天人,回头就写了一首诗,现在京城的风流文人们,都在争相传唱呢。”

    “啊?”唐笑语傻了。

    “写的什么来着?”沈寒回忆了一下,念道,“好像是‘纤手罗绮颜如玉,筝箫不及人娉婷。不披人间俗衣服,钿璎纍纍与霓虹’……我也记不得全诗了。总之,宋春山的友人们,都听闻咱们宁王府有个厉害舞姬。”

    “这、这……”唐笑语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在江州时,也常有文人为她写诗,写的什么“小怜弹破碧云天”、“弦上相思汉妃识”。她略通三四文字,也知道那是在夸赞她。但这一回,可是贵妃的亲哥哥写了诗文来夸她。

    唐笑语有些心虚——她可不觉得自己的舞有多么的厉害。

    情不自禁地,她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沈寒低头,恰见得她不安地皱着眉。她梳着素简的发髻,乌鬓中斜插一枚花檀木簪子,未着其余坠饰,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肌肤在夏日的阳光里白的发亮,整个人都如水做成的一般。

    沈寒看着她,心底略略咯噔一响。

    这样的小美人,确实能让阿景心动。别说是阿景了,便是自己,也有点儿想靠近她。

    阿景见惯了丰容盛饰、国色天香,从来都高居皇权之下。想来,他是头一次见到唐笑语这样清清润润的小家碧玉。

    “沈大人在看什么?”唐笑语发觉沈寒盯着自己发呆,情不自禁问道。

    “没,没什么!”沈寒尴尬地咳了咳,道,“笑笑妹妹啊,你可知道,这句‘钿璎纍纍与霓虹’里的‘纍纍’,该怎么写吗?”

    唐笑语:……

    她还真的不知道。

    “是……是这样写吗?”唐笑语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在石头桌面上写出一个“雷”字。夏日太阳大,用茶水写的字很快便消退了。

    沈寒瞧见了,略略失笑。这字写的错了十里八万,唐笑语不识多少字,果真是没假的。

    “当然不是。应当是这样写。”沈寒放平了语气,也用修长食指蘸了点茶水,试图在桌上写字。

    但纍字复杂,还没写几笔,水痕就全部融在一块儿了。沈寒有点尴尬,道:“嗯……这个字确实难写……”

    唐笑语的目光有点怀疑。

    沈寒被她这么一打量,感觉就像是自己不会写字似的。他有点不高兴,便捉住唐笑语的手指,要扣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把那个字写出来。

    “纍字啊,是这样写。”

    “……”

    他很细心,握着唐笑语的手,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字描摹了一遍,语气是说不尽的耐心。那模样,仿佛是在写一张药方。

    唐笑语的手指被他操控着,脑海却空白了片刻。她记不住“纍”是如何写的,只能怔怔地瞧见沈寒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旋即,她陡然惊醒,连忙将手指从他掌中抽出。这突然的举动,让沈寒也怔了片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失礼的事。

    “抱……抱歉!”沈寒有些结巴,松开手,有些无措,“是我失礼了。”

    平素冶艳的面容上,浮出几分歉意。

    唐笑语将手藏到背后,站了起来,低头道:“是…是奴婢冒犯了。……奴婢这就告退了。”

    说罢,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笑笑!”沈寒喊了一声,却没能制止她的脚步。

    沈寒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有片刻的茫然。

    方才的自己,怎么就做出那等失礼的事来了?

    ***

    书房。

    纤手罗绮颜如玉,筝箫不及人娉婷。

    不披人间俗衣服,钿璎纍纍与霓虹

    霍景的视线扫过这些字,目光略略一沉。

    “这是宋春山写的?”

