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夜时分，雷声阵阵，大雨倾盆。

    通往江城的省道上，此时早已被密密麻麻的车辆占据，而何渺渺乘坐的那辆大巴车刚好被夹在正中间，进不得，也退不了。

    有脾气暴躁的车主，一边疯狂的按着喇叭，一边对着车窗外扯着嗓子叫骂，结果一道惊雷突然劈下来，吓得他顿时歇了气儿。

    他们被困在这儿已经快两个钟头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手机都没信号，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巴车内一片怨声载道，何渺渺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长长的车龙一眼望不到头，半天都动不了一下，也不知道前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今天的黄历大概是不宜出行吧，一出门就开始下雨不说，半道上因为车子坏了还换了一辆车，换车就换车吧，结果出了城又开始堵车，各种姿势的堵。

    开始倒还好，好歹还能慢慢往前挪，何渺渺想，这怎么着今天晚上也能到江城吧？结果没过多久，道路竟然直接堵死了。

    寒风入体，何渺渺不由得拢了拢衣裳，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拍门声传来，跟着车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骂骂咧咧的钻了上来。

    “走不了了，走不了了，听说前面塌方，车子不让过！”

    一句话，直接将大家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了。

    这意思就是说，他们今天晚上很有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大巴车内顿时又变得嘈杂了起来，有问怎么办的，有不停抱怨的，有叫嚣着自己赶时间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着大人的叫骂声以及小孩子的哭闹声，听得人简直头大。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何渺渺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她千挑万选，为什么偏偏挑了今天出门？出门之前，她为什么不先看看天气预报？！

    程璟打不通何渺渺的电话，已经急得快跳脚了。或者，准确点说，当他看到何渺渺留给他的东西时，他就已经跳脚了。

    什么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小心意聊表寸心”！他三番两次的救她，结果她用两百万就想把他给打发了？他是差那两百万的人吗？

    还关机！她莫不是干脆利落得连手机卡都直接给扔了？

    程璟气呼呼的挂了电话专心开车，心想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非把她给找到不可，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出城的时候，交警正在路边拉警戒线，程璟心中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前面道路塌方，说是下午三点后所有去往江城的车都被困在了半路。

    下午三点……物业说，何渺渺是两点过离开的，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也被困在半路上了！得知这个消息的程璟喜忧参半，不顾交警劝阻，他执意驱车前往。

    晋城的地势跟其他地方不同，晋城靠山，通往江城的路也多是环山公路，最近的雨水确实有点多，如果是这个原因导致的塌方，那么伴随其后的，很有可能就是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

    再按照时间推算，何渺渺乘坐的大巴车应该刚好是被困住那一批，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那他们应该首当其冲。

    程璟越想越觉得心慌，刚好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是他之前拜托别人帮忙查的何渺渺所在车辆的车牌号。

    那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说何渺渺乘坐的那班车的确是被困在半道上了，不过知道了车牌号，倒是让程璟安心了不少。也亏得她坐的是大巴车，找起来应该也会相对容易一点。若是她乘坐的是其他小型车辆，那估计会要了他的老命。

    车外疾风骤雨，车内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大概是知道闹下去也无济于事吧。能怎么办呢？外面那么大雨，又不可能真的下车。

    不过倒是听说江城那边已经派了施工队进行紧急维修，就是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修好。

    何渺渺又冷又饿，这会儿正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养神。本来她中午就吃得少，原是想着到了江城安顿好再去吃东西的，结果……

    如果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她一定会……买两个面包带着！

    叹了口气，她又往里缩了缩身子。

    许是饿得狠了，不多时，何渺渺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何渺渺是被一阵尖叫声给惊醒的。

    车身剧烈晃动，车内人仰马翻，尖叫声混合着惊慌失措的哭闹声，在这寂静的雨夜显得尤为刺耳。

    何渺渺下意识的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他们的车已经行驶到了一座大山下。

    隐约听到有人喊，“山要踏了！大家快逃命啊！”

    又有人喊，“是山体滑坡！车门被堵住了，我们都要被活埋了，都要死在这里。”

