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即位大统!
“大哥!”
杨樾只身来到赵梁军驻扎的营地大门口,扯着脖子往里喊。
守门的士兵不知杨樾是何人, 立刻执戟拦住, 慷锵有力的说:“来者何人, 擅闯军营?!”
杨樾一笑,指了指自己, 说:“我?你听好了, 我是你们主公的亲弟弟。”
哪知道守门士兵一听, 顿时笑起来, 十分豪爽的说:“那我就是你亲爹!”
杨樾:“……”
杨樾登时面红耳赤,指着那士兵说:“你……你是新来的罢,我没见过你, 你敢占我便宜, 仔细你们主公扒了你的皮!”
“啐!”
那士兵竟然刚的很,冷笑说:“什么阿猫阿狗也跑到军营撒野,速速离开,否则军法处置, 打得你爹也不认识你!”
杨樾气的双手发抖,说:“你……你放我进去, 我要找我大哥!怠慢了你担待的起吗?!”
杨樾说着, 去推那士兵, 士兵阻拦住大门,说:“擅长军营, 别怪我心狠了!”
杨樾气得直笑, 说:“来来来, 你狠一个我看看!”
杨樾只身一人前往,手里还捧着林让送给杨琸的礼物,那只红漆盒子。
因此腾不出手来和士兵较劲儿,哪哪都不得劲,于是干脆将包裹红漆盒子的布一打结,就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腾出手来对抗那士兵。
门口发生了骚乱,正巧杨琸带兵巡逻,毕竟已经距离玄阳很近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乱子,杨琸这个人,凡事小心谨慎,都喜欢亲力亲为。
“何人吵闹!?”
杨琸威严十分,走到营地门口。
“主公!”
那士兵赶紧跪下来,说:“主公,有人擅闯军营!”
杨琸看向那擅闯军营之人,还未看清楚,就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大哥!”
杨琸定眼一看,吃惊的说:“这……真的是二弟!”
那士兵一看,登时傻了眼,怔在原地支支吾吾。
杨樾十分自豪的走过去,挺着胸脯,说:“大哥,你们营地的守门士兵,自称是咱们老爹。”
那士兵支支吾吾的说:“这……误会,小人也是奉命看守营地。”
杨琸摆手说:“罢了,快进来,你回来就好,是怎么回来的?”
杨琸拉着他进入营地,说:“为兄还担心,你在京城出不来,如今倒是好了,你从京城里出来了,为兄也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哎,大哥,我正要与你说这个事儿。”
杨樾赶紧拦住大哥的话头,说:“咱们入帐说话。”
二人进入了营帐,屏退了其他人,只剩下兄弟两个,杨樾把锦盒“哐!”一声放在案几上,说:“大哥,我不是从京城里逃出来的。”
杨琸奇怪的说:“那是……?”
杨樾说:“是魏满放我出来的。”
杨琸吃惊的说:“魏满心思缜密,一定有诈,他听说我开兵到京城,不拿捏住你,竟还放你出来,这绝对是计谋!”
杨樾说:“大哥……其实魏满是让我来,劝一劝大哥。”
杨琸说:“魏满这小子打得好主意,竟叫我的亲弟弟来劝我?门都没有!”
杨樾挠了挠自己下巴,尴尬的说:“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哥要不然咱们归顺了魏满得了。”
“你说什么?”
杨琸十分吃惊,抬手就打,说:“你这混小子!混小子!白养你这么多年了,关键时刻竟然倒戈了敌人!”
杨樾赶紧捂住头,说:“哎呀!哎……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打傻了你还得养着!”
杨琸气得不轻,杨樾拉着他坐下来,说:“大哥,你要分清楚啊,你手里兵马才八万,加上给我的四万,一共十二万,虽现在你呼声很高,但那些地方太守你也是知道的,他们能有半丝真心?不全都是虚情假意,想要拿大哥你做盾,他们好掩护在后面。事态好了便一哄而上,事态不好便全都推卸给你,大哥何苦做这个费事不讨好的主儿呢?”
杨琸没说话,不过似乎还是同意的样子。
毕竟他已经开兵到玄阳,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放弃,这是任何一个掌兵者都不能甘心的。
杨樾又说:“再者说了,那些太守绝不会把兵权借给你的,如此我们十二万,玄阳城的兵马就二十万,更别说魏满带来的兵马,还有鲁州刺史,你也是知道的,鲁州刺史一直向着魏满,鲁州的兵马虽然不见得多多,但是兵强力壮,那个破虏将军吴文台,还有他儿子吴敇,那都是打仗不要命,跟疯子似的人物,还有吴文台的侄儿庐瑾瑜,没多大年岁,那心里小道道儿溜溜的,都不好招惹。”
杨琸听他分析,脸色差了下来,但也冷静了下来。
杨樾说:“大哥,咱们不能硬拼,对其他太守来说,推咱们上去,那是因为咱们被歼灭,他们没有任何损失。到了这样的局面,大哥你可不能这般傻。”
杨琸说:“说了半天,你便是与魏满同流合污了?”
杨樾摆手说:“嗨,什么同流合污?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先归顺了魏满,伺机行动,不是么?”
杨琸点头笑了笑,说:“果然是我弟弟。”
“对了,”他又说:“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杨樾“哦”了一声,说:“险些忘了,这是鲁州刺史送给大哥的见面贽敬,大哥打开看看罢,我也不知是什么,神神秘秘的,还弄了个锁,只能劈开。”
杨琸很是奇怪,便抽出宝剑,对着锦盒比划了一下,“啪!!!”一声脆响,直接把锦盒从中间劈开。
一瞬间锦盒炸裂,腾空一股腥臭味儿,冲的杨樾赶紧捂住鼻子。
“嗬——”
杨樾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人……人头?!”
杨琸眯眼说:“陈继的人头。”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一封信从盒子里掉了出来,飘悠悠落在地上,染满了红血……
“主公!!”
夏元允快速从殿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大事不好了,主公!”
魏满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来,说:“怎么了?”
夏元允说:“主公,不好了,大事不好!杨樾他没有投降,反而带着大部队逃跑了,杨樾的四万军队,已经与杨琸的八万军队汇合,扬言要攻进玄阳城呢!”
虞子源就在殿中,正在禀报事情,听到夏元允的话,登时站了起来,吃惊的说:“什么?”
夏元允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说:“千真万确,很多人都听说了,估计要开始编排主公了。”
虞子源万没想到,还以为杨樾会快去快回,毕竟……
毕竟自己还在这里。
但没成想杨樾竟然逃跑了,带着兵马与杨琸汇合,不顾一切。
林让拍了拍虞子源的肩膀,说:“稍安勿躁。”
魏满冷笑说:“就知道杨樾那些小心思,不必理会,我倒要看看杨琸的十万兵马,如何打入玄阳?”
