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姨妈

    “不是, 我的意思是我家我做主，你得听我的……”王致一突然觉得自己装逼过头, 连忙想澄清。

    可一澄清，他好不容易在刚才竖起的威严感就垮下来了。

    黑夜中, 李安游背对着他, 笑了。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落地窗前的床边，脱鞋爬上去躺下。

    “晚安, 谢谢你。”她说罢，便闭上眼。

    “嗯, 晚安。”王致一躺在沙发上，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勾。

    宽敞的床，柔软的枕，散发洗衣液香味的棉被, 四天来的疲惫, 长长久久对饱睡的渴望，让李安游迫不及待有了强烈睡意。

    连入睡前必做的学习反思都来不及想，她便一头跌入沉眠。

    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连梦都舍不得做, 生物钟也好像暂时失灵，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搅她睡这样一场好觉。

    上午十一点，她渐渐睁开眼。

    房间昏暗, 昨晚睡前还束起的窗帘不知何时已经拉合，两片遮光帘紧紧贴在一起，将窗外的亮光全部抵挡在外。

    李安游侧头一看, 沙发上没有半点人影。

    去哪儿了？她舒舒服服地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自己。

    洗手间的门忽然响了，王致一刚洗过澡，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看到她转头看自己，这才道：“醒了？”

    李安游坐起身，散乱的长发披在肩背，她迷蒙着眼，慢慢点头。

    “今天不去补课班？”他道，“十一点了唉妹妹，我真没想到你今天居然睡这么久。”

    李安游揉着眼，戴上眼镜，刚睡醒时的惺忪感还没褪去：“补习大楼内部装修，这周停课。”

    “明白了。”王致一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有点想笑，他走到床边，唰一下拉开窗帘，又打开窗子，阳光一下透进来，他转身，又对李安游道，“想去哪吃饭啊，哥请你。”

    “我回去吃。”李安游被耀眼的阳光一下子照醒了，她正挪动身体准备下床，一下子僵住了。

    不对，下身的触感，怎么黏糊糊的……她猛然反应过来，她不会是来大姨妈了吧！

    “你回去有人给你做饭吗？”王致一又问，“你妈会做饭吧？别跟我妈似的，蒸米饭都是夹生。”

    “会吧……”她敷衍着他，悄悄把还在被窝里的手伸进屁股底下的床单摸一把。

    糟糕，湿乎乎的，不会流床单上了吧？！

    “要不我今天给你露一手？”王致一来了兴趣，坐在她床边道，“虽然我没做过，但是做饭这事吧，其实看看就能懂，你想吃什么？”

    李安游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有点僵硬。

    “你不信我？”王致一以为她那番神色是在鄙视他刚才的话，“要不你赶紧下来，去超市挑菜，你选什么菜，我就做什么。”

    李安游看着他，脸上依旧是尴尬和僵硬。

    “你怎么了？”王致一不解，“你这么看我干嘛？”

    “王致一，”李安游终于艰难开口，“我给你说个事呗……”

    “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

    她想对他笑笑，可一笑起来，那笑也变成了尴尬和僵硬，她想了无数种办法来化解已经发生的尴尬，并在心中预演了很多次，却发现它们通通都不奏效。

    还是直接告诉他吧，毕竟污染的是他的床单。

    “那个……”心跳都要尴尬到停止，李安游终于艰难开口，“我好像……来了……”

    “来什么？”王致一眨眨眼，一脸茫然。

    “例假。”李安游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道，“你知道吗，就是生理期……”

    王致一呆了一下，随后点头：“那你现在……”

    他没应付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该说说什么，话卡了半截，有点接不下去。

    “对不起！”李安游忽然激动地低头向他道歉。

    “怎么了？”王致一更加不解了，她生理期来就来，和他道什么歉，搞得好像对不起他似的。

    “我可能把血漏你床单上了……”她小声道。

    王致一愣住了，想了几秒，随后脸上窜上红色。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脸红。

    “哦，没事。”他强作淡定，又想了想道，“那你能起得来吗，需要我帮忙吗？”

    “嗯。”李安游点头，“有件事能不能拜托你。”

    “你说。”

    “我没带卫生巾……”李安游极度尴尬地开口。

    王致一活了快十八年，有朝一日终于走入了他人生中的超市盲区——女性生理期服务区。

    临出发前李安游给他讲了讲卫生巾大体的购买要求，要日用的就行。

    日用……他在一排货架上逡巡一会儿，找出好几款日用的卫生巾，但牌子都不一样，她也没告诉他具体要买哪一个牌子。

    一想到那小妹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他就有点着急，心里选不定要哪个，于是各种牌子各拿一包，火速赶往收银台。

    收银台小姐姐全程迷之微笑给他扫货，那眼神让王致一颇感不适，临了要付钱时，小姐姐忽然拿起其中一包微笑着冒出一句：“你买的这款买三送一，要不再多拿几包？”

    “不用了。”王致一强行镇定，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

    小姐姐依旧微笑看着他，又道：“我们这边的杜蕾斯做活动，也买三送一，要不要……”

