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艺考

    “快进站了, 你就送到这吧。”火车站进站口，詹檐拎着一只稍稍磨了点角的大行李箱, 转身对王致一说道。

    “这点水果，你带路上吃吧。”王致一将一只塑料袋交给他。

    詹檐接过打开低头看了看, 又抬头问：“橘子？”

    “是啊。”

    “你小子我都要走了还没忘占我便宜！”詹檐佯作生气, 指了指他。

    “这橘子是我过生日某人送的，”王致一悠悠道, “现在原数奉还。”

    詹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还不了解你？”王致一挑挑眉，伸头看看前方排着的长龙队, 道，“这火车站人挺多啊，我再跟你聊会儿吧，等你进站我就走。”

    詹檐点点头, 又问：“我走的事, 老周知道吗？”

    “他这两天没来工作室，等来了再说吧。”

    詹檐叹声气，仰头望着阴森的天，几片飘扬的雪花落在他额头。

    “致一, ”他望着天空中越下越急的雪，“你毕业打算好了吗？就考伯克利音乐？”

    王致一也同样仰头看着冷空中的冬雪，呼出一口白气：“不了, 我艺考。”

    “艺考？”詹檐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你这决定有点突然吧！”

    “也不是，想很久了。”王致一说话时, 眼睛微微弯出一道笑弧，高挺的鼻梁上几朵雪花轻轻停留片刻，被他用修长的手指扫了扫，“你这回去北京不走得也挺突然？我也想去北京。”

    “伯克利不是很好吗？放着好好的出国镀金机会不去，你上国内的又要高考，麻烦，犯不着。”詹檐不解，“想做北漂？”

    “嗯。”王致一眼底含笑，并不多说什么。

    “央音学院听说不错，那你考虑一下吧。”詹檐也不逼问他，只提议道。

    “好。”王致一点点头。

    “唉。”詹檐叹口气，往前进了几步，又对他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一路小心。”王致一站在一旁，直到见他拿行李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离开。

    詹檐一路跌跌撞撞跟着人群挤进狭窄的火车车厢，放好行李箱后，坐在自己的硬座位上，打了很久的吨儿。

    快到中午，他饿了，想想自己只带了一盒泡面，去路迢迢，也舍不得马上吃掉，便从临走前王致一塞给他的那袋橘子中取出几个来吃。

    剥了几个之后，他才发现那橘子袋里除了橘子，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拿出一看，是个很小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沓红色钞票。

    “这小子。”詹檐突然鼻子一酸。

    从火车站回到学校附近时，王致一才发现，刚才还稀稀零零的小雪已经飘成鹅毛大雪。

    路面很快被铺满一层薄薄的白色雪毯，无数行人踩在上面，硬生生将那洁白的雪踩成了黑乎乎的雪水。

    踩着雪水走在路上时，他漫不经心地叹口气。

    等会儿要回学校了。

    今天是他康复以来第一次回校，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期待。

    那小妹妹这会儿估计还在学习吧……

    “王致一。”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他顿步，只一声，就已听出了身后来人是谁。

    “阿姨好。”他转过身去，拽了拽颈上的灰色围巾，笑着朝李安游的母亲徐欣打招呼。

    “现在才十点，学校还没放学吧？”徐欣的话中略带嫌厌。

    “我正准备去学校呢。”王致一悠悠道。

    “我看你也不像是上学的人，”徐欣上下打量他一下，“小子，你毕业准备上哪儿啊？”

    王致一又笑一声，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道：“那天谢谢您了阿姨。”

    徐欣脸色微微一变：“哪天啊？”

    “那天晚上我晕过去，不出意外的话，是您和李安游把我从我家拖出来送医院的吧？”

    徐欣脸上鄙夷的神色慢慢凝固：“李安游告诉你的？”

    “我猜的。”王致一能想得到，他前几次带学霸妹去他家时，她肯定留意了门锁密码，“但阿姨，我想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比如，我那天过生日，她为什么没来。”

