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提到川军, 大家可能想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无川不成军”。
从1937年九月第一批川军出川伊始, 国民军队里, 几乎每五个士兵里就有一个川兵。
而后抗战八年期间, 共有350余万川军出川抗战,约占全国出兵抗战军队总数的1/5,是除国民dang中央军外的第一大地方武装,几乎参加了抗战中的所有大型战役。
川军英勇无畏,有战必打,死伤无数, 以贫弱之师在历次大会战中,战绩卓著, 给予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 成为人所称道的铁血之师,也是后世敬仰的英雄军队。
但鲜少有人知晓, 最初出川的川军, 在长达20余年的军阀混战中,川军各部人数虽众,却纪律极差, 战斗力极弱, 被世人称之为烟/枪和步/枪并有的“双枪兵”。
这时代抽大烟全国风靡,川军经过二十多年的内斗,斗的军队贼穷。虽说后来被刘湘统一归队,可士兵太多,钱粮跟不上, 实在没钱发军饷了,就发收敛来的烟土当薪水。这么长年累月得累积下来,抽大烟的能有几个好体质?
所以……中央军派川军来援战,阎锡山内心是拒绝的。因为川军不但体质不好,扶不上墙,他们还穷,连像样点的武器都没有。他们来了,阎锡山还得忍痛发一批枪械给他们,那军/火就是各大军/阀的命根子,拿它们出去,就跟割自己的肉一样,阎锡山心疼啊!
但现在太原周遭的地界都在打仗,阎锡山在前线的部队伤亡惨重,四处都在求援,急需士兵抢战场上去扛。纵然舍不得枪,看不上川军,为保存自己的实力和主力军,在自己手头没兵可派出去的情况,阎锡山还是咬牙接收近一万人川军用于增援。
不过因为看不上川军的缘故,阎锡山只给川军一些比较落后接近淘汰的土枪大刀,随意把他们安插在太原各个人去楼空的客栈旅馆内,连件御寒的衣服和好点的鞋子都不屑于给他们一件,就让他们原地待命,每天吃点稀得看不见米粒儿的稀粥和咸菜窝头,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让他们随时等候支援。
池槿秋望着那个回答她的川军长官,以及他身后,穿得破破烂烂,十分寒酸,客栈关着的窗户细缝,一吹点风进来就瑟瑟发抖的川兵,努力的眨眨眼,眼眶却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他们一定不知道,从他们踏出四川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家乡,永久沉寂在各个阵地战地上。再接下来的抗战八年,350万川军,死亡人数高达60多万人,而最初出川的川军,更是全军覆没,几乎没有生还。
可就是这样一支看起来弱不经风,扶不上墙的军队,硬是用自己薄弱的身躯死守阵地,挡住日军的炮火,为其他主力部队争取调兵谴将,获得增援或者后退喘息的机会。而他们生前,却遭遇如此寒人心的待遇,也没想过要走,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待命。
“太欺负人了……”池槿秋低声呢喃,心里凄凉又无奈,她想帮这群川军找点衣服鞋子穿穿,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食物医疗军服等等物资极度匮乏,要给一万多号人弄棉衣新鞋穿,着实是个不小的开销和工程。
池槿秋身上有一点小钱,但不够给这么多人买,也没地方去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川兵挨冻受饿,心里难受的要命。一边咒骂阎锡山老狗不是个东西,一边跟川军告辞,跑去电报局给上海拍了张她大概什么时候回家的电报。
原本她是打算来太原转一圈,接着去见八路军的两位大将的,可是现在看到这群川军,她忽然想跟他们一道走,想见证他们最后的历史时刻。
万一她此去引起了蝴蝶效应,能改变历史,让这些注定要死去的士兵偏离轨道不会死亡,那样,她心里的罪恶感,也能减轻不少。
