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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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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月英下午去张月萍家前和李强说了一声,李强睡醒午觉起来已经下午3点了。醒来没事,李强拄着拐杖就在院子里走一走。

    这隔壁的张老太正好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筐子,一进院子,就喊月英,却看见李强正在院子里,连忙问一句:“月英呢?”

    李强看见张老太来了,立刻说:“她去她妹妹那里了,婶子你找她啥事?”

    张老太拿着筐子,从筐子里拿出三根丝瓜,两个西葫芦,对李强说:“这菜新鲜的呢,那边的老李头给的,我知道月英爱吃丝瓜,想着给她几根。”

    “谢谢婶子还想着我们。”李强说这话就伸出手:“婶子,你给我吧,我来拿。”

    张老太笑嘻嘻的把丝瓜和西葫芦送进了厨房,她知道李强不方便,怎么会让他拿,自己给送进去了。

    李强连忙道谢,张老太拿着筐子就回家了。

    李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小腿都开始抽筋了,才肯停下来。他每天午休起来后都会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转,不图速度有多快,就拄着拐杖一点点的走,自己也没数过到底走了多少钱,也没看过时间,每次都是走到满头是汗的时候才肯停下。因为李强知道,这样的好时候越来越少,他只有经常锻炼身体,没事就出来走一走,才能不给孩子找麻烦。

    是的,以前李强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给孩子找麻烦。

    可几年过去了,李强已经适应了一条腿走路,他又开始给自己定了一个新的目标。

    至于这个目标该怎么才能达成,李强还没有什么想法,可他知道,人活这一世,年轻时就是要拼搏的,年轻的时候不拼搏,人到老年的时候,就要开始受苦了。

    李强在院子里走到小腿抽筋才肯会堂屋休息一会,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一直到了傍晚,李强眼看着天色暗下来,知道孩子们也要放学回来了,可张月英还没回来。

    这李金多一放学就会喊饿,李强看着天色,心里越来越着急,又重新回到院子里,走到大门口往外看,看了一会儿,李强突然想起张老太送来的西葫芦。

    他一转念,既然张月英还没回来,他不正好可以给孩子去做饭吗?

    以前健康的李强每天忙于工作,家里的事情是一概没有管过,除了一些粗重的活之外,剩下的什么都不管,更别说做饭了,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可李强是当过兵的,那时候他在部队,什么都干过,经常被叫去帮厨,而且家里父亲李自新就是个会做饭的,李强自小耳濡目染也看了许多,只是这几年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做而已。

    想到这里,李强突然有了干劲儿,就像一个看不见希望的人,黑暗的时间突然点燃一盏蜡烛一样。

    李强连忙去了厨房。

    走进厨房,那丝瓜和西葫芦就在桌上摆着,李强看着西葫芦,就想起了以前做蛋饼的时候。

    他先把粥煮上,烧好了炉灶,水开了,下了洗干净的小米,煮开了花,再慢慢的熬。

    这空档,李强把西葫芦削了皮,用擦菜的擦子把西葫芦刨成特别细的细丝,然后舀了两大勺面粉,用水搅匀了,搅成面糊,再打进去两个鸡蛋,然后放点盐,搅匀了,就成了饼糊。

    最后把西葫芦丝倒进面糊里,李强坐在灶台前给搅拌均匀了,这饼糊糊就彻底做好了。

    李强在锅里放点油,一个大勺子盛了满满一勺子面糊,嘶啦一声往锅里一浇,一面煎好,立刻翻面,这两面煎的金黄了,这饼就熟了。

    李强自从复员后第一次正经下厨,以前最多也是给张月英打打下手,独立完成一顿饭这还是第一次,这看着一盘子摞的整整齐齐的西葫芦蛋饼,心里不由得滋生出满足感。

    李米多和李金多两个人吃了一嘴油,两个人高兴的快叫了起来。

    李强把西葫芦擦的很细,他还想着这俩孩子肯定吃不出来是什么饼,可没想到这米多竟然猜出来了,惊讶的看着她,说:“可以啊,你竟然知道是西葫芦。”

