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窘迫

    回到自己一居室的小公寓，王致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学霸妹对他笑什么？她之前说她明白，她明白什么了？

    她也看黄片？！

    王致一从床上惊坐而起，疯狂摇着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想着想着，他眼前又浮现出她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好烦啊。他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塞进嘴里。

    “咳咳。”他还是被呛出眼泪。

    算了算了。王致一自叹一声气，把烟灭掉。

    有点饿了。

    他想起楼下有家24小时营业的KFC。

    进店点好东西，他站在收银台前等着，凌晨的KFC安静极了，他转头随意扫一眼空荡荡的快餐店——

    靠窗的座位上睡着个人。

    本校蓝白色校服，马尾辫。

    他抬步，朝睡着的人走过去，而后弯下腰歪头仔细看了看桌上趴着的人，随后食指指节敲响这人睡着的桌子：“哎哎，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儿？”

    李安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着哈欠，揉揉眼皮，目光终于在来人脸上对焦。

    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连忙戴上眼镜：“你不是回家了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

    “滴。”王致一输入自己公寓房门密码，门锁开了，他把大门往外一拉，对身后人说道：“请吧妹妹。”

    李安游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王致一看她略微害怕的样子，倚在门边：“不进啊，也是，大半夜跑一个男的家睡觉，确实不好。”

    李安游没有说话。

    “不进你就叫你家人给你开家门去吧。”

    李安游低下头。

    “你到底进不进？”王致一显出些不耐烦来，“不进我关门了啊。”

    说着他便走进房内准备带上门，忽然一只纤细的胳膊伸过来，撑住门边。

    “我进。”李安游忙道，“谢谢你。”

    她说罢，便大步走进去。

    王致一不自觉笑了笑，把手上的肯德基袋子放在茶几上，问已经坐在沙发上的李安游：“学霸妹晚上加餐吗？”

    李安游摇摇头，环顾一圈王致一住的一居室小公寓，卧室、客厅、厨房连在一起，开放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关键是居然还挺干净。

    房间整洁没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不知道为什么，李安游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gay吗……”她不自觉小声说出来。

    “你说什么？”王致一对“gay”这个词相当敏感，这几年总有这种奇怪他是gay的奇怪传闻，搞得他自己也有点神经质。

    李安游连忙摇头，改口问：“你家里人……”

    “不在。”王致一从衣柜里抱床被子撂在沙发上，“你看这么小的屋哪能藏人？”

    “哦。”李安游木愣愣地答应一声。

    “就当是你给我写作业的酬劳，”王致一指着沙发，“今晚你睡这。”

    “谢谢。”李安游坐在沙发上，又接过他扔来的枕头放好，便开始脱鞋。

    “哎等等。”王致一叫住她，“你不洗个手？换个拖鞋，洗漱什么的？”

    “哦。”李安游又愣愣答应一声，停下脱鞋的动作，呆呆望着他。

    王致一被她盯得有点奇怪的感觉，连忙扭头走到鞋柜前蹲下：“你等会儿啊，我给你找找有没有没穿过的拖鞋。”

    “嗯，谢谢。”李安游又呆呆吱一声。

    在哪呢？记得有一双的啊。王致一找了半天，从鞋柜深处终于拽出那双老妈以前来时买来还没穿过的粉色拖鞋。

    “学霸妹。”王致一拿着拖鞋起身，正要送给李安游，却看到她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愣了半天，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要叫醒她吗？

    王致一思考一分钟后，走到李安游身旁，把沙发边一只薄被盖在她身上。

    他端详着盖好被子的她，又想，她这样歪身子睡觉是不是难受啊？

    不知道她难不难受，反正他看着她挺难受。

    对不住了妹妹。

    王致一隔着被子一鼓作气打横抱起李安游。

    呵，这家伙还有点重量啊。

    放哪儿呢？他抱着裹在被子里熟睡的李安游，在沙发边徘徊，原本他是想把她摆正姿势放沙发上的，可是她没脱鞋，直接放沙发上不是要污染他干净的沙发？

    放床上吧还是。

    他把她抱去床上，将两只穿鞋的脚露在外面。

    呵，这姑娘睡得真熟，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王致一喘几口气，感叹道。

    李安游躺在床上熟睡，王致一坐在沙发上吃鸡块，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个问题。

    大晚上是不是有点冷啊？

    她就盖那点薄被？

    不管了。

    吃完鸡块，他洗漱冲澡，又去衣柜里取出一床毯子铺在沙发上，盖上自己的大棉被，关灯准备睡觉。

    但大晚上好像真的有点冷。

    他越想这个问题越睡不着。

    妈的，真是请了个祖宗回来。王致一干脆翻身坐起，穿鞋，从衣柜里又取一床被子，展开铺在李安游身上。

    好了，这下她冷不死了！王致一立马又向沙发躺倒，总算可以安心睡了。

    “啊！——”

