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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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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气:“这真的是嫂子十年婚姻得出的教训。嫂子和你说,也是想你少走些弯路而已。”

    白锦绣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张琬琰看着她的样子,一时猜不透自己这个小姑子到底在想什么。

    在她和聂载沉结婚前,张琬琰见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怀疑她不怎么情愿,大概迫于公爹压力才勉强点头,就和丈夫当初娶自己时的情况类似。但小姑子的性格又和自己男人完全不同。她现在就算答应,以后说不定就变卦。所以那时候她很不看好这门亲事。

    她没想到结婚才几天,小姑子和新姑爷竟然好得不得了,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抹了蜜糖。她就疑心聂载沉年轻力壮,或许于闺闱中颇有本事,把小姑子给收得服服帖帖,片刻也离不了他。

    既然木已成舟,她自然也盼着两人好,否则日后真要是有个什么不好,损的也是小姑子和白家的名声,所以她松了口气。

    而现在,情况突然急转,又出了她料想不到的意外。

    大清国说完就玩完了,民国取而代之,聂载沉获得军队支持,成了广州司令,忙得经常看不到人影,和小姑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她怕小姑被冷落了不好。

    何况这世上大多数的男人,哪个不是有钱有权了就生出花花心思?他现在一下成了大人物,多少眼睛盯着,就算他自己没别的念头,也禁不住有别有用心的女人想打主意。

    张琬琰对这种事,因为有着切肤之痛,所以恨得咬牙切齿。昨天凑巧接到了司令部侍从官的电话,当时心中就警铃大作,生怕小姑子知道了忍不住大闹,那样非但无济于事,反而会将聂载沉推远,于是当机立断不让她知晓,打算自己悄悄帮她处理干净,免除后患。今天又打听到聂载沉回广州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于是特意帮小姑子炖了那盅补汤,催她送去。

    “我给你炖的东西呢?”张琬琰问她。

    白锦绣原本有点恍惚,听到她问这个,哦了一声,抬起头说:“我留在他那里了,让他的秘书官转话,叫他回来吃了。”

    “嫂子,你炖的是什么?我没见过里头的东西,闻起来又一股怪味。”

    白锦绣感觉味道应该不会好吃,反正她是闻了就没胃口,而且里面的几样炖料看起来也很丑。顺口就问了一声。

    张琬琰笑了,嘴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那可是好东西,人参三鞭汤!牛鞭鹿鞭黑狗鞭,用的都是顶好的料。三鞭合用,壮阳力峻。配人参大补元气,更助三鞭之力。还加了红枣,调和脾胃,去除燥性,不伤身体。隔水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大补!”

    白锦绣一愣,这才明白了过来。

    嫂子让自己给他送去的,竟然是……

    她顿时窘得不行,怕万一被他认出药材,想歪了自己,慌忙站了起来。

    “嫂子,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要出去一下……”

    她撇下了张琬琰,抬脚就走。

    “哎!我还没说完呢——”

    张琬琰追了两步,见她已是疾步出了房间,匆匆下楼,没一会儿,那辆别克汽车就又开了出去,忍不住摇头:“唉,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哪天才能改改啊!愁死我了……”

    白锦绣催司机快些开。

    她刚才在司令部的时候,盼着他能快些回来,但现在却巴不得他再晚点,好让她能先把那盅丢脸的东西给扔了。偏偏广州城里马路不宽,这会儿又将近傍晚,街上挤满了各种马车骡车和行人,而且汽车瞩目,人一多,招来不知道多少的目光。最后可算到了司令部,车一停,没等到司机下来给她开车门,自己就下了车,快步上了台阶。

    卫兵见她又来了,没等她开口问,主动说道:“夫人,聂司令刚才回来了!”

    白锦绣心一跳,急忙跨进门槛,朝着那间办公室快步而去。

    聂载沉刚从城外回来,秘书官抱着一堆公文,跟着他进了司令办公室,见他脱帽,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要替他接着。聂载沉自己挂了帽,转过头,看见桌上放着一只食盒。

    秘书官看了一眼,忙笑着道:“这是夫人送来的。夫人下午来过这里,等了司令您好一会儿,您没回来,她先走了,吩咐我转话,请司令回来就把东西吃了。”

    聂载沉正好饥肠辘辘,顺手打开了食盒的盖,见是一盅炖料。

    秘书官有点好奇夫人给司令送来的是什么好吃的,头凑过去,瞥了一眼。

    “三鞭汤?”

    秘书官以前是陆军衙门里的文案官,中年人,虽然也是军人编制,但平日久坐,体力难免跟不上需求,家中太太就给他弄过这个,一眼认了出来,诧异之下,忍不住当场脱口而出,看向身边这个年轻的司令官。

    聂载沉一愣,立刻盖回盖,盯了秘书官一眼。

    忽然这时,他听到外头走廊上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女子鞋跟落地的声音。接着很快,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白锦绣急匆匆地赶来,一推开门,就找自己放在桌上的食盒,看见东西虽然拿了出来,所幸盖子还盖着,应该没动过,终于松了口气。

    秘书官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多嘴了。果然,对上聂司令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心里正懊悔着,忽见白小姐去而复返又回来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带着笑脸说桌上的文件要司令官审阅签字,说完,冲着白锦绣躬了躬身,赶紧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第 58 章

    秘书官一走,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了。

    白锦绣偷偷瞄了他一眼, 见他站在桌旁, 也没动, 也不说话, 视线好似看着地面。

    感觉有点怪。

    她没多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那盅吃的给收了。

    她迈步走到桌边, 伸手匆匆收拾食盒,嘴里说:“我回家了才知道, 这汤还没煮好,不能喝, 我先带回去了。你忙完了自己回家……”

    她拎起来转身就走,手背一热,被他伸手给握住了。

    他轻轻拿掉她手里提的食盒,放回在桌上, 那只手却没松开她, 还是握着, 将她轻轻拉到了他的面前。

    窗外暮色重了,办公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正是司令部里人员结束一天事情要归家的时刻。

    “叮铃叮铃”,耳畔忽然飘入一道响铃撞动的声音,接着,远处有人拖长了声音喊话:“放衙了——放衙了——关闭门窗, 谨防烛火——”

    这是从前陆军衙门里每天散衙时喊班人的日常提醒,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依然照旧。

    近旁没有声音,仿佛什么人都没有, 但远处跟着却传来隐隐几声说笑和拖动椅脚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听起来分外的清晰。

    白锦绣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两人结婚已经有些时日了,现在这么简单地被他看着,她竟也感到害羞了,心跳有点加快,不敢抬眼和他对望——都怪那盅讨厌的大补汤!