    他将诗纸放在桌上,声音中隐隐有一缕恼意。

    飞七答:“正是宋大人所著。那日自王府宴会离去后,他便作了这首诗。”

    “不学无术。”霍景冷哼一声,将那诗纸的一角狠狠皱起,“终日里,只会作这等靡靡之音。”

    就在此时,外头有个仆役匆匆行来,在门外行礼道:“王爷,宫里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霍景起身,“备车。”

    ***

    半个时辰后,仁安宫。

    玉阶生光,珠帘窣地,一排宫女俨然而立。重重帘帷后,当朝天子与太后毗邻而坐,手边矮案上搁着银鸭荔枝,金鸱香炉轻喷瑞烟,更设有冰笼,内夹碎冰数十,用以消暑解热。

    太后与皇帝本在闲聊,听闻太监通传霍景来了,老太后连忙叫人请他进来。

    “景儿总算是来了。”老太后露出和蔼的笑脸。

    太后姓薛,年岁刚过半百不久。因保养得当,丰裕的面上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倩丽。她是霍景的叔母,出嫁前与霍景的生母许氏乃是闺中密友。因着这层关系,她对待霍景一向热忱。

    “见过陛下、太后娘娘。”霍景在帘前行礼,掷地有声。

    天子霍光凝望他一眼,露出文质彬彬的笑容,道:“不必拘泥于虚礼,宁王与朕乃是最亲近的同宗兄弟,上来坐便是。来人,看座。”

    霍景与霍光,是堂兄弟。

    一旁的宫女连忙添了一张椅子。

    薛太后端起那盆荔枝,亲自递给霍景,眉心忧虑地蹙起:“景儿,哀家叫你来,为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眼下二十有五,皇帝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有了旬儿、焱儿两个孩子,更有公主无数。可你却一直没有娶妻的打算,这又让哀家如何与你母妃交代?”

    霍景一听这老生常谈的话题,面色便冷淡下来:“让太后娘娘操劳,实属霍景之过。只是军中事忙,景无意娶妻。”

    霍光闻言,儒雅的笑容有些凝住。他斟酌一下,道:“宁王,男子哪有不娶妻的?便是你要立业,也不妨碍先娶个妻室。”

    薛太后亦苦口婆心道:“静容为人娴静温雅,生的也是不俗。你不如见上一面,试试看吧。你一介男子,总需要有个人在身旁照料。嘘寒问暖,早晚衣食,哪件事不需要女人来操劳?”

    霍景沉默不语。

    他知道薛静容是谁。

    薛静容乃是薛阁老的孙女,薛家的嫡小姐,亦是当今太后母族的千金。太后没那么多心眼,只是想着亲上加亲;而皇帝则不然,恐怕是想用这层关系,来束缚牵制霍景。

    “薛小姐确实端庄贤淑。”霍景道。

    薛太后微露喜色:“既然你也觉得她好,那不如……”

    “只是景常年从军,唯恐耽误了薛小姐。”霍景冷硬地说,“请薛小姐另择他选吧。”

    薛太后的喜色凝住,渐渐转为失望之色。她揉了揉眉心,想起宁王元妃旧日的容颜,喃喃道:“哀家知道,因着你母妃之事,你不大愿娶妻。诚然,因着新妃之故,你父王待你母妃多有亏欠,可人有不同,你也不是你父王……”

    听薛太后提起亡母,还有旧日之事,霍景的面色愈发寒冷:“太后娘娘,此事与父王、母妃无关,不过是景不想娶妻罢了。”

    薛太后毕竟是长辈,被这么一说,心底的气性儿也上来了,恼道:“景儿,哀家听贵妃说了,你近日里被一个舞姬迷得神魂颠倒,是也不是?京城里流传,都说那舞姬本事非凡,狐狸精似的。这就是你不愿见静容的原因?”

    话语间,颇有些迁怒的意味。

    听薛太后这么说,霍景的眉心微皱。

    ——他被一个舞姬迷的神魂颠倒?

    谁?

    唐笑语?

    “太后娘娘说笑了。”霍景平和道,“并无此事。”

    “好,既然你说你不喜欢那个舞姬。”薛太后蹙眉道,“那你就把那个舞姬送走,不准留在王府里!”