    米多能不知道吗,这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

    这向日葵保育院是米多上一世唯一的一个家。

    这个家里有她最喜欢也最疼她的院长妈妈,还有她最爱吃的饭菜。

    李米多后来上了大学才知道,她刁钻的胃口其实都是在保育院的时候养成的。

    那时候保育院的孩子虽然很多,但院长妈妈几乎每天都亲自给他们做饭,她早上起个大早,大一点的孩子就会主动来帮忙,有人搅面糊,有人打鸡蛋,有人刨西葫芦丝,几个人分工协作,这面糊很快就准备好了。

    可是煎饼却只有院长妈妈自己完成,因为别人煎的饼,用一样的面糊,不是把一张完整的饼给煎破了,就是给煎糊了,只有院长妈妈亲自煎的饼,又薄又香,两面金黄。

    所以这个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时候,李米多就已经知道李强做的是什么饭了。

    可吃进嘴里那一刻,李米多才知道,不仅仅是外面看起来一模一样,就连味道也一模一样。

    李米多再一次陷入诧异中,这次是西葫芦蛋饼,上次是大蛋抱小蛋,还有蒸碗,这些东西,都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存在着,而且这味道,甚至都是一模一样的。

    李强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连忙嘱咐:“慢点吃慢点吃。”

    李金多占着嘴,实在说不了话,终于在喘气的时候赞一句:“爸爸,你做的饼实在是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饼了。”

    “真的吗?”李强满意的笑着。

    “真的!”李金多确信无比,对着李强说:“爸,比街口卖的我最喜欢的肉饼还好吃呢!”

    李米多已经去盛粥,三个人每人一碗煮的黏黏的小米粥,再配上张月英自己腌的小黄瓜,那滋味,只有吃过的人才能知道,有多幸福。

    李强看着两个孩子吃的那么香,心里也高兴,他没想到自己没事做的时候随便露一手,竟然引的大家如此赞叹,就一张饼都能让人吃的这么幸福,李强更加心满意足了。

    他看看俩孩子,手里端着粥,喝一口说:“如果爸爸腿还好好的,那该多好啊。”

    李金多和李米多两人听见李强这么说,立刻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只听见李强继续说:“现在我也不上班了,不但自己不方便了,更不能赚钱养你们了。这几年,你们跟着爸爸,受苦了。”

    李金多不说话了,看一眼米多。

    米多立刻指着盘子里的蛋饼说:“爸爸,这还叫受苦?这么好吃的饼,如果这是受苦的话,那我可做好了时时刻刻受苦的准备了!”

    李金多也连忙说:“是,我也是。”

    李强见俩孩子这么懂事,笑了一声,“你俩啊。”

    “真的,爸爸,真的好吃。”李金多再说一遍。

    李强心满意足的看看他们,感觉自己不用吃饭都已经饱了,可一想到自己在家里无所事事,自己的孩子都这么可爱,自己却不能为他们再做点什么,心里又烦了,心里叹一口气,嗓子里也发出了声音。

    这声音正好被米多听见了,她抬头看她爸一眼。

    李强没注意米多在看他,只是把粥放在了桌子上,也不吃了。

    “爸,你怎么不吃饭?”米多问。

    李强勉强笑一笑,说:“我天天在家里没事,也不怎么动,就不饿。”

    “那爸爸你如果不累,就在院子里走一走,或者到胡同口走一走,散散心。”金多也说。

    李强说了声好。

    可米多这知道,她爸的烦闷并不在动不动上面,而是在没事做上面。

    李米多想着,便对李强说:“爸爸,你是不是在家里烦,想出去做点事?”

    李强不想说谎,一个男人,总是在家里待着,尤其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尤其是在家里需要自己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他一个人窝在家,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十分压抑。听到米多这么说,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能猜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有些惊讶。

    米多看着李强笑了笑,“爸爸,你要是心里烦,就去外面看看。咱们街口啊,早晨有卖肉饼的,挑着担子卖肉饼,就是金多最喜欢吃的那家。还有卖汤的,你可以去看看,很热闹。”

    米多这么一说,李强突然有个主意一闪而过,他看向米多问:“没人抓吗?”

