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不是因为昭儿是嫡长子,才立他为太子的。他比你对国家、对百姓有责任感多了。如果你不是我儿子,这般随意处置人命,早被死者的族亲们告到衙门里了。可你是我儿子……我真后悔生了你这小畜生。你不配做太子,你连皇子都不配当。”
父亲训斥他时,恨不得把他塞到下水道里淹死的那种忿恨表情,他直到现在都清楚记得。
他浑身发冷,骤然破口大骂:“我不配,你就配?!你这个孽障,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让你活下来?”他疯狂地倾泄着满心的恶意,“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像阿耶!你知道吗?你跟阿耶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他骂我不配当皇子,可他又配得上当皇帝吗?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跟刘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他怒气冲天:“都怪他太宠那个侫臣,才会让那死老头生起了想取我而代之的念头!这一切全部都怪他!”
“所以,我就留下你了。你长得那么像阿耶,只要你在,刘雍就永远不敢对我做得太过分!”
刘承颐诧异地道:“这诗句佚丽凝香,确是鬼斧神工的佳句。但这么短,怕是不好谱成曲吧?”
薛蔺对他神秘一笑,然后落下了诗作作者的大名“李白”。
刘承颐:……
薛蔺笑得特别人畜无害,并且奉上真诚的建议:“你也可以用别人的诗啊,只要把别人的名署上,那就是在帮人家传播诗作、提升名气。”
刘承颐哭笑不得:“你还是先看看这首诗能有几个人唱吧。”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萧玦眼里笑意更浓,伸手宠溺地将他揽入怀里:“哥哥不是过来陪你了吗?”
萧玦今天到得特别早,身边一个宫人都没带,标准的“幽会姿态”。
薛蔺心中一暖,正要回抱女朋友,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高竟堪堪只到她下巴的高度!
他震惊了!
以前他只知道她比他高,但现在面对面抱成一团,她就那么自自然然地把下巴搁在他头顶磨蹭。她的下巴……就像拉杆式体重秤上测身高的压杆一样,压得他心中发慌。
突厥蛮子的刀被剑挑开后,毫不恋战,迅速往后疾退。边退,边还得意地问:“你还要继续?这毒可厉害着呢。解药吃晚了,手说不定就废了。再晚点,钻到五脏六腑里头,人可就救不回来喽。”
刘承颐悲愤不已,剑在手中左右为难。忽然将长剑往地上一掷,恨声道:“解药拿来!”
对此,痛得死去活来的薛小蔺同学表示,他一点都不感动。要不是这家伙作怪,他现在还好端端地在城里喝着小酒,跟萧川闲聊呢。
刘承颐束手就缚后,薛蔺立马得到了解药。解了毒后,他就被跟刘承颐一块儿扔到了马车上。两个人都是五花大绑的状态。
刘承颐问他:“你……还好吗?”
“不!不可能!”义宁帝拽住薛蔺的衣领,“你往水里添了什么?!”
薛蔺嘴欠地回敬:“你不服气,可以再让人端碗水上来啊。你这个当人阿耶的随意抹黑自己的亲闺女,但我家公主那么孝顺的人肯定不介意再陪你验验血的。”
“你以为我不敢吗?!”
义宁帝果然又让人上了一碗清水。
可再验了一次、两次,竟然还是同样的结果!
茶博士把茶水恭敬地端了上来,他低头品了品,叹道:“比起闻名长安的薛家二郎的茶艺,还是差得太远了呀。”
薛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萧玦在旁边听得直憋笑。
茶博士犹不知情,很是心悦诚服地道:“那是肯定的呀。薛二可是有茶仙美名的雅士,我哪儿跟他比得了?”
说着,又悄眯眯凑过来显摆:“不过,我也算是他的徒孙了。”
薛蔺一怔,他连徒弟都没有,哪儿来的徒孙?
萧玦笑着摇头:“我常年习武,怎么可能觉得冷?”