    他还是不说话,她有点慌,只好自己找话,好打破这叫人尴尬的静默。她眼睛盯着他领口的那颗扣子,小声说:“……大家都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让他们先走好了……”

    他低低地应了她一声,接着就将她搂入怀中。

    白锦绣被他亲得两腿发软,有点站立不稳,他就将她抱起来坐在桌上,臀下压着那叠秘书官刚刚送来的文件。

    白锦绣很快就衣衫不整。

    这不是个适合做亲密事的地方,白锦绣疑心刚才那个秘书官还在隔壁办公室里没走,可是她没法拒绝他,也根本就不想拒绝。甚至,在他终于停下,仿佛想要放开她的时候,她还不满地摇头,两只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就是不肯松手。

    她都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她想他,真的很想。

    聂载沉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也没了。他望了眼放在桌角的食盒,眸光暗沉,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送进里头那间休息室,放在床上,接着拉上了窗帘。

    他转身,看着床上脸庞红红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的那个女孩,一颗一颗地解着身上军服的纽扣,脱掉了,扑了过去。

    天早已黑透,隔壁秘书室里的人在犹豫再三之后,似乎也陆续悄悄地走光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两个人。

    聂载沉那如雷动的心跳,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原本的速率。

    他伸手,开了床头柜上的灯,看着趴在身边眯着眼睛仿佛昏昏欲睡的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将她拖了过来,亲了亲她的嘴,附耳低低地问:“还要吗?”

    白锦绣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仿佛都没了,胡乱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只要你抱着我就好了……”

    她看起来真的很累了,应该差不多了。

    聂载沉慢慢地吁出一口气。替她擦去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的细汗,照着她的要求,搂着她让她继续休息。

    耳畔静悄无声,聂载沉凝视着趴在自己怀里闭目仿佛沉沉睡去了的女孩。

    他再不是单身一人,白家小姐是他的妻了。他必须要比从前更加努力,才能有资格去做她的男人,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结婚后,她看起来对自己是那么的依恋。每天早上他走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不舍,两人分开超过一两天,她就变得焦虑不安。这难免让他生出一种感觉,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在将来的某天不再喜欢他,不要他了?

    或许当初他对她的顾虑,还有大嫂张琬琰的论断,都是错的。

    她会一直这么喜欢他的,也愿意和他生儿育女,陪他一直到老。

    可是当日一念之差,他没有将自己娶妻的事告诉母亲。

    不仅如此,直到现在,他也在对她隐瞒着这个事实。

    聂载沉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阵强烈的愧疚和负罪感,再也忍不住了。

    “绣绣……”他试探着,轻声地叫她。

    她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真的熟睡了,但是没一会儿,那对长而翘的眼睫微微动了下,她倏然睁眼,像个顽皮孩子似的“嗤”地轻声一笑:“我醒着呢。怎么了?”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微微地歪着她的脑袋,等着他开口。

    对着这样的她,聂载沉刚才集聚出来的想要向她坦白、继而求她宽恕的勇气忽然又动摇了。

    她现在这么欢喜,知道了的话,一定会生气。要是再也不肯原谅他,真的不要他了,那该怎么办?

    聂载沉甚至有点不敢想象那一幕。他沉默了。

    白锦绣等了一会儿,催他:“快点说啊,什么事?”

    “……没什么。”

    聂载沉终于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口,避开她的眸光,含糊地应了她一声。

    下次吧,下次等到个合适的机会,他一定向她坦白,请求她的原谅。他对自己说道。

    白锦绣见他又没话了,自己偷偷看了一眼衣柜,忍住想要开口问他的冲动,改而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聂载沉立刻告诉她,他现在在做两件事。第一是要培养军事人才,储备新的力量,这一点非常重要。他打算将长洲岛上清廷原本创办的那个陆军海军小学堂扩建成军校。第二点更是急迫。新旧之交,各地虽然都改了旗帜响应民国,但实际各自为大,动辄交战。他要统一全省,刻不容缓。

    “过些天我会把全省的地方头头都请来,坐下一起协商此事。”他说道。

    白锦绣知道背后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会议这么简单。那些人的手里都有枪和人马,没有一个是善茬。

    她不禁紧张了起来:“你要当心!”

    “你放心。我会的。”

    他安慰她。

    他的话很简短,但笃定的语气,让她一下获得了安心的感觉。

    她不再多说什么了,在他怀里闭目又躺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这个礼拜六,二十一号,晚上你能腾出空吗?我想你早些回家陪我一起吃晚饭。”

    “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过晚饭了。”她的语气有点抱怨。

    聂载沉想了下,点头:“好,我会早点回去,陪你吃饭的。”

    白锦绣想了下,又爬起来趴在他的胸膛上。

    “聂载沉你要保证!你要是食言,我会生气的!”

    “我向你保证。”

    聂载沉顺着她的要求保证。

    白锦绣高兴地抱住他,用力地亲了一口。

    “我会等你的!”

    ……

    这个礼拜六其实是聂载沉的农历生日,还有五天。白锦绣想给他过两人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但他自己看起来完全不记得有回事了,白锦绣也就不说,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为了他的这个生日,她已经悄悄准备了好些天。

    他不用自家的汽车,也不戴自己送他的金表。她也不敢问。现在过生日,想送他礼物,自然不再买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早几年起,上海就开始流行织毛线,还出了一本专门教怎么织各种漂亮花纹织物的妇女杂志。白锦绣买来一本,又购了开司米羊绒线,推掉一切没必要的社交活动,最近有空就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忙碌着。

    她自知没本事去织复杂的衣服手套什么的,就选了最简单的围巾,想送给他当礼物。起先自然手拙,好不容易织了半条,回头检查,发现下头竟漏了好几针,围巾空着几个窟窿眼,丑极了,没办法,只好拆了重新织,这样反反复复,织了拆,拆了织,终于赶在他的生日前把围巾织好了。

    虽然手指都被毛衣针给戳得肿了,但看着自己亲手织出来的围巾,想象他看到后惊喜的样子,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快乐。

    终于等到了礼拜六的这一天。早上他出门前,说晚上六点前一定回来,陪她一道吃晚饭。

    傍晚,她泡过澡,换了条漂亮的裙子,精心打扮完毕,将围巾用一条粉色缎带扎起来,绑出一只漂亮的蝴蝶结,又取了张洒过香水的小卡片,在卡片上留了个地址,和围巾一道装在一只盒子里,放在床的中间,最后还在盒子上压了一朵玫瑰花。这样准备好后,她才出了门,叫司机送她到德隆饭店。

    德隆饭店的前身是法兰西银行大楼,现在是广州最高级的西式饭店。老板法国人弗兰是白锦绣以前在欧洲读书时认识的同学,两人很谈得来,他的父亲是使官,他跟着来了中国,但没随家人留在北边,而是追着白锦绣跑来广州,盘下这栋建筑,改成饭店。

    白锦绣早和他定好了今晚的房间。弗兰也早早地等在饭店大厅里,看见白锦绣到了,风度翩翩地迎了上来,贴面虚虚碰了下她的脸颊,嘴里发出“啵”的一声,随即躬身用法语说:“亲爱的,你今晚太美丽了。非常荣幸能为你和你的聂先生服务。房间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

