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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就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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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段正业意志力最脆弱的这个夜晚,呼延晴出乎他意料,行了个高招——除了把他当碎催使,没动她那套吃干抹净不留渣的大刑,直接放他去客房睡了。

    明摆着,她在吊他胃口。

    戏耍猎物是猫科动物都爱的游戏;说心里话,过去他很吃吊胃口这一套。吊着,悬着,没着没落,是折磨,也是馈赠。

    但如今他不想再跟她有这一类瓜葛。

    他们曾经的关系好比烟瘾,奶茶瘾,麻辣烫瘾烧烤瘾。极度焦虑和无助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被勾起瘾头。持续刺痒着,直到忍无可忍亮出利刃上前狠狠刮挠;然而,一旦被满足,又背负上相应的生理损伤和精神愧疚。

    这种瘾一碰就成型,没有“偶尔来一下不要紧”的过渡带。他正处在漫长的戒断期,而她时不时出现,勾他一下。他要说“不”,需要的勇气和意念,好比快要饿死渴死的婴儿拿手主动推开送到嘴边的奶.头。

    因此,前一夜他防线崩溃另说,这种时候她没进攻,正好给他留了个全身而退的换气孔。

    新一天早晨7点,“幸存者”碎催段正业,伺候高傲花豹呼延晴用过纯素早饭。

    开车送她到她要去的地儿,呼延晴说:“在这儿等着。”

    段正业却转脸关上车门就走了。赶早打车回家,换身衣服捯饬清爽,再挤地铁,进公司。朝阳金光照进办公区的茶色玻璃,扫两眼不远处团结湖公园的潋滟水光,压一杯香气四溢的黑咖啡,回到自己该呆的地方,干自己该干的事儿。

    昨晚那么大一坎儿,他没摔,没折;太阳升高了,他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太阳的等高点,同城的不远处,被迫早起的章瀚海,则没这么好的心态。

    他昨儿启用了一位新的现场剪辑,人不太灵光。粗剪慢,又老好人,谁央都给看,谁指点都肯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早就过了虎脸骂人阶段的章瀚海不好多说什么,导致收工比平时还晚。

    这么一搞,宋星文的战果他再关心,也不得不今儿个请早来勾兑。于是,他跟宋星文约,到中国大饭店咖啡苑吃早点。然而,坐在他对面,拿刀往面包上优雅抹牛油果泥的宋星文也笑得并不放松。

    “海爷,我首战告吹。”他说。

    接着,他本着不暴露戴巧珊隐私的原则,把能说的部分都跟章瀚海说了一遍。

    章瀚海难以置信,抬手搔了下耳朵:“还想让他‘死’?”

    宋星文:“是。不过说这话的,不是她自己。”

    章瀚海皱眉:“可您刚刚说……”

    宋星文:“是她说的,但不是以她的口吻——怎么解释呢……”他眼睛四下找,“嗯,简而言之,在催眠状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不是她。”

    章瀚海:“……”

    宋星文自觉解释:“她对自我的控制,比普通人厉害——我这样解释,海爷,我们心里都有一个‘教导主任’,当我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冒出来,比方说,我心里不痛快,想要拿这把刀突您一下——”

    章瀚海看着他:“……”

    宋星文笑起来:“打个比方——这时候,我脑袋里就会有个‘教导主任’跳出来,制止住这个邪恶的我——就像刚才您听说我要‘突’您,本能想要削我,但您没动一样——您的‘教导主任’让您冷静……”

    章瀚海眨了几下眼睛,试图软化自己的眼神。他这会儿是真的在劝自己冷静。

    宋星文默默往后靠,笑眯眯离他远了半尺,接着说:“一般我们的内心和‘教导主任’之间的关系都很直接,就是一个‘变坏’,另一个马上出来打压,就看谁能赢——那戴菇凉呢,比我们复杂。她心里有个更厉害的角色,打败了‘教导主任’,可这个角色,也不是她。”

    章瀚海:“怎么,人格分裂啊?”

    宋星文的目光重新亮起来,继续慢吞吞一丝不苟道:“海爷内行!不过,不如说,是一个穿上了他人身份的她——换句话,是她在潜意识层面,又‘入’了一次‘戏’——是‘入戏’后的她,对那个男孩说‘你该死’。”

    章瀚海终于懂了,眉头松不开:“真实的她不这么希望?”

    宋星文点头:“她说完那句话,又做回了自己,揪着心口,说都是她的错。”

    章瀚海纠结半天,问:“然后呢?刚才您不说‘告吹’?这还不够?”