常年习武扛冻他信,但要说因为习武就连温度的变化都不敏/感了,他才不信。
他威胁道:“你要不回去换鞋,我就把你的鞋脱下来,光着脚板走去凌烟阁。”
她有些无奈:“我就是想穿穿你的鞋,感受一下你的体温。怎么了,”她凑过来,用只有他俩才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问,“未来驸马连自己妻子这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
薛蔺羞红了脸,注意力不由集中到自己脚上的那双鞋上。她的鞋是鹿皮做的,轻便防水不说,还裹挟着她的体温。干燥的温度在这带着湿冷的冬日,格外温暖。从脚底板一直暖到心底。
他不好意思在萧玦面前脱衣擦身,就只擦了个脸,再擦了擦手。
他擦得很马虎。萧玦看不过去了,把帕子抢回手里,在水里仔细搓过,又细致地给他擦了擦脸。至于两只手,更是连指甲缝都轻轻擦了个遍。
擦完,又劝他:“你体内的毒是排得差不多了,但太医说,伤了元气,到你完全病好之前,不能沐浴。这些日子你就先忍一忍,等你好了,我再引你到浴殿洗浴。洗完,再带你出宫畅玩。”
听到浴殿和出宫,薛蔺两眼瞬间发起光来。这个时代,平民百姓连烧水洗澡都是奢侈的事。但皇族之中,地位甚高者却能拥有单独的浴殿。也就是说,他们洗澡是专门有一座宫殿来洗的。比如著名的华清池,就位于汤泉宫里。
MD,他还从来没泡过那么大的单人温泉!
薛蔺点了点头,勉强接受。
“那……”萧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他有点不耐烦。
萧玦犹豫了一下,问:“要不然……我们离开吧?”
薛蔺惊喜不已,那感觉简直就像天降馅饼,中了一千万彩票一样!他咽了咽唾沫,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就我们俩离开?仗剑天涯,快意江湖?”
他绝望地看着老巫婆一步步逼近,桀桀笑着:“小郎君乖,我会好好疼你的。”
那张油彩脸逼得越近,就越让他想呕吐。慌乱当中,他将绣帕从嘴里顶出去,用平生最大音量高喊:“萧玦你死到哪里去了?!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音量分贝数之高,几乎盖过飞机引擎。
刹那之间,狂风暴起,飞沙走石,树枝乱颤。帷布也被吹得鼓鼓荡荡,举布宫娥的发髻被吹得乱糟糟的,光影投射在布上,让薛蔺清楚可知外面已然生起乱象。
蓦地,一把长剑直直刺入帷布,惊得平阳噔噔倒退。
他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替公主筹谋下一步,老师孙斌已经宣布散学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和公主那天跟刘承颐明明起了冲突,但这人似乎完全忘了这件事,满面笑容地走到萧玦的桌案旁。
在他停步时,他还特意回头望了薛蔺一眼,然后就把一只手搭到了公主肩上:“公主还从来没去过下臣家中饮宴吧?不知我是否有这份荣幸,能邀公主光临寒舍?”
薛蔺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什么情况?!
萧玦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没说话,只是把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只不该放到她肩头的手上,然后再缓缓抬起目光,眼底尽是显眼的威胁。
——好~,是情侣装的味道啊!
他们心里觉得甜,但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刘承颐却把他俩的眉来眼去看在眼底,腮帮绷得死紧。
很快,上课时间到了。
但孙斌却迟迟没有入阁。一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后,一位小给使进来通报:“诸位郎君,刘仆射至。还请各位起身迎接。”
刘承颐头一个起身。
到了里面,伴读小伙伴们早就到了。
何征上来就搭他肩膀:“奇怪了,今天开业,公主怎么没安排点热烈的项目?连爆竹都不放一放。”
薛蔺不动声色地挣开,莫测高深地道:“着什么急?一会儿有好看的。”
刘承颐今天也来了,看到他点了个头,少见地没上来纠缠。
薛蔺松了口气,就跟小伙伴们聊起天来。
薛蔺不耐烦道:“策划什么刺杀呀,都是自己人,那不是很容易露馅儿吗?”