魏满占据了整个玄阳,本已经占据了绝大的优势。
不过周边还有很多暗藏的势力,例如杨琸,还有其他太守州牧,他们到了玄阳周边,但是没有进入玄阳,虽还没动静,但始终都是威胁。
魏满本已经控制住了玄阳,如今出了杨樾的事情,登时议论四起,有些人心惶惶的。
就在此时,还有更让人心慌的事情……
段肃先生从外面快速跑过来,说:“主公,刺史……先帝的遗体,找到了。”
林让立刻站起来,说:“找到了?”
先帝与魏子脩被洪水冲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竟找到了小皇帝的遗体。
段肃先生点点头,说:“已经被洪水泡烂了,但身上佩戴的玉佩,决计假不了。”
林让说:“带我去看看。”
段肃先生点点头,说:“刺史,请。”
魏满本想一起去看的,但是奈何他进入京城之后,大小事务都要由魏满处理,别说是丞相了,魏满如今俨然成为了皇帝,所以根本无暇抽身,只好留下来继续处理公文。
林让与段肃先生离开了大殿,前往安放小皇帝遗体的冰窖,因为身体已经烂了,所以只能放在冰库中保存。
段肃先生引着林让走进去,便看到小皇帝的遗体盖在黄布之下。
身量是对的,就是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模样,出落的很是青涩。
林让走过去,伸手慢慢掀开黄布,黄布之下,遗体泡的很是肿胀,别说是面目了,基本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出来。
衣服泡的也是破破烂烂,腰上有一块长了毛的玉佩,正是皇家之物,大家也是因着这个才分辨出了小皇帝的遗体。
林让说:“确定是先皇么?”
段肃先生说:“除了玉佩,无从确定。”
林让说:“找人验尸了么?”
段肃先生连忙说:“万万不可,此乃先皇遗体,决不可验尸。”
林让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古代人本就很轻贱仵作,觉得验尸这种活计是大逆不道,更别说给皇帝验尸了,还不被人用唾沫淹死?
林让慢慢放下手中的黄布,重新盖好,低声说:“遗体好生保存,等着日后魏公发丧罢。”
“是。”
林让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盖着黄布的遗体,便转身离开了冰库,准备往回走去。
他走在把路上,还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人迎面走过来,正好与林让打了一个照面儿。
林让见到那人,点点头便准备离开,哪知道对方是冲着林让来的,赶紧拦住了林让的去路,笑得十分谦卑,说:“鲁州刺史,久仰刺史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林让认识那人,在佟成安排的国宴之上见过,是鸿胪寺的官员。
鸿胪笑着说:“刺史大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让很是淡漠的看了一眼那鸿胪,说:“一般人这么问的时候,就知道这句话不当讲,那还是别说了。”
他说着,转身便走。
鸿胪愣在当地,这林让太不按常理出牌,险些给鸿胪唬住。
鸿胪赶紧追上前去,说:“刺史……刺史大人,等一等,等一等啊!”
林让回头说:“鸿胪大人还有什么事儿么?”
鸿胪硬着头皮说:“是……是这样的,小人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之刺史大人。”
林让淡淡的说:“怎么又当讲了?”
鸿胪满脸冒汗,干笑说:“是这样的……如今天下汹汹,大难当头,先皇去世,武公又被一拳打死,各地太守州牧开军入京,便是当年佟高的祸乱重演啊!鲁州刺史仗义高才,此时不出手,应该何时出手呢?”
林让幽幽的看着鸿胪,冷漠无情的说:“鸿胪大人想说什么,敝人愚钝,好像听不懂。”
“这……”
鸿胪一听,干脆一咬牙,说:“刺史大人,您拥有强悍的兵权,又是妙手仁心,活人无数,民心所向,不比那魏满厉害么?”
林让没有说话,鸿胪又说:“小人的意思是……如今先皇的遗体已经找到了,武公刚又被打死了,魏满之心路人皆知,想要谋朝篡位,而刺史您论兵力,论声望都不比魏满弱,倘或一挣,还不知谁高谁低!小人愿意鼎力相助,助刺史……登上大宝!”
林让看着那鸿胪,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言辞,表情已然十分淡漠。
鸿胪一看,添油加醋的说:“再者说,那魏满乃是宦官家族出身,刺史您便不一样,您是先皇的师傅,呼声自然更高,还请刺史考虑考虑……”
魏满在殿中批看了一会儿文书,仍然不见林让回来,心中就有些不安了。
他们在这京城里,又不是在老家,放林让一个人去“溜达”,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魏满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文书丢在案几上,便往殿外大步走去,去寻林让了。
魏满一路往冰库走,有走到一半,便看到有人走了过来,谦恭的说:“拜见魏公。”
魏满点点头,说:“嗯,不必多礼了,孤还有事儿。”
他说着便要离开,哪知道那人拦住了魏满,说:“魏公可是要去寻鲁州刺史?”
魏满站定下来,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对方,原是朝中议郎。
议郎拱手说:“魏公有所不知,鲁州刺史借由前去冰库为名,此时此刻正在……与人谋反。”
魏满眯眼说:“谋反?”
议郎点头说:“正是如此,魏公如此信任刺史,刺史却辜负魏公一番苦心,小人方才亲眼看到,那鲁州刺史正在与佟成的余党说话,隐约说什么,鲁州刺史乃是先皇的师傅,不服气魏公,想要推翻魏公。”
魏满听了,一脸的冷漠,这可能是他听过最无稽之谈的话了。
议郎见他不信,连忙说:“魏公若是不信,大可以随小人前往,一听便知。”
魏满正要找林让,因此便说:“好,孤随你去。”
议郎还以为魏满想要看林让谋反,赶紧答应,引着魏满前去。
二人看到林让之时,那鸿胪正在与林让说话。
正巧说到让林让反了魏满自立。
议郎便看到魏满脸色铁青,瞬间心中欢喜起来,自己通风报信有功,这下子恐怕会变成魏公面前的大红人了。
哪知道林让却幽幽的开口,说:“承蒙鸿胪大人您看得起,不过您可能有所不知,我这个人生性散漫,不喜欢贪图荣华富贵,对权属也没有什么操控欲,让我登上皇位,还不如给我一套手术刀来的实在,可能要让鸿胪大人失望了。”
“什……什么?”
