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南方的十二月，寒冷异常。

    崔桡起身，拉了拉窗户，确定那条缝隙实在合不上，才又坐回座位，“靠，冷死了。”

    一中建校历史悠久，现存的建筑也已多年，加上新校区已经在建，所以校领导也就没装空调，于是每年冬天一中学子只能硬扛，靠抖度过冬天。

    奚南放下笔，斜了眼崔桡，见他穿的少，没忍住嘲了两句，“谁让你不多穿衣服。”

    “……”崔桡语噎，“早上起来还有太阳呢，谁知道下午就变这么个鬼天气了。”

    奚南咂舌，没理崔桡，捂了捂口袋里的暖宝宝，将外套拉链又往上提了些，继续看题去了。

    崔桡看奚南不理他，也没再凑上去打扰他，只搓了搓手取暖，可却半分效果都没有。所以这样过了一会后，崔桡侧头看着认真写题，脸色如常的奚南，到底是没忍住叫了叫他名字。

    奚南在做的是向晚光发过来的题，他正算到关键步骤，所以他头也没回的说，“怎么？”

    “……”

    崔桡心说别人谈恋爱是无心学习，他奚南倒是不一样，谈了恋爱后却是越来越爱学习。崔桡叹了口气，瞥见奚南发红的指尖，问他，“你不冷吗？”

    “不冷。”奚南侧头看了崔桡一眼，看他都快缩进校服里了，没忍住笑了，“你冷成这样？”

    崔桡翻了个白眼，“反正是写不动字了。”

    “知道冬天冷也不知道做些准备，被冻是你自讨的。”奚南啧了声，嘲道。

    崔桡听奚南这么说，嘴角微抽，他就知道奚南说不出什么好话。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见刚才在笑他的奚南，伸手从书包里掏了些东西丢给他，“自己贴上，保暖。”

    崔桡盯着奚南扔过来的暖宝宝，面露惊讶，诧异道，“你还带着这玩意儿？”

    奚南斜他一眼，冷道，“冷就快用，少特么废话。”

    崔桡怕奚南脾气一上来就把东西收回去，便赶忙把暖宝宝收好，一一拆开贴在衣服上，然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真没想到你会买这么……”崔桡顿顿，跳过那个形容词说，“…东西。”

    奚南睨崔桡扔在课桌上的暖宝宝包装，忽然嗤笑一声，道，“我也没想到我会收它。”

    崔桡耳朵尖反应快，一下就抓住了奚南话里的关键词，问他，“收？”他手伸进衣服里，摁在暖宝宝上取暖，“不是你买的？”

    “我会买这种东西？”奚南反问，随后道，“别人给我准备的。”

    “……”经历告诉崔桡，奚南后面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所以崔桡张嘴想阻止奚南往后说，可他到底是晚了一步。

    于是下一秒崔桡就见奚南露出不同平时的笑，看着他说，“向晚光怕我冷，今早塞我包里的。”

    崔桡抿唇，心说我不想知道是谁送的，也不想看你借此秀恩爱。

    “这个，也是向晚光准备的。”奚南看见崔桡吃瘪的表情，一时笑的更欢。他指指身上穿的外套，没管崔桡的眼神指导，继续道，“他的外套，懂？”

    “……”崔桡白了奚南一眼，说，“我缺你这点狗粮吗？”他冷笑道，“老子缺的是对象。”

    “没对象就找去。”奚南头也不回道，“向晚光也是我倒追来的。”

    崔桡趴在桌上，看还在写题的奚南，收敛了语气里的不正经，叹了口气认真道，“我真想谈恋爱了。”

    “奚南，我还蛮羡慕你的。”崔桡苦笑，“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不像我，才告白就被拒绝了。”

    奚南笑了笑，没接崔桡的话。

    而坐他旁边的崔桡，也不在意奚南有没有回他，就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不过说实话，向晚光对你真好。”

    提到向晚光，奚南才有了反应。他侧头看崔桡，挑眉问了一句，“嗯？”

    崔桡看奚南这样，不免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习惯，毕竟奚南双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然他早晚被气死。

    所以崔桡见此，只是笑了下，然后跟他说，“就很会照顾你啊，”他指指奚南身上穿着的外套，“我也想有人提醒我多穿衣，也想有人给我备好暖宝宝，才不至于在教室里冷到发抖。”

    奚南闻言，翘起嘴角损了一句，“…你妈可以。”

    “我去你大爷的。”崔桡怒骂。

    奚南也不做题了，闻言大笑，看着崔桡说，“我又没说错，家里有妈，万事顺遂。”

    “……”崔桡冷笑，转过身去看书，用行动证明他不想搭理奚南。

    奚南又笑了一会，看崔桡是真看书了，他才敛了笑，声音淡淡地叫了一句崔桡。

    打定主意不理奚南的崔桡，乍听到奚南突然严肃的声音，不由一愣，随即转头看奚南，没好气的问，“干嘛？”