    宋星文耐心解释道:“海爷,我先说,人的记忆是会出错的。有时候越具体,回想起来越真实的东西,错得越厉害。我假设她的记忆都对,这个前提下,如果全程都是她自己——回顾当时情况的,忏悔道歉的,都是她,那我们昨天的行动就成功了大部分。可事实不是这样——那个有执念的角色,阻止了她。”

    章瀚海:“那个角色是什么人?”

    宋星文摇头:“催眠状态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重身份。本来要是普通人,我可以唤醒后,让他们仔细回忆,仔细分析,基本上都能回想起来。可是她……”

    章瀚海:“她‘醒来’后就又‘入戏’了?入到‘向薇’身上?”

    宋星文:“向薇?”

    章瀚海回过神:“哦,新戏的角色。”

    宋星文深思着,缓慢点头:“原来还有这一重……”章瀚海期待地望着他,宋星文再摇摇头,笑说,“太复杂了,她的情况再套上她的工作性质,哈哈,我还从没见过这种个案!”他满眼找到了奇葩标本的欣喜,撞见章瀚海的眼神,立马收敛下来,清了清嗓,说,“您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谢谢!不过,她的问题主要还不是这个。”

    章瀚海看看腕上手表,给他把茶倒满。

    宋星文明白对方是在催他有屁快放,放完大家还有工作要赶。于是,他长话短说道:“她被唤醒后,就变了个人,直接把我赶出房间,反锁了门。”

    章瀚海一愣:“啊?”

    宋星文笑得更苦了,一口干了章瀚海给他倒的茶:“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在为不由自主让人入侵了意识领域感到生气,搞得我措手不及——总之,海爷,我下一次见她的机会,还得请你们各位继续帮忙。否则,恐怕我再也没法接近她了。”

    章瀚海配合点头,叫人买单:“方法您告诉我们就得。”

    两人站起身,理随身的东西准备要走,宋星文忽然想起来:“对了,最近还要请您留意‘大叔’。”

    章瀚海:“‘大叔’?”

    宋星文回忆道:“在刚到‘站点’的时候,她说了句‘摔咧子大叔’——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摔咧子?”宋星文点头,章瀚海想了想,“北京老话儿,发脾气的意思。这话现在年轻人都不用了。不过……‘发脾气的大叔’,又是什么意思?她那个入戏的角色?”

    宋星文:“不确定。她也想不起来。我直觉……您小心一点吧!”

    “小心一点”。

    在这天的拍摄过程中,这话一不留神就会撞进章瀚海的脑子。其他时候,盯着监视器里的她,他却不住口地在说,真是个奇葩!

    不是当今网络用语的“奇葩”,是传统意义上的“奇葩”。奇特而美丽的花朵,出众而迷人的人、令人咋舌的才华。

    众所周知,影视拍摄环节的顺序,常常跟剧本上的故事线没有太大关系——受制于时间、地点、资金等条件,向来一个地点上发生的所有剧情会一次性全部拍完,确保材料都拍足后,才会转场到下一个地方。

    哪怕像“向阳”这样,主要拍摄地点的征用时长完全由剧组说了算,那也不会按照故事线跑来跑去地拍。这就出现一个问题,演员们的工作内容是“跳帧”的。

    同样拿“向阳”的故事线来说,第一幕,向薇和父亲发生冲突,是在她18岁的时候。同一个房间里,那场戏过后,剧本时间线出现的是“四年之后”的向薇,然而事实上,却紧接着拍了向薇闪回的记忆里,从5岁到28岁在这个房间里经历的所有故事。拍摄时间线也并非从5岁起顺着到28岁止,它们仍有很大概率颠来倒去。

    章瀚海有一度担心,戴巧珊“戏作人生”,会不会有切换困难。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在割裂的剧情里,她在场与场之间,该完全相符、或该彼此区隔的部分,收放得都很干净。再临时的剧情增删——几乎每天都有扉页——她也没出过岔子。他甚至惊讶地观察到,她居然能在“前一天拍21岁,后一天拍20岁”之类的倒错安排里,令人恐怖地看到她的状态有“1岁”的区别。

    “1岁”的差别是什么概念?去年的衣服,保养得好一点儿的,今年穿都看不出哪儿不一样!