鸿胪吃了一惊,吃惊的何止是他?还有那挑拨离间的议郎。
议郎纳罕在原地,他本想拉魏满来看谋反的,奈何成了表忠心的场面。
魏满一听,倒是甚是欢心,“啪啪啪”的抚掌走出去。
鸿胪不知魏满就在当场,吓了一跳,汗毛倒竖,后背发凉,瑟瑟发抖的说:“拜拜拜……拜拜见魏公。”
魏满都没有搭理他,笑着对林让说:“你可是想要手术刀了?等孤有空,给你再打一套,可好?”
林让淡淡的说:“魏公记得便好,别像上次那样,打到猴年马月。”
魏满:“……”林让还是个记仇儿的。
之前魏满答应过送给林让一套手术刀,不过后来魏满忘了,拖了好久才想起来,林让便一直记着这事儿。
魏满宠溺的看向林让,随即目光一转,就跟变脸一样,冷淡的看着那鸿胪与议郎,说:“二位大人也看到了,孤与刺史彼此信任的很,便不劳各位操心太多了。”
那二人瑟瑟发抖,赶紧跪下来磕头,说:“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
魏满并不动他们,而是拉着林让,说:“去了这么久,回去罢。”
小皇帝的遗体找到了,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安葬遗体,并且选出新皇。
虽然没有皇帝,但是朝议还是要举行。
这日里,宫中举行了最大规模的朝议,魏满与林让都会到场,不只是到场,魏满还负责主持朝议。
百官入列之后,魏满这才压轴出场。
“魏公,我听说已经找到了先皇的遗体?”
“是啊,我也听说了。”
众人一见到魏满,便开始发问。
魏满点点头,说:“确有此事,先皇的遗体,已经找到了,今日孤请诸位前来,便是想与各位大人议一议,该如何安葬先皇,为先皇发丧。”
魏满的话音一落,众臣便开始哭丧。
“哎呦——我的皇上啊!皇上您怎么就去了!”
“皇上啊!!”
“皇上您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魏满冷眼看着众人哭丧,等哭过一会子,大家这才公式化的擦擦眼泪,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这为先皇发丧一事,素来都是新皇为之,国不可一日无君,咱们现在应该首先解决的问题,便是推举人主的问题。”
“是啊是啊!”
“对,国不可一日无君!”
众人应和着,有人说:“反贼佟成日前推举了玄州武公为新皇,可惜武公也是受害者,被佟成胁迫,最终不幸丧命!说到底,武公都是咱们武家天下最正统的血脉,如今武公不在了……这新皇的重担,势必要落在他的儿子,武和的肩膀上啊!”
武和就在列中,他的父亲假死之后,武和一直很低调,但是朝议,他必然要参加。
武和听到众人推举自己,脸色很是淡漠,一点子也没有欢心的意思。
这么多年混迹官场,武和早就看透了官场。
这些大臣推举自己,难道真的是因为看好自己么?当然不是,他们是因着自己“年轻不懂事”,好控制罢了。
上位一个年轻的新皇,老臣们便可以为所欲为,但如果上位的是魏满,这样一个铁手腕,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之人,他们还捞什么好处,还组什么派系?
全都完蛋!
所以大臣们想要让武和做傀儡皇帝。
武和虽然年轻,看起来羸弱好欺负,但他心中跟明镜儿一般,这么多次鬼门关都走过来了,说实在的,他心如止水,对皇位无欲无求。
如今唯独想做的,就是与父亲一起归隐。
他们戍守边关这么多年,在朝廷争斗这么多年,被人利用,利用旁人,几乎都成了争斗的牺牲品,如今是时候,放下重担,远走他乡,过一过清闲的日子了。
“武和乃是皇室正宗!”
“对对对,武和最为合适!”
“武公虽是佟成推举,但血脉正宗,也算是人主,武公子乃是武公的独子,那理应便是太子,我们推举武和为新皇!”
魏满与林让见到众人这般亢奋,他们却很是淡然,不急不躁的坐在席上,听着众人讨论。
等众人都说罢了,林让才说:“诸位推举了这么半天,那咱们不妨听一听武公子的想法儿?”
众人立刻看向武和。
武和这才从席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正殿中央,声音清晰冷淡的说:“武和无德无能,不才无华,不敢担此大任,诸位谬赞了。”
让他做皇帝,他不做,这怕是疯子!
众人吃了一惊,有人赶紧说:“武公子,不必谦虚了。”
“是啊是啊,武公子,您是皇室正宗,不必谦虚了。”
“武公子担此大任,我们都是服气的。”
武和却不理会他们的奉承,而是说:“武和无才,不能治理国家,武和无能,无法治理军队,且资历尚且,不懂得应对人情世故,这个皇位,武和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的,还请各位……不要咄咄相逼。”
咄咄相逼这个四个字都出来了,众人面子上挂不住,只好住了嘴。
武和又说:“既然诸位看得起武和,话也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武和倒是有一个不二人选,此人文武双才,治军严明,爱戴百姓,多次为我武家天下平定叛乱,实数我江山良才……”
他说着,转头看向魏满,说:“正是骠骑将军魏公!”
“魏满……”
“武和竟然推举了魏满?”
“魏满要是当皇帝,我们岂不是完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乱成了一片,魏满则很是淡然的站起身来,拱手说:“武公子推举,魏满实在不敢当。”
武和说:“魏公谦虚了,论功绩,这朝中众人,无人能于魏公匹敌,论治军,魏公严明,论民心,魏公仁爱,魏公若能成为人主,必然造福苍生,扭转凶势,还请不要推辞了。”
众人一看这场面,大事不好。
那日游说林让自立的鸿胪突然站出来,朗声说:“诸位,如今赵梁太守杨琸的兵马就在玄阳城外,一直虎视眈眈,我玄阳城百姓人心惶惶,此乃大事!我看还是等平定了这些太守叛乱,再立新皇也不迟啊。”
林让立刻站起身来,说:“鸿胪大人此言差矣,先皇在世之时,陈仲路与陈继都是各地太守,拥兵自重,不入不朝,为何先皇就可以登基,如今反而要平定了叛乱才能登基,若是这地方军一时无能收服,便不立新皇,一年不能收服,便一年不立新皇,十年不能收服,十年也不立新皇么?”
鸿胪本就是找一个借口,被林让反驳得哑口无言。
他眼神慌乱的看了看左右,说:“这……这魏公虽才华无双,但他到底不是咱们的皇宗贵戚,有违祖制!因此更要慎重推举……先皇在世之时,虽没能收服地方兵力,但先皇乃是宗亲血脉,因此旁人不会有任何异议,如今魏公不同,魏公不是宗亲血脉,若是不能收服地方兵力,肯定会被人诟病,微臣这也是为魏公着想啊。”
林让点点头,说:“哦?鸿胪大人这意思是……如果魏公能收服杨琸的兵马,归顺朝廷,魏公便有资格,成为新皇么?”