萧川以为薛蔺是连这点苦都不愿意为公主吃,顿时露出一脸“我总算看清你了”的表情。
下一刻,薛蔺却道:“弄点儿毒-药过来吧。反正都得受伤,还不如选一个不容易被识破的法儿。”
萧川惊讶地望着他,感动地道:“这回算我欠你的,以后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靠着自己人格魅力得到一枚铁汉的尊崇的薛蔺,微觉得意:“好说好说。”顺便怕死地追加一句,“记得用慢-性-毒-药啊,要不然我可就死定了。还有,下-毒之前,多给我煮点熟牛奶和绿豆汤,解毒的。”
不等薛蔺回答,萧玦就拉住了他的手,对刘雍道:“除了我身边,他哪儿也不会去。”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我这辈子就跟他了”的意思。
刘雍错愕不已,跟着脸色就复杂起来了。
薛蔺也没想到萧玦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过了一会儿,刘雍叹了口气,终于做出让步,对萧玦道:“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拿样东西。你看了就明白了。”
等他一走,薛蔺就臊红着脸对萧玦道:“你突然冒出来这么句话,刘公都被你吓到了。”
这么废物,对方都揪着他不放,薛蔺已经明白了,对方还真就是来阴他的。
他冷笑一声:“长公主既然知道薛二的名字,就该晓得我是玦公主的伴读,是她的人。当姑姑的,跟侄女抢人不太好吧?”
平阳长公主脸上闪过不豫,却掩口咯咯娇笑:“这怎么能叫抢人呢?我又不是要你陪着我读书。”她轻轻搡了他一下,苏侬软语,“我只是想教教小郎君这世间的极乐之道。”
草泥马!有这女人做对比,薛蔺突然觉得,萧玦简直不要太矜持!
他冷笑一声:“让我来猜猜,能请得动大名鼎鼎的平阳长公主出手,该不会是刘元晦的手笔吧?”
屋子里的薛蔺也气恼得紧。他明明是想跟萧玦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咋到了司筝这些外人眼里,就变成是对女朋友不上心了?
他还知道她不缺吃的用的呢。雪梨谁没吃过?小橘灯跟宫灯比起来,又算个P。可他就是想把手边好吃好玩的送到她手里。
他抱着花瓶骂司筝:“你懂个P!”
可再等了一阵,萧卫还是没回来,他又开始忐忑了。以萧卫的那身轻功,没道理这点儿路要走这么久啊。该不会……公主真的误会了?真的以为他对她不上心?
他心里有点慌,忽然又想去逛东、西市了。急匆匆地开了门,发现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一会儿就是宵禁了,根本赶不及在市场关门前赶过去了。
喜滋滋嗅了一下,嗬,还是香的。
“你用的是什么澡豆方啊?好香。”
萧玦过惯上流生活,随口拈来:“里面放了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等共十七味。”她叹道,“装女人不容易啊。”
这话都说得这般分明了,薛蔺还是没反应过来。他恭维道:“公主就是不用这些,也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萧玦莞尔:“你觉得我很美?”
薛蔺不在意地道:“突厥人那么狡猾,就是吓跑了,也只是暂时跑掉而已。等打听出了虚实,他们肯定还会跑回来的,你信不信?”
突厥是一个特别奇怪的民族集团的统称。这些部族内部都能互相厮杀,而且见利即往,打了败仗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惭愧的。甚至有共同作战时,吃了败仗,却把过错归咎给其它部落,反过来把其它部落往死里揍,趁机吞并的。
一句话来形容,这就是土匪联盟。
很不幸的,大业被它看成是块肥肉了。所以这伙匪人时不时就要跑过来咬一口肥肉,哪怕肉上带着刺,也能避着刺一点一点小口啃。
萧玦想了一下,觉得薛蔺讲得很有道理。
——“你突然从女人变成男人,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特么……他该不会是在“帮”他适应吧?