不过,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贸然跟着他们,自己可能会死,可等池槿秋第几百次确定自己脑残活够了,并且暗暗后悔的时候,她已经跟随着这支不到两百号的川军队伍,汇入国/军第61军72师403团走了快两天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平型关团城口西南方向的鹞子涧,两日前日军已经突破涧头,到达迷回北山一带,直逼团城口西面。若让他们攻下鹞子涧,处于团城口正面迎击日军主力军的第十七军高桂滋所部将不堪负重,伤亡巨大。
因此403团不仅要抵挡日军超过一个联队近四千的日兵,还要死守鹞子涧,给友部拖延日军增援,得到反攻喘息的机会。所以他们这一路第一时间星夜兼程过去。
只是前往鹞子涧的路都不大好走,他们先坐的汽车,然后坐的火车,走走停停,车站又不在最前线,等下了车,就全靠自己的双腿吭哧吭哧走,时间哗啦啦就过去了。
两天铁轨加土路折腾下来,池槿秋感觉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整个人都快被这时代的交通给搞废了。
幸而希望就在眼前,他们已经到达鹞子涧后的鹞子涧村,此时站在涧内的土路上,可以看到派的先遣部队,已经在村尾空旷的打麦场,搭起了简直的搭棚,许多士兵和伙夫后勤部队忙忙碌碌,这就是403团的休整地了。
鹞子涧村的村民们,在日军攻下涧头后就逃得没人影了,现在整个村庄空空荡荡,403团本来想进村入住的。奈何士兵众多,加上阎锡山分配过来的川兵,共有一千二百多人,鹞子涧村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不够所有人住。
于是团长程继贤命大家在搭朋休息一番,晚上如果天气不好就进村里挤挤住下。如果天气好,大家就在搭朋住。大家都是当兵的,什么苦没吃过,露天宿营是常有的事。
“全体原地休整!等待最新命令!”前头号令层层传下,已经赶路赶得面无人色的士兵们终于得以休息。
池槿秋却还不能休息,她挂着黎依兰的记者证,作为一个伪装的战地记者,只有这个身份,她才能与403团一道同行。
虽然她没有拍照的相机,但做做样子的笔和纸都是随身携带的。即便累得要死,她还是找到了坐在村尾一颗巨大的桉树下的403团长程继贤做采访,“你好程团长,来到了鹞子涧,请问您……”
“军事机密,恕不奉告。”浓眉却小眼睛,不到三十岁的程继贤毫不客气的朝她挥手,“记者小姐,恕程某直言,敌军已经快攻打到咱们这里了,你若闲的没事做,不如趁早休息片刻。等日军过来,两军交锋,你想休息都没机会。”
“呃……”好吧,大敌在临,作为403团最高指挥官,程继贤忙着指挥作战,没心情搭理她也是情理之中。
池槿秋丝毫没有被冷落的委屈,说了句好,转身就去了炊事班,看看一会儿吃什么。
负责炊事掌勺的,是个刚刚汇入403团,名叫二麻子的四十来岁的川军大叔。据说他参军之前是成都某个大酒楼的御用大厨,看见403的炊事班动火,就自告奋勇的过来帮忙掌厨。
“妹儿,肚肚饿了蛮?”看见池槿秋过来,二麻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人关注他们,偷偷的塞了个用玉米和黑面做的锅贴粑粑给她,然后对她慈爱一笑,“等一哈哈儿哈,等我把菜炒起来,煮个汤,就吃莽莽(饭)了。”
“谢谢大叔,大叔您真好。”哄小女孩儿的语气,典型的四川萌萌哒可爱叠字话,听得池槿秋心里一阵温暖,礼貌的谢过他一番后,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粑粑,虽然貌不起眼,但吃在嘴里竟然松软可口,甜咸适中,跟她近日来一直吃的粗粝难以下咽的硬石头馍馍饼子,完全是两个档次!
果然是大厨出身的啊!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池槿秋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手里的粑粑,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眼睛晶亮的盯着二麻子手脚麻利的切菜配料下油炒菜。闻着锅里那喷香的菜香,她的口水险些滴了下来。
“莫急,马上就好了。”瞧见她小馋猫的样子,二麻子无奈的笑了笑,拿上两个粗瓷大碗,单独给她和在医疗队里的查理斯,一人打了碗满满当当的饭菜,让她拿上筷子,端去医疗队和查理斯一起吃去。
有闻到菜香看过来的士兵瞅见他的举动,忍不住笑他,“个二麻子,你倒偏心喃,你打这么多给她,等哈我们不够吃怎么办?”