鸿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话赶话都在这口头了,便点头说:“正是如此,如果魏公连杨琸的兵力都无法收服的话,众人何以臣服?”
众人心里都琢磨着,杨琸十二万兵力,这天下除了杨琸,根本没人能与魏满抗衡了,现在各地太守也以杨琸马首是瞻。
所以魏满打败杨琸,绝非是一朝一夕之日,前些日子杨琸的弟弟,杨樾还带兵逃跑,给了魏满狠狠重击,所以让魏满收服杨琸的兵力,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魏满就会被举荐除名,对朝廷其他势力是一件好事。
于是很多人纷纷点头,说:“正是如此,杨琸的兵力就在门外,还是要先解决杨琸才是啊。”
“对对对,解决杨琸。”
“魏公可有什么好法子,解决杨琸的兵力?”
众人看向魏满,魏满气定神闲的坐在席上,十分悠闲的说:“各位……原是想看看我魏某人的能力,这也好办。”
他说着,长身而起,从席上站起来,挥了一下手,说:“那就请大家睁开眼睛,好生看看罢。”
姜都亭就站在殿门口,得到命令,立刻朗声说:“开进来。”
“踏踏踏!!”
随着姜都亭一声令下,大量跫音快速而至,整齐划一,地动山摇,仿佛惊天滚雷一样,轰隆隆从天而降,直逼朝议大殿。
“轰——”
殿门被轰然推开,敞到最大,随即两排士兵从外开进来,各个手持长戟,肩披黑甲,面面肃杀,眼神汹汹。
“踏踏踏……”
“踏踏踏……”
“啪!”
士兵们分两列开进来,将这整个朝议大殿瞬间包围起来,长戟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臣一看,都慌了神,说:“魏……魏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满,开兵入殿,你这是要……要造反么!?”
“魏公你这是做什么?!”
魏满悠闲十分,说:“各位,各位不要误会,是各位提议,让孤收服赵梁太守兵权,难道各位忘了么?”
他说着,朗声说:“进来罢。”
随即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只有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千军万马。
那两个人步入朝议大殿,众人不由“嗬——”的一声,都抽了一口冷气,定定的看着他们。
“杨……”
“赵梁太守!?”
“还有吴邗太守!?”
是杨琸与杨樾兄弟二人。
二杨从外面走进来,杨樾走得那叫一个大马金刀,一步三晃,气势汹汹,恨不能把下巴昂到头顶上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众人吃惊不已,杨琸明明应该在玄阳城外,哪知道竟然开进来了。
赵梁太守杨琸眯了眯眼目,走上前去,拱手说:“卑将杨琸,拜见主公!”
他说着,朝魏满深深一揖。
这一下子仿佛惊雷一般,轰隆隆炸的众臣措手不及。
“杨琸归顺了魏满?!”
“魏公怎么成了杨公的主公?”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魏满则是笑眯眯,一脸亲和的说:“杨大哥,何必如此见外呢?”
大家方才还撂下狠话儿,让魏满收服杨琸的兵力,如今没见一刻时辰,真的收服了,简直是现场打脸。
原来前些日子,突然传来杨樾逃跑,带兵与杨琸汇合的消息,是林让故意放出来的,不过是混淆视听的假消息罢了。
林让送了杨琸一分厚礼,那就是陈继的脑袋。
大家都知道,杨琸、陈继与魏满是结拜兄弟,昔日里三个人关系十分要好,如今陈继已经死了,脑袋割了下来,送给杨琸,杨琸自然又惊又怕。
再加之杨樾的游说,杨琸也知道,如果自己与魏满硬钢,最后得不到好处,反而是那些军阀看热闹。
杨琸早就准备投降魏满了,正巧盒子里还有一封信,是写给杨琸的。
林让请杨琸假意针对魏满,杨樾假意卷兵逃跑,如此一来,朝中必然有很多本就不满于魏满的势力,会趁机浮出水面,一方面是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而另外一方面,也能打个配合,让魏满登上皇位。
按理来说,杨琸是决计不甘心的,但事实摆在面前,杨琸矮了魏满不只是一头,如果不配合,下场很可能是被歼灭。
但如果配合……
魏满许诺杨琸,如果杨琸配合他登基为帝,那么就让杨琸做骠骑将军。
以卵击石,还是捞一把油水?
杨琸瞬间便心动了。
既然大势所趋,杨琸自然也是会变通之人,立刻同意了林让与魏满的要求,配合演了一场好戏。
杨琸的突然出现,杀了众臣一个措手不及,大家呆愣愣的看着魏满,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此时,林让突然矮身跪下,抱拳做礼说:“鲁州刺史,鲁州军,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杨樾一看,也跪下来,拱手说:“吴邗太守,吴邗军,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虞子源就坐在席间,看了一眼杨樾。
林让谋划的时候,为了真实,并没有跟虞子源说明杨樾的事情,此时杨樾便得瑟了,偷偷抛给虞子源一个十分欠揍的眼神。
虞子源无奈的笑了笑,也站起来,随即跪下,朗声说:“岱州刺史,岱州军,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夏元允也下跪拱手说:“濮郡太守,濮郡兵,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杨琸拱手说:“赵梁太守,赵梁军,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还有魏满的亲信,姜都亭、林奉、魏子廉、召典、司马伯圭、司马越,和赶过来的吴敇、庐瑾瑜等等,全都一水跪下。
“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朝堂之上,瞬间不可控制,一时间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魏满则是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些坐在席上的臣子们。
如今的情势十分紧张,大势所趋,如果不下跪山呼,很可能被魏满抓住把柄。
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转换的余地。
有心思胆小的,赶紧站起来,也同样跪下来,大声山呼:“卑臣拥戴魏公!”
“魏公文武双全,谦恭谨让,仁心爱民,如能即位大统,实乃苍生之福!”
“臣也恭请魏公即位大统!”
“魏公当之无愧,便不要再谦虚了!”
“是啊是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主万年!拜见人主!”
剩下的大臣也“哗啦啦”的跪了一片,垂着头,叩首山呼说:“拜见人主,人主万年——”
魏满听着这一声声的山呼,心中仿佛有海浪在翻滚一般,又像是滚开的油锅,不停的肆虐着,热血沸腾。
魏满双手握拳,掌心里都是汗水,说不出是冷汗还是热汗,这么多年来,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就是为了这样一刻。
如今这一刻……
就在他的面前。
魏满垂头看了一眼林让,林让伏在地上,看起来十分恭敬,稍微抬起一些头来,与魏满对视了一眼,随即微微点头。
魏满的嘴角稍微向上翘起一些,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随即朗声说:“各位厚爱,魏某不敢推辞,唯恐却之不恭,在这里,唯有勉强答应方不辜负诸位厚爱,日后还请大家齐心协力,共铸我天下社稷!”