    她在镜头前没出过错儿……章瀚海想——她现在就在镜头前,所以,宋星文提的“小心”,不用留给她;至于“大叔”——剧组进出的人虽然不少,但今天反正没有新的“大叔”出现。这么一来,他就没什么需要小心的地儿了。

    那就放心吧!章瀚海如是劝告自己,放下心盯监视器。

    戴巧珊今天的戏一共有7场,眼下这一场,是20岁的向薇放暑假回家,跟父亲提到一个叫“阳阳”的男同学。

    取景框内,她一身清爽合身的嫩黄色连衣裙,浑身散发着年轻女孩儿亮晶晶的活力。并拢光洁的膝盖,她乖巧坐在客厅老旧的实木凉沙发上,一边往簸箕里择豆角,一边不经意似的说:“……他丢下一把雨伞就走,走两步又折回来,从自个儿身上脱了外套,跟我说:‘披这个,我这是纳米防水布料,随便淋!’完了又走,闷头冲进大雨里!傻的呀,大伙儿都乐坏了!”

    向父脸上也微笑,模棱两可道:“讲究!”

    戴巧珊偷瞟他,向父的语气和表情都拿捏得不错,让人听不出他的态度倾向。于是,戴巧珊眼神闪了闪,看回手里的绿豆子,微笑说:“爸,这回学校不是要假期实践么,阳阳说想来咱们这儿实习——也……想来咱家,拜访您!”

    向父手里活儿一顿,忽地站起身,声音沉闷:“你今年多大?”不等回答,他气息喘动,怒气说着便冲上了天,食指指戴巧珊,喉咙炸响,“过去,你这种孩子!叫……不守妇道!!往家里带男人……要浸猪笼的知道嘛!!!”

    他瞪视着瞬时收声不敢动的戴巧珊,把手里的豆子往簸箕里一砸,砸得青豆四溅。接着,他怒气冲冲出画,“哐!”地砸上门。

    章瀚海:“好!”

    他抬头扫一圈,一如既往,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看得屏住了呼吸,脸上忿忿,忘了这是一场戏。

    章瀚海招呼现场剪辑调素材,刚才后半段的主要注意力都被老演员带走了,这时候重看戴巧珊的片段。发现从“向父”起身起,负责察言观色和“反应”的她,眼里相继流露出忐忑、畏惧、防御、试图申辩、愤怒、受伤,向父砸门时她吓得一颤,随后眼中是浅而清晰的失望和无奈。

    不多。不欠。好极了。

    向来坊间人们在观看影视的同时,大赞演技好的演员,都是表演非常精湛的;但只有一种演员,能拿到“影后影帝”,那就是除了动人之外,还全方位嵌入场景的演员。

    “嵌入场景”的意思是,他们完全在“剧情的当下”,观众在看的时候,不会意识到他们的特别存在。直到全剧终时回顾,反应快的人们才会一拍大腿,觉得哎呀,都忘记他们是演员、他们在“演”了!还以为自己刚才参与、或是亲眼围观了别人的人生——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叫“就是那个人”。

    这时候,拖着粗剪材料进度的章瀚海,盯着屏幕上戴巧珊的表演,心想,完全嵌入场景。对,就是那个人!

    怪不得段导不肯放开她,怎么可能让这种演员停工、甚至转行呢?章瀚海这部戏在拍,但他手里已积了好几个本子,他很想立马跟她约,下一部,再下一部,就这么一部一部地拍下去!

    但当然,他明白戴巧珊不能符合这种期待,她的调整已经开始了。

    宋星文给他打过预防针——如果他搞不定她,她就该去医院复检。

    精神领域向来少为普通人所知,乃至国内多少人提到“心理障碍”,就以为它等同于“神经病”,并因此异化、物化甚至妖魔化心理上遭遇到困境的人。

    前两年有一档相亲节目上,素人父母就理直气壮发起一条明文的偏见之风,“单亲家庭的孩子……不行”。真是可笑。如今国内离婚率多高啊,单亲孩子多正常的现象!这都能被污名化,更别提一个人明确的“心理障碍”。

    对镜头前的人来说,这绝对是有毁灭效果的标签。

    难以想象戴巧珊被贴上这个标签。如果真有那一站,至少别在这个组,毕竟,她还没有一部代表作呢……

    章瀚海抬起滚烫的手掌,把自己从下巴往上搓到后脑勺,再狠命揉了揉脸,回头跟副导演低声说了句:“过。放饭吧!”

    场边传来欢呼,又有人忍不住上前对戴巧珊比大拇指,表达自己发自肺腑的赞赏。章瀚海扫了扫客气得体回应他们的戴巧珊,心下一松,脸上扬起微笑,起身走开。

    不想,刚回导演休息室不到5分钟,他正打算吹着空调也嗑个盒饭的当口,出了事。

    戴巧珊在众目睽睽下,抄起一杆魔术腿,劈向了场边对她毫无戒备的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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