    “你还有脸问。”徐欣的脸终于变得铁青，“我女儿长这么大就没干过那种混账事，就是你这种人不教她学好，才带坏她！”

    “哦？”

    “你哦什么哦！她跟你说了吧？让你别来打扰她。我告诉小伙子，我们家安游要是考不上好大学，我跟你没完！”徐欣一股火气上来，趁着街上人少，眉目一横就把王致一痛骂一顿。

    “李安游学习成绩好，人也善良，我一直在向她学习，我身上的毛病，她从来没学过，阿姨您误会了吧？”王致一面对气急败坏的徐欣，仍旧一脸淡定。

    “她没跟你学，没跟你学怎么会抡凳子砸门，对我大吼大叫？没跟你学怎么连你家的门锁密码是多少都知道！”徐欣吼到最后，整个人都发疯似地颤抖。

    所以说，那天为了送他上医院，她砸了自己家的门吗……王致一惊住了，呆愣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真厉害。

    “谢谢您了阿姨。”王致一说罢，转身就往学校跑去，无论徐欣怎么站在原地骂他，威胁他，他只当耳旁风，只刮过，不留任何记忆。

    “陶老师，我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很严重了。”数学老师张芳丽一脸愁容，拿着平板电脑在上面指指点点，对高三九班的班主任小陶说道。

    小陶看着平板电脑里显示的贴吧页面，忧心忡忡，只见s城三中吧里的第一条热帖的标题是：扒高三九李安游感情史（完整）。

    里面上千条讨论，都是围绕三个人展开：李安游、张浙、王致一。

    小陶慢慢翻着帖子，越翻眉头皱得越紧，心也揪得越紧，最后她终于翻不动了，转头问张芳丽：“这些孩子是不是闲得慌？都高中生了。”

    “咱三中初中部的大部分孩子也在那里头。”张芳丽补充道。

    “是吗……”小陶纳闷地挠挠脑袋，“李安游，不应该啊……现在这些孩子恶意怎么这么大？她就和那张浙一个中学转过来，是邻居，又和我承认过和王致一是朋友，好像也没什么啊。”

    “也没什么？”张芳丽锐利的眼看着陶老师，“咱们九班之光这回差点跌出年级前二十啊，而且你看这帖子传的，这么多人说，你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啊……”小陶依旧不相信，“你要说她和张浙在一中那事吧，我也不是没了解，我们班李安游就是受害者，人家当时来咱三中本来要进重点班的，就是因为一中那事阴影，都不愿意和张浙一个班，你说……他们俩能产生点什么？”

    张芳丽赞同小陶说的话：“你要说张浙那孩子，平时安静不惹事，做事也拎得清，我倒不担心，但是你们班那王致一……”

    她又重重叹声气：“你说李安游那种学生能和王致一那种混混做朋友？”

    “他们俩坐位挨得近，平时有个交流也正常吧。而且我私底下问过我们班同学，大家都说那俩没多大苗头。”

    小陶明白张芳丽的意思，王致一和李安游的传闻她老早就听过，但班里学生的话，再加上那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的性格，她怎么也觉得不可能有像传闻里的关系，于是也再没有多想。

    “唉，不管有没有吧。”小陶又道，“我还是比较倾向相信我们班李安游没考好，是因为班级风气和身体原因，反正等会儿她来，跟她说说转班的事，把她和我们班那群捣蛋鬼分开，也就行了。”

    张芳丽点点头：“李安游必须转进一班，环境班风，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是啊。”

    “报告。”

    张芳丽和小陶刚聊完李安游的问题，她就打报告进来了。

    听到小陶跟她讲转去一班的事，李安游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平静，最后只是配合地点点头，不喜不悲，看起来毫无波动。

    小陶和张芳丽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平静的脸上挖出点隐藏内容。

    直到李安游离开办公室，两人才俱松了一口气，小陶道：“你看咱班级之光的样子……我就说嘛，咱们担心李安游，完全是多虑。”

