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六月

    六月, 人生第一次，李安游来到音乐盛典的直播现场, 坐在前排位置，看王致一演出。

    四周坐着的都是名人大腕, 音乐人、导演、演员们都在聊天闲谈, 进行着礼仪社交，她穿着一身淡粉色晚礼服, 一个人默默坐在一旁，和谁也不说话。

    盛典还没开始, 李安游观察一阵这会场的人，突然觉得无聊，她望着前方的舞台，脑海里默想着亚当·斯密写过的那部《国富论》。

    她对演员明星实在不敏感, 如果亚当·斯密还在世的话, 她肯定会去乐颠颠地要个签名。

    “小姐，请问你是……”左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穿西装的大叔突然转过头问她。

    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李安游有点窘迫, 她没让王致一公布他们的关系，此刻坐在这里，她要解释些什么呢……

    “我是……演员。”她慌张答, 临时编了个谎。

    “这样啊。”络腮胡大叔的眼睛好像亮起来，“我准备拍部校园类型的MV，你有意向考虑加入吗？我看你很符合这部MV的气质。”

    说着, 他递出名片。

    李安游接过，点头说：“谢谢，我会考虑。”

    “你怎么不问问是哪首歌的MV？”络腮胡大叔看她拘谨的样子，微微笑着。

    “哪一首？”李安游这才想起来要问。

    “可能是今晚要得金曲奖的大拿的歌，《专注与游离》你听过吧？”络腮胡悄悄在她身旁耳语。

    李安游看着他满脸骄傲的样子，定了定神，才笑道：“那MV的男主角，不会是ZY吧？”

    “那不是。”络腮胡连忙摇摇头，“致一可拗了，这首说了多少次都不肯演，真是……”

    络腮胡一提起王致一，满脸的无奈。

    “那我也不演。”李安游依然笑着。

    络腮胡惊了惊：“ZY的歌人家都抢着上，你这小姑娘要求还真高。”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怎么看能坐在音乐盛典头等席的人都不简单，这个姑娘，估计是哪家集团大小姐，他一想，得，还是别跟人家较劲，万一得罪了可不好了。

    于是络腮胡又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和她聊起别的有的没的。

    李安游知道他在旁敲侧击自己的来路，也有一句每一句地接着他的话，还好冗长的开场秀结束之后，主持人终于上来开始公布各类音乐奖项。

    络腮胡也闭上嘴，李安游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晚最受关注的奖项同往届音乐盛典一样，还是金曲奖，而这一届的金曲奖，似乎是毫无悬念地，颁给了王致一。

    李安游默默看着他在台上演唱歌曲，又看着他拿奖杯说着感谢词，心里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当王致一念到感谢人时，他往台下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悄悄在唇边比了食指。

    王致一只好压下想要公布自己婚讯的激动内心，没提李安游。

    音乐盛典结束后，王致一还要参加行业里的聚餐，李安游没跟去，只悄悄跟他发消息说别喝酒，早点回来。

    盛典结束是十二点半，李安游一点回到酒店，躺下后本想睡觉，却怎样也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参加这种大型活动的激动还没褪去，她只好起床，坐在桌旁，打开自己的专业书，开始研读。

    本以为要通宵等他回来，却不想她只看了一小时不到的书，就听酒店房门打开了。

    王致一仍穿着今天参加盛典时的黑色西装，打开门走进来时，走姿似乎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

    李安游忙过去扶住他，闻到了他身上稍稍带的烟酒气息。

    她什么也没说，因为这种行业聚会，她知道喝酒抽烟有时候也是免不了的。

    “你醉了？赶紧上床休息吧。”她说着，便把他往床上拉。

    刚解开他的西装扣子，谁知他突然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扣住十指将她按到在床上，重重压上她的唇。

    李安游闭上眼，任凭他在她的唇腔辗转搅动，忽然觉得他唇齿间似乎没有什么烟酒味道。

    “啊，轻点……”她又被他掐着腰，他的手稍重了些，让她感到微微疼痛。

    “妹妹。”他终于放开她，“我没醉。”