    白锦绣见他一本正经,忍住笑,跟着上去,来到房间。

    这是位于顶楼的一个最大最好的房间。

    “亲爱的,今晚不止这个房间,整层楼都是属于你们的,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们。你看。”

    弗兰打开门,站在门口,指着房间让白锦绣看。

    房间里没有亮灯,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烛台。地毯上有条用红色玫瑰花瓣铺的路,从门口循着入内,直通那张铺着崭新寝具的巨大圆床,床的中间还摆着一个同样用玫瑰花朵扎成的花束,上头是个射箭的小丘比特。

    “亲爱的,庆贺生日的蛋糕已经准备好了,晚餐随时待命,红酒也冰过了,是我从前从罗曼尼康帝酒庄带来的,一直舍不得喝,今晚就替你们助兴了,到时送到房间来。另外还有乐队。现在就只等着聂先生来。”

    “怎么样,还满意吗?”弗兰用得意的语气问。

    白锦绣挺满意的,点了点头。

    弗兰遗憾似地耸了耸肩,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我追女人的时候,都没像今晚这么用心过!祝你们过得愉快!”

    他金发蓝眼,相貌英俊,生性风流,又舍得花钱,好过的女人,大概能从凯旋门排队排到埃菲尔铁塔,但人还真的挺好。白锦绣笑着向他道谢,请他自便。

    弗兰离开后,白锦绣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

    想到聂载沉回家看到自己布置的一切,她忽然又紧张又兴奋。

    但愿他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这个生日之夜。她想。

    ……

    聂载沉看了眼时间,五点半了。

    前两天,他收到一个消息,韶州的陈济南暗中或正密谋突袭广州。他一边派人继续暗中监视,一边考虑着动手的最佳时机。

    陈济南是原清廷广东军镇的统制,驻湖广边境的韶州,手下有五千多人马,是支老牌的清廷地方劲旅。民国后,他立刻回到韶州,表面改旗易帜,拥护民国,也接受了聂载沉经临时政府认可的广州最高军政长官的地位,实则极不服气。

    这也是人之常情。陈家祖上三代都掌清廷地方要职,军旅世家,他手下的这支人马,将领对他忠心耿耿。他有资历,有枪|炮,有过往战绩,而那个聂载沉,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踩狗屎运娶到白成山的女儿,现在借着原新军的拥护掌控了广州,实际隐隐已有号令全省的地位,他怎么可能服气?

    聂载沉更是心知肚明。现在别地人马,表面看着对广州临时司令部是顺服了,但实则都在盯着势力最大的陈济南。

    想要统一全省,结束乱局,他就必须拿陈济南祭旗,这毫无疑问。

    和她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聂载沉匆匆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东西,走出司令部的大门,正要回白家,身后忽然传来追赶的脚步声。

    秘书官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电报追了上来。

    “司令,有急电!”

    电报是奉他命监视陈济南的人发来的,说陈济南今天秘密会见了南雄和连州的人,十几门重金从国外新购入的大炮也于今天被秘密运上汽船,伪装成普通的货物,正分批往广州而来。

    聂载沉沉吟了片刻,转身回到办公室,先往白家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下人,说小姐不在家,刚才恰好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聂载沉一顿:“小姐回来,你帮我和她说一声,我这边有紧急要务,晚上不回了,下次再陪她吃饭。”

    下人答应了。

    聂载沉又打了个电话,调“太平”和“绥靖”两艘炮舰出港拦截,挂了电话,往西营而去。

    ☆、第 59 章

    白锦绣打发司机开车回家, 好让他开车来这里——和他公事无关的事, 他应该不会拒绝用自己的车。

    她在饭店房间里等着他来。

    六点钟过了, 七点钟,天完全黑了下来。

    她始终没有等到聂载沉的到来,等到八点钟,终于忍不住,往白家打了一个电话。

    “小姐,你去哪里啦?正想找你说事呢。先前姑爷打电话回来, 说他今天晚上临时有事, 叫小姐你自己吃饭,别等他……”

    白锦绣放下电话, 满心的欢喜和期待瞬间化为泡影。

    她在床边呆呆地坐了片刻, 转过头,看着地毯和床上铺着的美丽的玫瑰花,眼睛慢慢地红了。

    她命令自己不要哭,不过是给他过个生日,本也只是想要送他一个惊喜罢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爽约, 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不来就不来。

    但是不争气的眼泪, 还是掉了下来。

    她一个人默默地掉了一会儿泪, 忽然想起饭店这边的厨师和乐师都还在等着,急忙擦去眼泪,等情绪平定了些, 自己对镜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了,出去打开门,让候在外头的侍者代自己去取消乐队,让厨师把做好的蛋糕和菜肴先送来房间。

    或许他晚些会回,看到了,再来这里,自己给他庆贺生日,那也是一样的。

    白锦绣安慰着自己。

    漂亮的蛋糕和精致的菜肴,还有那瓶插在冰块里的法兰西红酒,很快送了过来。

    白锦绣继续等,一直等到深夜,他始终没有来。

    菜冷透了,烤乳鸽身上那层泛着令人垂涎的蜜色的油光蒙上一层冷白,冰罐里的冰块化掉,凝结的水珠,沿着红酒瓶壁慢慢地滚落。

    白锦绣趴在那张巨大的圆床上,到了下半夜,红着眼睛,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西营的军事会议室里,电灯亮了一夜,电报机一直开着,不停地发送指令,同时也接收着来自前方的最新消息。

    聂载沉和军事部的要员,在清晨四点多的时候,收到了等待着的最后一份电报。

    之前派出的两个步兵团和一个炮营在一夜之间全部调集完毕,抵达指定位置,随时可以向着韶州县城发动进攻。

    炮艇也成功拦截下了汽船,将全部大炮连同船上人员扣押,随即调转方向,连夜回往韶州,预计今早最晚九点可以抵达。

    抵达之后,水陆两路同时向着县城发动进攻。

    先下手为强。那些观望中的墙头草,更需要一个榜样。

    陈济南就是送上门的最好榜样。

    聂载沉对秘书官口述:“以司令部的名义发电,通告除陈济南外的全部地方长官,两天后到广州参加会议,共商大事。收报后务必立刻动身,逾期不至,后果自负!”

    秘书官记下,奔去电讯室发送。

    聂载沉看了下时间。

    现在距离开火的上午九点还有几个小时。暂时无事,他解散会议,让跟着熬了一夜的军事部成员先去休息,自己去洗了把脸,随即赶回西关。

    他是在清晨五点多回到白家的。

    这么早,白家下人都还没起来。他没有惊动旁人,直接上楼回了房间,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里间的卧室。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不在床上。借着朦胧的晨光,他看见床上仿佛放着只压了朵玫瑰花的精致的长方盒子。

    聂载沉有点错愕,快步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拿起盒子,打开盖,看见里面是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像是围巾的东西,漂亮的蝴蝶结下,压了一张小卡片。

    他拿了起来,视线落到卡片上留下的那两行娟秀的字上,愣住了。

    昨天是他的生辰,他完全忘了这个事。原来她要他回家陪她吃饭,是为了替他庆贺生日。不但如此,她还亲手织了一条围巾送给他!