    霍景心底愣了片刻。

    送走——唐笑语?

    很快,他恢复了从容神色,道:“谨遵太后娘娘懿旨,景回府就将人送走。”

    薛太后见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不像是被贱籍女子迷住了眼的模样,便放宽了心。

    能送走,便不是上了心。

    那就好。这样,静容便还有机会。

    ***

    霍景离开仁安宫后,叫来了飞七。

    “太后懿旨,把那个李姓舞姬送走。”霍景面色平和,语气淡然地说,“她是叫做李珠儿吧?太后说她狐媚,赶紧将她打发回蒋家去,免得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

    飞七有些懵。

    啊?李珠儿怎么就惊动了太后娘娘了?

    便是要名动京城,那也应该是那一舞惊艳的唐笑语,怎会是被宋春山挑剔的李珠儿,反倒惊动了太后娘娘呢?

    飞七未曾看到,霍景眼底闪过的一缕精光。

    霍景上了马车,令车夫驾车回王府。在马车厢里,他阖上双目小憩。

    一闭上眼,太后与皇帝所说的话便浮现在脑海中。

    “宁王,男子哪有不娶妻的?便是你要立业,也不妨碍先娶个妻室。”

    “你一介男子,总需要有个人在身旁照料。嘘寒问暖,早晚衣食,哪件事不需要女人来操劳?”

    “你一直没有娶妻的打算,这又让哀家如何与你母妃交代?”

    这些话回荡在脑海中,他略有些不耐烦,不由想了下娶妻的模样。而在想象之中,那个披上喜袍、嫁入王府的女人——红盖头下,有一张清甜乖巧的笑靥。

    怎么会想到她?

    霍景轻呼一口气,将这些念头驱出脑海。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的京城街景。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日,对身侧的飞七道:“快到母妃的忌日了,准备的如何?”

    飞七恭敬答:“属下与管家商量过,依照往年的惯例来。”

    每到先王妃的忌日,霍景便会依照大业习俗,到京外的伽罗寺为亡母念佛,再续一支长明烛。因平日里宁王府便对伽罗寺出手大方,伽罗寺将他生母先王妃许氏的牌位供奉得极妥善。

    “对了,王爷,”飞七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太妃娘娘寄了信来,说是想回伽罗寺祭拜先王妃,恳请王爷准许她回京。”

    霍景的面色微起薄戾。他厌恶道:“她也配?”

    飞七见状,噤了声。

    他口中的“太妃娘娘”,是霍景的继母,曹氏。

    霍景的生母许氏,是奉了父母之命与先帝旨意,才与老宁王结为夫妻的。婚后,许氏对老宁王一往情深;只可惜老宁王却对这位奉命而娶的妻子并无情意,反倒宠幸侧妃曹氏。

    正妃许氏常年空房冷落,一直郁郁寡欢,最后落得个早早凋零的结局。许氏死后,老宁王不但不哀痛,反倒即刻扶正了宠爱的侧妃曹氏。

    霍景与继母曹氏的关系,向来不大好。霍景继承王位后,便将曹氏“请”出了京城,让她带着孩子去一处庄子上住着了。

    京城人见霍景如此绝情,纷纷骂他不孝。但也有心思稍深者,暗传霍景生母之死,与曹氏脱不开干系,因此霍景才会如此厌恶这个继母。

    总之,老太妃曹氏这些年,没少寄信回京城,想着重回宁王府享受尊荣体面。不过,霍景没给她这个机会,只让她一直待在庄子上。

    马车到了宁王府,霍景跨入王府,回到齐园。

    飞七惦记着霍景先前的吩咐,要把李珠儿送回蒋家去,便带着人去了李珠儿处。

    自珊瑚枝损坏之事后,李珠儿便被强搬来王府角落里的这处冷清屋子里。兰苑虽然也偏僻,但到底是正正经经住人的院子;可这里却是凄清得很,屋子小而破不说,还挂着蛛网。李珠儿主仆初初搬来时,花了好久才弄干净。白日里,只有凄风楚雨,再无旁人经过。

    飞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李珠儿正眼巴巴地站在门口张望着大道,也不知是望了几时。

    “飞七大人!”她见飞七的身影出现,惊喜不已,连忙扶正鬓上珠钗,迎上去小心翼翼问道,“可是王爷有旨,愿意让珠儿回兰苑去了?”