“不够吃就吃土撒!”二麻子乐呵呵的看着池槿秋双手端着碗,一边大呼烫烫烫,一边疾步如风的往医疗队跑,回头对那士兵说,“我二麻子煮的饭,只管够,不着急。”
很快营地开饭了,饭菜十分简单,人手一个巴掌大的锅贴粑粑,两个拳头大小的黑面窝头,三十人围成一桌,每桌有一大盆素烧土豆、一盆白菜炒粉丝,一桶萝卜汤和一海碗辣酱。
虽然没有肉食,但较之大家之前吃的清汤寡水,吃什么都一个味儿的猪食,大家纷纷表示美味极了,一阵狼吞虎咽,饭菜很快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相比他们的速战速决,池槿秋看了看坐在她对面,费劲的用筷子夹菜的查理斯,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
因为是外科主刀医生,又是援华的美国人。查理斯不管走到哪,都会受到军队的优待,衣食住行都是军队力所能及最好的款待,为得就是留住他这个人才。
在大同和雁门关时,即便一直在打仗,查理斯的饭菜永远都有肉食,米饭或者番茄酱拌面条之类的精壮吃食。
现在跟着她来到了鹞子涧,就吃这样的伙食,虽然知道前线伙食紧张,有这样的吃食已经很不错了,但她还是有些愧疚。
查理斯本来不会来这么凶残苦逼的地方,是因为她随口一说,403团好像没有像样点的医疗兵管伤员。查理斯听闻她要上前线,怕她万一受伤没人管,就跟着过来了。
但是,这样的饭菜,真的是诚心接待洋人的吗?!想着吃惯大鱼大肉的查理斯忽然吃这么清淡的吃食,池槿秋真怕他回到美国以后,四处宣扬中国人抠门呢。
不过查理斯除了觉得中国筷子难用以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这一路已经累饿了,筷子用不上,就用手抓着吃。池槿秋原以为他难以下咽的饭菜,他楞是吃了个精光,连碗底的一点汤汁都没放过,喝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就去炊事班那里要了点热水洗手净面,接着忙活去了……
如此适应良好,池槿秋总算松了口气,吃完饭四处转了一圈,确定没人要帮她,就去搭棚底下,用干草铺垫的大通铺“床”,挨着一帮大老爷们儿就睡了。
浑然不知她刚睡着,那帮城南客栈的川兵自发性的围着她,给她围出一个空旷的床位,避免有些士兵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不该有得动作。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整个营地除了几个值守的士兵,全都跟着程继贤到鹞子涧村头和鹞子涧隘口筑造工事。
鹞子涧村是公路上的一个小村,在山谷之中,四面是光秃秃的高山。山上有一隘口,公路即从该隘口穿过。要从鹞子涧向平型关进发和增援,隘口下的公路是必经之地,也就需要两面修工事。
看见她醒来,一个瘦小的士兵过来,笑眯眯的说:“记者小姐,团长有命令,现下大战在即,留在营地里的一干人等不要乱跑,以免误伤。池小姐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可以跟我报备,或者让我随同,保护您的安全。”
打仗的时候,一般前线军队都有口令对号,并且一小时就要换一次口令,以防汉奸狗腿子和日军伪装成我军士兵过来打探消息。若是对不上暗号,又到处乱跑,很容易被当成可疑人物,遭遇巡逻队“手滑”的。
池槿秋心里明白,客气的跟那士兵道了谢,指着前面的村庄说:“近日天气不大好,郭连长他们都穿着单衣,我怕下雨把他们冻坏了,想去村里找找看,有没有村民遗留下来的衣服拿给他们避寒。你看,你能跟我一道去吗?”
那士兵是晋绥军,内心虽然也看不上双杆枪川军,但人家大老远的从四川徒步走过来支援,而且穿的这么单薄,他光看着都觉得冷。也就没拒绝,跟着池槿秋去村里‘扫荡’。
鹞子涧村庄户不多,但庄子不小,这里的房屋都是用石头和土砌的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院子,院墙都是用大鹅卵石头堆成的一米高矮墙,站在院外就能看见屋里的情景,跟没院子一样。村道也是用石头铺的路,看起来像个原始部落古朴。
池槿秋一路和跟着她叫向元的士兵挨家挨户的搜索,令她失望的是,这些村民都把家里所有得东西都搬了个精光,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放过,每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不能带走的炕床、大柜子之类,整个村庄啥都没有。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两身衣服,都是单衣,还是小孩子穿得,连件有棉得衣裳棉被都没有。
两人郁闷不已,一人拎件小小的花衣裳往回走。没走两步,就见一大群士兵潮水般的跑了回来,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池槿秋也跟着紧张起来,随手拉着一个兵就问,“你们跑啥?日军来了?”