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薛蔺生怕他下一个动作,会是把上衣敞开,进一步帮他适应,不自觉就往榻里面退了一些:“你……你别过来。”
萧玦维持拿起汤匙的动作,往外退了退。忽然对他道:“我先替你尝尝味道。”低头就把燕窝喂到了自己嘴里,品了品,“跟你上回在马车里吃的差不多,你尝尝?”
说着,把汤匙放到了炖盅里。
但他要站起来了,萧玦一个人坐在当场,这目标就太明显了。他深吸一口气,狠掐了自己一记,终于把寒噤给逼了回去。
萧玦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的维护之意。但她身为天家女,哪怕刘雍身份再尊贵,声名再显赫,她也不必迎他。
见他这样,她反倒生起拖累了他的感觉。踌躇片刻,便也站起身来。
刘雍显然有些诧异,再望了薛蔺一眼,见后者也跟着站起来了,心下当即雪亮。
他走到正前方孙斌平时坐的位置,大马金刀地坐下,拖着上位者特有的缓慢腔调:“凌烟阁,是培养国之栋梁的地方。尔等好儿郎入阁学习已有时日,我今天特意过来考校一番你们的学问。”
薛蔺心如刀割,左脚又被石子硌着了,脚一下子崴了下去,人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的头在痛,脚也在痛,可看到地上的为数不少的杂乱石子,眼睛却亮了起来!
假如他嘴里没有被塞上布团,他一定会高声呼喊,叫萧玦快走,不用管他。然而他不能。
他飞快地望了远处的萧玦一眼。
他笑了。
萧玦脸色沉下来,伸手把他衣领拉拢。接着弯腰把他右脚抬起来,除去了他的湿鞋袜。
薛蔺吓得小声吼她:“你干嘛?!被人看到……”后面的话被他又咽了回去。
宫女们都给他们围出四面人墙了,还能有谁看到?
萧玦怕他凉到,给他除了湿鞋袜后,火速将自己右脚上的鞋袜脱下,往他脚上套。
薛蔺真是被她搞疯了,小声嚷嚷:“你干嘛?你就是脱给我穿,我也穿不上……”
薛蔺吓了一跳:“你你你……你该不是对我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我会叫的!”
想起凌烟阁的小伙伴们先期都觊觎过他,他就有点不寒而栗。这该死的魅力啊,竟把公主身边最得用的人都迷住了!
怎么办?他会不会害得萧川跟公主反目成仇?
早就心有所属的萧川:……
“我是想告诉你一些有关公主的事……”
薛蔺把整封信怼到众人面前,指着上面的印玺:“看到这是什么了吗?传国宝玺!只有国君方能动用之物。”
义宁帝快疯了,扑上去想要抢过书信,却扑了个空:“朕从来没写过这种信,你污蔑朕,你污蔑朕!”
对,我就是污蔑你了。薛蔺叉着单侧月要,横眉冷眼地望着他。觉得这样气势不够,他还特意踮起脚尖,呵呵,你能污蔑我家公主,我就不能污蔑你?
义宁帝看懂了他的眼神,也看懂了他的狂傲,伸出巴掌就要掴他:“你这浑帐!敢污蔑国君!”
手还没掴到,就被萧玦狠狠握住了手腕:“卖国之贼,虽为帝王,不配掌掴军功彪悍者。”
义宁帝难以置信:“你骂朕是卖国贼?朕是你阿耶!”
萧玦轻飘飘问他:“你不是承认吗?”
义宁帝只觉天旋地转,咬牙切齿:“朕可以不认你,你身为人子,怎可不认朕?!”