他说罢了,转过身来,一步步登上大殿的台矶,一步步往上而去,踏上人主的席位,一展袖袍,坐将下来。
一时间山呼声震天,将整个议会大殿团团包围。
“拜见人主!”
“人主万年!”
“拜见人主——”
第448.无力回天
群臣拥戴,魏满即位。
一切都在风风火火的准备之中, 没有太大的规模, 也没有太大的排场, 魏满很快便登上了天子之位。
即位之后,举办了一场国宴, 各地官员全都进京朝拜新皇, 这才热闹起来。
各地太守、州牧、刺史纷纷入京, 如今的魏满已经大权在握, 而且掌控了如此多的兵马,再无人敢犯, 就连最能抵抗魏满的杨琸,也归顺了魏满, 这样一来,局面已成定势。
国宴十分热闹, 规矩不低,讲究繁琐, 官员们陆陆续续的进入宴厅。
魏满此时正在寝殿准备,以前他穿的都是将军的衣裳, 今日要换上天子的衣裳, 不是有些不适应,说真的倒是有些感慨。
林让从殿外走进来,魏满坐在镜鉴前, 看到林让的影像, 都不用等内监通报, 赶紧站起身来,大步走过去,拉住林让的手,说:“怎么现在才来?”
林让昨日没有住在寝殿,一来是不合规矩,魏满刚刚登基,唯恐给他惹事儿。
二来则是林让要去接鲁州的人。
今日是国宴,鲁州官员们都要来朝拜,连以前驻守鲁州的吴文台老将军都要入京,还有吴文台的小女儿灵香郡主,也一并子入京,如此一来,林让自然要去接一接。
林让说:“路上耽搁了一些。”
魏满说:“一定是香儿那丫头,又拉着你不放。”
林让笑了笑,灵香郡主的确拉着林让不放,毕竟他们感情很好,林让是个冷冰冰的人,也只有灵香郡主敢对林让撒娇了。
不……
还有魏满,也经常对林让“撒娇”。
魏满立刻对林让说:“以后不许跟旁人亲近,只需跟朕亲近。”
魏满已经即位,虽还未来得及登基,但如今已经改自称朕了,再不是一方之长的孤。
魏满整理之后,便对林让说:“与朕一起过去罢。”
林让想了想,还未说话,魏满已经抓住他的手,说:“走,别想旁的。”
魏满拉着林让,两个人站起身来,走出寝殿,自有宫人导路,引着二人往宴厅而去。
宴厅里热闹非凡,臣子们三五成群的交谈着,突然一瞬间鸦雀无声,紧跟着便全都拜倒在地,山呼着:“拜见天子!”
魏满与林让从门口走进来,魏满很快入了首席,林让则是坐在臣子的席间,与鲁州的官员坐在一起。
魏满说了一些场面话儿,很快便开席了,很多人上赶着给魏满敬酒,全都在巴结魏满,一个个把好听的话全都说尽。
小灵香窜到林让身边,说:“公子,你怎么不去给天子敬酒?”
林让说:“那么多人围着,等人少了早说。”
小灵香恨铁不成钢的说:“公子你这就不懂了,旁人都上赶着谄媚,你这样不主动,是会失宠的鸭!”
林让低头看了一眼小灵香,挑挑眉,说:“你还懂失宠?”
小灵香背着手,老神在在的说:“那是自然的鸭!”
林让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毕竟人多的地方难免有些肢体接触,那么多人围着魏满,他是绝对不会过去的。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突听人群一阵骚乱,魏满竟然主动走了过来,举起羽觞耳杯,对林让说:“刺史可是这次平定叛乱的功臣,朕敬刺史。”
众人眼看着魏满亲自去敬林让,心中都有些谋算,这鲁州刺史的名头他们早就听说了,一直跟随魏满,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而且这次还助魏满即位,是功臣中的功臣,万不可得罪了去。
于是众人又开始纷纷敬酒给林让。
魏满自己敬了一杯,却拦住其他人敬酒,说:“各位,刺史酒量不佳,各位便不要敬酒了。”
众人一看,也只得作罢。
魏满敬酒之后没有离开,反而坐在林让身边,直接坐了下来,说:“菜色可还可口?千万别饮太多,你若是撒起酒疯来,朕都兜不住的。”
小灵香笑眯眯的说:“皇上,我们公子撒起酒疯来,是不是特别迷人?”
魏满忍不住一笑,说:“迷人?杀人还差不多。”
林让可不止自己撒酒疯的模样,动刀动枪,追着魏满扎针灸,每次魏满都是“千疮百孔”,无福消受的。
小灵香说:“皇上,您即位之后,可要对我们公子好鸭!一心一意,不能三心二意,知道罢?”
魏满摇摇头,说:“不。”
小灵香登时急了眼,说:“不?”
魏满说:“不是你们公子。”
他说着,搂住林让的肩膀,笑着说:“是朕一个人的。”
小灵香:“……”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真腻人!
魏满一直坐在林让身边没走,还做小动作,在案几下面拉住林让的手,两个人手拉手,还十指相扣。
林让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心底里则是有些感叹,幸亏这不是现代,也没有狗仔摄像头之类的,否则这样十指相扣,还不是分分钟被曝光的事情?
等众人酒过三巡,魏满便站起身来,说:“各位安静一下,朕有话要说。”
群臣立刻安静下来,全都坐下看着魏满。
魏满站在宴厅正中央,说:“朕刚刚即位,朝中还有很多事情不熟悉,还有赖各位重臣多多提醒。”
“臣不敢!”
众人赶紧山呼叩头。
魏满又说:“这叛乱虽然已经平定,但是朝中局面不稳,百姓水深火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因此朕以为,当务之急是封丞相,选出一名丞相来,辅佐朕安抚天下社稷。”
他说完话,不等众人表态,已经将目光落在林让身上,随即说:“鲁州刺史对朕忠心耿耿,三番两次救朕于畏难,又有奇才,熟谙兵法,仁德善心,深得民意,朕以为是众望所归,各位觉得呢?”
林让做丞相,这不在大家的意料之外,但此话一出,众人还是有些喧哗。
林让的兵权不小,一路兼并了不少,再加上他行医救人,民心所归,的确称得上是德高望重这四个字。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四个字上,他的威望太高,这样一来,就让大家心里没底儿,说白了没有安全感,害怕于他。
众人心里一面害怕,一面嫉妒,都觉得这个林让年纪轻轻,爬得也太高了。
有人想要反驳,庐瑾瑜第一个跪下来,拱手说:“皇上英明!”