“没来,但是勘察兵在迷回北山和涧头都发现了鬼子的踪迹,团长让俺们带上刀枪,分成两部去追鬼子。”
啊?迷回北山?那是哪里?池槿秋一脸迷茫,还想问什么,那士兵已经跑远。
“走吧黎小姐。”向元推了推她,“团长有令,一旦有战事就让我们守卫兵保护您,不准您跟着队伍上前线采访,要对您的安全负责……”
得,挂了个记者证,反而被限制了自由。池槿秋万般无奈,跟着向元回到营地,眼睁睁的看着除却后勤伙夫,403团所有士兵包括医疗的查理斯全都出去,只剩下她和向元几个在营地里大眼瞪小眼。
从这时候开始,向元和另一个卫兵就一直牢牢盯着她,不管她上厕所还是喝水走动什么的,都一直跟着,不让她四面窜乱。
搞得她亚历山大,想偷偷带着武器跟上去的心思便渐渐歇了。
傍晚又是一顿“便饭”,在卫兵的监督下,营地里留下来的人稍事洗漱,就直接在搭棚通铺合衣而眠。
天气已经转寒,隐隐又要下雨的样子,没有棉被盖在身上,又没有厚衣服穿的池槿秋,虽说通铺周围点了几个小小的火堆,到底怕引来日军侦察机的注意,烧了小小一会儿,就被守夜的士兵浇灭。
于是她一晚冻醒无数次,又睡下无数次,待天边微曦时,出去的士兵大部分都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池槿秋洗漱完毕,有些好奇的抓着向元打探军情。一问之下才知道,昨夜403团在程继贤的指挥下,兵分两路摸到涧头、迷回北山,居然把这两个丢失的阵地,以零死亡的代价收复了回来。
现在两个阵地由一、二两个连的兵把手着,这些回来的士兵兴奋不已,吃完饭,就要赶紧去修筑昨天下午还没修好的工事。
因为这一偷袭丢尽日军的脸面,为防止他们集火反攻,也为了趁热打铁,趁着战士们热情高涨之前主动出击。程继贤命所有人积极参与工事修筑,这回连池槿秋都没放过。
在搬完第六十五个沙袋到战壕前堆掩体后,团长程继贤终于意识到这个战地女记者不一般,主动走过来叫她歇一会儿,并和她搭话:“黎小姐是吧?我看你年纪轻轻,原本还以为你是某个大家小姐。嫌活的不耐烦出来游玩的,没想到你力气不小,做得活儿丝毫不输我的兵。趁现在日军还没攻过来,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我会酌情如实回答。”
“……”这种态度突然转变,还不忘记嘲讽自己的程继贤,还真是让池槿秋不大适应。
她局促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皱巴巴笔记本和笔,问了几个一点都不专业的记者问题。在程继贤一头黑线的一头目光中,算是勉强完成了替身任务。
当晚,程继贤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进行战前总动员,和战局部署。
程继贤的意思,是三连蹲在鹞子涧
隘口的公路进行伏击,四连和川军郭令的连队一左一右,在隘口上的平原山上进行远程射击以及机动增援。剩余的后勤、伙夫、医疗兵们负责随时补给替补。
众人得令,纷纷摩磨刀试枪。作为一个只会拖累人的“记者”,为防止打起来没人顾上她的死活,池槿秋也分到了一杆枪和一把大刀自保。
“……”她默默的把刀和枪放在一边,拿出自己用布紧紧包裹住的弩/枪和长刀,觉得自己再不漏个底,就真成无用的花瓶,到处惹人嫌。
很快,在凝重又紧张的气氛下,在第二天黎明之时,池槿秋一阵阵枪炮声惊醒。
昨天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营地里众人手忙脚乱的跑去村里歇息,作为整个军队里唯一的一个女性,大家都很自觉的让她独自一人睡一间屋子,清早集合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喊她。
这就导致双方开战很久后,她才被阵地上一阵阵号声给惊醒。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拿武器,一边往外跑。
远远地就看见从搭棚撤入村尾一家空旷大院的指挥部里人声鼎沸,程继贤正冲着电话大吼:“我部已与日军交火,敌军目前就两个大队,十门炮!后续部队?暂不清楚!我已派人去看!”
