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南府内
南烟走在南安身后, 小姑娘身量细长, 发髻上缀着珍珠流苏, 很是好看。只她一路沉默, 不说话, 也不回头看南烟。
“南安。”
南烟用拐杖点了点地, 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她腿不方便,今日一直在走路, 现在疼的慌, 且那小大夫还在府外等着她, 她已没有耐心继续陪着南安走下去。
南安回过身来, 左右看了看,偏着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见姐姐啊。”
想见她?
南烟看着南安,耳朵却是着心听着四周动静, 有人在她身后!
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南安还小,自家人是打不得的。’
嗯, 打不得的, 等她大些再打好了!
身后, 南安院内一身形高大的男仆拿着黑布口袋扑了过来,南烟侧身闪开,一拐杖敲在那奴仆的后脑勺上, 只见那人痛叫一声,随即便晕了过去。
南烟捋着胸口顺气,南安如今打不得,这狗腿子还是能打的!
南安见此惊讶的睁大眼睛,咬牙神情别扭的看着南烟。
南烟用拐杖挑起那黑布口袋扔到一旁的湖中,“找我就为这事?我早些年倒也这般干过。”
她笑了一下,垂眸看着南安,低声奚落道:“可我却未曾失手过一次。”
说完,南烟转身便走。
南安气的不轻,见她拄着拐杖走的磨磨蹭蹭,突然快步上前,伸手朝她腰间推去。
南烟身旁是一处湖泊,盛夏,湖泊荡漾的波纹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南安跑动的动静大,南烟侧身躲开,南安却因收不住力道跌入湖中,在水中扑腾着唤着救命。
早在此前,南安为捉弄南烟便刻意清退了附近的家仆,如今她吼破喉咙也没人来帮她。
南烟蹲在湖岸旁,嫌弃的看着在湖水中扑腾的南安,伸出拐杖递到她身前,“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只是人在紧急情况下,无法冷静的做出动作,南安双手扑腾着,一会从水面冒出头来,一会沉下去,双手挥舞个不停,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南烟递来的拐杖。
南烟亦不会水,且昨日伤的重了,使不上多少力,只得朝南安努力探过身去,伸直了手臂,让拐杖挨着她的身子,“抓住它!”
“你做什么!”
一道尖厉的男声响起,南徐恨恨的盯着南烟的背影,随即快速跑近,跳入湖中揽着不住扑腾的南安朝岸边游去。
这南徐倒是挺护着南安的!
南烟见此,收回拐杖缓缓站起身来,她蹲的腿都麻了,右腿膝弯处痛的不轻。
这里没她什么事,她打算出府找周时生,毕竟这小大夫候了她许久了,只是即将离去时,她发现南徐带着南安在水中扑腾的艰难。
南徐水性不错,只是南安入水心中恐慌,紧紧跑住南徐,让他有些施展不开。
毕竟这两人年岁相差不大,身量也未有大多差距,南徐在水中救人恐有些难。
南烟叹了口气,用尚好的左膝着地借力,上半身朝前俯去,伸出拐杖朝南徐递了过去,“抓住它,我拖你们上来。”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南徐也没忘瞪了她一眼。
南烟看着不免有些气,讥道:“有骨气便不要抓!我看你们今天叫破天能不能叫来人。”
这附近的家仆被南安清理干净,今日七夕,街上沸反盈天,尽是人群的喧哗声,有人能听见声音寻过来才怪。
说到这,也不知这南徐是怎么找来的,难道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南徐紧紧抿着唇瓣,伸手一抓南烟递来的拐杖,另只手则狠狠朝南安的眼窝按去。
南安吃痛,尖叫的松开手去抓南徐按在她眼窝上的手,南徐趁机躲开,南安失去支撑,再次沉入水中,灌入了几大口污水。
南烟皱眉看着,只见南徐迅速反身,借这个空档游到南安背后,伸手抓着南安的头发,再借着南烟拐杖上的力度朝岸上游了过去。
这倒是个心狠的,南徐稍稍再用点力,估计南安的眼珠子都得爆了。
她今日其实也没什么力道,但总不能不管这两人。
这般想着,南烟伸手撑在地面,用力拉着他们。
南徐靠岸后,咬牙盯着南烟。
这时,过往在石鼓书院发生的一幕幕又浮现了出来,往日夫子总是提及南烟,并且将他与之对比,言谈间似在惋惜他没有他家姐当年的风范。
这些,南徐也便忍了,可昨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又在街上遇见书院同窗,这些人都围着他问,言语间略有奚落。
他是南易唯一的儿子,这些人往日都奉承着他,今日却似寻了机会刻意报复。
想起此事,南徐心中暗恨,突然一使力,将南烟拽了下来。
南烟落水后,第一反应是去拽南徐的衣裳,只他这人也是够心狠手辣,见此怕被南烟抓住,立即丢下南安,灵活的避开了南烟伸来的手。
南烟不会水性,且昨日一战伤势严重,如今只得在水中徒劳的扑腾着。
南府的湖太深了,她一个成年人,在普通女子间身量已是十分不错,却也无法踩实。
南安如今已是昏了过去,没有南徐的抓握只得顺势沉入水中。
南徐警惕的看着对面的南烟,见两人间的南安沉入水中再未冒头也不惊讶,过了好一会,他见南烟扑腾的力道小了,似乎再无威胁,方才没入水中将南安扯出水面。
待他带着南安上岸时,南安已没太多气息。
南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最终却也只是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认命的去压南安的胸腔。
南安能不能活,他也不确定,方才最后那一下,她没入水中太久了。只当时南安离南烟太近,他若贸然上前救南安,会被南烟抓住!