    “什么？”李安游终于呼吸上来，轻轻喘着气。

    “从高三暑假开始，我就决定再也不喝酒了，也不抽烟。”他摸着她的脸颊。

    “那你刚才走进来东倒西歪地……”

    他轻笑道：“骗你的。看看你什么反应。”

    “啊？”李安游有点懵，“骗我的？”

    他说着双手伸进她后背抱着她的腰，躺在床上：“今天好累啊，我跟他们吃个饭就回来了，妹妹，我准时吗？”

    李安游侧过身望着他：“准时。”

    他又伸手扣着她脑袋在唇上吻了吻：“所以啊，男人也有很可靠的。”

    李安游愣了愣，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拥着她，语气严肃又认真：“如果高三那年我知道你家发生什么，我当时肯定不会那样和你说话。妹妹，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爸，或者你妈描述的那样，知道吗？”

    她终于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当然你别信男人最好。”他忽然笑了，“你信我就行。”

    李安游定定望着他，眼底有点湿润，她把脸贴在他胸膛，垂下睫毛：“我知道，致一，我已经不会那么想了。”

    “那就好。”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手表慢慢套在她手腕上，“妹妹，这个还你。”

    李安游抬手看了看，才发现那是她今年元宵节时扔给他的水晶石手表。

    她看着手腕上的水晶石在天花板明亮灯光的照射下，显露出透明的光彩，突然心里很暖，很暖。

    “以后别再把它还给我行不行？”王致一在她耳边轻语。

    李安游点点头。

    “哦。还有件事。”他忽然拿出手机，从她脖颈后穿过一只手搂着她，遮住她的眼睛，“你等会儿啊。”

    “干嘛……”

    王致一打开手机，指尖快速在屏幕上跳跃，发了一条微博：谢谢金曲奖，谢谢一直支持我的你们，以后我会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当然，这里再向大家公布一下，我结婚了，感谢老婆在背后的支持！

    随后他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的奖杯，一张是他们领的结婚证封面照。

    “睡吧。”他发完博放下手机，紧紧搂着她，“总感觉空调有点冷啊，不过抱着你就暖和多了妹妹。”

    从高三失去父母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安全感就全部消散，几年的担惊受怕，多少次在苦难中的煎熬，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

    无数个黑暗熬人的夜已经过去，曾经那份无法摆脱的孤独和不安，渐渐地，都随着怀中人的体温，融化殆尽。

    王致一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努力为自己的理想奋斗，能挽回一个曾以为会永远失去的人。

    感谢命运。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三中为所有毕业生举行了一场毕业典礼，李安游按时来到学校参加典礼，一进学校的教学楼，很多回忆就不由自主地涌上来。

    她的青春，一直在这里。

    步履匆匆，她走到顶楼的大会议室，看到里面已经坐着满满当当的学生。

    “安游。”小陶是第一个认出她的，走过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一瞬间，李安游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高中时代，见到老师仍会带着几分胆怯的尊敬。

    “陶老师好。”她先对小陶微笑着问好，又转身对她身旁站着的张芳丽也问了声好。

    小陶感慨地看着她：“你瞧瞧几年不见，这学生们变化多大，安游你比以前真是漂亮好多啊！”

    “谢谢老师。”李安游有些不好意思。

    她看看小陶，又看看张芳丽，又生出些岁月不饶人的感觉，现在的陶老师和张老师，比她印象中的，要老成许多。

    “安游，这几年B大念的怎么样？”张芳丽问她，“听说你毕业准备去哥大读研？”

    李安游点头，和她们聊了好一阵，直到毕业典礼台上的主持人宣布到校友演讲这个环节时，她才匆匆走向后台，深吸一口气。

    做毕业生演讲是让她感到十分荣幸的事。

    而这份荣幸，本应该在四年前的高考发榜后就完成，却拖了整整四年。

    不过没事，很多事不都拖了四年吗？有时候长久的等待，才是幸福的开始。

    演讲结束，小陶和张芳丽一左一右围着李安游聊天，两个人对她在大学的经历颇感兴趣，有源源不断的问题抛给她。

    直到出校门，她看见不远处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按响了喇叭，她才反应过来，是王致一在那里等她。