    她已受够在这冷清院子里的滋味了。

    一天天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不仅如此,那些仆从都对她敷衍起来,连手底下的丫鬟都整日偷起了懒,去拿个饭食能去半天。

    在王爷面前献舞,本该是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可她不但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得了王爷的青眼,反而因为唐笑语,被赶到这个鬼地方来,这算是什么事?

    她会在这里受冻挨饿,这都是唐笑语的错处。等她从这里出去了,一定要那唐笑语好看!

    好在老天有眼,今日飞七来了,想必,她这短暂的受苦受难可以结束了。

    “珠儿姑娘安。”飞七露出温和笑容,道,“今日我来,是代王爷与你说一声,太后娘娘说你有魅主之嫌,因此下了懿旨要你离开王府。你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蒋家去吧。”

    李珠儿的笑容僵住了。

    “什……什么…”

    她有些不可置信,“飞七大人,您在说什么呢?”

    “太后娘娘说了,你有魅主之嫌,因此下了懿旨要你离开王府。”飞七脾气甚好地重说一遍。

    “什么太,太后娘娘?我小小一个舞姬,怎么就……”李珠儿慌了神。

    说她魅主,她确实是,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她生的美,男子见了便喜爱,这于她何错?!且太后娘娘何等人物,怎么就传到她耳中去了?!

    “珠儿姑娘,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咱们宁王府也不敢违抗呀。”飞七笑说,语气中略有遗憾,但那神情却很是轻快。

    太后两个字落下来,便如一把锤似的,重重敲在她心口,无力反击。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李珠儿双目放空,在唇齿间喃喃着咀嚼这句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回到蒋家去?

    真是笑话。

    她是江州的贱籍女子,根本不是蒋家的女儿。蒋海忠为着讨好宁王,看中她的脸,才认了她做义女。那蒋家,哪里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没了利用价值,只会被丢回江州去!

    这样灰头土脸地回江州,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不成!不行!”李珠儿回过了神,恶狠狠地扑上去,揪住了飞七的衣领,快速尖声道,“我要见王爷!让我见王爷!”

    她虽是女子,可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力道却大的很。飞七被猛撞一下,脚步踉跄,衣领附近脖颈处的肌肤,被她尖尖的指甲刮的生疼。

    “珠儿姑娘,松手,松手……”飞七艰难地说。

    “让我见王爷!我是王爷的药引,是唯一能治好王爷梦魇之疾的人!”李珠儿尖叫起来,眼里满是慌乱。

    听见“梦魇之疾”,飞七的神色微妙地严肃起来。

    王爷有梦魇之疾,总是夜晚噩梦缠身,难以好眠,以至于时常精神不佳。王爷那可怕的脾气,也与这难以成眠的梦魇之疾有关。沈寒看过了,说是忧思所致的毛病,须得好好养着。

    李珠儿怎么会知道这事?

    “我是能治好王爷的人!”李珠儿还在如此嚷着。

    “李姑娘,王爷的意思很明白了。”飞七肃了肃面色,道,“宫中的懿旨不可违,不管你是谁,都得服从太后之令。请吧?”