    那个“死”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的敲在何渺渺的心上，她顿时就慌了，也顾不得那许多，赶紧解开安全带准备起身。

    这时候，一块大石头正好从山上滚落下来，正好砸到他们所在的大巴车身上。剧烈的撞击使得大巴车晃动不止，何渺渺身形一个趔趄，亏得她抓住椅背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车内早已是一片哭天抢地，惊恐无措的声音里夹杂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听得让人毛骨茸然。

    何渺渺长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啊！仅仅听到“山体滑坡”这几个字时，便让她整个人三魂吓掉了两魂，更遑论山上那些不断滚落下来的巨石。

    惊惧，恐慌，绝望，无助……这些情绪犹如滔天洪水，瞬间将她包围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里吗？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怎么可以死呢？她还有那么多钱没画完，她还没好好享受作为一个有钱人的生活，她都还没活够，她怎么能死！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很快就会被活埋，会被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压成肉饼，到时候人家让认领尸首，她被砸得面目全非，程璟肯定认不出她来的。

    何渺渺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心中慌乱的可怕。

    车上的人死命砸着车门，很快，车门便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仿佛黑夜里的人看见的最后一道曙光，大家都拼了命的往前挤，想要下车逃命。

    何渺渺挤在人群中，耳边冲刺的是各种各样的尖叫哭喊。推推搡搡中，有人撞了她一下，又有人扶住了她，好不容易挤到门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抬头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差点没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她看到，就在她的正上方，有一块巨石正不受控制的朝着车门所在的方向滚落下来！

    眼看巨石就在砸过来，就在这时，不知道背后谁喊了一声，“快点啊！赶紧下去！”

    紧跟着，有一只手在她背上推了一下，下一刻，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朝车下跌去！

    滚落的巨石紧随而至，眼看那石头就要砸在她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熟悉的“渺渺”，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人影飞快的扑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有温热黏糊的液体滴在她的脖颈之上，一滴又一滴，然后越来越多。

    “程璟！”何渺渺尖叫着醒来，这才发现是自己做噩梦了。

    许是她的声音太大，惊了车内的乘客，有人骂骂咧咧的道，“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何渺渺赶紧小小声的道歉，又下意识的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们的车还停在原地，根本没有动过半分，车外也并没有什么大山，更没有从山上滚落的巨石。

    见鬼，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梦到程璟？

    领座是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奶奶，见她醒了，便哆哆嗦嗦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她，“姑娘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程璟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他只想着车辆被困，大巴车体积大又显眼，他一路找过去肯定能很快找到何渺渺。

    可是他已经来来回回找了两圈了，根本就没有车牌是晋A6089K的大巴车！

    难道是他听错了？不应该啊！他当时还反复确定了两次，车牌号就是这个没错啊！

    程璟想打个电话再问问，可是信号太差电话根本就打不过去。

    他站在路边正一筹莫展，这时候，只听得旁边有人道，“哎，你知道吗？听说前面塌方那附近刚刚山体滑坡了，好几辆车被埋在下面了呢，据说有辆大巴车想躲，结果直接翻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璟听到这话，吓得心中咯噔一跳，当即冲上前去，抓着人家的胳膊急问道，“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他下车的时候雨还没停，这时候浑身湿漉漉的，夜里光线又暗，就这么冷不丁的冒出来，着实有些吓人。

    刚刚说话那人哆哆嗦嗦的后退了一句，“你……你谁啊？”

    程璟这会儿已是急火攻心，就差六亲不认了，他才刚说出那句“你刚刚说什么车翻了”，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若有似无的尖叫“程璟！”

    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仿佛就近在咫尺。

    程璟下意识的循着声音的来源处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个声音便是从他旁边的那辆大巴车上传过来的。

    他再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跑过去照着车门就是一顿敲，“开门！麻烦开下门。”

    熟睡的乘客再一次被吵醒，就连正跟邻座的老奶奶推辞的何渺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司机骂骂咧咧的，一边打开车厢里的灯，一边打开了车门。

    程璟迫不及待的上车，然后，他一眼便看到了座位上的何渺渺。

    何渺渺也在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