    “现在少了,几乎没有了。”金多道,“就连红袖章几乎都看不见了,还有谁抓。以前卖肉饼的那个都是偷偷的卖,现在都开始吆喝了。”

    “真的?”李强问。

    “真的。”

    金多说完,看他爸一眼,“爸,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强兴奋的已经举起了粥,又夹了一张饼,一个夹给金多,一个夹给米多,自己也吃了一张,心里突然舒畅了。

    米多接过李强夹来的饼,看一眼他爸,只觉得以前那没有精神的双眼,此刻突然闪起了希望的亮光。

    一直到三个人吃完了饭,张月英才匆匆赶回来,一进家就着急的喊一声:“我回来了,你们都饿了吧。”

    张月英在院子里的盆子里先洗了手,洗完就匆忙往厨房跑,心里还盘算着这么晚了,还是吃点面条算了,简单好做,可一进厨房,袖子都卷好了,却看见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正看着她笑。

    张月英站在门口愣住了,看着三个人笑眯眯的,再往桌上一看,桌上摆着饼,每个人面前的粥都喝完了,三只空碗放着。

    米多见张月英回来了,立刻站起来,“妈,我给你盛粥。”

    张月英不敢相信的看着餐桌上的饼,问:“这是米多你做的?”

    米多拿起勺子,先试一下粥还热着没有,尝一下,还热乎着呢,便给张月英盛了满满一碗,然后放在桌子上,见张月英一直站着,惊讶到都忘记坐了,连忙拉她一把,让张月英先坐了,对她说:“不是我做的,妈,你继续猜。”

    “那不是你做的,肯定也不是金多,那是你艳青婶子送来的,还是濮阳妈妈?”张月英问。

    “妈,你先别问,你先尝一尝。”米多也拉个马扎坐下,托着下巴看她妈。

    张月英立刻夹一张饼,咬一口,香死了,便说:“看着饼煎的,又好又香的,是张奶奶做的吧。”

    金多实在撑不住了,笑着看着张月英说:“都不是。妈,是我爸!”

    张月英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连忙站起来,看向李强:“你煎的?有没有烫着什么的?”

    李强看她一眼,也笑了,“就煎个饼,煮个粥还能烫着?没有,我好好的,要不,你看看。”

    张月英内疚坏了,下午关喜东那个车间忙的不得了,又加起了班,张月萍还在发烧,她实在不敢回来,想着自己家的孩子再饿一会也没事,张月萍生病了,总不能不管她,怎么也得等关喜东回来了再走,这一等,就等到天黑了。

    张月英拼命的往家里跑,她知道这俩孩子上学费脑子,最容易饿。可她更担心李强,这一整下午了,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家,有没有出什么事。

    张月英本来还担心李强一个人磕着摔着的,可谁能想到,人家不仅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还做好了晚饭!

    张月英难免一阵唏嘘,这李强腿虽然伤了吧,自己竟然却在这时候吃着他做的饭。

    张月英连忙又咬一口饼,看着李强说:“真的好吃,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吃完了饭,李米多正准备翻翻书,就听见外面辛向南叫她,“米多,米多。”

    李米多连忙从屋里跑出来,一看是辛向南,便问:“怎么了?”

    辛向南指指胡同口:“有人找你。”

    米多愣一下,“有人找我?这时候?”

    “嗯。”辛向南说完,就听见金多喊他。

    “向南,来。”

    辛向南看一眼米多,“去吧快点,不是大灰狼,吃不了你。”

    米多哼一声,眼看着辛向南进了金多房间,自己便往胡同口走。

    她倒不是怕大灰狼吃了她,只是觉得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回来找她罢了。

    这一出胡同,米多才看见了,是关双双。

    关双双正站在胡同看,看见米多出来了,连忙招招手:“姐姐,是我。”

    “是双双啊。”米多走近,“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关双双说,“可是我不敢上你家去,我奶不让。我就只能让那个大哥哥把你叫出来。”

    “哦。”米多看关双双,“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关双双立刻凑近了,“我姑让我来的。”

    “什么?”米多不解。

    “我姑。”关双双说,“我妈和我带我姑出来转圈,我妈偷偷跑去打牌去了,她不敢让我奶知道,就不让我回家,让我陪着我姑转悠。然后我姑非让我带她找小豆子。”

    “我问她小豆子是谁,没有小豆子啊。她就给我比划,眼睛大大的,头发长长的,什么样什么样的,我就觉得,她是在找你。”

    关双双说完,看着米多。

    米多刚想说可她不是小豆子啊,又想到了关喜莲,立刻问关双双:“那你姑呢,你把她自己留下了?”