萧玦狠狠甩开他的手腕:“我的父亲虽懦弱胆小,但从来没做过叛国之事。从你叛国之日起,你就不是我父亲了。你仰愧天,俯愧地,视大业万万百姓生命为无物。你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帝王。”
这声音刺激到了义宁帝,他忽然想起阿耶萧鸾在世时,也曾在他无故鞭死宫人时这般训斥过他。
“我不是因为昭儿是嫡长子,才立他为太子的。他比你对国家、对百姓有责任感多了。如果你不是我儿子,这般随意处置人命,早被死者的族亲们告到衙门里了。可你是我儿子……我真后悔生了你这小畜生。你不配做太子,你连皇子都不配当。”
父亲训斥他时,恨不得把他塞到下水道里淹死的那种忿恨表情,他直到现在都清楚记得。
他浑身发冷,骤然破口大骂:“我不配,你就配?!你这个孽障,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让你活下来?”他疯狂地倾泄着满心的恶意,“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像阿耶!你知道吗?你跟阿耶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他骂我不配当皇子,可他又配得上当皇帝吗?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跟刘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他怒气冲天:“都怪他太宠那个侫臣,才会让那死老头生起了想取我而代之的念头!这一切全部都怪他!”
“所以,我就留下你了。你长得那么像阿耶,只要你在,刘雍就永远不敢对我做得太过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义宁帝最后的疯狂。因为整个大业上下,不管是世族还是百官,又或是百姓,说穿了都是一个利益结合体。而有一天,这个利益结合体的总头领想背叛所有人,以求自己能够利益最大化,那么这个总头领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不会有人容忍他留在皇位上的。
然而,亲耳听到义宁帝的这些疯话,所有人还是都震惊了。
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时代,君父过世后,新君都必须结庐守孝。可这个他们一直三呼万岁的人,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斥责他的父亲,大业的开国皇帝。还把父亲的阴私公诸于众!
这种行径简直闻所未闻!
原本还有些不想掺合进皇室诸事,想要明哲保身的人,这会儿也瞪大了眼睛忿懑地望着义宁帝。
有御史出列:“臣有本要奏。”不待义宁帝回应,就义愤地道,“臣要弹劾陛下。陛下不孝生父,其罪一;污辱太-祖与开国功臣,其罪二;污蔑后妃通女干,其罪三;与突厥人里应外合,置外关将士忄生命于不顾,其罪四;称己子非亲子,其罪五;迫害有功之臣,其罪六……其罪十二。臣请陛下退位让贤,居太上皇之位!”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国君惨遭所有朝臣同时弹劾,这大约算是千古奇闻了。
义宁帝挖空一切心思,到头来镜花水月,不但不明不白成了太上皇,被幽禁宫中,还成了满朝文武乃至百姓嘴里有名有姓的愚货,并将在青史中“流芳百世”。
而薛蔺也没料到事情竟会进展得这般顺利。他还没来得及把所有手段用尽,义宁帝已经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是夜,太极宫帝寝之中。
萧玦看着原本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寝殿里,到处布满的蝴蝶,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薛蔺瞪大眼睛:“你忘了,这是你送我的蝴蝶啊。哦,它还有个别名,叫蝴十三代。”
萧玦被他逗笑了:“我是问,你怎么想起来把凤阳阁的蝴蝶搬到这边来的?”
薛蔺皱着眉:“想到这地方,太上皇他老人家曾经住过那么多年,我就恶心得厉害。所以,”他振奋地指着空中飞舞的只只彩蝶,“我决定给这座寝殿布置一个主题,叫做‘爱情永垂不朽暨睡衣派对’。”
萧玦不太懂什么叫睡衣派对,但他提了一个更有吸引力的主题:“穿什么衣服呢?让奴家好好在榻上,对皇夫三从四德岂不更好?”
薛蔺吓了一跳:“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准备这种事情,自然该我来做。否则,怎能圆满体现奴家的三从四德呢?”萧玦从小柜中取出一小瓶药膏,以及一个青瓷酒壶。
薛蔺愣了:“这都是些什么?”