看见池槿秋拎着武器出来,他楞了楞,毫不客气的指挥她,“给郭令的川军送子弹去!这群鳖孙!连坦克装甲车都没见过,看见铁皮车一出来,都好奇的不要命的冲到人家面前去送!现在右侧的川军已经死了一半,急需弹药补给!”
川军居然没见过坦克?池槿秋震惊了!一直听说川军被内斗打穷了,她还觉得夸大其词。等到看见出川的川军穿着单衣,一双破草鞋,走出还没修各种公路铁路的凶险山路到达太原时,她还觉得他们是意志坚定所致。现在看他们无脑冲上去,池槿秋真觉得悲哀,川军勇猛是勇猛,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吧,怎么就这么无脑上去送呢?
对此,川军连长郭令破口大骂:“放他程继贤奶奶的屁!他们狗/日的晋绥军,小鬼子都把他们战壕轰了个稀巴烂了,他们还不想办法把那两个坦克搞掉。我们是看得着急,这才下去帮忙炸坦克,没想到狗/日的小鬼子又派来两个大队在屁股后头追到打,这才遭了一半人!”
大雨绵延不绝,池槿秋蹲在已经积了小腿高积水的战壕里,听着郭令那气愤到变了音调的声音,默默在心中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质疑川军的智力能力!你才是最蠢的蠢货!你怎么不去死!
默然无言的来回送了几次子弹后,因为雨下的太大,整个阵地打了半天后日军就停止了射击,似乎后退补给,求增援去了。池槿秋也就趴在战壕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原地休息躺尸。
不过其他人可就不敢像她这样注意懈怠,他们要冒雨抓紧时间,找回战友的尸体,进行清理和稳住工事战壕。
因为在不久前,不远处的涧头和迷回北山阵地,403团一连二连也遭遇就日军的大量军队袭击。
他们已经打了五个小时了,日军战斗力出乎意料的强,完全就就是把这儿当主战场打的样子!
指挥官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扛不住了,在电通程继贤后,得到他保存实力的指挥下,正退往鹞子涧隘口与三、四连队汇合。
此时大雨如注,狂风不止,全团士兵都在风最大的隘口战壕工事后备战,上下衣服被淋得透湿不说,浑身上下全被暴雨堆积起来的雨水泡成了“黄泥汤泥人”,现在又是深秋,山区的公路十分阴冷,狂风一吹,个个冻得直打哆嗦,双腿麻木。
而穿着单薄衣裳,剩下一百多号士兵的川军,更是冻的牙齿打颤,嘴唇发紫,双手抖得连枪都拿不稳。可下着雨不能生活,又没有厚实的衣服给他们穿,他们只能咬牙硬扛着。
一个小时后,大雨终于停歇下来,但队伍在公路两侧的山沟里隐蔽着,天还是阴沉沉的,冷风飕飕,战士们只好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在山沟里等待作战命令。
很快,要到中午了,被划分进炊事班的二麻子要回村里给大家掌勺,瞧见池槿秋一个姑娘家跟着川军队伍趴在半腰深的战壕里待命,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女儿也是这么大点,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姑娘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这里吃苦受累,于是二话不说,拎鸡崽子似的拎着她往村里走。
两人没走出两步,一道尖锐破空的声音传来,一个士兵率先发现,扯破喉咙的大喊:“炮/弹!鬼子从侧面攻过来啦!”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炮/弹炸在川军伏击的右侧平山上的工事战壕里,炸起一场泥浆雨,伴随着几个士兵临死前的惨叫。
众人耳朵被炸的嗡嗡作响,二麻子反应迅速的把小鸡崽子丢回战壕泥坑里去,自己紧跟其后,也跟着跳了进去。
“咳咳咳……”池槿秋嘴里毫无意外的灌进一大口泥浆,正想挣扎着起身,炮击再次开始,周围又是一团兵荒马乱,她又被二麻子面部朝下狠狠的往下摁了摁,嘴里再次灌进一大口泥水。
“沃日……”好不容易外面不轰炸了,二麻子也松开了摁住她的脑袋,池槿秋满脸黄泥的从泥坑挣扎着出来,想呼吸两口新鲜气儿,却猛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脏话。
远处的平原山坡上,日军那土黄色的军长虽然不起眼,可他们那一排排的山/地/炮,还有两辆坦克,一辆装甲,若干/机/枪炮/筒,朝着他们行进射击的画面格外震撼!
