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从锦城返回嘉州, 飞机需要历时五个小时，等蔡淼淼一行人踏出飞机舱门, 走在透明的玻璃廊桥上，嘉州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一眼望过去, 两座巨大的航站楼亮着灯光，如同白昼。

    “拖你的大福, 省了一笔交通费。”蔡淼淼美滋滋地说道。

    她乘在林氏集团派来接林屹川回去的商务车里，抱着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摊成猫饼的胖橘猫，趴在车窗前，入神地盯着高速两侧的夜景。

    “等到快到地方了，你们就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就好, 城中村里面的道很窄, 两边都停满了电瓶车，你们的车根本钻不进去。万一不小心刮碰，对方可不会认账。”

    “现在已经六点了，是标准的晚餐时间。”林屹川随口说道。“不如一起吃, 然后再送你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家随便对付一口就行。”蔡淼淼连忙摆手道。“我蹭了顺丰机，又搭了顺风车, 现在还要蹭饭吃，就算我有几层脸皮都遭不住。”

    “一顿晚饭而已，难道你还怕吃穷我？就当我在你家借宿的回礼。”林屹川说道。

    “吃穷你, 恐怕相当困难。”蔡淼淼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实际操作的可能性，发现几率为零。

    “得了，不跟你瞎贫，我不是新接了个活，明天正式去跟客户碰头。我现下早点回去好早做准备，我准备回头翻翻老头传给我的典籍，看看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洋妖怪我也是头一回见，我估摸着语言不通，沟通困难，我喊话上去也没什么威慑力。”

    “那你自己当心。”林屹川别扭地说。

    “放心，我虽然水平半吊水，但是保命的法子海了去。我这人胆子小，就爱惜命。”蔡淼淼轻松地说道。

    她好笑地看着林屹川失落得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出一片阴影，就像一只委屈的大狗正缩在床底下难过地发出呜咽声。

    “我知道，你贵为林氏总裁有自己的骄傲，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开口被人拒绝，肯定觉得面子挂不住，心里头委屈。下回，我一定给你请我吃饭的机会。”她伸出手揉乱了林屹川精心打理的发型，使劲撸了撸他的头毛，顺毛说道。

    “我没有。”逆毛的林屹川冰着脸，说道。

    “怎么比局长还难哄，至少我只要开个鱼罐头，局长立马躺平任调戏。还要上杆子请人吃饭，不吃还要跟我闹脾气，你们有钱人都是什么毛病。”蔡淼淼摇了摇头说道。

    “师傅，前面就到地了，把我路边搁下就成。”

    黑色的商务车停靠在路边，车门自动打开，一个娇俏的小小身影腋下夹着一只大胖猫，一手扛着大包钻了出来，灵活地跳到了人行道。

    “现下我腾不出手来跟你们挥手告别，别的不多说，恩情心中记，回见。”蔡淼淼潇洒地说道，头也不回地扭身就走。

    她刚走了几步，手上失去了分量，沉重的行李凭空不见。她的心里瞬间咯嘚一下压了块大石头，迷茫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城中村。

    难不成大晚上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遇上打劫的了？那个贼是有多想不开？

    租住在车库里的几户人家由于车库实在闷热难耐，都搬了桌椅板凳在露天吃饭，端着碗说说笑笑。狂按喇叭的电瓶车嚣张地呼啸而过，全速前进，根本不踩刹车，让人十分怀疑他们是不是将刹车直接给拆了。

    “是我。”林屹川低沉地说道。

    “怎么跟来了？”蔡淼淼疑惑地问道。

    “行李太重，我替你拎上去。你就好好抱着你的猫，当心给摔了。”林屹川回道。

    “其实就几百米路而已，我扛得动。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蔡淼淼扭头望着眼前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着重强调道。

    “我不是娇花，不用怜惜我。”

    林屹川：“。。。。。。”

    他安全地将蔡淼淼送回家门，看着面前那扇单薄的木门缓缓合上，连最后一丝明亮的光也藏在那扇门后。

    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就烧掉了灯丝，发出嘶嘶的电流声，不管多少住户上楼下楼走过，倔强地保持自己的黑暗。