他一跪下来,吴敇赶紧也跪了下来,鲁州之人纷纷跪下,其他相熟的人全都下跪,一时间朝廷跪下了三分之一。
魏满微微一笑,脸上挂着笑意,眼神似笑非笑,扫视了一眼还站着的众人,那些人一看魏满这眼神,魏满怕是心意已决,如果这时候反对,可能讨不到什么好处。
因此众人也都纷纷下跪,磕头叩首。
魏满拉住林让的说:“好,从今日起,便不是鲁州刺史,而是朕的……丞相了。”
国宴上册封了丞相,林让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位极人臣,也没有再往上升的可能性了,若是再往上,怕也只剩下国公和篡位了。
林让对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倒不是很在意,照样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国宴上,各地官员全都进京朝拜,并且送上贡品与贺礼,但唯独有一个人没有来。
魏满“啪!”的一声,把弹劾的文书扔在案几上,冷声说:“好啊,好一个武德!”
林让瞥了一眼,案几上好几个文书都是弹劾楚州刺史武德的,说他私自继任楚州刺史,也没有上表,没人分封,却以刺史自居,傲慢无礼,这次大家进宫朝拜,武德也没有入京,一直不动声息。
这样的行为,简直便是挑衅魏满的威严,魏满怎么可能不生气?
而且魏满刚刚即位,如果有这样的人却不惩罚,那么皇上的天威何在?以后便再无人会听从皇命了。
就在这时候,杨樾还跑过来“捣乱”。
原来弹劾武德的,其中就有杨樾一份儿。
杨樾这个人喜好贪小便宜,能有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缺席?
要知道楚州的核心距离京城比较远,但是距离吴邗郡不是很远,如果楚州完蛋了,说不定还能让杨樾捞到一些好处。
因此杨樾巴巴的上赶着弹劾武德,弹劾最凶的就是他了。
如今杨樾又进宫来,来见魏满。
他一走进殿中,第一眼便看到了林让,林让穿着一身丞相的官袍,与平日里“不修边幅”的模样,就是不一样儿。
看的杨樾眼睛瞬间雪亮雪亮的,随即被魏满狠狠瞪了一眼。
魏满现在是皇上了,杨樾更是惹不起,只好灰溜溜的缩了缩脖子,开始说正事儿。
杨樾拱手说:“人主,这武德太过嚣张,人主即位,他不但不出席国宴,也不进京朝拜,更是连声儿都不呲一下,如此行为,简直就是藐视人主的天威!还请人主一定要严查武德,绝不姑息!”
杨樾说的特别正义凌然,林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似乎已经了然,这轮挑拨离间,怕是没人比杨樾更出众了。
魏满哪能不知道他挑拨离间?但魏满正在气头上,而且杨樾说的有道理,如果放过武德,天威如何?
魏满“嘭!!!”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案几,说:“武德猖狂小儿,朕绝不能放过他。”
林让见他们如此,拿起弹劾的文书看了看,很是平静的说:“武德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也不是一个不知轻重之人,人主与杨公都曾接触过武德,想必并不陌生。”
他这么一说,魏满与杨樾都冷静了下来,二人一寻思,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武德从来不是“没大没小”之人,按理来说,他刚刚接受楚州,还没有正式被朝廷认可,还不如趁这个时候,进贡些好东西,让魏满认可他。
但武德没这么做,武德一反常态。
林让说:“武德一反常态,必定有自己的底牌,说不定正在酝酿着什么,人主万不可轻举妄动,因小失大。”
杨樾一听,是这个道理,但是林让说的也太露骨了,什么因小失大,这样的说辞儿,是对皇上说的吗?
魏满这个人,又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怕是会发怒也说不定。
哪知道魏满当了人主,和平日里一模一样,其实可以说对林让是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魏满笑着对林让说:“还好有丞相提醒。”
杨樾:“……”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魏满又说:“武德素来心思缜密,朕现在便令人派出细作探子,仔细探一探楚州。”
林让点头说:“正是如此,人主如今的重点,不应该放在怎么对付武德之上,而是放在民意之上。”
“民意?”
魏满有所疑问,林让便说:“先皇驾崩,各地军队纷纷涌向京城,再演了当年的佟高之乱,虽人主已经将这次叛乱遏制到了最低,但是地方军涌向京城之时,即便不开战,也会随军抢夺百姓的粮食物资,以充辎重,如此一来,每每开战,最是民不聊生……”
杨樾左看一眼魏满,右看一眼林让,明明是自己来求见的,怎么……
怎么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这俩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站在面前?
魏满听到林让的话,点点头,感叹的说:“是啊。”
林让说:“如今的人主,已经是天子,不再是当时一方之长,除了兴兵打仗,更应该注重的则是民心,民不聊生的后果只有怨声载道,因此人主不防把重点放在治民之上,开放国库,救济难民,甚至……亲自舍粮。这样才能巩固民心,巩固地位。”
魏满毕竟不姓武,不是武家的人,在朝廷中多少被人诟病,只有抓住了民心,才是抓住了根本。
魏满说:“丞相说的在理,朕这就让人去准备,明日开始,便亲自舍粮,好不好?”
林让点点头,面上稍微露出一丝微笑。
杨樾又是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立在当地做电灯泡。
魏满白了一眼杨樾,心想他怎么还在这儿,看不懂旁人眼色。
于是干脆说“杨樾啊,很晚了,你退下罢。”
“是,人主。”
杨樾跪拜之后,准备退出寝殿。
林让也说:“时辰不早,那臣就先告退了。”
“等一等。”
魏满却拦住林让,说:“别走了,丞相府离这里太远,你白日里过来,晚上还要离开,一来一回太是浪费工夫,再者说了,这天色晚了,车马也不好行路,宫门马上就要关闭,你便住下来就是了。”
杨樾退到门口,就听到了魏满挽留林让的声音,心中切了一声,暗想着,刚刚还说天色晚了,让自己退下,现在又说天色晚了,路不好走,让丞相留下。
这好嘛,是退是留,原来看人下菜碟啊!
杨樾心里不爽俐,气哼哼的往车马署而去,到了车马上,看到黑洞洞的车马署,这才想起来,一拍脑袋,说:“糟糕!我来的时候是与大哥搭车来的,大哥都走了,难道要腿儿着走出宫?”
杨樾懊悔不已,就在此时,“哗啦!”一声,车马署一个停靠在角落的辎车突然掀开了车帘子,伴随着一声轻笑。
杨樾转头去看,惊喜的说:“老虞?”