    “不好意思啊陶老师，张老师，我老公在那边等，我得先回去了。”李安游朝她们抱歉道。

    小陶和张芳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安游你说什么？你结婚了？”

    李安游点点头：“上月结的。”

    “哇这么快，”小陶吃了一惊，“办婚礼了吗？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还没。”李安游不好意思地笑道，“陶老师张老师，以后办酒肯定邀请你们。”

    张芳丽点点头，又问：“那你老公是你……大学同学？”

    李安游瞬间脸红一刻，她正想开口说“不是”，腰被人轻轻捏了一下，随后感到身后站过来一个人，摘掉口罩，笑着对两位老师打招呼：“陶老师，张老师，好久不见。”

    小陶和张芳丽以为自己花了眼。

    她们俩足足盯着王致一快有一分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你真是王致一？”小陶小声道。

    “是啊。”王致一点点头。

    小陶又看看李安游：“所以你们……”

    李安游朝她点点头。

    张芳丽只站在一旁，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汇成了一句：“我的天。”

    “那两位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王致一握住李安游的手。

    “好、好。”小陶和张芳丽像两个机器人一样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看到那一双人背影没入轿车中，轿车又发动开远，小陶才喃喃道：“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在一起。”

    “咱俩当年可真是太傻了。”张芳丽也感叹。

    “李安游这种顶尖的好学生，当年是怎么看上那坏小子的？”小陶又问。

    “不知道，回去得翻翻以前的贴吧才行。”张芳丽摇摇头。

    “哦，对了，那这么说来贴吧还真是个好东西。”张芳丽又连忙打开手机，点进贴吧，“最近咱们班有几对在这里面传得厉害，看来一个不能放过，得好好问问。”

    “是是是。”小陶马上跟着点头，“尤其是那个年级第一和那女混混，我现在再也不相信他们是误传了，得马上查！”

    “必须！”张芳丽扶扶眼镜，两人同时一转身，又快步走回学校。

    半月后，录音棚里。

    李安游戴上监听耳机，看着面前架子上的歌词，觉得有点紧张。

    王致一隔着玻璃屏用话筒安慰她道：“加油妹妹，不用紧张，深吸一口气，伴奏出来进去唱就行。”

    李安游点点头，心里还有些忐忑，本来她是不想来这里录《专注与游离》的男女对唱版的，架不住王致一的盛情邀请，他还拍着胸脯跟她保证，录坏了就放家里他们自己听。

    想到这她有点想笑。

    耳机中又传来王致一的声音：“妹妹，准备好没？”

    李安游深吸一口气，比了个ok手势。

    闭上眼，她慢慢在心里想着已经练了一遍又一遍的调子，当旋律出来时，她看着纸上的歌词，婉转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

    “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我遇上不完美的你

    也许你是瞎子我是盲人

    在一起本就是错

    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

    只因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没有完美的选择

    ……”

    她唱着唱着，脑海中忽然回想起许多事，从小到大这二十几年的一幕一幕，浮生都恍如一场电影，展现在她眼前。

    人生本就是不完美，她不完美，出生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父母的故事曾经让她深深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但直到她遇到另一个人。

    他也是不完美的人，命运的转折总是那么猝不及防，看似完美的一切终将会被打碎，他失去自己幸福的家庭，在无限煎熬的人生中苦苦追寻希望。

    这个本就不完美的世界，本就造不出不完美的人。她和王致一都是不完美的人，但此生能遇见彼此，相知相守，已是不完美中，最大的完美。

    感谢不完美。

    无憾。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ok！

    (所以都看到这了，亲爱的读者，你能不能收藏一下？评论一下？给我这个冰冷的产粮机器一点温暖？）

    （世界好冷我捂上嘴不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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