“这个自然是房事时,能令皇夫殿下后面不易破损之物。”他先托了托药膏,再托了托酒壶,“这个呢,按照你的说法,叫做混了春天之药的美药佳酿。”
薛蔺脸颊发烧发烫:“你,你……”忽尔又偏过头,“准备得这么齐全吗?”
……
春宵苦短,被浪翻涌。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情到浓处,萧玦握紧了薛蔺的手,又用上了他俩的独门秘籍“八指相扣势”。尾指也甜蜜地叠在了一起。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谢谢你让我遇见了你。”他深情款款地说道。
薛蔺微微抬起头,qin在了他的唇上:“吾亦如是。”
众里寻你千百回,原本你一直等我在原处。
——The End——
番外
义宁帝被迫退位后,被软禁在了太极宫的大吉殿里。别看这殿名吉祥,自带院落,跟帝寝甘露殿相比那差得可算是十万八千里了。
薛蔺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大吉殿还挺远。原本他唤人抬来步辇坐着去,但他实在好奇老东西又在出什么样的丑,竟兴冲冲地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既是软禁,大吉殿院落外自是满布守卫。
薛蔺还以为自己需要进去,才能看到太上皇。孰料,顺着号哭声望过去,平时窝窝囊囊的太上皇萧衍今日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然爬到了院子里的那棵高树之上,凄凄惨惨戚戚地抱着树枝在呼唤他亲爱的独子。
“玦儿,我的玦儿啊!阿耶那天是被气糊涂了呀,呜呜呜。阿耶现在天天都在后悔,你来看看阿耶吧,玦儿……”
为了爬上高树,萧衍的锦袍都被树枝挂烂了,发冠也不晓得掉哪儿去了,头发乱糟糟的。
可他越是凄惨,薛蔺越是来劲儿。
薛蔺抚掌大笑,兴冲冲对左右言:“快,快去把案几和坐榻搬过来,本宫要坐在这儿嗑瓜子看好戏嘞。”
他这皇夫当得算是开天劈地头一回,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晓得该如何自称。算了吧算了吧,就叫本宫吧。
太上皇哭得声嘶力竭,惨号不断:“玦儿——玦儿——我的玦儿啊!为父好冤呐……玦儿啊!”
那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薛蔺吃了一口蒸梨,忍不住高声指点他:“唉,有点儿创意行不行?你就只会喊玦儿,除了把别人耳朵听起茧子,能管P用?”
萧衍这才发觉薛蔺就在院子外面坐着,跷着个二郎月退儿,嘴里吧唧着蒸雪梨,面前的案几上还摆满了各式糕点、茶水,甚至还有……萧衍咽了口唾沫,还有他许久没吃到的含桃蜜饯。
简直就像来看戏的!
他怒从心起,却又不敢得罪这个萧玦的枕边人。忍了又忍,觍着老脸:“是稚奴啊,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的,你记得不?”
薛蔺:= =|||
“都跟你说了,你的毛病出在没新意上面。你知道长辈见晚辈,十有八//九都会讲这句话的不?”
太上皇难堪不已,还是问了句:“依你之见……”
薛蔺马上兴致勃勃起来:“你应该来一段唱词儿才对嘛,比如‘小白菜儿哟,叶叶儿黄哟,才出生哟,没了亲娘’,接着再来一串深情表白,‘阿耶对不起你哟,把你亲娘的舌头给割了,害你那么那么小,就没了娘。阿耶把舌头赔给你好不好?你别不理阿耶了!’”
他跟萧玦一起呆久了,已经学到后者身为戏精的精华之处了。他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掉眼泪。掉了几滴之后,还不忘问问周围人“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我这眼泪有多么真诚呐!”
扭头又问太上皇:“您老人家看到了吗?就得这么真诚,才有用呐!”