坐在车上之人,正是虞子源无疑了。
虞子源今日进宫来,本早就能出去,因着看到杨樾匆匆进宫,所以打算等一等他,哪知道正巧等到了没有车马出宫的杨樾。
虞子源隔着车窗看着他,因为天色暗,杨樾觉得他的眉眼带着一股温柔的笑意,特别温柔,特别令人心动。
虞子源说:“杨公,要搭车么?”
杨樾二话没说,一下蹦上车去,有些急不可待的说:“去你府上。”
虞子源挑眉说:“杨公要夜不归宿,不怕赵梁太守责罚?”
杨樾说:“怕什么!老子做鬼也要做个风流鬼!”
杨樾第二日是从辎车上醒过来的,辎车停在荒郊野岭,他差点以为虞子源要把自己拉出去给埋了。
而林让第二日是从龙榻上醒过来的,这待遇是截然不同的。
天色已经大亮,今日不需要朝议,也没有廷议,魏满其实早就醒了,但是看林让十分辛苦的模样,便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就用眼睛看着林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端详。
林让后来是忍不住这探照灯一般的目光,被生生给“扎”醒的。
他眯起眼睛,还揉了揉眼睛,挡着照进来的日光,一睁眼便看到魏满的“盛世美颜”。
魏满沙哑的嗓音在林让耳边笑着说:“朕的丞相,该起了,今日还要去舍粮,你忘了?”
林让被魏满哄着才起了,梳洗之后,魏满还拿出一套崭新的丞相官袍给他。
林让吃惊的说:“人主怎么有让的官袍?”
魏满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官袍官帽,一连串儿大约七八套,都是林让的丞相官服。
魏满笑得十分得意,说:“以后你日日在朕这里歇息,每日都可以换衣裳,朕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林让:“……”
二人整理整齐,便出宫去,准备舍粮。
虽昨日里才叫人去做准备,但是今日一早,舍粮的事宜已经准备妥当,而且规模很大。
新主亲自为百姓舍粮,这样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百姓们刚开始不信邪,后来真是不得不信,很多难民闻讯赶来。
魏满正在舍粮,就听到有吵闹的声音,朗声说:“何事喧哗?”
林让过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有城外的难民,听说城中在舍粮,所以想要进城来取粮食。”
跟随舍粮的官员一听,难民想要进京城?那还了得?
“皇上,万万不可放难民进京啊!”
“就是啊,京师重地,岂容这些难民撒野?”
“这些难民若是进了京城那还了得?万一有刺客混入其中,不是糟糕了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嫌弃难民的,也有说在点子上的。
魏满想了想,沉吟了一阵,说:“把难民放进来,全都组织起来,一同发放粮食。”
“皇上!皇上不可啊!”
“皇上,这些肮脏难民怎么可以进入京城呢?”
“万一有刺客……”
魏满已经抬起手来,打断了他们的话,说:“朕的百姓,一视同仁,没有什么肮脏与高贵之分……另外朕已经说过了,把这些难民组织起来发放粮食,不要和城中百姓混淆,若有意外也能区分,等发放了粮食之后,再让他们原路返回。”
臣子们虽有异议,但是这下子没话好说了。
很快大批难民便进入了玄阳,魏满亲自过去舍粮。
难民们许久没有吃粮食,尤其是玄阳周边的难民,这些军队驻扎在玄阳周边,都是需要物资的,他们舍不得花自己的辎重,就去烧杀抢掠百姓的东西。
玄阳周边的百姓可以说是重灾区,以前不是难民的,也有很多变成了难民。
如此一来,魏满这次开仓放粮,简直就是及时雨,这些难民们吃了粮食,一边食一边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叫人心生不忍。
魏满有些感叹,果然做将军,和做天子是不一样的。
众人舍粮一上午,人流量非常大,魏满平日里舞刀弄枪的习惯了,因此不觉得什么,林让则是肩背生疼,酸的不行。
魏满低声说:“去旁边儿歇一歇,别太辛苦了。”
林让活动了一下肩背,眼看着舍粮按部就班的进行,也不需要自己太操心,便走到角落,准备自己歇一歇。
林让到了角落,找了个箱子随便坐下来,给自己扇了扇风,就在此时,“啪!”一声,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林让下意识回头,却没有看到对方的模样,一把被人捂住了口鼻,直接拖入了拐角的地方。
“唔!”
林让发不出一丝声息,对方绝对是个练家子,动作敏捷的犹如一只猎豹,瞬间便将人拖走。
魏满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林让的身影。
魏满左右找了找,奇怪的说:“看到丞相了么?”
众人全都摇头,说:“没有,方才是去后面歇息了么?”
魏满朝后又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林让,便说:“朕去歇一会儿,你们继续。”
“是,皇上。”
魏满说罢了,便朝着林让方才走过去的方向去了。
林让被人直接拖走,拽进了拐角的地方,没有拖走多远,那人便放开了林让,松开了桎梏。
“嘘——”
对方嘘了一声,林让被松开,这才看清楚了对方。
林让稍微睁大了一丝眼目,说:“脩儿?”
是魏子脩!
魏子脩随同小皇帝一同赶赴灾区赈灾,结果被大水冲走,后来传来了小皇帝和魏子脩的死讯。
时隔这么久,没成想魏子脩却突然出现了。
魏子脩扮作了难民的模样,脸上抹着黑色,但是林让还是一眼便能认出对方。
林让赶紧站起来,说:“真的是你……”
魏子脩面容没有多少改变,但是比之前显得更刚毅了,身材也变得高大起来,已经从少年人,出落成了青年。
魏子脩声音压得很低,说:“长话短说,我是逃出来的,为了不让人起疑心,还要立刻回去。”
逃?
林让似乎抓住了关键点。
魏子脩说:“请帮我转达义父,皇上没有死。”
小皇帝没有死。
武氏的血脉还在……
魏满刚刚即位,还没来得及登基,如果这个时候小皇帝回来了,那么魏满的地位肯定不稳固。
魏子脩又说:“人主现在楚州刺史武德的手中。”
武德!
林让心中有些恍然,怪不得武德不进京朝拜,因为他手里有更大的底牌。
魏子脩说:“人主听说了义父即位的消息,所以已经与武德合作,大军就在路上,正悄悄赶路,不日便会达到京城,想要将义父拉下马来。”
魏子脩顿了顿,又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因此就拜托丞相了,以免人主与武德起疑,我还要回去。”
林让点点头,说:“万事小心。”
魏子脩说:“我会的。”
他说着,已经听到了脚步声逼近,赶紧闪身越过墙头,直接纵身消失了踪影。
“林让!”
林让随即便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刚一回头就被人狠狠箍在怀中。
是魏满。
魏满紧紧搂着他,说:“你去哪里?为何在这里呆着,吓死朕了,朕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林让说:“让无事,有事的……应该是人主。”
“朕?”