    早晨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王致一脸上，他迷迷糊糊在睡梦中听到一声致命惨叫，忽然睁开双眼，惊醒了。

    瞬间冲进眼球的一缕阳光几乎刺瞎他，他下意识地挡住眼睛，才想起来，昨天忘了拉窗帘。

    他听见床上有掀被子的声音，紧接是一串脚步声。

    王致一将护着眼睛的手指微微分开，发现是个女孩，朦朦胧胧地，他看到她快速冲到门口，疯狂转动着门把。

    他的意识渐渐清醒。

    “哎，大早上的，今天不是星期天吗，着急啥啊。”王致一终于从沙发上坐起来，打着哈欠，揉了揉鸡窝头朝门口问去。

    “九点了……我的补习课……快来不及了……”李安游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帮帮我开下门好吗……”

    “呦，那就是学霸今天睡迟了？”王致一起身走过去，倚靠在鞋柜上，看着一脸绝望的李安游，突然觉得很有趣。

    “同学，开下门，麻烦了。”李安游转过头对他焦急道，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急红的脸蛋上。

    她怎么哭了？王致一突然觉得不妙，连忙上前转动把手打开门：“你看往左一拧实际上它就开……”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安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楼梯间跑下楼去。

    “哎，小心……我的英语作业别忘了啊！”他朝楼梯口喊一声，回到家，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幕很搞笑。

    学霸就这么等不及学习吗？

    学习不是跟上酷刑一样吗？有人竟然喜欢被虐待？

    王致一嘴角不觉挂上笑容，他走进客厅，突然看到李安游落在桌上的模拟卷和笔。

    “那家伙居然把她的贴身宝贝忘了。”王致一拿起李安游的模拟卷打开，数学试卷，整整齐齐的文字数字符号填满了整张纸。

    王致一看得头疼，顺手把模拟卷塞进了文件夹里。

    李安游一路狂奔，在路上顺顺头发，走到补习大厦的补课班门口时，因为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补课班已经开始自由练习，老师看她什么练习册也没带，便让她回家了。

    李安游既失落又懊悔，她怎么可以迟到呢？多少年了，她从未试过九点多起床，她昨晚怎么可以睡那么久？！

    失落了很久，她最终还是回到家，站在门口敲响自己家的大门。

    “回来了？”徐欣从猫眼里看到李安游，连忙打开门，满脸堆砌着温柔的笑。

    李安游知道她笑得不寻常，往她身后一看，隔壁邻居张叔叔父子正站在客厅里。

    玫瑰金戒指是张叔叔买的吗？李安游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走进去。

    “张叔叔好。”李安游礼貌地朝他打声招呼。

    张匡觉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李安游的目光随即又落在他身旁站着的，他的儿子张浙身上。

    “安游。”张浙主动和她打声招呼。

    李安游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张浙是这学期随她一起转到三中的，他在理科尖子班，一来三中就成为年级第一，加之长相出众，一下子成了三中的焦点人物。

    李安游对这个焦点人物心存余悸，他们虽然认识，但在一个学校，她对他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毕竟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不得已转到三中读书。

    “安游，你去赵老师的补习班了？”张浙突然开口问她。

    “不对吧，赵老师的补习班不是十点下课吗？这才九点半啊。”张浙的父亲张匡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今天不是一起出去吃饭吗？我就让安游早点回来了。”李安游还未解释，便听母亲徐欣微笑着替她说话，“游子，去洗手间梳梳头吧，你看你头发乱的。”

    李安游抬头，看到母亲温和的眼神中隐约带着的怒意。

    她转身走进洗手间。

    正在里面梳头，徐欣就突然进来了，轻轻带住厕所门反锁。

    李安游见她进来，在心中无声地叹口气。

    “昨天去哪了？”徐欣的声音终于没了之前的温柔。

    李安游看着洗漱台前的镜子中，母亲精致妆点的脸和冰冷的神情，转过身，笑了一声道：“妈，饭我不去吃了，还写题呢。”

    “你个死丫头！”徐欣压低愤怒的声音，伸手一把掐住李安游大腿上肉，“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是不是？”

    “是啊。”李安游被疼痛折磨得声音颤抖。

    “去哪了？”徐欣愤怒质问。

    “同学家。”李安游咬紧嘴唇，尽管疼痛，但她也像往常一样，尽量不发出声音。

    “谁家？”

    李安游在疼痛中忽然笑一下：“男朋友家。”

    “你还要不要脸？！”徐欣啪地给了李安游一巴掌。

    李安游对被甩巴掌这件事已经相当习惯，不惊讶也不愤怒，只是在被打之后扬起脸笑道：“没你不要脸。”