    他捏着手中那柔软的开司米围巾,怔了片刻,忽然想起她说他要是食言,她就会生气的话,心跳了一下,急忙放了围巾,转身匆匆奔了出去,从门房处拿了汽车钥匙,坐进去就往卡片上留的地址疾驰而去。

    凌晨五点多的广州街道,天蒙蒙亮,街边除了早食摊和挑着担子赶早市的零星路人之外,空空荡荡。

    聂载沉开着汽车,一口气赶到了德隆饭店,甚至来不及泊好车,把车钥匙丢给迎出来的门童,自己就往里面奔了进去。

    饭店总共有七层,她住在顶层。这么早,操控升降梯的人恰好不在。聂载沉等不及让升降梯慢吞吞地下来,奔到楼梯之前,几步并做一步地往上而去。

    白锦绣被门铃声给惊醒,睁开略带浮肿的眼,从床上爬了下去,走过去打开门。

    弗兰站在门口,看见她现身,松了口气。

    “亲爱的,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但我听说昨晚聂先生没来?你这里又一直没动静,我有点不放心。你还好吧?”

    白锦绣勉强打起精神,微笑道:“是的,我很好,没事。他后来临时有急事,来不了,我叫他不用来了。”

    她转头看了眼房间,摊了摊手,用轻松的语调说:“布置得这么美的房间,空置了太可惜。所以我自己睡了一晚上。”

    弗兰大笑:“这样就好,能有幸邀你来我这里过一夜,也是我莫大的荣幸!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白锦绣看了眼天色:“我的司机昨晚开车回家了,劳驾你帮我叫辆车,我想回家了。”

    “我正好没事,我送你吧!”

    白锦绣向他道了声谢,让他稍等,自己进去拿了包,走了出来。

    她还有些头晕脑胀,走到门口,高跟鞋的鞋跟被厚厚的地毯给绊了一下。

    “亲爱的,当心点!”

    弗兰立刻伸手扶了她一把,体贴地道。

    白锦绣定了定神,向他道了声谢,收回自己手,正要迈步往电梯去,脚步顿住。

    聂载沉来了。他就站在走道的拐角处,视线落到弗兰的身上,仿佛迟疑了下,随即朝着这边继续大步走来,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绣绣。”

    他叫了她一声,又朝着那个盯着他看的法国人微微颔首。

    “我是聂载沉,白小姐的丈夫。”

    弗兰脸上露出笑容:“聂先生?久闻大名!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相片!我是白小姐的朋友,你叫我弗兰就行!白小姐昨晚原本想在这里为你庆贺生日,可惜聂先生你太忙了,希望下次你能再来,品尝一下我这里正宗的法国美食,我相信聂先生你一定会喜欢的!”

    聂载沉随意点了点头,转脸就看着白锦绣。

    白锦绣却没有看他,对弗兰笑道:“谢谢你了,等下我和我丈夫一起回家吧。”

    “好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法国人退走了,白锦绣一语不发,转身往里走去。

    聂载沉急忙跟着她进去,关上门,见她走到那张大圆床前,趴着躺了下去,脸压在枕上,一动不动。

    聂载沉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绣绣,昨晚真的是我不好。我完全不知道你为我准备的这些……”

    “……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回来先向你解释的。你别生气……”

    房间里静默着,白锦绣还是那样趴着,仿佛睡了过去。

    “我早上一回去,就看到你送给我的礼物了,我真的很喜欢。全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吗?”

    她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聂载沉俯身朝向她。

    “绣绣!绣绣!”

    他靠到她的耳边,不停地轻声叫她的小名,起先是恳求的语气,见她始终没有反应,渐渐变得焦灼了起来。

    “绣绣,你说话好不好?”

    床上的她终于动了一下,慢慢地爬了起来,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面前的他,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没有料想中的责备和恼怒。这么沉默的她,让聂载沉变得更加不安。

    “绣绣,你说话,你别这样……”

    聂载沉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

    白锦绣看着他那双布了层淡淡血丝的眼睛,听他声声地叫着自己绣绣,再多的气,也早就没了,心也软了下去。

    现在这种时候,到处乱成一团,广州也不可能是无事之地。

    昨晚一定是出了什么重要的大事,他肯定也没睡觉,熬了一夜。

    他都这么辛苦了,她不过是没等到他回来过生日而已,她怎么可能真的生他的气?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摇了摇头,终于说:“我不生你的气了。我只是有点难过……”

    她顿了一下。

    “不过现在也好了。我知道你有事,不凑巧而已。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她朝他露出了笑容。

    聂载沉看着她坐在床边眼睛含着泪花却朝自己笑的样子,怔了。

    他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替她擦拭眼角。

    他越擦,她眼泪就掉得越多,很快打湿了他的手指。

    “讨厌!都怪你不好!本来已经不哭了!”

    白锦绣推开他替自己擦泪的手,打了他一下,又呜了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

    聂载沉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将她接住,和她并头躺在了枕上,温柔地亲吻着她。

    她闭着眼睛任他亲吻,过了好一会儿,等他放开了自己,睁眸凝视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你昨晚没睡觉吧?累的话,就在这里睡吧。我不打扰你休息。”

    她要缩回刚才搂着他的胳膊,却被聂载沉抓住了。

    他看了眼房间:“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吗?你辛苦了。昨晚真的怪我不好。”

    白锦绣摇头:“是我和弗兰说,他帮着布置的。”

    聂载沉顿了一下,又看了眼四周,慢慢地坐了起来。

    “绣绣,这床太软,我有点睡不惯。不睡了。”

    白锦绣爬起来,跪着,压了压床垫:“没有呀!不是和家里的差不多吗?”