    关双双连忙说:“我不敢让她自己待着,我把她带来了,就在那个树后面藏着呢。”

    关双双指了指远处的树。

    米多心想不好,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米多立刻拉起关双双的手就跑:“快点,快去看看。”

    两个人牵着手飞快的跑到大树下,那黑暗的树影下,关喜莲正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看见关双双把米多带来了,一直靠着树干坐着的关喜莲立刻有了精神,抬头看着米多笑啊笑,也不说话。

    米多见关喜莲穿的很少,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了,披在她肩上,叫了声姑姑。

    关喜莲似乎没听到她叫什么,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就觉得开心,又见米多给她披衣服,就更开心了,可又不舍得,连忙把衣服扯下来,重新给米多披上,一边披一边说:“你穿,你穿。”

    米多看着她,只觉得关喜莲好像更瘦了,想去握住她的手,看看她的手凉不凉,这一握手,却发现关喜莲的手是热乎的。

    米多看一眼关双双说:“把姑姑带回家吧,天凉了。”

    关喜莲立刻摇头,“我不回家,我和小豆子在一起。”

    米多笑着看她,“姑姑,太晚了,等天亮了我去看你好不好。”

    关喜莲不高兴,一脸的愁容:“你没来。”

    “白天我要上学,我星期天去行不行?”米多问。

    关喜莲握着她的手,看着米多的眼睛,说:“行。”

    顿一下,又说:“你来看看我的小豆子,她长大了。”

    米多听关喜莲在说小豆子,知道可以慢慢哄她回去了,和关喜莲接触多了,米多知道,只要和她聊小豆子,她就会很高兴,多聊一会儿,你让她做什么她都说行。

    “小豆子长大了啊,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她。”米多说着,又把衣服重新给关喜莲披上。

    这次关喜莲没有发觉,而是沉浸在讲述小豆子的故事中,米多并肩和关喜莲走着,关双双在另一边扶着关喜莲,米多这披衣服的时候,突然感觉心酸。

    关喜莲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过了一个夏天,似乎更加虚弱更加瘦了。米多给她披衣服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肩膀,一个成年女人的肩膀,竟然和旁边关双双的肩膀差不多窄。米多给关喜莲披上外套,不小心又碰到了她的肩膀,上面都是骨头,连一点点肉好像都没有。米多可以想象,这个女人内里早就瘦的皮包骨头了。

    米多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可身边的关喜莲却沉浸在幸福中。她终于见到了小豆子,又可以和小豆子讲“小豆子”的事,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让她感觉幸福的了。

    关喜莲说了一路小豆子的事,米多仔仔细细的听着。关喜莲嘴里的小豆子,一会儿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会儿又是一个要学走路的幼儿,过一会儿又成了一个爱吃糖的小学生,总之,那个小豆子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可在米多听来,又是一个鲜活的人。

    三个人走到了徐菱打牌的那家门口停下,米多便停下了脚步,她着实不能再往前了,这万一遇见关家的人,她也不好说,关双双还得挨一顿骂。

    米多笑着看向关喜莲,想着要和她说再见了,就说:“姑姑,你回家照顾小豆子吧,等我有时间了就去看你们。”

    关喜莲依然拉着米多的手,一双眼睛似乎含着泪水,一字一句的问:“你不是我的小豆子吗?”