    林屹川摸着黑走下楼梯，皮鞋碰触地面的脚步声清晰地响起，越来越轻，直到消散在人们的耳中。

    林霖恭敬地立在车前，望着小区的出入口方向，等候林屹川的归来。

    他远远地看到林屹川的身影，迎了上去替他披上一件长大衣，汇报说道：“原本的安排是直接将您送回平层公寓，但我刚刚接收到老夫人的邀请，她希望她的孙子今晚能够抽空回去陪她共进晚餐。”

    “奶奶？”林屹川疲倦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坐在宽大的车椅上，说道。“这段时间事忙，的确忽略了家中老人，是我欠妥。回老宅。”

    “是。”林霖应道。

    黑色的商务车奔驰在嘉州的朦胧夜色之中，逐渐驶离市区。

    “我还当你是忘了我这个老太婆，多长日子没回来看我了。”林家老夫人齐如龄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音，倚在别墅的门口，乐呵呵地说道。

    她花白的头发挽着发髻，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袍，勾勒出她优美的体态，圆圆的脸蛋永远挂着和蔼的笑容，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对不起，奶奶。”林屹川郑重地认错道。

    “哎哟，你这人怎么开不起一句玩笑，还当真了。小时候明明记得你挺活泼可爱，可是越长大越正经，一点都不像我，冷着一张脸跟你爷爷一个臭德行。”林老太太嫌弃地说道。她蹬着一双细高跟，转身回了屋内。

    “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吃饭，我让李嫂按着你的口味专门做了一桌，都是你爱吃的。”

    “最近忙什么呢？”林老太太拿着筷子，关怀地给林屹川夹了一筷子，问道。

    “工作。”林屹川回答道。

    “我知道工作，除了工作就没有点别的？”林老太太追问道。

    “没有旁的。”林屹川淡淡地说道。

    “不对啊，按照我的消息来源分明是说你谈恋爱了啊，天天围着姑娘转就跟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似的。”林老太太怀疑地说道。

    “奶奶！有你这么八卦的么？”林屹川无奈地喊道。

    “叫我做什么。你说说你吧，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孩子，虽说父母走得早，就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可你从来没让我操过半分心。”林老太太不耐烦地说道。

    “按着别人家孩子的轨迹，茁壮成长，远远地甩下别人几十条街。人人都说我有福气，有个好孙子，纷纷问我讨教经验。可我从来也没管过你，哪里来的经验一说，养成孩子唯一的成就感都让你给我剥夺了。”

    “这样不好么？”林屹川愣在原地，反问道。

    “哪有人能够永远高高地飘在天上，踏不着地。”林老太太随口说道。

    “比起优雅矜持的世家小姐，每天两人带着面具，彬彬有礼地维系一场活给别人看的婚姻，我更希望你能够找到你的知心人，不必家世显赫，不必学识渊博，不必仪表出众，只要那个人能够让你发出真心的笑容就足够。”

    “就跟爷爷和你一样。”

    “那是。”林老太太感叹地回忆道。

    “要不是遇见了我，就你爷爷那张脸，散发寒气都能冻死人，就是打一辈子光棍的命，你可千万别跟他学，我还等着抱重孙。”

    林屹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蔡淼淼灿烂的大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慌忙地赶忙拿起手机，一时手滑差点掉在地上。

    “谁的电话，这般魂不守舍，跟平日里的林氏总裁可不一样。”林老太太眼尖地瞥见屏幕，若有所思地说道。

    林屹川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安静，他特意清了清嗓子，划开接通键，沉稳地开口说：“什么事？”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长串话。

    他时不时嗯了几句，皱起眉头，温柔地说道：“东西落在车里上了？我等下就让林霖去车里找一下，找到了就给你送过去，你不必着急。”

    “傻小子嘴硬，还说没有喜欢的姑娘，都拿人家照片做屏保了，看样子一颗心都扑上去了。”林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

    “姑娘的样子我瞅了个八九不离十，脸蛋圆圆，面上带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怀里好像还抱着一只老虎？”

    挂断电话的林屹川无奈地说道：“那是一只橘猫，只不过比一般的猫略胖了一点。”

    “那哪叫略胖，好家伙，喂得这么肥，个头都快赶上大老虎了。养猫好，猫来财。””林老太太满意地说道。

    “结婚的日子定了没有，我好上门给你提亲去。宜早不宜晚，我明天就找师父看日子去。不，我现在就去给师父打电话去。”

    林屹川按住兴奋的老太太，淡淡地说道：“她并不知情。”

    “合着半天，你还是个单相思？！”林老太太诧异地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