魏满有些奇怪,说:“朕能有什么事儿?”
林让看着魏满,语气很平静,说:“让方才见过了脩儿。”
“脩儿还活着?!”魏满当即欣喜若狂,说:“太好了,太好了!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魏满这般说着,笑容渐渐凝固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魏子脩还活着,却神神秘秘不肯见自己,这是为何?
原因可能非常简单……
果不其然,林让说:“驾崩的先皇……也还活着。”
武德营地。
楚州军带领精锐部队,已经偷偷上路,先锋部队逼近玄阳,低调扎营在不远的地方。
魏子脩小心翼翼的从外面回来,换下难民的衣裳,穿回了自己的介胄,消无声息的踏入营地。
他走入营地,匆匆往自己的营帐走进去。
“哗啦!”一声掀开帐帘子,刚走进去,便听到一丝呼吸声。
营帐里有些昏暗,没有点灯火,一个不怎么高壮,显得有些单薄的人影儿,便坐在营帐中的席上。
魏子脩定眼一看,是小皇帝武孝。
武孝坐在席上,手中晃着一只羽觞耳杯,羽毛随着轻微晃动着,杯中的水声发出“哗啦啦”的声息。
魏子脩看到武孝,心头下意识一紧,面上很是镇定的拱手说:“拜见人主。”
武孝淡淡的说:“子脩,你去何处了?”
魏子脩嗓子有些堵塞,一时没发出声音。
武孝又说:“有半天不见你的人影儿,去何处了?”
魏子脩低垂着头,说:“卑将只是……在四周走走,勘探一番地势。”
“啪!”一声脆响,武孝把耳杯放在案几上,转头看向魏子脩,说:“随便走走?”
“是。”
魏子脩刚回答完,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帐帘子被狠狠掀起,两队士兵涌入营帐,瞬间将魏子脩包围在中间。
魏子脩眸光晃动,并没有动,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看着武孝。
“啪啪啪!”
随着抚掌之声,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那人身材高大,身披黑甲,腰挎宝剑,说:“好一个四周走走,走走竟然走到了玄阳京城去,魏公子不愧是能人。”
魏子脩眯了眯眼睛,看向说话之人,正是这个营地的主公,武德。
武德抚掌走进来,说:“魏子脩,你还不承认么?你是去玄阳,给你谋反的义父,报信去了罢!?”
魏子脩眼神有些凛然,说:“义父并非谋反,是人主驾崩的消息先出,各地太守涌入京城,义父不但没有谋反,反而镇压了谋反。”
武德淡淡的说:“说的真好听,但你敢肯定,魏满便没有谋反称帝的心思?”
魏子脩刚要说话,武孝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说:“魏子脩,朕对你太失望了。”
魏子脩心头一颤。
武孝又说:“经历过这么多,你舍命救朕,朕感激你还来不及,朕本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但是没成想……”
魏子脩看向武孝,眸光已经不在晃动,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卑将可以为人主去死,但卑将的这条命,是义父给的……”
武孝冷笑说:“好的很,朕到头来,还是比不过魏满。”
“无错。”
哪知道武孝刚说完,魏子脩便开始“添油加醋”起来。
武孝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子脩,怒火冲击着他的胸腔,说:“你说什么!?”
魏子脩坦然的说:“人主说得对,人主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义父……但并非是在子脩心中,而是在天下百姓心中。”
魏子脩继续说:“人主在位这么多年,地方军无能镇压,百姓无法安抚,国库存粮空虚。而义父刚刚即位,还未登基,控制了地方军滋生,国库已经充盈,还能拿出钱财接济百姓,人主扪心自问,哪一点比得上义父?”
“你!!”
武孝一张白皙的面皮气得通红,眼睛充血,说:“好!好得很,不愧是魏满的义子!就知道给魏满面上贴金!朕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唯恐有一丝怠慢,难道你看不到么?!不是朕,是先皇们,先皇们给朕留下了这一堆的烂摊子!!!朕还能怎么办?!”
魏子脩说:“人主的努力,子脩都看在眼中,但人主无力回天,而这个天下,在义父的手里,已经开始恢复了,不是么?”
武孝一时哑口无言,目光阴狠,却微微有些波动的看着他。
武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人主,魏子脩始终是魏满的义子,唯恐他给魏满通风报信,还是将魏子脩扣押起来,好生看管才是。”
武孝抿了抿嘴唇,最后又看了一眼魏子脩,摆了摆手,颓然的说:“押起来。”
“是!”
武德立刻说:“带走,好生看管。”
士兵们很快上前,魏子脩根本没有挣扎,让士兵给自己套上了枷锁,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慢慢走出了营帐,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武孝似乎头疼的厉害,武德便说:“人主不必为了这些苦恼,魏满再怎么算,都是个乱臣贼子,只要人主首肯,卑将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人主夺回这个天下!”
武孝揉着额头,说:“如今怎么办?”
武德说:“魏子脩坏事儿,恐怕他已经见过了京城之人,咱们必须速战速决。”
“如何速战速决?”
武德说:“人主乃皇室正宗,只要能出现在百官面前,魏满必然下马,因此当务之急,是如何让人主顺利进京。”
武孝看向武德,说:“想必你已经有法子了?”
武德点点头,拱手说:“的确如此,德有一法子,可以顺利送人主进京。”
“快讲。”
武德说:“魏满为了笼络民心,正在大肆舍粮,不但是玄阳城中的百姓可以得到粮食,就连城外的难民也可以,只要人主肯屈尊降贵,放下身段,扮作难民混入京城,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武孝想了想,的确是个办法,魏满刚刚即位,根基不稳,而且他不姓武,一旦自己出现,他绝对会被拉下马去。
武孝说:“就这样办罢。”
武德立刻拱手说:“是,人主!”
武孝想了想,又说:“先不要动魏子脩。”
武德迟疑了一下,说:“是,人主。”
魏满震惊不已的看着林让,说:“他还活着?!”
武孝还活着……
林让说:“估计已经离京城不远了,马上就会入京。”
魏满眯了眯眼目,他已经成为了皇帝,就不可能让位,已经尝过的甜头,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魏满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隐若现,不过并没有立刻说话。
林让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都不需要他开口,说:“人主切不可动杀心,如今朝堂不服人主者,皆以为人主并非宗亲贵族,不是正统血脉,如果稍有差池,传出弑君的丑闻,将无力回天。”
魏满觉得林让说的也对,如今正是如履薄冰之际,切不可传出任何丑闻,但这节骨眼儿上武孝突然杀出来,魏满如何甘心?
魏满说:“你以为该如何?”
林让十分淡定吐露了四个字,说:“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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