    关双双立刻拉她姑一把,解释说:“姑姑,她是米多,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的小豆子在家呢,还小着呢。”

    关喜莲着急的摇起头来,看着米多,又紧紧抓着米多的手:“不,她就是我的小豆子。”

    关喜莲这说着话,一着急,那本来蕴着眼泪的眼睛,轻轻一眨,眼泪就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了下来。

    米多见了,腾出一只手,擦去了关喜莲脸上的泪,说:“姑姑,你别哭,你一哭,小豆子也就不开心了,她不舍得妈妈哭。”

    关喜莲愣一下,连忙松开了米多的手,然后用力擦了眼泪,又笑着对米多说:“是,我的小豆子最担心妈妈了。”

    关喜莲说完,关双双见她已经松开了米多的手,连忙抱住她姑,大喊一声:“妈,妈,别打了,回家了,我姑困了。”

    喊完了,米多就对着关喜莲说:“姑姑,你快回家吧,你看天都黑了,小豆子该想你了,想让你搂着睡觉觉呢。”

    关喜莲也抬头看看天,点着头喃喃道:“是是。”

    那边徐菱应一声马上,米多立刻就躲到了黑影里。

    不一会儿,徐菱就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往兜里塞东西。关双双看见她妈这个动作,知道她又赢钱了,立刻招招手:“妈,我们在这里呢。”

    徐菱高兴的跑下来,嘴里还嘟囔着:“要不是你叫我,我还能继续赢。”

    说着,她扶起关喜莲就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又叮嘱关双双:“千万别给你奶奶说。”

    关双双答应一声。

    米多目送三个人走远了,这才往家走,走回家,就看见麦多也回来了,正在厨房吃饭。

    麦多看见米多,立刻问一句:“你干什么去了刚才?”

    米多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和关家的人有联系,怕张月英担心,也就没有实话实说,就随口说一句遇见朋友了,在外面玩了一会儿。

    麦多在吃饭,听米多这么说,就嘱咐一句大晚上的别跑远了,一个女孩子。

    米多知道她姐关心她,立刻说好。

    那边李强在堂屋里坐着看报纸,这报纸都是麦多从厂子里拿来的,一些过期的旧报纸,拿来给李强解闷。李强端着茶缸一边喝水,一边看报,听见米多在外面说话,就放下报纸叫她一声。

    米多连忙走近堂屋:“爸,怎么了?”

    李强问一句:“你和金多说的那些卖肉饼和汤的,都在街口了?”

    “嗯。”米多点点头。

    “他们都是几点在那里?”李强又问。

    米多想了想,说:“挺早的。我们去跑步的时候,他们正好已经到了,等我和金多吃完早餐去上学,他们还在。”

    “哦。”李强点点头,喝了一口水说:“那行,你们明天去跑步的时候也把我叫醒吧,我和你妈想去看看。”

    米多看一眼正在那里叠衣服的张月英,张月英朝她点点头,可又不放心的看一眼李强,见李强不动声色,也就没再说什么。

    “好,我记得叫你们。”米多说。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麦多,家里其他四个人都起来了,金多和米多照例去跑步,李强和张月英则去街口转悠去了。

    李强走的慢,张月英很有耐心的扶着他,每走几步都要问一句要不要休息,等两个人看完回来了,两个孩子也都已经跑完回家了。

    米多正在洗漱,见他爸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而张月英,却一脸的愁容。

    米多什么也没说,赶紧洗漱好了,就去帮张月英做饭了。

    吃过早饭,去上班的去上班,去上学的去上学,张月英心里挂着妹妹张月萍,不知道她发烧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和李强说一声就赶紧去了张月萍家。

    李强也说让她放心去,中午回不来的话,他会把饭给孩子们做好。

    张月英放心去了张月萍家,这刚到,关喜东就在门口守着呢。

    关喜东打早起就在门口站着等张月英,就怕张月英不来了。

    厂子里接了一批单子,昨天晚上加了许久的班,关喜东下班的时候别人还在加班,他去请了假,这才回家。今天没办法再请假了,因为一起干活的,就连大肚子的工友都没有请假,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他实在张不开嘴请假了,可张月萍又烧了一夜,关喜东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能盼着张月英能来了。

    这张月英一露面,关喜东立刻念起了阿弥陀佛。

    张月英听关喜东说了,立刻说:“那你快去上班吧,这里有我呢,你尽管放心。”

    关喜东嘱咐说:“姐,月萍不能随便吃药,但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烧着,这都烧了一天一夜了,得去医院,你看我又请不下假。”

    张月英忙说:“行了,我知道,我一会儿带她去,我骑车来的,正好能带她去。”