光看这些先进的武器,就能让川军每打一发就要退壳再开枪的老式步/枪士兵们心惊胆寒。
不能硬打,他们会死的!这是池槿秋第一个想法。可敌人就在前方,身为士兵,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郭令就趴在战壕旁,对所有手下动员:“哥老倌些,我们过去只顾到打内战,没怎么保护过国家,保护过人民。致使小鬼子找到机会侵略国家,造成百姓苦恼。我们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民族……今天抗日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决不能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这话其实在这他们出川的时候,他们的司令杨森就说了好几遍,本身就起到鼓励的作用。
此前九月出川的十万川军,在杨森的同意下,被分配到大江南北的军队里参战,来到太原的一万人也分批指派到各大前线。杨森此刻还率领着其他川军在上海打淞沪会战。
听到久违的司令语录,联想到他们来到太原后所遭受的白眼刻薄待遇,原本还有点怕的川兵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抱着“我们川军不是怂货,一定要打场胜战,给瞧不起我们的妖艳贱货看看!”的想法,一个个握着手里的落后枪支武器,不用郭令再动员第二次,都趴在战壕里开始打了起来。
不过这点可怜的攻击,根本无法阻挡日军一轮比一轮更加凶残的炮击,躲在战壕里的人抬头就只能看到泥土遮天蔽日,炸起来的石头泥块都能把人砸死,哪还有那个功夫去射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见日军已经出现在五百米的视线范围内了,再不出手,等到他们攻到眼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郭令不得已,再次发出之前让程继贤觉得川军傻到家的命令,“坦克兵!过去炸了小鬼子的铁壳子!我们掩护!”
命令传下去没多久,池槿秋就看到边上有五个瘦骨嶙峋,看起来身形较为矮小,还未成年的士兵,每个人拎上两个炸/药包,排成一列,在枪林弹雨中,利用满身泥浆的颜色,匍匐前进,一个个居然安全的跑到了日军的两辆坦克前面。
坦克行动缓慢,尤其是在泥地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日军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可显然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占据着火力上的优势,及时五个坦克兵爬到了坦克底下,日军还是信心满满缓慢前进,根本没想到,他们的坦克下,居然藏有五个与泥土一样颜色的五个兵!因为他们此刻的注意,都被战壕一个不断跳跃的身形给吸引住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炊事班大厨二麻子。
二麻子今年已有四十岁的年龄,他是川军三排的排长,一直负责排炮,后来因为做的炊事班,饭菜好吃,这才转入炊事班,为大家做饭。
那五个爬过去的坦克兵,原本是他的手下。他深知他们此番要爬过去是多么的危险困难,就把自己的衣服脱掉绑在随身携带的步/枪顶部,整个人赤果着上身爬上战壕,居然一边摔着衣服,一边对着日军方向大吼大叫,做出各种挑衅的动作,在战壕前来回跑动,吸引那边用望远镜勘察的日军长官注意。
池槿秋被他弄得这么一出惊呆了,趴在战壕射击的其他官兵也都惊呆了,不敢相信他会做出如此不要命,会被日军集火打成筛子的事情来。
“老麻子!你疯啦!”郭令大惊,在炮火声中大声喊他,“你嫌命活的太长了?赶紧下来!”