    张芳丽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李安游回九班收拾东西的时候，教室里打闹的人们都静了几秒。

    平常这学霸，不是上厕所接水就是学习，今天倒是新鲜，怎么收拾起东西来了？是要回去吗？

    “安游。”萧仪洁转过头来，小声叫了她一下，“你是要请假回家吗？”

    此时全班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响，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不是，我转班，去一班。”李安游平静地答。

    “转班？！”秦嘉洛和文栽道叫了出来。

    全班开始窃窃私语，一片讨论。

    “不会是她和王致一真有什么吧？小陶他们是怕她分心，才转班？”

    “那也不是吧？她本来学习就好，老在慢班待着也不合适啊。”

    “哎哎，今天王致一怎么没来，他知道李安游转班的事儿吗？”

    李安游平静地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背着龟壳一般巨大的书包，怀中抱着一大摞书准备往楼上一班的教室里走。

    文栽道和秦嘉洛同时站起来道：“我帮你吧。”

    李安游朝他俩摇摇头，一张纸片也不让他俩拿，独自一人后抱着一大摞书，整个人承受着巨大的重量朝门口走去。

    正往门口走，就碰上了王致一。

    她脚步一顿。

    全班又安静了。

    王致一看她背书包，抱一大摞书的样子，一下子在她面前站住身，刚要脱口而出“你怎么抱这么多东西”，下一秒立即想起他们的约定，他不能和她讲话。

    “二哥，李安游说要转班去一班。”秦嘉洛适时地喊了一声。

    王致一反应几秒，没有如众人期待的惊讶，只是平平淡淡点点头：“哦。”

    全班：？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一把拿过李安游手上捧着的高高一摞书，转身就往楼上一班教室跑去。

    全班：！

    寒风瑟瑟，烤肉店的生意每天都火爆，王致一刘笑晴秦嘉洛三个人坐在暖气十足的店里，一如既往地聊天吃肉。

    “你要参加艺考？！”刘笑晴和秦嘉洛一听到这个消息，同时惊呼，两人手上的羊肉串差点双双落地牺牲。

    “是啊。”王致一平静地喝一口可乐。

    “弟弟，大冬天没事干别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钻，”刘笑晴说着用一根手指头碰了碰他的额头，“病毒性感冒还没在你身上烧起来吗？”

    “我没病。”王致一郑重地说道。

    “真没？”秦嘉洛咬了一口肉，极其不信任地看着他。

    “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追那学霸妹才想在国内上学。”刘笑晴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

    王致一咬了口肉，再喝口可乐，没有丝毫犹豫：“是啊。”

    刘笑晴嘴角抽了抽：“那你在国内上学你爸乐意吗？”

    “我爸早说过，不管国内国外，反正只要我能读个好点的大学，他都乐意。”

    “比如？”刘笑晴问。

    “央音学院之类的。”王致一越说越没底气，他虽然已经打算好艺考，但调查过国内几所比较知名的音乐学院的录取分后，他对自己有没有把握上那些学校，还悬着一颗心。

    “央音学院……”刘笑晴拄着脑袋想了想，想了想说，“其实以你的条件，应该可以，反正文化课考个三百来分，校考能过，就没问题了。”

    “三百来分……”秦嘉洛一听这个分数就掰指头算起来：“二哥这回月考没参加，上回月考语文60分，数学30分，英语10分，理综50分，加起来……150分呐！！”

    秦嘉洛激动地拍着王致一的肩膀：“二哥，你都已经考了半个三百了，再考半个就够了！”

    王致一有种想把他的头拧下来的冲动：“你他妈算分能别抹零吗？！老子数学39，理综59，能四舍五入吗！”

    “噗哈哈哈哈……”刘笑晴笑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继续调侃，“哎王致一，其实你还真挺有戏的，离高考还有半年呢，你怎么的，也能再多搞150分出来吧？”