    聂载沉闭目,没躺一会儿,再次坐了起来。

    “绣绣,我真的睡不惯。天也亮了,我开车来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那好吧。”

    白锦绣见他就是不肯睡,也就顺着他了,跟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插进了他的胳膊里,挽住了他。

    “我们走吧。”她笑着说。

    ☆、第 60 章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白锦绣跟着聂载沉回到家中。

    她昨晚没睡好, 现在有点困倦。他安置好她, 自己也陪着她睡了下来, 但又歉疚地向她解释,说等下他又要走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他在九点前必须回去。

    在嫁给他之前,白锦绣真的不会相信,自己的心胸竟然能够大度到这个程度。

    听他说又要走了,她心里是有些失落, 但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心疼他累,要他再抓紧时间休息下, 她先不睡了, 到点会叫他起来。等他走了,她再补觉就是。

    所有的失落、难过和委屈,她自己都能消化掉。就和聂载沉另外放在衣柜里的他母亲做给他的衣物和她送他他却从未用过的那块金表一样,想起来虽然心里就像有根刺,但其实, 也没那么重要。

    白锦绣真的想他开心。

    和自己结婚, 要是能让他感到开心, 也就是她最大的开心了。

    她真的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只要她能做得到。

    聂载沉是怀着对她的歉疚和庆幸之情而离开的。歉疚是自然的, 而之所以庆幸,是聂载沉以前真的没想到,她竟能这么地体贴自己, 他甚至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但是现在他事情真的太多,一忙起来,确实也就没有心思再顾别的了。很快,两天之后,就是会议召开的日子。

    这个会议非常突然。肇庆的朱铁生、惠州的马宏辉、潮州的刘继祖、清远的宗敬先等人,原本要么是清廷的地方总兵、统制,要么是世家豪强。趁几个月前清廷覆灭的大乱起势占领地方,靠着手中兵马做了一方头号人物。自然了,人人毫不犹豫咔嚓一下剪掉辫子,挂上新的旗帜,一夜之间,全都成了新党人物。

    和地方头号人物陈济南不一样的是,他们手中的枪不够。人马好拉,想弄枪却不是容易的事。钱是个大问题。很多地方本就穷,百姓又早被清廷反复搜刮,税收就那么点,能养着人马就不错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去弄枪。

    而聂载沉不但凭着先天优势手中握着原新军的主力,现在又是广州临时司令部的司令,相当于前清广州将军,还兼了总督的行政,地位凌驾,他突然要他们来广州开会,电报语气又很强硬,众人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来开会。

    要是老老实实来,就表示他们服从了他的权力。而一旦服从,就意味着往后要失去最重要的自主权。所以在收到电报后,相互暗中商量了下,决定如期参加会议,看看那个姓聂的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但必须带着自己的警卫营入广州,兵马也跟随在后,起一个威慑的作用。

    这一天,各地十几名代表,如期陆续抵达广州。聂载沉早就获悉他们带着警卫营来,队伍也在后头,光朱铁生的警卫营就有几百人,个个持枪,耀武扬威,排场很大。

    他任由警卫营入城,自己也没露面,只安排人将众人接入,包下了一间条件不错的大旅馆,让各地代表入住后,当晚于大三|元设宴,由方大春和司令部秘书官代表自己替他们接风洗尘。

    众人都十分防备,哪里有心思吃饭喝酒,走了个过场。第二天早上,被告知会议在西营召开,带着人就去了。

    西营大门大开,卫兵也没有阻拦众人的警卫,朱铁生马宏辉等人进去,到了会议室。

    说好的九点开会,聂载沉人却没到,只有几个一看就是军校学生的青涩士兵忙着倒茶,分烟,招呼他们。

    昨晚聂载沉没亲自为他们接风,众人心里就不快了,现在见他开会竟还迟到,更是恼怒。但人都来了,也只能等,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来,沉不住气了,有人拍桌骂娘,有人抬脚要走,走到门口,却被一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持枪卫兵给拦住。领队的军官微笑道:“聂司令早上临时另外有事,一时来不了,命卑职给各位将军赔礼,请将军们再稍等,他很快就到。”

    众人骂娘,强行要出去,有拔枪恫吓的,也有高声叫自己警卫来的,会议室的大门前乱成一团。

    那军官见状,竟沉下脸,做了个手势。卫兵倏然列队,齐齐举枪,整齐地拉下枪栓,几十条枪口,刹那全都对准了会议室的大门。

    “这里是西营!谁敢闹事?”军官冷冷地道。

    众人全都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跳了起来,让卫兵冲自己开枪。正闹得厉害,马宏辉喊道:“姓聂的来了!”

    众人看去,见一个身穿军服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走廊里,正朝这边大步走来。

    没见过聂载沉人的,之前也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众人这才停了吵闹,纷纷看向朱铁生。

    肇庆是前清地方力量相对强大的地区,朱铁生在肇庆当了多年的统制,清廷一倒,他立刻弃暗投明,现在也是地方除陈济南之外的二号人物,比马宏辉刘继祖这些人沉得住气。刚才也没闹,现在见聂载沉现身了,才冷笑道:“聂司令,我们这帮老兄弟是给你面子,今天才过来开会的。你给我们弄这么一个下马威,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聂载沉命令卫兵收枪,笑道:“早上临时有事,这才来迟了,下面的人又不懂规矩,得罪各位前辈了,我给诸位赔礼。”

    他说完,走了进去。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忍气跟了进去,各自重新入座。

    聂载沉单独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主位上,目光掠过坐在自己左右的人,微笑道:“清廷覆灭,民国成立,不但顺应时代,也是民心所向。民心向来思统,所以我今天请诸位来,就是商量怎么规划这块南疆宝地,保证日后统一行动,免得各自为政纷争不断。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思。”

    他话音落下。下头没有一人发声,有的自顾抽烟,有的面露冷笑。

    聂载沉不动声色,继续道:“那我就说了。全省现状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我听说现在各地税赋也都各自流入地方腰包,去向不明,这不是好事。特殊时期,广州司令部身兼数职,要担负全省的财政,除了军事费,还有各种民生支出。光靠广州税赋,实话说非常吃紧,再养着你们地方那么多人马,很不合理。必须整合改编,把钱用在更需要的地方。我粗略统计过,除去陈济南部,你们手里加起来有三万多人,人数过于臃肿,没必要全部保留。所以我决定精简成一个加强师,每个地方只保留必要的一个保卫团,人数不超一千,定下一个用兵标准,将不合标准的全部裁掉!往后地方税收也统一上缴,只留一个团的军饷,其余收归广州,按制拨返。”

    会议室里的人脸色大变。马宏辉立刻道:“姓聂的,你凭什么这么决定了?不是说叫我们来商量吗?”

    聂载沉笑道:“刚才我请你们发言,你们全都不说话。你们没意见,那就我来定,有问题吗?”

    刘继祖一把甩了手里的香烟,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老子没空陪你玩过家家。姓聂的小子,你自己玩吧!”

    剩下的人也大声嘲笑,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一起朝外走去。

    聂载沉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道:“诸位都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把你们请来这里,不谈出一个结果,你们觉得我会让你们走吗?”

    他语气平淡,但威胁之意却扑面而来。

    众人一愣,停住脚步,转头盯着聂载沉。

    “姓聂的,你敢?”

    聂载沉说:“你们的警卫营刚进来就被缴枪了。至于外头的那些人马,就算对你们忠心耿耿,钱也没法收买,但我要是真想对你们不利,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众人脸色大变。朱铁生城府再深,对着这么咄咄逼人的一个后辈,也是忍耐不住了,猛地拍案而起。

    “聂载沉,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今天即便全都没了,你以为你日后就能高枕无忧?”

