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毒素沉淀在姬月绫的体内太久, 需要一段时间去恢复, 据元惜玉推测, 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个月, 姬月绫就打算赖在神医居直到身体恢复为止，而另一个原因就是, 她发现洛漪歌很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很想雅竹居, 与世无争，像个世外桃源一样，而且还有一个医术比她还好的元惜玉, 二人天天都在说医理和药理，仿佛不会疲倦一样。

    此外, 洛漪歌的玄学之术一点都没落下, 晚上还会给洛绮思指导，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东方瑶也会听得入迷。

    每次洛漪歌教授知识的时候，样子总是最迷人的。

    这段日子，无论洛漪歌走到哪儿, 姬月绫就跟到哪儿, 她也不吵不闹，就只是跟着，到最后洛漪歌都忍不住开了口。

    “一直跟着我作甚？”

    洛漪歌坐在元惜玉的草药房里挑选草药, 她坐在藤凳子上，凝神看着摆放在桌上的草药，一边淡淡开口, 仿佛只是随口一句，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想知道姬月绫为何一直跟着自己。

    “学习。”

    姬月绫倒是答得干脆，洛漪歌身上有太多她不懂的东西了，仅仅是跟着听着，便能从中学习，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最想要什么，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株是什么草药？”

    姬月绫拿起一株草药，呈蓝绿色，叶子呈羽状，叶面上有很多竖型的蓝色纹路，十分有趣。

    “天纹草。”

    洛漪歌抬眼看了看姬月绫手上的草药，不自觉露出一抹坏笑，道：“性寒，煮药喝了能解热生津，还有一件事儿…”

    洛漪歌用钳子夹走了姬月绫手中的天纹草，续道：“若直接触碰，这草药的叶子上细毛就会沾到你的手上。”

    “会怎样…？”

    姬月绫看着洛漪歌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瞬间觉得有些害怕，莫不是又要中毒？

    “别怕，只是会发痒罢了。”

    洛漪歌这么一说，姬月绫的确觉得有些痒了，她用手抓了抓…不行，越抓越痒…

    “还说学习，平日里未晒干的草药我大多数都是用钳子夹的，你倒好，直接用手拿了。”

    虽然是斥责，洛漪歌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嘴角勾起愉悦的微笑，却是让姬月绫的心情也好起来。

    “好漪歌，你就告诉我怎么能不痒…”

    姬月绫抓起手来，越抓越觉得痒，恨不得把手都给割下来。

    “不告诉你。”

    洛漪歌不理姬月绫，低头继续选着她想要的草药，姬月绫可不依了，走到洛漪歌的身边就抓住了洛漪歌的手。

    “现在你手上也有细毛了，你得告诉我。”

    姬月绫像个孩子，洛漪歌看着她眸中那清澈的眸光，心中觉得一片柔软，刹那失神。

    “去用沙子搓一搓手，然后用温水洗一洗就行了。”

    洛漪歌轻笑，她抽回了手，目光转移到桌上的草药上，隐去脸上那难以察觉的红晕。

    “你不去？”

    姬月绫明明捉过她的手，她理当也会痒才是。

    “你刚才抓过，细毛已经嵌入皮肤，粘不过来的。”

    洛漪歌转头看了姬月绫，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一样，姬月绫恍然大悟，随即笑了笑。

    大夫都惹不起啊…而且这个大夫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姬月绫摇着头笑着走出了草药房，而在房内被忽略了很久的三人则是蹲在了角落一边看丹炉的火，一边偷听。

    “你说她们的对话怎么…这么奇怪？而且我也不曾见过姬月绫那般孩子气。”

    元惜玉说话的声音极低，当元惜玉说话的时候，三人非常有默契地倾身靠近对方，尽量把声音压低，然后听得更清楚些。

    “那冰块脸一定是喜欢我师父。”

    洛绮思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有一颗特别剔透的心，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洛绮思觉得姬月绫肯定是喜欢洛漪歌的，但是洛漪歌之前的冷淡让她有些拿不准，但是现在看起来洛漪歌已经没有那么冷淡和厌恶姬月绫，便觉得有戏。

    “我也觉得是，这两个美极似妖的人，在一起的话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元惜玉点头表示赞同，洛绮思和元惜玉互相说了几句，在一旁的徐飞星总觉得，她们说洛漪歌和姬月绫之间的感情应当是男女之情…

    “两个女子能在一起？”

