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很快孟小冬下台, 在台下一众人等恋恋不舍的叫好声中, 偃旗息鼓的器乐声再次响起。
一道绵延凄凉的唱腔唱了起来,池槿秋精神一震,目光直直看向舞台。那里,九姨娘正和一个叫吉祥班的台柱搭戏, 唱起京剧名戏——《野猪林》。
这出戏讲的是林冲受冤即将入狱, 与林妻含泪分别的各种诉苦与不舍, 极其考究唱戏两人的唱腔和默契度,一般人是拿捏不住的。
先前池槿秋托人找到吉祥班的班主, 塞了一笔重金, 打算让九姨娘唱林妻的时候,吉祥班主犹豫不决。
怕九姨娘唱功不行, 唱出一场烂戏,引来一众看官和杜月笙的差评,日后断了自己戏班的财路。
但没想到, 九姨娘主动上戏班展示自己的实力, 班主被她那独天得厚的嗓音给惊呆了!
再一打听她从前戏班的名字, 还有她的化名, 顿觉有眼无珠, 钱也不收池槿秋的,直接让九姨娘和自家台柱搭戏上场。
此刻九姨娘穿着一身朴素的戏服,在台上唱得如歌似泣,化了浓妆的精致脸蛋上,眉眼间那股忧伤离别, 看得在场众人心都揪成一块。
很快,在林冲唱完一段令人愤怒又悲叹的高/潮段落后,九姨娘扮演的林妻,泪目两行,直直望着林冲哀唱:“见休书不由我心如刀割,七出罪我犯的是哪一条?我与你生死夫妻同偕老,你怎忍断情绝将我抛!从今后我为谁人把残生保?罢!倒不如寻一死血撒荒郊!”
她唱得太过凄婉,那凄楚绝望的神情,看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尤其那些军官富商政府要员的发妻原配们,更是感同身受的湿了眼眶。
待看见她唱完最后一句,作势要自抹脖子自尽的动作,不由齐齐发出惊呼,嘴里大喊着:“不要啊!”
台下闻声的池槿秋将目光一转,四处梭巡一圈,发觉在场所有人,包括杜月笙在内,都将目光集中在戏台上。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成了!接下来,就看她和二哥的了。
一个半小时后,所有的戏曲拉下帷幕,夜色也渐渐变浓,接近凌晨时分。
一波波拜见杜月笙的人潮退去后,就到了杜月笙要打赏他觉得唱得,跳得好的舞女、戏班们。
吉祥戏班的班主找到池槿秋兄妹倆,带着吉祥班众人,还有一脸得意的九姨娘,跟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佣人上到二楼看台位置。再递上宴帖,旁边上来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就过来搜他们身。
确定没带可疑凶器后,打手就让他们原地等待,然后进包厢里通报。
这等堪比古时皇帝的接见程序,让池槿秋心脏快速转动起来,手脚激动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何处。
池二少见状,面色严肃的拉了拉她的手,感觉她手心都是汗,忍不住再次嘱咐:“一会儿进去机灵点,别像个刺头一样,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万事都由我出头,你别抢风头。”
说得她好像会坏事一样,池槿秋闷闷不乐的应下,任由二哥拉着她进了杜月笙在的包房看台。
因为是跑马场改修的舞厅,整个舞厅只有两层,但大的吓人。
比起一楼的中西合璧的装修,二楼就显得比较古老朴素,全古风的雕花大屏风,四周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和古风装饰品,中间是一张巨大的饭桌,上面摆满各种精致的酒菜。
杜月笙坐在桌子为首的位置,旁边坐了四个女人,一面和他用餐说话,一面看着中央的戏台,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而离他不远处,有八个人分两桌围在一起打麻将。细眼一看,全都是男人,并且都是上过报纸的各大帮会老大。
池槿秋一行人走进去,吃饭的人和打麻将的人都停了下来。气氛瞬间凝滞,池槿秋紧张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偷偷瞥一眼二哥,发觉他也不轻松,本就因为伤势过重没有痊愈看起来很白的一张脸,此刻更加苍白了。
吉祥班主见状,挺起胸脯,不怕死的率先上去跟杜月笙寒暄一番,接着介绍九姨娘和自家台柱,再然后顺带一提他们兄妹倆。
池二少趁机上前介绍自己,“杜爷晚好,敝人池启航,是东北军第204军,刘军长麾下,周团长得力手下池启丰连长的二弟,也是李莲(九姨娘的名字)远房表哥。今日有幸跟随表妹得见杜爷天容,实乃三生有幸!”