萧衍早在听到“赔舌头”三个字时,就已经差点吓晕了。
自他被软禁之后,这大吉殿中除了侍候的给使和宫娥,一个外人他都见不着了。就连跟了他多年的赵给使,人也不见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再出不去了,平日里总是短他的吃穿。他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折磨?于是今天他拔了簪发的簪子,忍着痛往自己脖子上轻轻刺了一下,要胁这些下人给他找来墙梯。
簪子刺下去的那一瞬,他就痛得悔死了!可刺都刺了,也没办法了。好在萧玦以前孝名颇盛,这些人担忧他死了会不好交差,真给他找来了墙梯。
他就颤巍巍爬到树上,把自己弄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就开始号哭。
这会儿他脖子还痛得很,想到要赔舌头,月退儿都开始发颤了。也不敢再要求见萧玦了,他慌乱地冲树下吼:“梯子呢?把梯……”
之前号得太久太大声,萧衍一下子失了声。
树底下的宫人们互相对了个眼神,就齐齐装作没听到这位太上皇的呼喊了——薛皇夫正在院子外头看戏呢,他们把太上皇给接下来了,人家还看个什么戏?
做人得懂看眼色才是。
薛蔺这会儿已经把一整只雪梨给啃完了。把梨核随手一扔,他站起来开始教训人:“您老人家还是悠着点儿吧。您都做了那么多对不起陛下的事,还指望他来见您?他现在肯让你留在太极宫里,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外边大安宫倒是比大吉殿地方宽敞,可真把您遣送过去,不知道有多少恨你卖国的人还等着收拾你呢。没有陛下护着,他们想怎么折腾你就怎么折腾你,懂不?”
他充满恶意地道:“对了,您舌头这么能说会道,真要把您送出去,您这舌头可就真的保不住了。”他鼓了鼓掌,“不错不错,陛下的亲阿娘舌头就是被你割了的。我帮你把舌头赔给他,你身上的罪孽也会少很多的。说不定能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呢。”
经他这么一敲打,萧衍怂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懦弱得再看不出曾有的狠毒模样。
萧衍大声冲树下的人嘶吼:“梯……梯……拿……”
可他受损的嗓子就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而已。
下面的宫人各行其事,该干嘛干嘛,不一会儿就自树底走了个精-光。
正是腊月,寒风透骨凉。他又把衣袍故意扯烂了些来卖惨,不一会儿功夫,受不住冻的鼻子就开始不停地冒鼻水……
萧衍抱住了可怜的自己,哭泣着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薛蔺看完戏,让人把案几、坐具和炭盆全撤了,自己心满意足地往寝宫走。回去的路上,恰巧遇到了议事完事也在往回走的萧玦。
萧玦看着他被雪泥濡湿的鞋子,惊讶地问:“不是要回去补瞌睡吗?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薛蔺傲娇地道:“去帮你处理大事了。”说着长叹一声,“我这么有才,你要是离了我,可怎么办哟~。”
萧玦莞尔:“是呢是呢,所以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说着又弯下月要去,替他把鞋袜脱下来。再让他用手撑在自己肩上,把自己的干鞋袜换到他脚上。
薛蔺忽然就想起遥远的某一天,去凌烟阁上课的时候,那会儿也是这样的严冬天,自己的鞋袜也被雪泥濡湿了。萧玦就是这样替他换了鞋袜,然后再穿上他的湿鞋湿袜的。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你对我依然没变过。
在萧玦抬头的时候,他迎上去qin了他一口。然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迈开了步子:“对了,你不是国库空虚吗?我又想到了一个开源节流的好法子……”
正说着,萧玦已经快步上前,在他鼻尖上轻轻弹了一记:“又往雪地里走。等会儿再湿了,可没有别的鞋袜给你换了。”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这才笑着说,“继续往下说,有什么好法子。”
薛皇夫的脸红了红:“一对老夫了,还这么腻歪。”
萧玦诧异:“你这是没有新鲜感了?那要不……我今晚扮一扮西域舞姬?”
薛皇夫直接用右手撑开了他的脸。
虽说白月光变成了粘在衣服上的饭粘子,可比起看得见扌莫不着的水中月,还是实实在在粘着自己的饭粘子好。薛皇夫红着脸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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