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要过来？为什么？”陆青衿的语调太过严肃，叶悠明显地愣怔了一下。“我要和白姐他们出几天差，去密水湖，你过来干嘛？”

    陆青衿说不出话来，停顿两秒：“密水湖？”

    “对。”叶悠解释，“妖管会有事，要去那边。我离开几天没关系吧？我们昨晚不是已经那个过了吗？”

    叶悠的语气轻快流畅。

    昨晚的那个吻，她好像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陆青衿心中五味杂陈，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嗯。去那边不要下水，注意安全。”挂掉电话。

    叶悠看到电话挂断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本来没打算跟白姐他们一起出差，结果叶悠昨晚从地下室看完电影回来，一夜都没睡好，今早临时起意，给白姐发消息要求和她们一起走，大清早起床，火速打包冲到火车站。

    叶悠觉得，自己实在应该离陆青衿远远的，清醒一下。

    昨晚一定是被他迷惑了。他们那些妖，说不定真有什么乱人心智的手段。

    一整夜，叶悠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温暖有力的怀抱、被睫毛半遮的眼睛、亲昵摩擦的鼻尖，还有唇上被他勾勒啮咬的触感。

    这个妖孽。

    “你们昨晚‘哪个’过了？”

    耳边有人说话，叶悠吓得一哆嗦，一回头，就看到拎着大箱子的白姐。

    叶悠瞬间尴尬：“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

    “我以为‘哪个’了？小悠，我可是听到你刚刚叫陆青衿的名字了。”

    “白姐！”叶悠欲哭无泪。

    白姐哈哈一笑，豪迈地拍拍叶悠的肩膀：“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保密？保什么密？”周创也到了。

    “没白长一双狗耳朵，可真灵。”白姐下结论。

    叶悠心想，都不用谦虚，你的猎豹耳朵也不错，那么小声打电话你都听见了。

    去密水湖坐火车要一路向南，根本就不在叶悠他们的妖管会管辖的地界内。叶悠坐上火车还在纳闷：“白姐，咱们千里迢迢去密水湖干什么？”

    “没看档案？”白姐似笑非笑，“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你就来了，你不是为了躲人吧？”

    叶悠心想，还真被你猜中了。

    周创解释：“其实咱们这次是去捉小泥鳅。”

    原来妖管会的辖区里有一对泥鳅夫妇，有一天带着几个还没长成人形的宝宝出门买菜，一不留神让宝宝们在菜市场溜了，这对夫妇估计，小泥鳅们十有八九是觉得鱼摊大泡沫箱里的普通泥鳅看着亲切，混进去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泥鳅夫妻吓得半死，唯恐宝宝们被人买回家红烧。

    等回头去找的时候，却发现菜场里卖的泥鳅全部都不见了，跟摊主打听，才知道正巧有人来菜场买泥鳅放生，整箱搬走。

    宝宝们倒是没变成菜，可惜就此踪影全无。

    “我们调查过了，这一大批放生的泥鳅去了好几个地方，宝宝爸妈和亲戚朋友们去了其他几个点，咱们去密水湖，同时下手，怕万一晚了宝宝们出意外。”

    火车慢悠悠晃了一上午才到密水湖。密水湖的车站极小，几乎没别人下车，才出火车站的门，就看到一个人靠在外面栏杆上等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俊美温润，芝兰玉树，干练的浅灰色皮衣下，露着一点红色细格纹牛津布衬衫的领子，下面是工装裤和短靴，戴着薄薄的黑皮手套，一身轻便打扮。

    看到叶悠他们一行人，他微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白珊低声对叶悠说：“这边辖区妖管会派来协助咱们工作的。”

    那人已经摘掉手套，伸出手来：“我叫程律。”

    互相自我介绍过后，程律开门见山：“我知道初次见面就问你们的妖身是什么不太合适。不过情况特殊。几只泥鳅宝宝太小，完全不懂事，我去现场看过，估计得亲自潜下水去找。我想知道你们中有没有会水的？”

    叶悠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周创说：“我是哈士奇。会狗刨，潜水不太行。”

    白姐主动坦白交代：“猎豹。游泳一般，大概还不如他。”

    程律的目光转向叶悠，静等着她说话。

    叶悠有点尴尬：“我没有妖身，我是人。不过还算是会游泳，也学过潜水。”

    程律松了一口气：“有一个会的就好，因为我潜水也不太行。”