“那五个孩子还没回来呢。”二麻子嘴上说着,身体一直不停的不停息的跑动着,边跑边笑着对郭令说:“我打了快十五年的仗了,哪次不是死里逃生。没事儿,我就跑一会儿,等那五个孩子安全回来,我就下来。我可不嫌命长,我家闺女要生第三个孩子了,我还得回去给她煮好吃的月子食儿,给她下奶喂外孙呢。”
整个人趴在战壕里面,利用掩体不断用先前统一发的步/枪射击的池槿秋,闻言眼皮一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根据后世电视剧扑街角色每次说出类似遗言的话语,只要说出这样的咒语,这人肯定会扑街啊!
脑子一热,她几乎没怎么想,一下从抓住麻子大叔刚跑到她面前的双腿,使出力量异能往下狠狠一脱,在麻子大叔面朝下摔了个狗/啃/屎,嘴里灌进一大口泥水的瞬间,一颗炮炸在他刚才跑过的位置,炸起来的泥土石块瞬间把池槿秋淹没!
二麻子从泥水坑里挣扎出来,一回头看见他刚才站得位置都被炸塌了,拉他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心中一紧,忙招呼左右的士兵搬开泥土石块,把她从坑底里扒拉出来。
发现她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被炮弹给震出了血,人虽然看着没受多大的伤,但目光呆滞,半天都说不出来。便一拍自己的大腿,含着泪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喊,“医疗兵!医疗兵!这儿有伤员!快来看看!哎哟我的姑娘也,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还这么年轻,你要死了,我二麻子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们这里没有医疗兵!”有人大声回答:“医疗兵在左侧403团三连待命!他们也在和日军大队对抗,程团长说他们伤亡惨重,全都过去帮忙了!”
“……这是不把我们川军当人了吗?”二麻子出离愤怒了,“他们占那么多医疗兵有锤子用!”
“行了,别生气了,赶紧把人抬回村里躺着,我派人去左侧叫洋鬼子医生回去给她看看。”一旁的郭压制住内心对程继贤这番作为不满的怒火,叫来两个士兵,做了一副简单的担架,帮着二麻子把人送出去。自己扭头面对已经近到咫尺,并且已经被成功炸毁履带的坦克,深吸一口气,抽出背上的大刀,对士兵下令:“杀!”
双方的第一次冲锋开始了,所有人都呐喊着冲出战壕,一边射击,一边砍杀,在双方靠近的一百米内,几乎每一步都有人倒下。很快双方就撞在了一起,就这么在泥地里厮杀起来,炮击终于停止了,然而日军已经逼到了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一线上的阵地全部都陷入了血战。
这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在武器悬殊,人数悬殊,甚至体能力气的悬殊,除去回到村里的二麻子,整个右侧隘口平原地,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打到只剩下预备队了。
当程继贤带着残余部队回村里整顿时,甚至没有想到要通知川军撤退。郭令一连拼死血战,却见日兵越来越多,最后发展成一百个日兵,围剿砍杀五个川兵的趋势。
面对日渐缩小的包围圈,满地的战友尸血,还有郭令连长被刺刀刺死,还被割了头颅的凄惨局面,郭连川兵剩余最后的八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说了句:“哥老倌些,咱们来世再做兄弟!”一同拉响手/雷炸/弹和周遭的鬼子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在查理斯的治疗下,池槿秋已经清醒过来。
她当时离炮弹太近,虽然有战壕掩体做掩护,但整个人直接被炮/弹炸出了内伤,脑袋又被炸起来的石头撞晕。查理斯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发现她除了肝脏有点受损外,其余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池槿秋揉着被石头撞的鼓包,龇牙咧嘴的听见屋外的院子吵吵闹闹一片,便走出去看怎么回事儿。
正好看见二麻子双目通红的用手紧紧掐着程继贤的脖子,大声哭骂:“你这个畜/生!你们撤退为什么不叫我们川兵连?现在整个川连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独活?你给我偿命来!我要杀了你!”
“……对不起。”程继贤垂着眼帘,一副都是我的错,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表情,任由他掐着的自己,脸色紫红喘不上气,费力的跟他道完歉后,就闭上眼睛,做好被掐死的准备。
周围一众士兵又劝又拉,池槿秋站在门口,只觉得脑袋跟炸了一样,脑海里眩晕的只有一句话:“郭连川兵,全员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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