    “你再说一遍。”徐欣又掐住她大腿上的肉，再次压低愤怒的声音，“你们做了？”

    李安游听到这话，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为什么徐欣总能堂而皇之地将那些肮脏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没有。”她瞪大双眼，眼里透着失落之后的寒意，“我没有，我不像你，骚货。”

    “你说什么？！”

    李安游终于成功点燃了徐欣的怒火，她听到她一下子怒吼出来。

    “徐欣，你才32，很年轻不是么？走吧，别养我了。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李安游仍瞪大愤怒的双眼盯着徐欣。

    “李安游我警告你好好说话。”徐欣指着她的鼻子，又用手捏住她脖子后的马尾辫使劲一扯，“我是你妈，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我！”

    李安游已经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被徐欣拽得头皮生疼，她也不表露出来，只一只盯着面前这个生她养她的年轻女人，泪珠默默从眼角滚出。

    “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徐欣见她许久不语，愤怒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她深呼吸一下，放开手，语气也变得冷静了些，“穿好衣服，跟我去和张浙他们吃饭。”

    “不去。”李安游咬牙，“有你给他们陪酒，还不够么？”

    “你再说一遍。”徐欣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安游有点喘不过来气，她很熟练地反手从一旁的洗漱台上拿起母亲的刮眉刀，挨在自己脸蛋上：“我就算毁容也不会和你去吃饭。”

    “你干什么！”徐欣慌了，一下放开掐她脖子的手。

    李安游嘴唇一勾，她就知道，用毁容这招逼母亲放过她，最有效。

    从洗手间出来时，她两只眼眶仍泛着红色，她低着头，也不跟张匡觉张浙打招呼，只蒙头进入自己房间，锁上门。

    不一会儿，她便听屋外徐欣和蔼可亲的温柔软语，外面几人说说笑笑，终于离开了她的家，李安游终于松了口气。

    快速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一下，又从厨房拿几片干面包回来吃掉，李安游立刻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

    以后还是尽量避免跟徐欣吵架吧，李安游坐在书桌前不自觉想，吵架浪费时间，而她学习的时间，一分一秒也浪费不得。

    鉴于从昨天到今天，因为吵架睡过头等等原因，她的学习时间比以往要缩短了好几个小时，李安游果断选择了通宵学习，减少心里的负罪感。

    星期一到校时，她只感觉无比疲累。本想着一直不睡觉，坚持到天亮上学，但是身体实在吃不消，到凌晨四点那会儿已经开始头晕眼花甚至恶心，无奈，她只得趴在书桌上补了两小时的觉。

    可这两小时一睡，再醒来时，她只觉得比先前更加疲累。

    “哎，小妹妹。”

    李安游迷迷糊糊地进教室刚放下书包，就听见旁边有人叫她。

    她瞬间吓得清醒过来。

    现在是六点十分，往常这个点，来教室的只有她一人，冷不丁地，到底是谁在叫她……

    一转头，她的目光碰上一双熟悉的眼。

    “王、王致一……”她看到他，忽然想起周六晚上在他家借宿的事，又忽然想起自己落在他家的模拟卷子。

    “我英语那两本巩固模拟练习，你写完了吗？”王致一坐在座位上，打着哈欠问她，“这周要交了。”

    “哦。”李安游马上从书包里取出两本厚厚的英语册子放在他桌上，“都弄完了。”

    “这么快。”王致一两眼立即放光，看着自己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作业本，翻几下，十分欣喜，“呵，这字儿和我的也有些像啊。”

    “你满意就好。”李安游陪笑着，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同学……我的模拟卷……”

    “模拟卷？”王致一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文件夹，里面平整地夹着一张薄薄的米黄色试卷，“给。”

    李安游接过卷子和中性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学霸，下回再落东西，我可不帮你了啊。”王致一对她道，“不管是钥匙还是卷子。”

    李安游连连点头。

    第一节 数学课下，趁数学老师张芳丽还没离开教室，李安游快速地拿着模拟卷冲上讲台找她问问题，她把卷子平整地站在张芳丽眼前，指着上面一道被她打了红叉的错题道，“老师，这个解法我始终想不通哪里……”

    她正说着，忽然发现这面卷子的卷头上，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小妹妹，清醒点。”

    “哦，这个啊，你看这个角……”张芳丽正要给她讲解，突然见李安游一把将卷子从她面前抽回，满脸通红。

    “怎么了？”张芳丽被她的动作一惊。

    “老师我忽然想到这题该怎么做了，先去试试，刚才麻烦您了！”李安游连忙跑回座位，拿起橡皮开始狂擦卷子上的铅笔字迹。

    王致一拄着头欣赏着她的窘迫，差点笑出声。