    关喜东说这就好,中午我打饭回来,你不用管了。

    说完,关喜东匆匆忙就往厂子里赶。

    张月英让张月萍喝了一杯水,张月萍又昏昏睡过去,这再醒来,已经快十点了,张月英伸手一摸额头,差点叫了起来。

    她把张月扶起来,对张月萍说:“月萍,不行,不能再这样了,我带你去医院去。”

    张月萍烧的没有半点力气,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那也得去啊,于是挣扎着也坐了起来。

    张月英架着张月萍,把她扶上自行车,发现自己不敢骑车带她,干脆就推着去吧。于是吭哧哧推了好久,终于到了医院。

    关双双一早起来就觉得头疼,睁开眼就喊她妈:“妈,我头疼,嗓子也疼。”

    徐菱跑进卧室,一看关双双又是擤鼻涕又是抹眼泪的,就知道这孩子又感冒了。

    徐菱无奈道:“你看你弱的吧,怎么就这么容易感冒,三天两头的生病,肯定是昨晚着凉了。不行,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瞧瞧,别严重了。”

    徐菱把关双双拉起来,和刘琴说一声,就往医院跑。

    两人到了医院,排上了号,就看见张月英带着张月萍来了,徐菱一看,连忙拉着关双双就躲到了后面。

    张月英和张月萍却没有停留,从她们前面走过,就到了另一边的妇产科。

    徐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立刻拉着护士问一句:“那边不是妇产科吗?”

    小护士点点头,说:“是。”

    徐菱一惊,这刚才看着就不对劲,张月萍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一点精神,进来后张月英就一直扶着她,不敢撒手的样子,这下两人又去了妇产科,徐菱猜着,这不会是有了吧。

    关双双看好了病,徐菱给她一个大杯子让她坐在那里喝水,自己在一旁一直偷偷看着那姐妹俩,直到两个人进去了,徐菱立刻跑到诊室门口去了。

    这诊室压根就没有门,一个白色大布帘子挡着,上面用红字印着医院的名字。

    徐菱往那里一站,人都以为她是排号的呢,也没人在意。

    里面张月英医生说着话,一字一句都落进了徐菱的耳朵里。

    徐菱听着,心脏跳的飞快,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后,立刻拉起关双双就往家走。

    一进家,徐菱连自己生病的孩子也顾不得了,就往刘琴屋里跑。

    这冲进去,就看见刘琴正坐在沙发缝衣服呢,已经深秋了要,天冷了,刘琴把以前的棉衣都拿了出来,捡一些开线的地方,都缝好了。

    徐菱一冲进来,刘琴还吓一跳,手里的针一抖,一下子就戳进食指的手指肚上,疼的她连忙缩一下手,不满意的瞪着徐菱,说:“你干什么呢,冒冒失失的整天。”

    徐菱压根不在乎她婆婆又看不上她什么了,站在刘琴面前说:“妈,我和你说件事!”

    这胃口吊起来,徐菱还以为她这个婆婆不知道会多好奇呢,可谁知道,刘琴压根就没什么兴趣一般,仍然低着头在那里缝衣服。

    “妈,这次真的是件大事,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徐菱十分激动。

    刘琴看一眼她这个儿媳妇,一脸的不屑,心里又是一万个不如意,感觉这儿媳妇,从小养在大家庭,怎么就没有一点大家闺秀临乱不惊的样子,反而每天都是咋咋呼呼的。

    刘琴再一万个不如意也白搭,此刻只能就这么过。

    徐菱见她婆婆还是无动于衷,嘴上不敢说,可心里呲一声,心想,这时候装镇定呢,一会儿知道咋回事了,看你不得高兴的蹦天上去。

    这想着,徐菱急于看她婆婆冲破屋顶,蹦到天上去,话就捡最紧要的说:“妈,你又要当奶奶了!”

    刘琴这手一抖,看着徐菱:“什么?你又怀了?”

    徐菱皱着眉,赶紧摆手:“咋会是我啊,我都多大了,不是我,不是我。”

    刘琴这下明白了,是老二家的!

    可她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此刻听见徐菱这么说了,心里敲着鼓,可脸上却看不大出来,只是平淡问一句:“你咋知道的?”

