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不甘被忽视,不等薛二说完,就打断道:“这帮人太不像话了。他们在哪儿闹事?”就差没直说“你带路,我去帮你解决问题”。
然而,就差了这直白的一句话,薛蔺马上就对秦副将道:“还望将军助我。”硬生生拒绝了他。
到头来,他在薛二心里连个不怎么熟的人都不如……
他摸了摸袖口。袖袋里是那张“薛郎有才,刘郎有貌,平分秋色,交相辉映”的纸条。
在收到这张纸条时,他以为这是一个开端。却没想到,这竟是他和薛二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
薛蔺头一回看到这么中二的马,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萧玦也有些无奈:“别欺负它了。绝尘是我从小马驹时就养起的。除了我,还没有第二个人骑过。它看到你要骑它,一时有些不乖顺也是正常的。”
薛蔺脸又红了,心里骂着:臭不要脸,大庭广众表白也就算了,这回居然当着从小养大的马儿的面表白。切。
马脖子还在无奈地来回摆动,薛蔺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公主出行,必然是有侍从随行的。落在绝尘后面的先是两名宫女,后面则跟着两列侍卫,都骑着马。
薛蔺脸更红了,他现在没有半点宿醉后的痛苦,难不成是女朋友……嘴对嘴喂他喝的醒酒汤?
“我让人在枕头里置了玉华醒醉香,助你醒酒。你现在感觉如何?头疼不?要是香料效力不够,我再叫人煮壶醒酒汤。”
嚯,这世上居然还有能醒酒的香料!果然不愧是公主,连替人醒酒的方式都这么有文化内涵。薛蔺深吸一口帐内暖香,只觉吸进肺里的全是女朋友的拳拳关爱。
只是没能嘴对嘴喂醒酒汤,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小遗憾。他摆摆手:“不疼,酒早醒了。我就说怎么做梦的时候都觉得好香,原来有这么奇妙的香料……”
话没说完,薛蔺骤然全身僵直,他刚刚就觉得凤阳阁这个名字特别耳熟。这特么……不是唐代公主所居之处的名字吗?!
“难道是想跟我们比美?把我们变丑了,就显得你更俊俏了?”
薛蔺冷哼一声,谁叫你们不先问清楚别人有没有女朋友,就跑过来招惹。把我女朋友气跑了,你们赔?
不过等会儿就要用到她们,也不好把人得罪死了。于是薛蔺傲娇地道:“我听说像你们这般久经文场的艺伎,看过的诗比普通士子识过的字还多。这样吧,我这里有几首诗,你们看看可还够资格被你们编成谱唱曲儿啊?”
这个年代混迹勾栏瓦肆的,多是文人。就是样貌再美的胡姬,若是不通诗词,也会很快被失去新鲜感的恩客抛弃。同样,伎伶们若是能求得好诗好词谱曲传唱,也会受到文人们的追捧,风头无两。
涉及到生计,艳丽的“花枝们”表情认真多了。其中一人问道:“郎君要赏我们姐妹们什么高作呀?奴可先把话摆在前头,郎君的高作不够有神韵,奴可是不会要的。”
薛蔺忽然就改了主意,走到少妇面前高声喝骂:“要证明清白,方法多的是,你偏偏要选最偏执的一种。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你以为他叔伯会像对亲儿子一样对他?”
少妇怔忡,问道:“郎君有以教我?”
薛蔺抱胸而立:“你要是真的清白,就请左邻右舍德高望众的长辈到你家里去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守妇道的人,家中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说着,他话锋一转,“就怕你是贼喊捉贼,刚刚撞墙只是撞给大家看的。”
老妇人急了:“这是我家里的家事,何需旁人指手划脚?”
薛蔺心里更有底了,斜眼望少妇:“自己想清楚,你男人死了,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了通女干的恶名,这个家恐怕就保不住了。”
萧川没办法了,骂了句:“你不听话,看公主回来怎么收拾你。”
薛蔺腾地从地上坐起来:“那你就给我把她变出来啊!”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萧川:……
为什么他怎么讲,他都不相信公主会没事呢?呵,对自己的男人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把榻上的被褥抱出来,给薛蔺盖在身上。
他一边揍,眼泪却一边流个不停。
泪水砸到萧玦那张被他打得青紫一片的脸上,让她看起来越加狼狈。
但不知为什么,她眼里的悲伤却更浓重了。
等他终于垂下拳头,放声大哭时,萧玦有些嘶哑又带着压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要是真的接受不了,就纳妾吧。一个妻子该有的三从四德,我也会为你做的。”
他心里一片瓦凉:“这算是你的补偿?”声音渐冷,“算了,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感情。算我瞎了眼……”
薛蔺其实懂他的感受,即使他对刘雍没有孺慕之情,但这个外公出现的时刻,是他与义宁帝的父子情被后者亲手葬送之际。没了父亲,有一个与自己母亲有联系的人在面前,好歹也能自我欺骗,觉得自己还算是有亲人的。
现在却连自我欺骗都骗不下去了……
人这辈子,不管愿意不愿意,终究是受父母的影响最深。
他还想继续安慰萧玦,可刘雍已然去而复返。
刘雍手里拿着一轴画卷,他低头珍而重之地摩挲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递给萧玦:“看看这是谁。”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刘雍真的想杀她,以她的功夫要带他一起跑,那是易如反掌的。不过,萧玦这么孝顺,估计到时候会把义宁帝这位太上皇也一并偷走。
唔,看上女朋友的份儿上,他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多一个人跟着他们一起逃命……
他越想越欢喜,越想越觉得活路就在眼前。可当他的眼神与萧玦的对到一起时,她的表情却变得痛苦起来。那是从他眼里看懂了他的想法,因为不被他理解而产生的痛苦。
一瞬间,刘雍给的泼天诱惑尽数消散。
他冷静了下来。
薛蔺:?!