    “向晚光和我是情侣，他不对男朋友好对谁好。”奚南笑了笑，将话题挑到最开始崔桡说的向晚光对他好这句话上，“同理作为他的男朋友，我也会对他好的。”

    奚南顿顿，后补充说，“这事天经地义，没什么好羡慕的。”

    崔桡听奚南这么说，正想说话，可却见旁边的奚南轻轻笑了一下，再次开了口道，“再说了，向晚光和我这么好，你羡慕是应该的。”

    “……”崔桡握拳，心想他要是再和奚南聊感情，他就是傻／逼，他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忍住骂了句，“滚。”

    奚南被骂了也不生气，欣赏了一会崔桡恼羞成怒的样子，在他彻底爆发前挪开了视线。他瞥了眼窗外，见又下雪了，不由拿出手机找到向晚光，给他发了条微信：晚上我们去吃火锅吧。

    向晚光回复的很快，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奚南知道向晚光困惑的是什么，所以他笑了笑，打字回复道：今晚不用上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就放学了，到时我来找你。

    像是知道向晚光要说什么一样，奚南在打完这句话后，又飞速打字发送：不用来接我，我自个儿过来，听见没？

    数百米开外的向晚光，看到奚南发过来的微信，再看对话框里他打出来的字，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他删掉已经打好的字，重新打了一个好，点了发送。那边没再奚南没再回他。

    坐在向晚光对面的姜月亮，原本正在和向晚光聊天，但她话还没说话，就被向晚光放在一边的手机打断，下一秒本还面无表情听她说话的向晚光，唇角突然多了一抹笑，解锁手机和人聊起天来。

    看到这个样子的向晚光，不用多问，姜月亮都知道手机对面的人，一定是奚南。除了奚南，姜月亮没看到还有谁能让向晚光笑成那样。

    而正因看到向晚光笑，姜月亮忽然想到了一些往事。她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向晚光时的场景。

    当时姜月亮已经辍学两年，一中附近的这家奶茶店也越做越好，以至于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姜月亮打算招一个人帮忙。

    向晚光不是第一个到的，也不是最让姜月亮满意的，但是向晚光的故事却让姜月亮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姜月亮留下了向晚光。

    那会向晚光才十五岁，刚初中毕业，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表情冷漠的站在姜月亮面前，说他需要这份工作。

    姜月亮知道他没成年，却没有开口就拒绝他，反而照例问他几

    个问题，等他回答后再想办法回绝他。姜月亮本来以为为了拿到工作，向晚光会说谎，骗她说成年了，又或者其他什么什么。

    但是向晚光没有。

    他诚实地告诉姜月亮他的年龄，说他才初中毕业，在姜月亮问他为什么来工作时，向晚光更是想都没想就说，“父亲生病了，家里需要钱。”

    姜月亮震惊于他的坦诚，以为他是来补贴家用的，就又问了一句，“中考完来打暑假工？”

    “不是。”向晚光摇头，声音清冽，“长期。”

    “你不读书了？”姜月亮惊讶，声音高了些，“中考考的怎么样？如果好那就回去读书，等……”

    姜月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晚光打断。他语气肯定，盯着姜月亮道，“不读了。”

    能让孩子放弃读书出来工作，姜月亮大概猜得到向晚光家庭有多困难，而她早就知道父母生病的不易。所以本不准备雇用向晚光的姜月亮，在听完向晚光的话后，改变了最开始的决定，雇用了向晚光。

    并且将他的工资，在原定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千。

    而一个月后，姜月亮偶然刷浏览器，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本市中考捷报，才知道在她店里闷声干活的向晚光，是他们县状元，而且他的成绩放到市里来排名，也是数一数二的。

    同时当天夜里姜月亮收拾卫生准备打烊，却看到柜台上有人用钥匙压着一沓东西。姜月亮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钥匙压着的是一沓钱。

    钱不多不少，正是当初姜月亮多提了的一千块工资。

    姜月亮站在柜台前，看着面前向晚光留下的一千块钱，又想起了近一个月来的相处，她忽然就感觉，虽然向晚光有问必答，好像和很多人都能说上话，但其实他心里筑起一道墙，拒绝别人靠近。

    尽管他的名字带光，可他的生活却并无多少阳光。

    姜月亮随手将钱放进抽屉里，拿起钥匙关了灯要往外走，没忍住在心里想向晚光变的像他名字一样阳光时，那会是什么模样。

    姜月亮无法将那个形象具体化，但她能肯定的是，若是有一天那个样子的向晚光出现，那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于向晚光一定很重要。

    姜月亮曾以为她没有机会见到了，却没想到不过两年，她就看到了想象中的向晚光。

    会笑，并且温柔。

    只是让向晚光这样的那个人，却并不是她以为的温婉可爱的女生，而是和向晚光同性别的男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可是……

    姜月亮看着对面笑着和奚南聊天的向晚光，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和男人在一起又怎么样，是别人口中唾弃的同性恋又如何，他自己开心不就行了。

    毕竟性别分男女，但爱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