    徐菱还以为她婆婆没蹦到天上去是不相信她的话,立刻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是怎么站在门口听见她们和医生说话的。

    刘琴又问道:“真的是你亲耳听见的?”

    “是的是的。”徐菱说。

    “哦。”刘琴没再说话,又多缝了几针,然后对徐菱说:“你去看看双双吧,看吃了药睡着没。”

    徐菱一点也不在意,立刻说:“肯定睡了,不用管她。妈,你不去看看老二家的?”

    这话一说完,刘琴就抬头看一眼徐菱,徐菱觉得那目光冷冷的,于是点头说:“那我去看双双去。”

    刘琴见徐菱走了,这才放下手里的活,仔仔细细的算这时间。

    徐菱这好耳力,不但听见了姐妹俩说怀孕的事,还听见了说是七月怀上的。刘琴这算了算,差不多来年四月就要生了,刘琴这个高兴啊,四月正是好季节,而且她从听了徐菱的话,怎么都觉得老二家怀的,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刘琴活也不干了,稳当当的坐在沙发上,眼睛看向前方,一眨都没有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苗坐在地头剥玉米,一粒粒玉米粒剥下来,这一整天的,手指头都肿了。队里的那三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小组长说又被调去干别的去了,总之,归期未定。

    王月容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就看见李苗的指头都红了,下午做了一会儿工,抽空偷偷溜到李苗这里,一看,就她自己坐在那一堆堆的玉米棒子中间剥玉米呢,立刻问她怎么回事,李苗便把调人的事给她妈说了。

    王月容听了,立刻在李苗背上拍了两巴掌,巴掌拍的啪啪响,又用力推了李苗一把,骂道:“你看我说你啥了,你就是不听。我让你昨天去叫你嫂子回家,你不去叫。这再让你去叫,你还是不去,这一晃几天了,你还是不去。现在好了吧,你们队里就剩你一个干活的了,你想怎么样,自己一个人把这些都剥了?”

    李苗看着玉米棒子,咬咬牙:“剥了就剥了!”

    “你是不是傻!”王月容用力推她一把,“你这不能按时完成劳动,倒时候扣你工分,你白干了不说,这双手都废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王月容说着,抬头看一眼在花生地头坐着的荷花,见她正和人说说笑笑的,手里的活慢的要死,半天不见她动,清闲死了。王月容看看荷花,再看看惨兮兮的闺女,心里真犯嘀咕。

    “该!你说你是不是该!你惹谁不行,非惹她。”王月容在一旁说着,手上也没停,帮着李苗已经剥完了一个玉米,这一个剥完,手指已经酸了,想想自己的闺女,已经一连剥了几天了,而且就她自己,心疼的不得了,便说:“行,你不去,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我去!”

    李苗立刻哼一声:“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我就不相信了!我宁愿把手给剥断了,我也不向她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低头。”

    “你!”王月容听李苗这么说,立刻给她一巴掌。

    李苗回头看她妈一眼,“你走吧,别在这里了,除了会打我!”

    王月容气的要死,觉得自己这闺女没别的,就是傻,好赖人都不分,也不帮她剥了,手里已经剥了一半的玉米一扔,拍拍屁股就走了。

    这一走,从荷花那边经过,就听见荷花其中一个嫂子说话了,“婶子,来看闺女啊。”

    王月容只能停下脚步,笑着说:“是啊。”

    又看向荷花,“花儿,下了工和我回家吧,晚上咱蒸你喜欢吃的包子。”

    荷花看着她婆婆,摇摇头:“我不吃。”

    又指一下李苗说:“还是让她吃吧。”

    王月容见她不肯消气,又看着到处都是人,自己再站一会儿,两人非要打起来不行,赶紧说一句还有活,就立刻走了。

    这李苗听着荷花和她妈说话,头也没抬。低着头在那里剥玉米,突然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苗趁着人多壮胆,立刻喊一声:“谁?!”

    可哪里有人回话,没有一个人。

    李苗又低下头剥玉米,心里跳的乱七八糟的,就觉得眼前一个身影闪过,李苗立刻抬起头,大叫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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