    白姐问：“你们这么清楚这边的情况，为什么不调一个水性好的过来？”

    “我们组是有条大鲵，刚好出差了。”程律说，“他们叫我来，是因为这案子涉及小宝宝的生命安全，而我是只麒麟，精确地说，是只麒。”

    这句话没头没尾，叶悠完全没听懂。

    白姐看出她不懂，好心地帮忙解释：“麒麟是上古吉祥瑞兽，麒麟一出，必有祥瑞。”

    程律微笑道：“是。凡是我经手的案子，至今为止还没死过人，我来这里的话，小宝宝没事的几率大一点。”

    叶悠明白了：“那你不就是一条锦鲤？”

    程律微笑着不说话。

    白姐立刻给了叶悠后背一巴掌：“傻孩子，什么锦鲤？锦鲤那点招祥纳福的小本事哪能跟麒麟相提并论？”

    叶悠马上多看了程律一眼，心想，比锦鲤还牛？看来一定要抱紧这头瑞兽的大腿。

    瑞兽开着一辆越野车，直接把队伍拉到了密水湖畔，湖畔天高云淡雁南飞，放眼黄叶漫地，已经是入秋景象。

    说是瑞兽来协助工作，他却自然而然地直接给大家分配了任务：白姐和周创腿脚都灵便，又不太会游泳，两个人负责绕着密水湖一圈水浅的地方，叫着宝宝们的名字仔细找。他和叶悠负责潜下湖去。

    虽然他直接拿走了指挥权，却因为态度温和有礼，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等白姐他们走了，程律打开后备箱，拿出两套潜水装备和防寒衣。

    “我没料到要下水的是女孩子，衣服准备得大了，一会儿再让人送合适的过来，你先凑合着用。我们两个轮流下去找，它们的妈妈说，泥鳅的活动范围不大，而且宝宝们是在自家小池子里养大的，不会游远。不过它们和普通泥鳅不一样，不一定呆在浅水里，可能会藏在水深的地方。”

    叶悠好奇：“可是怎么看出来是它们而不是普通泥鳅？”

    程律像是很意外叶悠什么都不知道，回车里拿了档案，抽出一张照片来给叶悠看。照片里是四条小泥鳅，每条都有从头贯穿到尾的金线，非常显眼。

    叶悠躲进车里换潜水防寒衣，从车窗看出去，看见程律背倚车门站着，望着远方波光潋滟的湖面，绝不回头。

    叶悠心想：这要是陆青衿，大概也不会回头，但是一定会弄出点整人的幺蛾子。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

    叶悠走了三天。

    其实平时也看不到她，但是到处都一点痕迹。她房间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泳池里的水声，偶尔一闪而过的身影，有时还能听到她在和小a悄悄说话。

    第一天，陆青衿觉得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怡然自得。

    第二天，陆青衿觉得整幢房子安静得有点过分。路过二楼时，转了个弯，停在叶悠房间门前。

    “小a，帮我开门。”

    小a听话地打开门，语气疑惑：“青衿，叶悠不在，你进去干什么？”

    陆青衿走进房间，眼睛一扫：“我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个顶门器。”

    墙角果然放着一个，陆青衿拎起来研究。

    “青衿，人家不在家，你就这么进来，不太好吧？”

    陆青衿挑挑眉：“她不在家，难道没别人进来？”

    小a声音小了：“有。小李每天都进来打扫。”

    “小李能进，我不能？”

    小a不说话了。

    陆青衿逛了一圈，逗留了一会儿，才上楼回自己房间。

    第三天，叶悠还没回来。

    陆青衿问尹特助：“找到他们在哪了？”

    上次调查叶悠工作的地方时出了纰漏，现在凡是叶悠的事，尹特助不敢掉以轻心，全部亲自经手。

    “是，查到了。他们临时住在密水湖旁边一个度假村里，白天去密水湖里找什么东西，在湖边一呆就是一整天。据说，叶小姐在和别人轮流下水。”

    “轮流下水？”陆青衿的眉头拧起来。不是跟她说过不让她下水么？全当耳旁风。

    虽然这几天大概接吻起作用了，陆青衿再没变过兔子，可是这种事不好说，万一僵直又突然发作了呢？

    陆青衿站起来：“今天的行程全部取消，我要去密水湖。”