    ***

    齐园。

    霍景从宫中回来后,夜色已深。即使有习习凉风,已经热出了一身薄汗。他想叫人备热水,便习惯性问道:“唐笑语在兰苑吧?把她叫来伺候。”

    在旁当值的小厮小心翼翼道:“王爷,笑语姑娘今儿搬到齐园来啦,不用特地去兰苑传。”

    霍景微怔,这才想起,唐笑语已在他的吩咐下搬了过来,就住在不远处的屋中。二人相隔,也就那么几步之遥。

    霍景的唇角微微一扬。

    “她刚搬屋子,手忙脚乱的,定伺候不好人,罢了。”他对那当值的小厮道,“你去备桶热水来吧,不必特地叫她过来。”

    那小厮恭敬道了声“是”。

    小厮去备热水了,霍景在榻边靠坐下。未几时,飞七满面肃色地回来了,在屋门前抱拳行礼,道:“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怎么?”

    “那…那李珠儿姑娘,”飞七略有为难,“说她,她是治好王爷梦魇之疾的药引子,无论如何,都要属下禀报与王爷……”

    霍景眉头一跳,隐约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曾于兰苑外遇见过一名女子,那女子身有异香,形貌宛若风夜精灵似的,转瞬即逝。她身上的淡淡芝兰香气,令从来噩梦缠枕的他一夜好眠。

    而李珠儿,便自称是这女子。

    但霍景直觉,李珠儿并非是那女子,便将此事丢置一旁,再未理会过了。

    “哦?”霍景对李珠儿兴致缺缺,没依着性子把李珠儿处置了,已是他最大的耐心和仁慈。他道,“不过是满嘴胡言罢了。先前哄着沈寒高兴,没拿此事当真。如今太后娘娘都下了懿旨,岂有再留着她之理?不必管,发回蒋家便是。”

    一锤定音,飞七心里明白,这李珠儿是留不下来了。

    “是。”说罢,飞七便告退了。

    霍景望着飞七离去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说的事。

    他在兰苑外所遇的女子……

    当日,自己在兰苑外所遇的女子,绝非是李珠儿。恰恰相反,他总隐隐觉得那人便是唐笑语。

    只是,他并无什么机会,去证实这件事。

    夜色渐深,霍景沐浴后,吹灯安置。月华铺洒于庭院长阶,清光皎洁。一片翠竹簌簌而响,投落细细叶影。

    层层青帷床帐之中,霍景眉心紧皱,面色微寒。即使是处于睡梦之中,肩膀也绷得僵硬,额头渐有薄汗沁出,仿佛身处一场死斗。

    他侧身而眠,不知怎的,他的右手渐渐探向枕下,仿佛在摸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的手陡然握住枕下的匕首,干脆利落地拔刃出鞘!

    “父王!”

    一声惊呼,霍景从梦中惊醒,仓促坐起,额头冷汗淋漓。

    他望着手中的匕首,那把匕首刃面银亮。微舒一口气后,他那难看的面色略有缓解,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将匕首放回枕下,他披衣起身,朝外漫步而去。

    嘎吱一声,他推开屋门,气息渐渐平缓。屋外,是月光盈盈洒落,满庭流华生辉。再不远处,则是唐笑语所住的屋子,门扇紧合,与月色相隔绝。

    霍景凝眸望向那处,忽而间,想起了入睡前飞七提起的事。

    那夜所遇到的异香女子,到底是谁?

    到底……是不是唐笑语?

    他的脚步,情不自禁地朝那处屋门移去。

    片刻后,霍景伸手,悄悄推开了唐笑语的屋门。

    纵使劲儿已是最轻,那门扇依旧发出了一道吱呀响声,在夜色里极为刺耳。他被声音刺的头疼,不由停下脚步,等万籁重归于寂静,他才跨入屋中。

    唐笑语的屋内,一片漆黑,唯有半点月光斜斜洒落,在床前映出一片白。

    穿过半放青帘,霍景隐约瞥见了床帘后的身影。那床上的女子披散着一头乌发,躯壳玲珑,随意地摊手躺着,模样自在极了。那只垂下床沿的手腕,肌肤白的如盈雪月之光,纤纤可爱。

    目光上扫,便隐约能窥见她精致锁骨。

    她实在是有些瘦了。

    这一刻,霍景只觉得心脏隐隐在躁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谢谢各位买V支持的小天使~

    之后也会努力快乐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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