    聂载沉自然不会真的对这些人全部下手。除人容易,但这些人在地方都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确实就像朱铁生说的一样,后患无穷。

    他需要的只是杀鸡儆猴。

    他说:“今早我不是有事迟到了吗?确实有点事。陈济南今天没来。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众人原本也是心存疑虑,相互看了一眼。

    刘继祖哼了一声:“陈统制可不像我们好说话,愿意给你个面子。没想到你不识好歹!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聂载沉笑了笑:“刘将军你错了。不是陈济南不给我面子,而是我不需要他来这里开会。”

    他语气转为严厉:“实话和你们说吧,陈济南表面拥护民国,实际居心叵测,竟然密谋炮轰广州,破坏局面。要不是我及早察觉,派出炮艇拦截,广州现在恐怕已经废墟一片。他这是咎由自取。就在你们来广州的路上,我已派遣部队前去攻打韶州,二十四小时,就拿下了韶州县城!”

    他把一个文件夹朝着众人甩了过去。

    “这是战报电文。今早我收到了最新电文,陈济南潜逃,被他手下士兵击毙了。”

    朱铁生等人脸色大变,拿过电文,争相翻了几下,会议室里气氛跟着大变,众人议论个不停。

    朱铁生合上电文,勉强道:“我不信!他手下五六千的人马,跟他多年,打过了不知道多少仗,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快就攻下县城?”

    聂载沉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有几个忠心的下属,也很有能力,可惜啊,水路陆路共同遭到攻击,加他自己的十几门大炮,下头的人又没得多少好处,你们说,他们是愿意继续留着脑袋吃饭,还是上去当炮灰替陈济南卖命?”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死寂,半晌,马宏辉跳了起来。

    “我不信!你让我发电报!我要发电报回去问!”

    聂载沉看了他一眼,示意门外的手下将他带去通讯室。

    马宏辉匆匆去发电报,会议室里众人一语不发,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埋头抽烟。

    聂载沉坐着,冷眼看着众人。

    大约二十分钟后,马宏辉回来了。

    “怎么样,韶州真的完了?”

    马宏辉有气没力地点了点头:“韶州县城,真的……一夜就丢了……陈济南也死了……”

    众人“啊”了一声,全都静默了下来。

    聂载沉环顾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冷冷地道:“你们谁有陈济南那样的实力,现在就可以给我走。但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不会允许我的治下有自立为政的人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是走陈济南的老路,第二协商改革。走第二条路,我的军事部里,会给你们留下相匹配的位置。”

    “你们自己考虑吧。”

    聂载沉站起来,撇下会议室里的人,迈步走了出去。

    ……

    白锦绣也知道聂载沉最近在忙什么。好像要收编各地军队,制定全省统一的行政制度。

    他那么忙,早出晚归的,她自然尽量不给他添事。这天是嫂子张琬琰母亲的寿日,他陪着她到了张家,给张母拜过寿后,没留下吃寿宴,有点事先走了。

    嫂子和大哥今天两人都忙着应酬客人,照应不到她。阿宣跟着她玩了一会儿,也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伙伴溜到后花园去了。

    同桌的女客大多是张家的亲眷,自然全都认识她,对她毕恭毕敬。或者看着不敢搭讪,主动搭讪的,说的也都是奉承的好话,实在无聊。寿宴又没结束,自己也不好就这么回去。白锦绣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方便。回来的时候,走到贵宾厅外,听到同桌的女客们正议论着自己和聂载沉,起先说的都是好话,夸聂载沉一表人才,又有本事。

    “白老爷也真有眼光,挑了个这样的女婿,这不是捡到宝了吗?”张家的大姑说。

    “可不是嘛!这样的年轻人,到哪里去找啊!”另个亲戚太太附和。

    听到她们夸赞聂载沉,白锦绣心里一阵甜蜜,比听到夸自己还要欣喜,就停了脚步,没有立刻进去。

    “其实绣绣也真的是个福星。我们琬琰以前跟我闲话的时候,常说她小姑子小时候生出来旺白老爷。现在聂姑爷娶了她,这才几个月啊,他这官就嗖嗖地升。我看绣绣也是旺夫。”张琬琰的一个姨婆跟着说。

    众人又点头:“对,对,绣绣和聂姑爷,就是天生一对。”

    白锦绣自然不相信什么旺夫之类的话,但听到她们说自己和他天生一对,更加不好意思就这么进去了,正想悄悄先退出来,等她们结束了话题再进来,忽然听到大姑又说:“不过有个事,我就有点纳闷。绣绣成亲了,都还住在娘家。虽说聂姑爷家世是比不上白家的,但这样跟着绣绣住白家,有点不大好看。前几天我就遇到个不知事的人,竟然问我白家是不是招了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被我给说了!”

    姨婆忙道:“这个我也奇怪,先前特意问过琬琰。琬琰说是聂姑爷知道他忙,照顾不到,体贴绣绣,怕她跟出来住不习惯。是聂姑爷好。”

    众人哦了一声。另个亲戚太太却又说:“话虽这么说,但外人可不这么想,难免误会。所以说啊,聂姑爷真是个好脾性的人,处处替绣绣着想。像我家那口子,没本事,脾气还大,明明靠着我爹混日子,最忌讳别人说他靠我娘家。别说我带着他住娘家了,有回被他知道有人说他靠我娘家,他竟然气得跑出去喝了个大醉,你们说好笑不好笑?所以说啊,男人越有本事,越能忍,也不计较这些破事儿。”

    满桌人点头赞同。三姑六婆们又说了几句这个,渐渐岔开话题,说起别的家长里短来。

    白锦绣站在厅外,怔了,过了一会儿,听到里头的人说自己怎么还没回来,要去找,这才回过神,装作刚回来的样子,走了进去。

    宴席终于结束。大哥喝醉了酒,嫂子带着阿宣晚上就留宿在张家。张琬琰让白锦绣也住自己娘家,说明早再一道回去。白锦绣归心似箭,婉拒,说自己坐马车回去就可以了。

    张琬琰见留不住她,只好随她,送她出了大门,正要叮嘱下人护送好小姑子,忽然看见门外停了一辆汽车,聂载沉从车里下来,很是高兴,推了推白锦绣:“最好不过了!载沉接你来了!”

    聂载沉走到两人面前,叫了声大嫂,对白锦绣说:“我事办完了,过来接你回家。”

    白锦绣就和张琬琰辞别,跟着他上了车,开往西关的白家。

    聂载沉开着车,留意到她一语不发,似乎怀着心事,便问:“绣绣,你怎么了?”

    白锦绣看了他片刻,说:“聂载沉,我不想住家里了。我想搬出去和你单独住!”

    聂载沉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脸看着她:“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要搬出来?”

    白锦绣笑道:“你这么惊讶干什么?你那么忙,白天我总是见不到你,也就晚上那么点时间才一起。我家和司令部又那么远,一个城西,一个城东,我不想让你在路上来回浪费时间。何况,我也想离你更近些。地方我都想好了。司令部的后头以前本来就是内宅,供官员家眷居住,现在空着,我搬过去,名正言顺。你觉得呢?”