    听到杜蕾斯三个字时他手机差点没摔地上。

    “不用了。”王致一连忙极其尴尬地回复道。

    “喂小妹妹，东西买到了……”他刚回到公寓，就见李安游已经穿上她又宽又长的冬季校服，拎过他手上的姨妈巾袋子嗖一下钻进卫生间。

    他反应了一下，叹口气，转去厨房洗出一只许久不用覆满灰尘的玻璃杯，接了杯热水。

    终于得救，换完姨妈巾，李安游这才松了半口气，从洗手间走出来，神情依旧尴尬。

    “谢谢。”她对王致一道。

    “过来。”王致一对她说，“喝水。”

    “哦。”她乖乖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微烫的玻璃杯，小口在表面吹了几下，慢慢喝下。

    王致一看她穿着宽大冬季校服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像极了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你很冷吗？”他问，“冷的话要不然我给你找件羽绒服穿？”

    李安游连连摇头，她穿大衣只是因为想遮自己被血染过的裤子，她看着他，又艰难地开口：“你的床单，我给你扔了吧，明天拿条新的给你，要不你说下牌子，或者有没有床单的淘宝链接……”

    “不用。”王致一道，“你别管了，回去吧。”

    “那不行。”李安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弄脏的床单，怎么能让别人收拾，“我给你扔了，再赔你一条好不好？”

    王致一摇摇头，站起身：“这你就别管了，我不是说过，你就当我这是旅店，出了问题我负责。”

    “不行，那可是……”

    “李安游，”王致一正正经经看着她的眼，“我说过吧，在这里，听谁的？”

    李安游低着头不说话了。

    “那我回去了。”过了几秒，她终于妥协。

    “这就对了。”王致一笑了一下。

    她背上书包，满怀歉意站在门口，看着他道：“谢谢你了，王致一，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王致一叫住她，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张光碟递给她，“这里面是我新写的歌，还有个文档，里面歌词填了一半。”

    “你写的歌？”李安游接过光盘，看到那光盘上还用马克笔写着五个字《专注与游离》，不可思议地道，“你居然……”

    “是啊，哥除了学习不好爱打架以外，还是有点用的吧？”

    李安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默默说了句：“谁说你没用了……”

    “行了，”王致一看她一副怂包样子，笑了笑，“光盘里面还有个word文档，里面是我写的歌词，男女对唱版的，我写了男生的，女生的歌词交给你了。”

    “交给我？”李安游又一脸惊讶，“我怕我写不好……”

    “让你写你就写。”王致一态度硬了些，“帮我个忙有这么困难吗？”

    李安游本想拒绝，因为她的确没把握写好歌词，但想到自己昨晚睡在他家给他惹了这么大麻烦，又觉得惭愧，只好硬着头皮道：“好，我写。”

    她摸着光盘上马克笔写成的《专注与游离》几个字，点点头。

    王致一勾起嘴角笑笑：“这东西最多半个月，你就得交工，知道吗？”

    李安游继续点头：“一定给你完成。那我先走了……”

    “还有件事。”王致一叫住刚转身准备开门的她，“11月22号，我生日。”

    “我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聚会，有时间吗？”他接着道，“那天是星期天。”

    李安游转过身，正要说什么，却又听王致一道：“聚会晚上八点开始，你那阵应该没有补习课了吧？”

    所有可能错过他聚会的原因，都让他一一消灭了。

    她没有理由不去。

    “我知道了，八点，在哪？”她问。

    王致一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个放松的笑：“就在这，你最少出现一小时，可以吗？”

    “嗯。”李安游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王致一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不用了……”

    “走吧。”他取下她龟壳般沉重的书包背在肩上，开门出去，“做护霸使者，我认真的。”

    送完李安游回家，王致一返回自己的公寓，输完密码进去时，才发现不太对劲。

    门口多了双高跟鞋。

    他抬头一看，有个女人冲了过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妈您怎么来了？！”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

    程丽娟一看到自己儿子，眼泪就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你爸那天打你那么狠，我能不来看看吗？小致啊，你有没有事？骨头好着没？哎呦你看你脑袋，这么大一块伤口，你爸怎么下得去手啊……”

    王致一心里呵呵一声，打我的皮带还不是您给递的吗。

    “好着呢，活得挺好。”他毫无生气地说。

    “小致，你有事就不要强撑，跟妈说，这样，妈现在就带你上医院去……”说着程丽娟就要把王致一往门外拉。

    “哎哎得了得了，”王致一把住门不开，“妈，真没事，您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天天在外面住着，吃什么喝什么啊？有病了也不知道说，藏着掖着……”

    “我真没事。”王致一有点无奈。

    “怎么没事？”程丽娟用手背抹一把泪，快速走回床边，“你这孩子，我是你亲妈啊，这种事你都不跟我说？”

    说着，她就将床上的被褥一把掀开。

    洁白的床单上一块染成铁红的痕迹赫然展现在眼前。

    王致一立刻慌了：“不是妈，你听我说，那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妈解释床单上的血迹，直接说有女孩来他这住过，他妈会怎么想？大脑飞快转了许久，他也始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圆事的话来。

    “唉。”程丽娟重重叹声气，鼻子一吸一吸，声音有点哽咽：“致一啊，得痔疮，也不是什么大病，一个大小伙子，藏着掖着干什么，痔疮有那么丢人吗？”

    王致一愣住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承认呢，还是承认呢……

    “现在收拾东西，走，妈带你看病去！”程丽娟拎上自己的小包，拉起王致一的手就要往门外冲。

    操……王致一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连忙叫道：“妈，你等等，等等！得痔疮的那不是我，是秦嘉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