两人身后,南烟呛水后,胸腔难受的紧。
她迷迷糊糊的扑腾着,隐约见着岸上背对着她蹲下的南徐,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南烟今夜买了两串糖葫芦,以往是她和孟养一人一根,今日她都交给了俞宛清,说是好事成双。
可她未预料道,于她而言,却正是相反。孟养昨日离世 ,她今夜便要随了他去。
她和孟养,都死的太过窝囊。
南烟脱力,整个人没入水中,南安却冒了气,她随着南徐的按压,不时咕噜咕噜的朝外吐着污水。
南徐松了口气,多次按压后再见不得污水吐出方才抱着南安顺着走廊离去。
待到了前院,仆人瞧见了这两人,皆是吓的一惊,赶忙上前探看,“公子,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南徐冷静道:“她方才和长姐玩闹,落了水,你们快去叫大夫。”
见府内的李管事听闻动静寻来,又道:“李管事,我一人只来得急救南安,长姐还在湖中,你们快派人去看一看。”
李管事闻言,忙让人入水寻人,只是过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南烟的踪迹。
他立在岸边,神情焦虑,南易寻了过来,李管事则靠近他道:“让人下水寻了快一个时辰了。”
他摇摇头,低声道:“若是公子所言当真,大小姐或许不在湖底。”
南易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处湖泊较长安城一般人家的要深的多,面积是两倍之大。但这不是特殊之处,这湖最重要的一点是地下有暗渠,连接着城外的白龙江。
长安城官宦之家不少皆有连通城外的密道,而南家,密道则在湖下。
南烟不识水性,必定是没了。
她如今,要么身子卡在暗渠的石缝中,要么是顺着暗渠没入了城外的白龙江。
若是尸体卡在暗渠的石缝中,还能寻得,若是没入城外的白龙江,那便不易发现了。
想到这里,南易心微微一沉。
南烟这孩子很乖,这些年刻意避开徐氏及她的一双子女,怎还会与南安玩闹落水?他压低声音,怒道:“去将公子给我叫来!”
李管事正待离去,南易又扯过他问道:“今日那女子找到了吗?”
席秀在三年前炳熙离世前有过短暂的接触,此后三年,再寻不得踪迹,如今出现在长安城找南烟,南易想着她身上或许有炳熙留给南烟关于盛京祖陵的消息。
“没有找到。”
管事摇头,叹气道:“这人像是没入了地下似的,连个影都没有。”
“继续搜查下去,但动静别太大。”
南易这几年得大皇子重用,但在朝中职位不变,多年来仍是大理市提刑官一职,他这般才发觉自己向大皇子示好太过明显,皇上不悦,一直打压他,他也后怕皇上发觉他派人暗中搜寻盛京祖陵一事,行事愈发小心。
此前他还想着若是南烟入宫,情况或有改善,如今却是…!