    “不行!那里条件不好,不适合你住。”聂载沉拒绝。

    “我就要住!我不在乎!别人能住,我为什么不能?我想和你离得近点!你答应我嘛!”

    白锦绣靠过来,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绣绣……”聂载沉还是犹豫。

    “你是不是不想我离你那么近?你烦我?”白锦绣看着他。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不是就行。就这么定了!我自己叫人收拾地方,收拾好就搬过去,不用你操心!”

    她笑盈盈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左右二更。

    ☆、第 61 章

    白锦绣一锤定音, 决定搬出白家,和聂载沉一起住到司令部后头的宅邸里。

    聂载沉觉得不合适。

    那地方虽然比普通广州民众住的民宅是要好得多,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邸,三进的四方大屋,还带了个庭院, 但实在老旧破败,根本没法和她住惯了的白家相比。他不想她因为自己吃这种没必要的苦。但要是不答应, 又怕她认为他不想她离他那么近, 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剩点头的份。

    这会儿广州形势大致定了,白成山前些时候刚回古城。即便他还在, 开口阻拦, 白锦绣未必就听, 何况是白镜堂和张琬琰的劝?

    第二天, 白家的管事就带着人去那里收拾地方,白锦绣在家忙着整理东西。

    张琬琰从娘家回来, 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过去看了下, 回来连连摇头,劝正在收拾衣服的小姑:“绣绣,那地方嫂子刚去看过回来了, 你们俩住,小倒不算小,但实在太寒碜了, 院里都是草,地砖到处翘,转春就返潮,采光也不好!你在家住得好好的,干什么去住那里?”

    白锦绣说:“草拔了,装纱窗,洒些石灰,墙刷白,没问题的。”

    聂载沉的衣物不多,收拾好后,她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张琬琰其实隐隐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先前也想过,聂载沉随小姑子长久住白家的话,外头肯定有人多嘴,但看聂载沉自己并不在乎,她自然也就不多事。让小姑子一直住家里多好,图个放心。

    小姑子之前也懵懵懂懂的,对这种事完全没上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突然就想着搬出去了。

    “是不是你听到外头人说什么?”张琬琰问她。

    张琬琰其实也没少听。

    白锦绣手一顿,继续折着衣服。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载沉要是自己想出去,你自然不好再住家里。但我听说当初爹要给你们在外头置屋的,是他自己说住咱们家。他现在也没说什么,你何必搬?”

    白锦绣迟疑了下,终于说道:“嫂子,当初就算爹给我们另外置屋,用的也是我们白家的钱。他大概觉得没分别,索性就住在我们家了。他是个有心事也不说的人。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他不一样了,还住我们家,我怕他介意了也不讲。”

    “何况,就算他自己真的不在意,我也不想让他因为迁就我,让别人在背后说他闲话。”她又补了一句。

    张琬琰十分诧异,没想到小姑子竟然想得这么多。

    她看了白锦绣片刻,叹气:“行,行,你有理!真是叫人没办法!”

    事情既然没法改了,张琬琰也就只能配合,又过去亲自盯着,指挥人把那地方的杂草给除了,补好缺角的围墙,往屋角洒石灰雄黄,翻屋顶,刷白墙,再搬掉里头年长日久也不知道什么人用过的陈旧家具,忙忙碌碌了半个月,等换掉最后几件家具,大体也就差不多了。

    这天,聂载沉一早就去了黄埔长洲岛,一套新的家具送到,张琬琰陪白锦绣一起过来布置。小姑子忙忙碌碌,指挥人把东西抬来抬去地看位置,张琬琰和送货的掌柜有点亲戚关系,就送人出去。

    这座宅邸和前头的司令部虽然毗邻,但各自开了个大门,中间不通。宅子大门对出去的是条相对僻静的路,平时车马不多,只有住附近的人来回经过。顺着这条路走个几十步右拐,上了一条大马路,就是司令部的大门。

    张琬琰和掌柜的在门口说着话,忽然看见两个轿夫抬着顶青布小轿从小路上拐了过来,边上跟着个看起来像是酒楼戏院跟班模样的人,沿着小路往那头去,心里一动,和掌柜告了声辞,跟了上去。果然,那顶轿子停在了距离司令部大门有些路的一个角落里,轿帘掀了起来,里头露出一个穿了身粉蓝褂裙的年轻貌美女子,女子和边上的跟班说了几句话,那跟班就朝大门跑了过去。

    张琬琰上去些,听到跟班打听聂司令,卫兵说不在。跟班就问什么时候回,卫兵说不知道。跟班迟疑了下,又问聂司令去了哪里可否告知,自己有要紧的事要寻他。

    卫兵不耐烦地道:“你什么人?要紧事就和我说,等司令回来,替你转告!”

    跟班又不说了,回头看了眼轿子,跑了回来,学了一番。

    轿子里的女子静默了片刻,轻声说:“就在这里等吧,晚些应当能等到的。”

    跟班应好,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聂司令是随便什么人都要见的吗?真有事,和我说,我带话!”

    跟班转头,身后站了个衣着华丽的少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太太,两只眼睛冷冷地盯了过来,不禁噤声,看向轿子里的女子。

    女子迟疑了下,问道:“敢问夫人贵姓?”

    张琬琰看着她:“你就是喜福顺班的什么小玉环吧?你问我是谁?我就是你要找的聂司令的嫂子!”

    小玉环脸色微僵,顿了一顿,从轿子里下来,说道:“白少奶奶在上,小女子不知,刚才失礼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今天路过,想起来前次水涝时聂司令助力过我们班子,想向他道声谢。聂司令不在,我也该回,不敢烦扰少奶奶。”

    她朝张琬琰微微躬身,转身低头上了轿,匆匆离去。

    张琬琰盯着轿影很快消失在了路口,这才回到后头,在白锦绣面前半句也没提,继续帮她收拾房子。

    再过两天,地方收拾得能住人了,张琬琰派好跟过去的人,选了个好日子,迫不及待的白锦绣高高兴兴地搬了过去。

    小姑子是如愿以偿了,住得离聂载沉的司令部也更近,但张琬琰心里却记挂着一件事,就是那天碰到的那个小玉环。

    这个小玉环抱着什么念,张琬琰不用想也知道。见多了。先前接过那个电话后,她就一直没忘,现在小姑子单独搬出去了,必须立刻把人处理掉,免得日后万一多事,惹小姑子闹心,影响夫妇感情。