    王致一悠悠喝口可乐：“但愿吧。”

    他确实担心自己的文化课成绩，以前从没认真学过，也不知道考试到底是个怎样的难度，总而言之，未知，悬。

    “唉，其实最担心的应该是我。”刘笑晴仰头咽下一口冰冷的啤酒，眉眼里多了几分惆怅，“文化课三百分，你王致一找个专业老师往死里学，肯定没问题，专业课又是你的强项……但我吧，主要是专业课不行。”

    “笑晴姐你不是练了十年芭蕾舞吗？”秦嘉洛问。

    “姐十年芭蕾是四岁到十四岁，现在姐十八了，四年没练，早就老胳膊老腿了。”

    “那你考什么专业？”王致一问。

    “芭蕾舞啊。”刘笑晴答。

    “是、是条汉子……”秦嘉洛看着她，双手抱拳。

    “这段时间我感觉我的筋都要给掰折了。”刘笑晴趴在桌上咬着烤肉串，“等会儿我又得去练习，唉……”

    “可惜艺考没有摩托车竞赛专业。”王致一打趣道，“否则您肯定能拿个专业第一。”

    “呵呵。”刘笑晴翻个白眼，“我倒是想啊。”

    “二哥，笑晴姐，”秦嘉洛越吃烤肉越觉得自己可怜巴巴，“本来说好咱三个一起出国，怎么到现在，出国的就剩我一个了。”

    王致一拍拍他的肩膀郑重道：“兄弟，一个人，保重。”

    “你别听王致一瞎说。”刘笑晴安慰他道，“这人想法没个谱，三分钟一个变化。哎，王致一，你说你艺考是想留人学霸妹妹身边，你就没问问她的意见？别到时候人家一听你的打算，吓得大学都不敢上了。”

    “就是啊二哥。”秦嘉洛也连忙道，“二哥我跟你讲，女生，你一定要懂她的想法才行。你说你莽莽撞撞跟人家说要为了她留国内读书，人家指不定觉得你是个变态，哪根筋搭错了，姑娘不是这么追的。”

    王致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那你告诉我怎么追？”

    “怎么……”秦嘉洛想了想，“就拿那天来说，李安游是个独立自强的女生，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我和我旁边那小胖子那么好心说帮她拿东西她都不愿意，你上去二话不说把人东西夺了，人家能高兴吗？我怀疑人家当时是不是快被你吓死了。”

    “就是啊王致一。”刘笑晴也接着道，“你拿东西得给人家说一声，我看上次那小妹妹吓得不轻。”

    王致一越听他们的话，越想笑，越想笑，突然越想哭。

    “我的错我的错。”他说道，又吃了两口肉，想换个话题。

    “哎刘笑晴，”他指着刘笑晴旁边座位上的一只蓝色纸袋问，“你这里面装的什么？怎么感觉像礼物，谁送的？”

    刘笑晴道：“一个姐妹过生日我送人家，水晶手镯，我自己手工的。”

    “呦，我们刘哥也会做这么小姑娘的东西？”王致一佯作吃惊。

    “那你以为呢？”刘笑晴把蓝色纸袋里的木头盒打开，拿出那串淡彩的水晶石手镯，在秦嘉洛和王致一面前晃一下：“看到没，水晶石做的，姐姐我用的是上好材料，配色也不错吧？”

    “嗯。不错。”王致一点点头，“所以什么时候你也给我俩弄一串？”

    “你俩？想得美。”刘笑晴美滋滋地打开盒子，原把手镯放进去，“我这珠子传女不传男。”

    秦嘉洛想了想道：“笑晴姐，你那条珠子美是美，不过送你姐妹是不是有点老气？”

    “老气吗？”刘笑晴瞪大眼睛反问秦嘉洛。

    秦嘉洛看着她，身体不自觉向后仰了仰，连忙摇头道：“不老，一点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