南易皱眉,朝李管事道:“我去书房,你让公子来书房找我,这里……”
此时,湖泊中有不少会水的仆役正在查找南烟,动静有些大,一些不识水性的丫鬟也聚在湖边看热闹。
李管事懂了南易的意思,如今都快过了一个时辰还未寻着南烟的尸身,这般下去,估计估计是寻不得了,继续找下去只会弄出更大动静来。
未免多事,他将双手拢在袖中,朝在湖中探寻的几名家丁道:“都散了吧,散了,方才有人来报,说大小姐已经自行上岸回了西苑,虚惊一场罢了。”
在水中寻着南烟尸身的家丁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爬上岸来。
另一边
南安厢房内,灯光大作。
南徐及徐氏候在床前,垂眸看着脸色惨白的南安。
安仁坊的陈大夫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叹道:“唉,二小姐这情形恐不太好。”
“陈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女今夜挨不过去。”
徐氏愁眉不展,急的快哭了。
老先生收了银针,谨慎道:“今夜还是能熬过去的,只是救治的晚了,污水入了胸腹,二小姐又年少,恐伤了根基。”
但这已经比没命好太多了,徐氏即便不甘心也只得替南安认命,大不了,以后着心用金贵药材养着,总不至于太差。
这时,她房内的丫鬟来报,说是家丁搜了许久也未找到大小姐,而后才有知情的人道,说是看见大小姐自行爬上岸,恐是心知理亏,也没闹腾,悄悄的回了西苑。
还有力气自行爬上岸?
徐氏恨的咬牙,但南易没发话严惩,她不敢出面叫嚣,只是嚷着:“可怜我的儿啊。”
说着,扑到南安怀中,哭的涕泪横流。
一旁的南徐脸色沉默,他是亲眼看见南烟没入水中消失不见的,若说她识水性懂憋气之法,却也不可能。
落水时她眼中的惊惧不是装的!
丫鬟禀报完,又转身朝南徐行了一礼,道:“公子,老爷让你去书房寻他。”
南徐闻言,脸色煞白,随即,他迅速转头看了昏睡的南安一眼,心中有了计策,这般方才起身朝南易书房走去。
陈大夫看治了南安后,又候了她半个时辰,见病情稳定才告辞离去。
徐氏着人相送,陈大夫同一旁的药童离去,快要到南府大门时,陈大夫无意间问道:“听闻你家大小姐也落了水,怎的不见人唤我去看看她的身子。”
那丫鬟是徐氏房内的,闻言只道:“她都自己爬上岸了,能有多大事。她是个手脚厉害的,又比咱家小姐大那么多,今日怎好意思欺负咱家小姐。”
陈大夫仍旧不死心,恐是医者仁心,他道:“虽是如此,但落了水,即便如今是盛夏,若是照顾不好,也恐得伤寒之症啊。”
丫鬟双手叉腰,不乐意了,“陈大夫,我家主子没少给你钱啊,你这是想赚钱想疯了吧,这天下得病的这么多,不缺大小姐一个,反正她也死不了。”
唉!这个丫鬟真是牙尖嘴利,她这般说真是没将南烟看在眼中。
这般,陈大夫同药童回了安仁坊,将在南府所见所闻一一讲了出来,末了道:“这南家大小姐恐是落水着了寒,今夜应是无法出来与小主子相见了。”
灯光下
周时生捏着手中的棋子,神色阴郁,很是沉默。
陈大夫惴惴不安的抬头,只见屋内候着不少暗卫,皆神色肃穆的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这气氛不太对啊?
陈大夫不敢多说,连动一下也不敢,一把年纪的人了却是被少年人微小的表情吓的胆战心惊。
他不知道的是,南烟就算今夜出来了也无用,席秀跑了!
安仁坊是周时生在长安城布下的第一个产业,当时他年少,思虑不周,安仁坊内只是普通的医坊布置,未设密室、地牢。
到后来他年长,想重新修整格局时,安仁坊在京城已名声大噪,日日有人进出看病,不好操作。
席秀一直被关押在安仁坊后院,虽有专人看守。但因今日她已松了口,且伤势过重,看管她的暗卫便放松了警惕,让她趁乱逃离。
今日七夕节,街上行人众多,不时有烟花炮竹的声音响起,且城门比平日间要晚关两个时辰。也不知那席秀躲去了何处,若是出了城便麻烦了。
若是席秀没了,那必定无法得知炳熙下落。
想及此处,周时生一把将手中棋子丢入棋盒中,再沉默的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拾入棋盒。
寻了炳熙整整三年,如今方才有了起色,一转眼席秀又没了。
没有席秀的下落,他要如何去见南烟!还是说,这人或许会偷摸溜入南府见南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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