    张琬琰很快就打定主意,送小姑子搬家回来后,当天就出去了一趟,次日,乘顶轿子来到城南,找到了那个喜福顺戏班。

    喜福顺原本位列广州四班之一,票务兴隆,小玉环因为唱功容貌身段俱佳,也渐渐有了些名气。不料上次白家请戏班唱戏把喜福顺剔除了后,同行借机暗中恶意攻击,可笑市民跟风,风评不利。现在虽然算不上境况艰难,但生意确实大不如前,追捧小玉环的客人也少了。上月小玉环新排了一出戏,班主原本指望她能再次翻身走红,但却风光不再,除了一些老客还捧着,反响远不及预期,班主十分失望。知道小玉环和如今的广州司令聂载沉有旧,就逼她去找人,叫她请聂载沉帮忙,要是能得他捧场,让人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身价自然大涨,再不济,有他暗中相助,往后也是不愁前途。

    晚上有一台戏,票虽卖光了,但价钱却比从前要便宜几分。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晚,戏班租用场地的地主又找来,说这个地方另有别用,宁可赔些钱也要他们三天内搬离。

    偌大的一个戏班子,三天内能搬到哪里。班主百般央求,对方态度坚决,只说自己另有用处。班主满腹烦恼,这会儿又把小玉环叫来,半是哀求半是逼迫,要她赶紧想办法再去找聂载沉帮忙,忽被告知白家少奶奶来了,十分惊诧,忙将人迎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让上座,上好茶,等她坐了下去,自己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小心问她有何贵干。

    张琬琰道:“把你那个叫做小玉环的干女儿叫来!”

    班主听她语气不善,有些惊惧,心里暗怪小玉环没用,正主没搭上,竟这么快就招来了白家的人,哪里还敢多问,忙叫人去叫。

    小玉环进来,低眉垂首,站在一旁。

    张琬琰叫班主等人都出去了,淡淡地说:“那天在司令部外和你偶遇,既遇上,也是缘分,我见你当时愁眉苦脸,又说要等聂司令回,我今天就特意过来,代聂司令问你一声,你找他到底什么事?”

    “在我面前,你就别说什么路过道谢的话了。”她又道了一句。

    小玉环低声道:“少奶奶特意来问,小女子也就不再欺瞒。起因是前次贵府叫戏班唱戏,也不知道怎的,喜福顺没能入贵府的眼,给剔了下来,过后我们便境况艰难,我干爹更是日日愁烦。我见他年纪大了,实在不忍心,这才想着去找聂司令求个情。要是我们哪里有做得不到,得罪的地方,还请大人大量,我们日后一定改。”

    张琬琰打量着小玉环:“你倒挺会说。可惜了,这小嘴巴里说出来的都是什么骗鬼的话!既然是为这个,前日遇到了我,你怎么不说?我不是白家人吗?什么求情的话,你非得找聂司令说才行?”

    小玉环脸渐渐地胀红,低头不语。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十有八|九,身世飘零,确实可怜。只可惜,心眼也不正,说难听点,不要脸。聂载沉是有妇之夫,当初和我小姑结婚,全广州的报纸登满消息,到处都在说,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你不知道吗?明明知道,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他,莫非你想取代我小姑?”

    小玉环肩膀抖了一下,慌忙摇头:“我有自知之明,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张琬琰冷笑:“听听,可算说出来了。不敢取代我小姑,那就是想做小,或者干脆没名没姓在外头伺候你也愿意是不是?既然这样,我不妨替你安排一个人家。我听说城南有个刘老爷很捧你,有意娶你做他的九姨太?他年纪是大了点,但家里有钱。你找男人不就是为享福吗?你的卖身契在班主那里吧?我去要过来,帮你风风光光嫁出去,怎么样?”

    小玉环脸色变得苍白,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哭道:“我知道错了!求少奶奶你饶了我!我往后再也不敢多事了!”

    张琬琰盯着她,等她磕了十几个头,哭得人也倒在了地上,这才眯了眯眼,转向门口,喝道:“偷听的,给我进来!”

    班主吓了一跳,刚才唯恐小玉环说是自己逼她去找人,好在她没供出来,这才松了口气,慌忙进来。

    张琬琰冷冷道:“这地方,我看上了,限你们三天内给我搬走!不走的话,别怪我到时让人来扔你们的破烂箱子!”

    她说完,站起来就走。

    班主早就听出了内情,现在自保要紧,也顾不得什么干爹干女儿的情分了,慌忙拦住张琬琰:“少奶奶你放心!明天,不,今晚上的戏也不用她上了,今晚上我就让她走!我这里不会收她了!求少奶奶你息怒,放过我们班子。我们上下加起来几十张嘴,还有家里老小一大堆人,这要是没了地方,可叫我们怎么活!”

    小玉环倒在了地上,面白如纸,泪眼朦胧。

    张琬琰停了脚步,看了眼小玉环一眼,哼了一声:“也罢!你把卖身契还给她,我再给个地址,你给我把她送出广州。我认识个有名的大戏班班主,让他把人收了,调|教调|教,日后只要自己还肯唱,想来也不至于饿死!”

    她又冷笑:“这个世道啊,人人都觉得自己有难处。你们是,我也是。可说起来,人家可不管个中是非,铁定成了我们仗势欺人了。”

    “不敢,不敢!遵命!遵命!我这就给她卖身契!你还不快谢过少奶奶对你的提携?”班主连声催促小玉环。

    小玉环终于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瑟瑟流泪,一边朝着张琬琰磕头。

    张琬琰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扭头就迈步离去。

    ☆、第 62 章

    日子过得快, 一转眼,白锦绣搬出来已经好几天了。

    和走进来就嫌弃的张琬琰相比,白锦绣的心里倒十分满意,尤其是,只要想到聂载沉每天就在和自己不过一墙之隔的地方做着事, 她就觉得这地方简直太好了。

    嫂子和管事他们只是粗粗帮她收拾,居住的细节和摆设, 全靠她自己了。搬进来后, 每天早上她送聂载沉出门去司令部后, 自己只要一有空,就忙着布置屋子。她给聂载沉设计了一个书房, 还专门准备了接待访客的会客室——经常会有访客到来, 有他的, 也有找她的。她还打算着屋子布置完, 趁开春,过两天再在庭院里种些花草, 这样只要推开窗户,就是满眼的绿意。

    先前她一直在参与的女子中学终于筹办完毕, 定了校址,也开始招收第一批的女学生。这天要去学校参加招生宣传活动。

    她有两辆汽车,但现在广州街头开汽车实在招眼, 因为聂载沉的缘故,她也不想太过招摇了,就没让司机开车送。

    这是民国成立后广州开办的第一间综合女校, 因为她的参与,很受社会关注,教育官员和报纸记者都来了,她一到学校,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忙忙碌碌,到傍晚才完事。她婉拒了校长等人的相送,走出来的时候,身边跟了几个女学生。

    白锦绣鼓励她们好好读书,往后争取获取奖学金,像男子那样出国留学,开拓视野。女学生们十分憧憬。

    白锦绣和她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校门口,无意间抬眼,忽然看见校门外的边上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在等人,且瞧着等了有些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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