“不是,我送你蝴蝶的时候是夏天啊。现在都冬天了!这些蝴蝶……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他不是在置疑,事实上他觉得女朋友能干得很,好像什么都能办得到一样。只是,要让蝴蝶在冬天都活得这么健康活泼,那得花多少心力啊!
他太感动了!
女朋友对他太好了!好到天下无双!
抱琵琶的唱完,抱琴的又上去唱了。
刘承颐脸上的得色越来越浓。
可等第三个人唱完后,伎伶那边就安静下来了。过了好半晌,第四个人才犹豫迟疑地上了台。
此女唱完,后面就再无人唱颂了。
总共22名伎伶,只有4人唱颂,刘承颐惊愕不已,这些混迹文场的风月女子竟连词作的好坏都辨别不出?
陛下?这又是什么隐喻?
“陛下请过来。”他邀请道。
她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一阵,这才挪动了步子,缓缓走到了他面前。
薛蔺脸涂胭脂,额贴花钿。夏夜炎热,他额头浮起的轻汗都被胭脂给染红了。
但这胭脂衬出的好气色与殷红的嘴唇,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风情,硬生生削弱了五官的英气。
跟茶博士瞎扯了几句后,薛蔺就开始兴致盎然地听起“评书”来。
未料到的是,平康坊这个地方连茶楼都带有一股风尘味。等“评书”讲完一段后,就有胡姬踏着弦歌的节拍,跳起异域风情的舞蹈来。
胡姬带着别样的异域风情,穿的衣料是少了点。但跟现代女性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了。跳的则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节拍感极强的胡旋舞。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薛蔺这还是头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观看有水准的舞者的表演。不由跟着周围看客一起应着节拍,给胡姬打拍子,时不时还叫声“好”。
现场一片死寂。
光着的薛蔺终于从那莫名的情绪和画面中挣脱。他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目光所望的地方,顺着捋到自己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悲呼划破天际。
***
不过,瞧着刘承颐极为难看的脸色,她又有些放心不下薛蔺。索性嘲讽地牵了牵嘴角,用戏谑地语调对薛蔺道:“薛二以前不是还要用碧血溅朱柱吗?怎么被扔下阁楼一次后,性子变得这么柔顺了?”
她说的是试玩大逃杀那一次,她命甲士将刀剑逼到众伴读脖子上,薛蔺不服气地站出来指责她残害忠良,还说了什么“愿以碧血溅朱柱,千秋青史自有论”的话。结果他撞柱不成,反倒被她从三楼扔下去,又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众人想起这茬儿,立马交换了一个眼神:靠,是说怎么听不懂,原来薛二是在拍公主马屁,刘元晦是在叫他别拍马屁!
刘承颐也意识到薛蔺每回脸色骤变前,都望了眼萧玦,似有深惧。这才脸色和缓下来。
薛蔺如何不明白萧玦在想什么,感动得不行,果然还是女朋友对他好。
下面的话他听不到了。他清楚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也感受到流逝前,自己的五感是怎样被一一剥-夺的。
黑暗之中只有他自己。
而脑海里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他像走马观花一样,一瞬间把这些事全过了一遍。然后一种彻骨的悔意像黑色的海水,漫过他的头顶……
生命如此短暂,他竟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纠结萧玦的欺骗,纠结对方没早早告诉自己他的忄生别问题,纠结那个冰山似的男人到底爱不爱自己……
他甚至故意在萧玦面前,装作与女人过从甚密,只为试探对方到底在不在意自己……
薛蔺捂住脖子冲过来,紧张得大喊:“我听话我听话!你你你,这么狠的手你也下得去?!萧川!萧川死哪儿去了?!公主受伤了,快过来给公主包扎!”
等不及萧川过来,他就抖着手,红着眼圈,撕了一角袍裾想替她包扎。
萧玦却过去拉开了桌案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瓶药来。她打开瓶塞,用食指抹上一层药膏,走到薛蔺身边替他被蹭伤的脖子擦药。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立时被清凉感压下去。但薛蔺并不高兴。
他一把夺过药瓶,用手指挖出好大一砣:“你还有心思给我擦药?我伤口才多大点?”语气冲,往她伤口抹药的动作却温柔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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