    徐飞星毕竟受过正统的礼教教育，自然觉得男女结合方符合世道伦常，只是为何元惜玉和洛绮思能说得如此轻松，仿佛女女结合这件事，看似非常正常？

    徐飞星不知道的是，洛绮思自小便在雅竹居长大，自然没有什么伦常概念，自然也不会受世俗所束缚，而元惜玉也是，自小被收养回了尸骨林，在这里除了读医术，学医，她几乎就没有读别的书了，自然不知道伦常概念。

    “为什么不可以？”

    倒是洛绮思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额…不知道。”

    徐飞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四书五经他略有涉猎，但是他更着重于武学，所以也没有深入去研究那些之乎者也，自然也答不出洛绮思的问题。

    所以这便又开始一边八卦一边打闹，洛漪歌能听见他们那个角落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但是也没认真去听，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说的正是自己和姬月绫的事情了。

    晚上，还是洛绮思大展身手的时候，她把徐飞星当做了佣人用，在神医居那简陋的厨房里忙得飞起，用仅有的食材做了一些简单的菜和肉，便好让所有人一起享用。

    不过好在大家的食量都不大，除了徐飞星…

    “徐飞星，你给我把碗都洗干净！”

    因为吃得最多，徐飞星不得不去洗碗了。

    而这段日子过得很快乐，可是却只有一个人，心中累积的不舍与伤感却越来越多。

    “主子。”

    看着姬月绫在铺自己的被子，背对着东方瑶的她，听到东方瑶唤她，她却没有回应她。

    “主子。”

    东方瑶又唤了她一句，姬月绫此时才回答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夜了，睡吧！”

    姬月绫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东方瑶要说什么，所以她选择了逃避，即使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现实，但是她依然想要逃避，能再一日，便是一日。

    东方瑶的话噎在了喉间，什么也不说，今日她还是不肯与姬月绫同睡一床，还是打了地铺，年复一年都是如此，而她的理由都是：君臣有别。

    “主子。”

    这是东方瑶第三次叫唤，即便吹熄了灯火躺在了床上，东方瑶也知道姬月绫没睡，这几日，姬月绫几乎睡得很少，睡眠也清，听姬月绫的呼吸，似乎成了东方瑶的习惯了。

    “睡吧。”

    姬月绫拒绝沟通，也害怕道别，自从记起前世的事情后，她愈发害怕告别和失去…

    她已经失去太多了…

    “主子，我需要履行诺言。”

    东方瑶缓缓说道，这句话憋在她的心里很久，最近见姬月绫的脸色越来越好，身体也渐渐恢复，这让她很高兴，同时却很伤感，这已经彰显着离开姬月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知道。”

    一旦东方瑶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改变，一如前世她决定为保护洛漪歌和自己付出生命一样，到死，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容…

    这个傻瓜…

    “我打算明日就走。”

    东方瑶已经考虑了很多天，本说毒解了就走，但是她始终是舍不得的，现在有这么多人陪着姬月绫，她也就放下心来了，但是心中却还是难受得紧。

    “怎么不给我一些时间做一些心理准备？”

    姬月绫苦笑，侧过身，透过月光看向东方瑶的容颜，那人的木讷却英气的容颜映入眼中忽然与那躺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的苍白脸色重叠起来…

    我不该贪心的…如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主子…我已经考虑了很多天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东方瑶坐了起来，正想要跪下来请罪的时候，姬月绫却摆了摆手，示意她睡下，这个人还是一样，动不动就跪。

    “好…只是阿瑶。”

    姬月绫那双本来凌厉如冰霜的双眸在黑暗的衬托下，竟显得有些悲伤。

    “我只有一个要求。”

    姬月绫的眸子渐渐流出一滴热泪，但是她知道东方瑶不会看见，因为在东方瑶心虚或不想面对的时候，她是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的。

    “主子，您说。”

    东方瑶憋着一口气，就怕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紧紧咬着下唇，就是不敢哭，她不想看姬月绫伤心。

    “以后要为自己而活，不要只想着别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姬月绫语气平稳地说完这句话，却只有她才知道，心里已如惊涛骇浪，从知道曾经失去过，到现在这个人还安然地在自己面前活着，让她如何能平静。

    “呜…”

    本来说好不哭的，但是姬月绫说完这句话后，东方瑶就忍不住了，双臂交叠在眼前，发出低浅的呜咽声。

    “阿瑶…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

    谢谢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