    密水湖临着大江，水源却是地下水，往下潜的时候，越潜越冷，即使身上穿着防寒衣也冷得受不了。

    湖水并不算深，水质也还算不错，就是有点绿，贴近湖底时根本看不太清。

    叶悠身上带着灯，灯光过处，小鱼们看到她，纷纷吓得东躲西藏。

    这两天，几个人早出晚归，足足找了两天，完全没有见到泥鳅宝宝们的影子。白姐说另外几组也没找到，也就是说，就算大海捞针，也还是要继续，说不定宝宝们就在这里。

    叶悠又在水底转了一圈才上岸，一边往上爬一边拼命哆嗦。

    防寒衣是干式的，里面并没有湿。叶悠把防寒衣脱了，只剩里面贴身保暖的衣服，擦了擦头发，给自己裹了一条毯子坐在湖边继续哆嗦。用不着回车里，缓一缓，过会儿还要再下水。

    程律走过来，把瓦斯取暖炉放在她旁边对着她烤，他自己已经换好潜水服，准备下湖。

    身后忽然有踏碎落叶的咯吱咯吱声传来。难道是白姐他们有事回来了？

    叶悠转过头。居然是陆青衿。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他踏着一地黄叶，一脸冷峻，目光锐利，里面仍是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西装，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的双排扣大翻领的羊毛大衣。

    叶悠顾不上觉得他帅，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肯定不冷。

    “你怎么来了？”叶悠讶异。

    陆青衿找到湖边，第一眼就看到叶悠裹在一条薄薄的毯子里，缩成一小团，旁边只放了一盏小得可怜的取暖灯，一头长发湿淋淋的，在秋风里明显地哆嗦着。

    好像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她猛地转过头，看清是谁，眼睛里全是惊讶。

    小脸惨白一片，嘴唇都是青紫的。

    陆青衿的火不知为什么腾地一下冒起来，上前一步，动作粗鲁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解开大衣，把她整个人紧紧地裹进怀里抱住。

    叶悠的脸瞬间红了。程律就在旁边，他这又是在抽什么风？

    叶悠挣扎着要出来，无奈陆青衿箍得死死的。

    不过他的体温高，怀抱倒是真的很暖和。

    陆青衿脸色不善：“不是说过不让你下水？”

    你说不下就不下？叶悠默默吐槽，但是顾不上这个，先解决别的问题：“陆青衿，你先给我制怒。本来就够冷的了，你要是再下场雨，谁都受不了。”

    他正在发脾气，脾气发得十分明显——天上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天际忽然涌出大片大片的乌云，雷声隆隆。

    陆青衿抬头看看发黑的云层，压抑住怒火，问：“你们下水捞什么？”

    “泥鳅宝宝。”这句话是程律说的。

    程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没出声，这时才走过来，对陆青衿伸出手：“程律。”

    陆青衿不动，完全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冰冰问：“你们程家穷死了，想捞东西，请不起专业潜水员？”

    叶悠从陆青衿胸前的大衣里露出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们俩难道认识？

    程律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表情也淡漠起来：“要找的是妖，根据妖管会的保密条例，不能请外人。再说你以为人人都只知道倚仗家里的权势，不明白凡事应该先靠自己的道理？”

    真能怼。叶悠默默给程律比了个赞。

    陆青衿再打量程律一遍，放开叶悠，脱下自己的大衣帮她穿上，严严实实包好，才说：“凡事要靠自己，不是靠女人。”

    程律的脸色变了变。

    叶悠自己捞着快拖到地的大衣。心想：回怼得不错。不过这话说得太大男子主义了，只能给半个赞。

    陆青衿不再理程律，径直走到水边，面对湖水，抬起一只手。

    天上的乌云突然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涌动起来，转眼间天昏地暗，彻底遮蔽了整个天空。

    陆青衿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密水湖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翻起白浪，水像开了锅一样，水面下好像有数不清的东西在搅动。

    不过片刻功夫，湖面完全不一样了。

    无数鱼虾蛇鳖浮出水面，大概密水湖里所有的水族都在这里了。

    而且整整齐齐，每一类都各自分别聚在一起，在湖面上一片又一片，好像在列阵，和其他种类绝不混淆。

    平常追来追去的捕食者和被捕食者此时和平共处，谁都顾不上搭理谁，全部乖乖地浮在水面听令。

    陆青衿面无表情地回头问叶悠：“要找什么？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