杜月笙看起来心情不错,闻言上下打量池二少一番,这才喝了口茶淡然道:“原来是东北军池连长的兄弟啊,你哥他们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拼死保家卫国,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杜某十分敬佩。不过你作为池连长的兄弟,不在北方跟着你哥打仗,跑来上海做什么?”
看来有人跟他通过风报过信,他说这话,明显是有解围的意思。
池槿秋看了一眼被杜月笙打赏后,安静站在戏班人群中低头不语的九姨娘。心知杜月笙能开金口解围,多半是因为她的缘故,心下一阵感动。
当初池槿秋找九姨娘帮忙时,是存着一颗要把她送给杜月笙的心,理直气壮的认为,有杜月笙的庇佑,她的往后余生,在这风雨飘摇的年代,会好过许多。
但其实,池槿秋完全没想过,九姨娘究竟愿不愿意转嫁给杜月笙,也没替她想过,作为一个黑帮老大的女人,将会面临多少危险和未知的处境。
等到孟小冬出现,池槿秋深知有她在,九姨娘是绝对入不了杜月笙的眼,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如今看九姨娘如此给脸,池槿秋心里感动愧疚的同时,也不想让二哥一个人扛过错。
于是硬着头皮走到杜月笙面前,先报上自己是何人,然后如实说道,“杜爷,不瞒您说,我二哥是生意人,不会打仗。这次来上海,是帮我大哥买一批军、火到战场打日军用。东北军穷的连刀都生锈了,随时可能会死在战场。我二哥一时情急,就请胡充胡老板卖一些军、火救急。却没想到会面之时,遭遇云龙会的人拦截厮杀,我见二哥中枪,一时愤怒失控,就地解决了他们几个人。没想到他们围追堵截,誓要把致我们于死地,我们求路无门,只好请杜先生评评理。”
如此发自肺腑的诚实自白,在场人都是人精,什么样的人和事儿没遇到过,他们只要看着池槿秋的眼睛就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
顿时都安静如鸡,只剩下杜月笙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旁边麻将桌上的云老大,“老七,怎么说?”
私拦军、火商,以要挟迫,强买强卖,这在道上不合规矩,也不仗义。
杜月笙向来把“信义”两字看得极重,曾经明令禁止各大帮会头目私下做黑事。一旦池槿秋说得属实,云老大又不肯和解的话,出于道义,杜月笙很有可能会出手。
到时候就不是和解那么简单了,整个云龙会,包括云老大,都被杜月笙秘密处置。云老大到时候就算想哭,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哭。
所以被杜月笙质问,云老大有点不自在,面上却笑脸盈盈的承认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我的手下当初是去找胡老板讨个说法,并未对旁人出手,何来围追堵截的说法?”
“云老大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眼见池槿秋气鼓鼓的要还嘴,池二少赶紧拉她一把,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到底是我们给云龙会添了麻烦,池某备了一点小礼,过来给云老大赔罪,还望云老大海涵。”
池二少说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恭敬的递到云老大面前,道:“我在胡老板那里买了几挺捷克机/枪和一些火/箭/筒,因为数目不多,我就给云龙会留了两把机/枪,一个火/箭/筒,外加两百发的子弹,存放在汇丰银行的储物柜里,云老大可凭这个银行留条去取。另外,我也给在场诸位都备了点礼物,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十来封用大红纸张做的信封,一一恭敬的递给在场所有老大,“在下家境有限,又听闻杜爷宴会不能带武器过来,原打算备给诸位的枪械,只能折现拿给大家。还望各位爷不要嫌弃池某粗俗的好。”
“喔唷,我们忙都没帮上,做什么要你的礼,拿回去,拿回去啦。”一个年过中旬,操着上海口音的大佬,一接过信封,瞅见里面厚厚的一叠银票,顿时笑眯了眼睛,装腔作势的要还给池二少。
后者当然也要演戏,配合的推了回去,并附带上一顿拍马屁的言辞。
池槿秋在二哥身后,默默的数了数那些银票加起来的数量,心疼的肝都在颤抖。
到底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任由二哥谈笑风生一圈后,她端起一盏热茶,咬咬牙,噗通一下跪在云老大面前,双手举茶沒过头,掷声道:“秋儿有眼无珠,伤了云老大的人。还好云老大大人有大量,不与秋儿一介小女子计较。这盏茶是秋儿孝敬云老大的,以后您就是我的义大哥,秋儿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记挂着您,随时孝顺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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